重生娱乐圈之专职男神(上) by反问句 文案: 第一章 第二章 这一切,祝决都不知道。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六章 时间过的飞快,大约过了一个月,他就收到了通过报名的通知,这段时间内,祝决也接到过自称是TO公司的电话,对方问了几个在祝决看来毫无意义的问题后,又让祝决随意转换了各种情绪下的声线说了几句话,就干脆地终止了通讯。 第七章 剧院的走廊铺着厚厚的地毯,那种厚度几乎可以吞噬访客的双脚。 第八章 TO公司删人删的特别大刀阔斧,纪凡这边到现在只剩下三个人。 第九章 沈弋一出门,就有人递上了手机。 半个小时过后,祝决再一次站在了大剧院的外面。 林舍的行动力很强,第二天一大早就敲响了祝决的房门。 第十章 第十一章 群演们没什么东西好准备的,他们随便换掉了自己身上的衣服后,大巴就准时抵达了,祝决刚准备上车,却被单独拦了下来。 这天晚上他睡觉的时间还算早,第二天一大早就在王哥的电话召唤下出发了。 第十二章 风味今天难得来公司。 第十三章 收拾了一下房间,他就再度向着摄像基地进发。 第十四章 风味抵达影视基地的时候,正好与祝决擦肩而过。只不过一个走在路边,一个坐在车里,谁也没注意到谁。 “啊,我知道了。”负责相关工作的剧务挂断了电话。 第十五章 第十六章 第二天,他再一次地在闹钟前醒了过来。 第十七章 等大家用完饭,休息了下消食,拍摄现场已经布置地差不多了。 第十八章 蓝容清一边打着电话一边往偏僻处走。 半个多小时后,祝决脚步轻松地踏出了这间房间,忽然,有个声音传来:“你演的比白天好多了。” 第十九章 “他什么态度啊!” 半个小时后,场景重新布置,拍起了本应在三天前就拍好的戏。 第二十章 何铭堪堪才维持住自己的情绪,没有在大庭广众之下砸东西,他在化妆间里如困兽般转了几圈,一脚就把一把椅子给踹翻了。 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二章 剧组里的人消息不比助理慢多少,差不多第二天,大家就都知道导演又要找大师兄这个角色的扮演者了。 第二十三章 这天,睡得舒爽的蓝容清一早不用闹钟,就自然而然地醒了过来,一到片场,就发现造型他们忙成了一团。 “群演?!”几分钟之前,何铭的眼睛也是如此,瞪的溜圆,一脸难以置信的模样。 第二十四章 祝决闭了闭眼。 叶正志知道他的表现后,心里也很满意,忍不住就跟郑编剧显摆了一下:“看我选的人,多靠谱。” 第二十五章 剧组虽然在一个深山老林基地里拍摄,但讯息却很跟得上时代,当天,剧组的人几乎都知道了这场风波。 第二十六章 除了叶正志他们,这个世界上,也有另外一个房间里的人也特别关注事态的发展。 第二十七章 看着这个事态发展,不同的房间里,同样关注这件事的人,却有着完全不同的反应。 第二十八章 一边欢喜一边愁。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名字。 第二十九章 事件的另一主角完全不知道何铭现在的情况,不过恐怕就是知道了,也是懒得管的。 这场风波过后,一时之间,两个剧组都偃旗息鼓,好像什么事儿也没发生一样。 第三十章 第三十一章 又过了半个多月,祝决率先离组,他的戏份即使增加之后也没太多,在他在组的过程中没有因为个人原因拖慢行程,演技不错,更何况还省去了剧组一大笔广告费用,离组的时候,剧组难得为这个份量的角色扮演者开了一场欢送会。 果然,到了星期一,祝决就接到了导演助理的电话,顺便还收到了贴心剧组让快递小哥送来的飞机票。 第三十二章 第三十三章 第三十四章 剧组众人完全不知道前面的情况,演映厅的隔音效果实在做的太好了,就算他们忍不住竖起耳朵,也听到一点点声音。 第三十五章 第三十六章 房内。 试映完毕,演映厅里所有的观众离开影院,站在蓝天白云之下时,都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第三十七章 祝决和剧组在机场分道扬镳。 第三十八章 回到A市,祝决被要求当天要到公司报到。沈弋先离开,离开之前扔了一把钥匙给他就钻进车把窗玻璃摇到顶,摆明了不想再跟祝决说话,祝决翻过钥匙一看,看到上面标着1513这个数字,旁边来接沈弋的助理友情提醒:“这个是你宿舍的钥匙,报道前可以先把东西放一放,如果不在外租住的话,你以后可以就住在宿舍里。” 还未抵达TO公司,祝决就发现自己似乎逐渐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 出人意料的是,沈弋也同样在场,坐在沈弋下首的一位中年男子站了起来,露出了礼节性的笑容:“你好,我是季京,你的经纪人。” 第三十九章 那天跟沈弋一起吃的晚饭是祝决最后的休闲时光,从第二天开始,他睁开眼就有密密麻麻的课程表贴在他的面前。 这天,祝决还在早锻炼,季京就已经莅临了他的宿舍。 第四十章 昏暗的房间里,唯一亮着的幕布上活动着的人影被暂停,然后倒带,又重新放了一遍。 第四十一章 第四十二章 “他爱你,他爱你,他也爱你!你要的不就是这个吗?所有人都爱你!”简阳坐在一把椅子上,上身微微前倾,眼睛睁大,像是看到什么令他痴迷的东西一样。他只拿到了试镜剧本,跟所有人一样,虽然他得到了他要饰演的角色的人物设定,但他不敢保证他手上的试镜剧本就是为那个角色而量身打造的,导演里不乏把保密工作做到极致的,而据他们的了解,东元白也不是一个会慷慨地将剧本片段给还没确定入组的人。 “最后一个?” 简阳不断地看着自己手表,随着时间跨过十五分钟,他几乎是每过几秒钟就要瞄一眼表面。 第四十三章 祝决今天是一个人来的,季京说是有很重要的事,一大早就把车钥匙给了他,然后就不见了踪影。 《戏剧》作为行业大拿,很少做整个剧组的专访,就算有做,也是大众所归的大片经典,电视剧的话《奇侠传》还是第一部。 第四十四章 “好,我知道了,谢谢你了,这回麻烦你了,回头请你吃个饭。”季京刚送祝决回到宿舍,还没来得及走,就接到了这个电话。 第四十五章 “搞什么!怎么回事!”何铭猛地站了起来,鼠标被他一扯,立刻硬生生地从计算机上脱离,他手狠狠一甩,鼠标线尾打在了他的脸上,一道血痕随之而现,但他已经一点都注意不到了。 “何铭一直有点蠢。”崔使君跟简阳如此说道。 第四十六章 东元白的剧组在确定了男主角之后筹备得很快,一个星期以后祝决就接到了开拍前剧组讨论的通知。 会议室在五楼,祝决来的时候不算晚,但不是最早的一个,一进会议室,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就被牵引去了一个方向。 第四十七章 首次主创会之后,祝决的时间表有了明显的调整。 第四十八章 第四十九章 李欢欢晚上做面膜保养的时候,习惯性点开了自己常逛的时尚论坛。 第五十章 他不算早来的,会议室里已经有了好几个人,大家比起一开始相处起来也放松多了,一进门大家就都跟祝决打了声招呼,坐在祝决旁边的季岚安甚至还递了点零食过来:“我刚买的,吃吗?”再看一眼桌上,除了剧本笔记各种记号笔,其他一些很生活化的东西也侵占了大半桌面,几乎每个人面前都放了自己带来的饮品,不少人都拿了点吃的在啃,连剩下要保持身材又不幸是易胖体质的,都忍不住捻了一点点慢慢嚼。 杨危楼把自己缩进了阴影里,他的肩膀绷直,唇线第一次抿紧,甚至连视线焦点都第一次明确地落着在对方身上。 没有人喊停,即使已经表演完了。 第五十一章 不得不说,季京的思路是很精准的。 不过这一切的变化跟此时远在千里之外的祝决毫无关系。 第五十二章 “我……我不懂你在说什么。”盛晓清的笑容有些抽搐,她立刻将它扯平,不引人注意地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正常自然。 昏暗的房间内只有壁炉里的一团火在熊熊燃烧,温暖的安定火光照亮了壁炉前的沙发,殷续站在窗前,半张脸被火光映出了柔软的光泽,他穿着一套麻灰色的三件套,若有所思地把玩着手中的手杖,他看起来心情很好,他的动作很小,但讯息却很明确。 第五十三章 这部电影不看剧情不看成员,可能有一些缺陷,比如说,它制作规模没有大到大片的地步,但说它是小制作吧,它又走得不是文艺路线,对于很多演员来说,不是大制作,就不能赚钱,不是文艺片,就不能刷奖,就考虑这两点的话,《神秘访客》很难讨好那些挑剔的成名演员。 沈弋跟电话那端的人说了一声再见,挂断电话后,一脸凝重地坐得笔直笔直的。 第五十四章 第三天。 “阿文的饼干做的比你的助理好多了。”祝决摊在沙发上,一边补充着脑运动必须的营养热量,一边做出了一个夸张的炫耀表情。 第五十五章 第二天这群昨天晚上都high过头的演员们,纷纷都起晚了,幸好他们订的机票也都在中午或者下午,时间倒是还很充裕。 “嘿~你来啦。” 第五十六章 礼车开得不快,窗外不时闪过栏杆外拥挤的人群,不是所有人都能进红毯区围观的,更多的连金度美最外圈划下的区域都进不去的人,都会蹲在这一段,从上一个路口开始,在几个小时前就开始交通禁严,能开进来的都是金度美相关车子,虽然每辆车子都是车窗紧闭,窗子上特殊防护膜贴得严严实实,但丝毫也阻挡不了他们的热情。 作为本年度最值得关注之一的颁奖典礼,金度美奖的受众群不仅仅只是在华国国内而已,通过很多年的互相交流,金度美的播放权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经在海外卖出,今天晚上,虽然时差不同,环境不同,但很多国家的很多个窗口里,主人都在差不多的时间将自己的电视画面定格在了相同的画面上。 第五十七章〔小修〕 金度美的红地毯其实并不是一条直线,而是l型,明星们根据先后顺序在l的短横尽头下车,在那边等待一会,给记者们拍照,得到前方传来可以走的讯息后,再走到l竖横交叉那里,正式踏上红地毯的旅程。 “啊……终于看到一个穿的还可以的男明星了。”李欢欢十指频动,热情地参与到群里的讨论中去,大尺寸高清电视画面中,商是棣一身西装三件套,白衬衫配黑色领结,头发后梳,虽然显得一丝不苟但在前面那些身材不好还穿大印花图案,不知道为什么披了地毯出街的男明星中,简直就是一股清流。 “今天谢了。”蓝容清挽着祝决的胳膊,冲着旁边的长枪短炮露出弧度完美的笑容。 这些互动只是现场的一些小花絮,现场摄像机的拍摄没法跟得这么仔细,大部分人通过官方镜头信号的输送,更多是在欣赏这个红地毯上少见的一对养眼组合。 女人的报复心和执行力任何人都无法小觑,为了恶心商是棣,蓝容清拿出了之前拍《奇侠传》的劲头,甚至连两人登上采访台时都不动声色地把祝决拱在了前面。 第五十八章 台上的奖项已经过去了三分之一,颁奖典礼的奖项公布规律都很好摸索,一般大家都会将高/潮放置在最后,前面在一堆关注度并不那么高的奖项中夹杂一些小高/潮,刚刚在最佳新人之后已经颁发了最佳技术、最佳音乐和优化妆,最佳男配已经开始预备颁发了。 祝决的最佳男配像是《奇侠传》剧组发出的号角,接下来整个颁奖典礼都成为了他们主宰的战场,除了最佳男主,他们囊括了最佳电视剧、最佳剧本、最佳女主三项重要大奖,还不包括最佳特效、最佳音乐、最佳服装设计等其他小奖,叶正志全程都笑得合不拢嘴,要不是金度美没有最佳导演这个奖项,否则这个奖最大可能也会被《奇侠传》毫不客气地拿走。 典礼后剧组在叶正志的提议下,大家开了一场小型的庆祝晚会,也没多挑地方,就在祝决之前入住的沈氏酒店里进行。 第五十九章 颁奖典礼过后,祝决的生活又陷入了由课程表管控的境况中。 时间也并没有对他们特别宽容,还没等他们找出一本好剧本来,《神秘访客》的前期宣传活动就已经开始了。 第六十章 谁也不知道现场在准备阶段是多么惨烈,起码呈现在盛装出席的演员们看来,一切都显得热闹而又温情,毫无停歇之意的闪光灯看起来尤其可亲。 第六十一章 第六十二章 “……当你故事讲得太好的时候,很容易让人忽略里面角色的个人特质,但幸好这个规律并没有在《神秘访客》里奏效,里面所有演员就连路边出场仅仅只有一个动作的龙套演员,也无法令人忽视,所有演员都将自己的个人特质和角色的设定完美地融合在一起,表现得淋漓尽致,而在这群人之中,最让人无法忽视的毋庸置疑就是两位主演,赵影一如既往的好,祝决却让人惊喜连连,想象一下,如果没有祝决,或许这还是一部不可多得的好片子,但没了他和赵影的短锋交接、酣畅淋漓张力十足的对手戏,这部片子还能这么好吗?” 第六十三章 《神秘访客》还没下档,祝决就明显感受到了生活的变化。 第二天晚上。 第六十四章 三个小时前。 同样的沉默笼罩了车内不大的空间。 第六十五章 不过祝决可能落选肯尼•佩格的候选名单的事,他们瞒得过所有人,也瞒不过沈弋,当天晚上的电话里,沈弋就问起了这件事。 第六十六章 半个小时之后,他们才算是在酒店里安顿好。 从第二天起,祝决就过起了特别堕落的日子。 剧院外。 第六十七章 “试试这个,他们的小牛排做的不错。” 晚上回到酒店,沈弋第一件事就吩咐下属去买了一套原著回来。 第六十八章 这就像是一连串好事的开头,一个星期之后,祝决接到消息,正式进组试装。 第六十九章 沈弋今天结束工作回来,意外地发现祝决出现在了大厅里,那台从他们入住以来就没用过的电视机正处于工作状态之中。他瞄了几眼,从右下角的提词中辨认出来这是亨利•贝奇另外一部作品《众星之路》的幕后访谈。 三天后。 第七十章 “东方来的小怪物。”维克多对着手机那端的经纪人开玩笑地道:“亨利•贝奇应该很喜欢他,看起来我应该多看点书。” 在人群中不时发出的欢快笑声不仅仅让单调枯燥的换装记录工作变得有趣了起来,也让导演和制片人相视一笑。 第七十一章 第七十二章 “准备好了吗?”肯尼•佩格走了过来。 当肯尼•佩格激动地喊了一声good时,祝决恍恍惚惚的,仿佛源依然还没从他身上离开。 祝决直接坐飞机回了国,拎着行李步出机场的时候,偶尔一抬头,他就被震惊到了。 第七十三章 更远处,一行人也正巧往这边看了过来。 第七十四章 第七十五章 被自家弟弟无情戳穿属性的沈戈在自己的书房里打了个喷嚏,他疑惑地看了看室内温度计——26度,最适宜温度,挑了挑眉,又将注意力放到自己手中的一份报告中。
身为人生赢家的祝决从来不认为自己有朝一日会成为广大穿越重生党中的一员,
直到有一天……
老天爷:注意注意!hard模式开启!
算了,就算再来一次,祝决表示,一切也都没有问题!
就算只是演一具尸体,他也能演出不一样的风采~
微风习习。
明明听到了不少人的呼吸声,耳边却很安静。
恍惚间,有人问:
“……你怎么在这儿?”
话音颤抖,几个字里埋着深深的恐惧和愤怒。
祝决睁开眼,他的视野里一片模糊,依稀看到在离他有些距离的地方站着一个女子,对方身材姣好,长长的大波浪有些凌乱,身上穿着的睡袍一眼就可以看出是随便套上的,她看着他的眼神闪躲,脸上有一种色厉内荏的怒气。
结合旁边大床上拥着被子一脸尴尬的半裸男子,明显是卧室装修的房间,以及刚刚听到的那句话,祝决不用想就已经猜到了他现在处在什么境况里。
——这是捉奸在床吗?
可那些东西又是怎么回事?
视野逐渐变得清晰,祝决逐渐看清旁边围了不少人,而且这些人装束明显与他们不同,若是看热闹的,他们手上却又大多拿着端着举着一些东西,更别说这些东西他看着还很眼熟。
“——卡!”
还没等他混乱的心神稳定下来,旁边的人群里就传来一阵爆喝。
“祝决你是木头吗?!就一句台词就说不出来?!”
人群里走出一个身材有些偏胖的黑衣男子,五官本来就算不上慈眉善目,现在一副怒气冲天的样子更加狰狞了。
“你是尊大神吧?你真是尊大神吧!就这么场戏,你给我拍了多久了!啊!大家的时间都不是时间对吧,演得这么烂你拍个P的戏啊!”
黑衣男子气得胸口一阵起伏,看着眼前这个烂泥糊不上墙的人,气得都要吐血了。
他拍戏多年,不是没有遇到过演技差的演员,更见过无数靠着后台拿角色的演员,但那些演员演技再烂,表情再僵硬,明明是高兴笑的却跟死了爹妈一样,台词说的再坑爹,三个字能往里面塞三个标点符号,但这些人起码在镜头前还能给他一个反应,不管这个反应是好是坏。
但这个祝决呢?别说反应了,说他是根木头都是在夸奖他!起码木头人摇能晃人推能动,他就跟一根柱子一样,牢牢地扎根在片场,一点点反应都没有!
XX的,到底是谁挑了这么个人进的剧组的?!
这虽然是个看脸的世界,但是这个祝决的演技,连他那张脸都拯救不了了好吗!
连个花瓶都当不好,真是天赋异禀!
导演的怒吼声时远时近,那张嘴就跟机关枪一样疯狂地往外喷各种责骂的话,祝决却没怎么听进耳朵里,他看了一下周围,围着他的那群工作人员脸上都带着一些幸灾乐祸,更别说刚刚还一副被捉奸的女人此时却已经懒得掩饰自己脸上满满的不耐烦,有人从旁边送了一瓶饮料过来,她就直接坐在床上喝了起来,床上那个男人,干脆直接倒在了床上,闭眼休息。
原来……他是在拍戏?
祝决恍然大悟,混乱的大脑终于回复清明。
导演看着祝决一脸木呆呆的表情就觉得自己要杀人,狠狠吸了口气压抑了下怒火,他厉声扔出了最后通牒:“给你二十分钟,再拍一次,再过不了你就给我滚出剧组,多的是人可以替你。”
导演说完,就皱着眉头走回了自己的位子,旁边的工作人员也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了。
祝决在原地站了一会,只有毫不掩饰的嫌弃和鄙视眼神落在他的身上,没一个人招呼他。
看起来他连一个助理都没有。
虽然并不是所有演员都有助理,但为了面子,再十八线的小艺人都会选择给自己找一个助理撑场面,好用不好用先不说,起码在遇到这种情况的时候,不会觉得自己势单力薄。
祝决倒不在意自己被孤立,环顾一圈,在片场角落看到一把无人问津的椅子,椅子上放着一迭本子,下意识的,他就觉得那个是他的椅子。
事实证明没错,当他试探性地坐下的时候,没一个人表示异议,打开最上面的本子一瞧,明显的折痕让他一下子就翻到了今天要拍的这场戏的位置。
剧本上写的关于这场戏不过短短几行字。
祝决一目十行地翻了前后几页,大致可以确认今天要拍的是一场现代都市家庭剧,除了婆媳矛盾,就是出轨问题,不仅有男方出轨,也有女方出墙,就他翻的这几页,就到处就是狗血,但从爆点来看,这个剧本写的相当不错。
又翻了下面的几本笔记,祝决马上找到了自己这个角色的定位。
说是小角色都算得上是夸奖了。
祝决演的这个角色是女三之前的丈夫,女三长相美貌,身材姣好,是个相当吸引人眼球的美女,但是女三的出身不好,是从贫民阶层奋斗上来的,从小的家境际遇给了女三一颗不择手段也要向上爬的心,也给了她一手高超的手段,女三和祝决的这个角色相识于大学,祝决扮演的是一个出身小康家庭单纯善良的男生,学生气十足,为了留在这座城市,女三明里女神暗里用了不少手段,终于在大学刚毕业的时候就跟他结了婚。
刚结婚的那段时间,两个人也算得上是蜜里调油,这个男生虽然家境只是小康,但婚房是小时候就买了的,倒是免去了房贷压力,毕业后,男生找的工作也算不错,起码起薪在班里同学里算得上是前几名。
但慢慢的,女三就不满足了。
买了房子怎么样?不是大房子不是别墅。
工资不错怎么样,一个月可以让她买多少奢侈品?
女三是一个特别会算账的人,暗地里算了算自己想要的生活的成本,就对丈夫逐渐看不上了。
她外貌条件特别好,有了这个心之后,没多久就在联谊中钓到了一个有钱人。两人见了几次面,就心照不宣地滚上了床。
丈夫将女三当做了女神,平日里更是小意温存,如果不是女主凑巧的一次闲来聊天,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的老婆会出墙。
今天他拍的就是这场捉奸在床的戏。
说实话他的戏份不多,前面这段纠葛也大多是在别的角色的台词中呈现的,今天这场戏就长度也好就重要性也要,是他所有的戏中最重头的一场了。
祝决仔细看了眼剧本。
他在这场戏里没有台词,当面对妻子的质问时,他只需要表现出一脸的难以置信和崩溃,然后踉踉跄跄地夺门而出就可以了。
合上剧本,祝决闭上眼,毫无心理压力。
虽然不知道眼下到底是怎么回事,但他是谁?
他是国内最年轻的大满贯影帝,他是小金人历史上第一位拿到男配大奖的东方人,他是被誉为离小金人最近的大腕。
就这么一场戏,不要说他现在,就算是他刚出道时演技还稚嫩的时候,也没演砸过。
祝决坐在椅子上,手里捏着剧本,一副特别认真钻研的样子。
他低着头,没人看得清楚他的表情,完全神游天外。
他已经彻底把这场戏放置一旁,开始思考起了另外一个问题。
眼前这个局面,到底是怎么回事?
如果他没记错,他现在应该是在飞机上,刚刚在国外参加完活动,因为还要回国担任电影节的评委,他连夜飞回国,一上飞机他就抓紧时间睡觉,连刚刚到手的剧本都没来得急细看。
他原先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但是导演暴怒时喷到他脸上的口水吐沫太真实了,真实到他忍不住退了一步,刚刚他还忍不住掐了自己一把,痛觉也特别真实,不像是在做梦。
身为演员,他可以接触到很多新鲜元素。
排除自己是在做梦,剩下的答案再匪夷所思,也只可能是唯一的答案。
看起来,他是在莫名的情况下,重生在了这具陌生的身体里。
祝决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自己。
看不到脸,但是看得出身材高挑骨骼纤长,捧着剧本的一双手形状完美肤色也十分完美,白,但不惨,润的好似有灯被藏在了皮肤下面一样。
只要脸不丑,这个身材条件算得上是相当棒了。
祝决暗暗松了口气,就算他再淡定,也不希望自己重生在一具条件很差的身体里。
二十分钟转瞬即逝,没一会,就有工作人员提醒他可以上场准备了。
祝决只是一个小角色,比起另外两位演员有工作人员满脸笑容过去请,来到祝决面前的这位工作人员嘴角恨不得撇到脖子上。
“开拍了,导演叫你过去。”
话一说完,也不等祝决反应,直接扭头走人。
祝决从椅子上站起来,也不介意工作人员的怠慢。
他在这个圈子里混了很多年,各色剧组都呆过,形形色色的情况都见过,这个工作人员的表现其实已经算得上友好了,起码他只是摆脸色,没有在话中带出点修饰词来。
更别说他设身处地地想一想,一个NG无数次,只会拖慢进度的演员,肯定不会赢得剧组好感,更别说这个演员还没什么后台,连一个加分项都没有,怎么指望别人对你好声好气?
不过,接下来就不一样了。
祝决整理了下自己的服装,他要演的是一个即使踏入工作,心性也跟学生时代相差无几的大男生,剧组准备的服装就算是正装,从款式来看,也显得年轻,理了理裤缝,祝决走到场边等候,过了一会,另外两位演员也走了过来。
导演坐在场边,还是一脸阴沉,祝决目不斜视,视而不见。
只不过……
祝决看似不经意地按了按自己的手腕。
有些哭笑不得。
只是这么一场戏,他居然心跳也有点隐隐加快。
连之前跟小金人影帝对戏的时候,也没这个待遇啊。
简直就是越活越回去了。
“饿了吗?”
暖黄的灯光下,随意裹着睡袍的漂亮女子回眸柔柔一笑。
她的发梢微湿,唇角嫣红,勾住窗帘的手指柔弱无力。
“要不要我给你做点吃的?”
女子声线柔美,丝毫听不出她平日里面对丈夫时的冷淡和矜傲。
床上的男人也有一张保养得宜的脸,他跟这个淫/妇已经好了有一阵子,不得不说,在人家夫妻的床上做一番好事,的确有点爽。
想到这里,他就忍不住笑了起来,拍了拍旁边的空位,道:“过来。”
女子嗔了他一眼,却还是依言走了过去,正当两人双唇交接又要滚成一团的时候。
门开了。
一脸呆滞的男主人出现在了门口。
床上两个人迅速弹开,女主人迅速下了床,紧紧皱眉。
“……你怎么在这儿。”
坐在监视器后的导演阴沉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笑意。
虽然今天拍戏拍的特别不顺,这一幕已经重复拍了好几遍,但摄像机前的这两个演员还是表演的可圈可点,不仅是台词表情,连每一个动作都做得不错。
这两个人虽然不是什么当红花旦当红小生,但是也是在片场打滚了好几年的老人,演技比不上那些大腕,但也比一般演员好了不少,对得起自己过去的时间。
相比较起来,这出戏里另外一个也混了那么多年的,就特别让人看不起。
不止一次剧组里的人背地里笑话他入行这么多年是不是都是痴呆着过日子的,别说什么演技了,能不能顺利念出台词都是个问题,简直连那些第一次触电的年幼童星都比不上。
导演稍微一晃神,却还是没听到那句本来应该出现的台词。
站在门口面朝镜头的男主人依然一脸呆滞,什么动静都没有。
旁边的摄影大哥已经暗暗投来了视线。
导演深吸了口气。
“卡!!!!!!!”
“NTM……”
“导演!祝决晕过去了!”
青筋怒张地要破口大骂的导演被猛地一堵,差点被噎堵一口气。
等他顺完这口气,就看到有人蹲在倒地的祝决身边使劲掐他人中。
导演过去看了眼,确定对方不是装晕后,吐出口气,狠狠按了按额角,虚弱地挥了挥手:“算了,把他抬到一边去吧。”
“导演,那……还拍吗。”旁边有人试探问道。
导演忍不住冷笑:“还拍,还拍个P啊!”
事实上,如果一开始祝决还没把自己的心跳加快当一回事,但随即没一会,他就知道自己有多么愚蠢了。
当场务敲响那一声开场板的时候,他脸上的肌肉瞬间运动量加剧,急速地想摆出一个僵硬、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的抽搐表情来,幸亏他有着上辈子的基础打底,才能瞬间压下这完全不和谐的肌肉运动,保持在淡定的幅度内。
等到进入拍戏流程,他更是无法操控自己的肢体,连想让手指摆动一下也不行,他更不敢尝试开口念台词了——天知道自己干的连唾沫都分泌不出来的嘴巴会说出什么台词了!
他入行多年,当然知道这种情况有多严重,别说是说台词抑或给出任何反应,他连那扇门都是旁边等的不耐烦的剧组工作人员在摄像机死角给推开的。
到了后来,他心跳如雷,整个大脑都被自己的心跳声给填满,眼前一阵阵发黑,连到处都有的空气都无法顺利呼吸,
之后,外界所有的一切他都只是隐隐约约感知的了。
他知道女三说完了台词正等着他反应,也知道因为不是现场收音的原因,旁边的工作人员已经隐隐有了骚动,但是他完全没法给出一点反应。
因为当时他能维持住自己的姿势已经是相当不容易的了。
不过他也没维持多久,没过几秒,他就眼前彻底一黑,脚底一软,倒地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晕了多久,感觉好像很久,又好像没一会。
坠入黑暗之后,他还不得情景,梦境光陆离奇,剧情跳跃不说,连整个色调都是悲惨惨的。
等他晕晕乎乎睁开眼睛的时候,只觉得身边人特别多,起码比晕之前的人数还多了三分之一,但凡导演喊了一声,不管是喊过还是NG,都有好几个人涌到出来的几个演员身边,递饮料扇风擦汗,忙的不亦乐乎。
等到祝决转了转脑袋看了那边一眼,才反应过来。
从那众星捧月的程度来看,应该是主演没错了。
他被安置在了片场旁边的一个小厅里,平时应该是用做大厅的拍摄,但此时堆满了不少拍摄仪器,他就跟其中一样道具一样,也被摆在这里。
旁边人来人往,但是没有一个人看他一眼。
暗暗松了口气,祝决瘫在躺椅上,两眼发直,大脑一片混乱。
这短短的时间里,他的人生就好像一辆脱轨了的过山车一样,方向诡异不说,连脱轨的速度也令人叹为观止。
一个多小时前,他还是赫赫有名的影帝,圈内数一数二的大腕,旁人的恭维厚待已经是家常便饭。
半个小时前,他虽然才发现自己才刚重生,但起码重生在了一个熟悉的工作圈,目测不用再辛辛苦苦从零开始打基础。
现在,他才知道现实有多残酷。
他从前少年出道,第一部作品就惊艳四方,横扫了当年的所有奖项,而且这部戏在海外也是硕果累累,甚至还获得了小金人的提名,虽然最后也只是提名而已,但他整个事业的起点就与他的同辈演员完全不同。
更别说之后与他合作的导演皆是大能,唯一两部戏是不知名的导演,但上映之后都成了那一年的黑马,论回报率,那些大制作都比不上他。
除了是个影帝,他还因为这样的工作履历被圈内人视为金手指,只要他拍的戏,就没有一部不是票房口碑双丰收的,无一例外。
这样辉煌的过去,可以说从一开始他就没尝过被冷落的感觉,他天赋极高,更加没有机会体验一个人居然会因为拍戏紧张道当场晕倒的地步……
过了起码又有近一个小时,才有人发现祝决已经苏醒。
几分钟后,导演也出现在了祝决的面前。
导演的声音极为冷淡:“收拾一下,回去吧。”
两大主角的拍戏进度十分顺利,导演现在可以稍微控制一下自己的情绪不让自己飙出滚这个字了。
看着低着头听着的祝决,导演心里也有点复杂。
轻松,但又有点可惜。
祝决刚入组的时候,他十足地被惊艳到,当时还想着说要不要跟编剧商量一下,把他的戏份改动一点,这张脸要是运作的好,话题和收视率肯定能被带动的很厉害,观众都看脸,只要脸好,剧情弱智狗血一点,都能被原谅,网上吐槽地再狠,收视率也上升地越狠,而且还可以讨好他背后的经济公司,说不定以后还能有合作,何乐而不为呢?
但第二天,这个他看中的好苗子就狠狠扇了他一巴掌。
他不是没看过演技稀烂的演员,但是稀烂到这个地步,也算是前无古人了。
“我跟酒店说过了,你那个房间可以保管两天,三天后就会有新人接替你进组,到时候你那个房间要给他用。”
现在拍连续剧的,背后没人都不好意思出门,这么个小角色,几乎是分分钟就确定了接任人选,只不过对方还在外地上通告,要过两天才回来。
地位不高,但是要求还挺多,知道自己是接任的,酒店人满不能腾出新房间,就要求整个房间都要好好地、彻底地消毒一遍。
导演离开前又看了祝决一眼,不管怎么说,这个人演技再烂,但是人算是最好安排的一个,从入组到现在,几乎就没提出过什么要求。
要是演技能好点,就完美了。
导演走后没多久,就有剧务走了过来,问道:“有什么东西不方便收拾的吗?”
话说的特别有礼貌,但是潜台词一听即懂。
祝决也已经收拾好了自己的心情,更彻底地认知到自己目前的处境,自然也不会多废话,冲着剧务笑了笑,三两下将那个椅子上的本子收迭整齐,又四处看了一眼,拿起靠着椅子腿的一看就比较便宜的背包,将本子收了进去,拎着离开了剧组。
剧组包下的片场面积挺大,一路上都有人偷偷摸摸地打量他。
非但如此,等到他走到楼下的时候,更发现几乎大半的工作人员都聚集在了楼下大厅里。
他们没有窃窃私语,但眼神已经把他们的内心活动都放大在了半空中。
‘他终于收拾包袱滚蛋了诶。’
‘我还以为他可以撑到结束的说……’
‘开玩笑啦,拍到都能拍晕过去,是要我们叫救护车每时每刻都在场外候场吗?’
‘我工作时间短,不要糊弄我,这种演员半途滚蛋的事情多不多啊?’
‘见一次少一次哦,呵呵。’
饶是祝决见过大场面无数,心理素质极其坚硬,也忍不住在这样的眼神攻击下落荒而逃。
剧组拍的是现代都市剧,包的片场自然也在城市中,虽然不在市中心,但出了片场,路边宽阔的马路上依然车来车往川流不息。
几十米外就是一个公交车牌。
祝决拎了拎自己手上的背包,很重,因为里面放了好几本笔记本,但也很轻,他摸了好几遍,总共只摸出来七百三十六块。
在路边站了一会,他向公交车牌走了过去。
刚才在片场那一晕,很丢人,但是也有一点好处,他脑子里现在有了一些断断续续的记忆,里面就有前身住的地方的地址。
祝决往公交车牌上找了找,幸运地找到了熟悉的站名,不由得松了口气。
他靠着站牌等着公交车过来,心里有一些茫然。
接下来,他要干些什么呢?
他之前十几年,只需要考虑要接哪个剧本,要拍哪个广告,要去哪些电影节,连红毯上的造型,他也已经很久没有自己亲自准备了。
现在要考虑怎么重新开始,他是真的没有什么经验。
公交站牌上的公交车时间是十五分钟一班,自然不会短于这个时间就有车子来,祝决从背包里摸出一台手机,打开翻起了短信和通讯簿。
特别的干净。
短信里除了手机运营商发来的提醒短信,就是一些没有删除的垃圾短信,偶尔才有一两条标注为经纪人的短信。
通讯簿里也只有两个人的号码。
经纪人。
房东。
手机里更没装一些智能软件,祝决随便翻了翻,大概老人机的功能都比这台手机全一点。
祝决抬眼看了看,遥远的路的尽头依然没有公交车的身影,他索性开始搜索有没有自己之前常用的软件,有的话就下载。
出乎他意料的是,那些软件居然都有。
名字功能什么毫无变化,就好像他一两个小时之前呆的那个世界里的一模一样。
祝决立刻打开浏览器找了一个搜索引擎。
输入祝决二字。
什么都没有。
祝决想了想,换了一个与他齐名的另外一位大腕的名字。
只搜出来一些比如同学录或者是一些名单收录里的同名同姓的人。
他连着搜索了四五个前世如雷贯耳的大明星,依然是这个结果,唯一一个跟娱乐圈有些关系的那个,非但性别不对,连年龄也不匹配。
祝决停了手,过了几秒,换了关键词。
他开始搜索一些历史名人。
搜索的结果几乎是立刻就跳了出来。
跟他之前的结果不一样,这些历史名人的事迹跟他之前知道的一模一样,非但如此,这个世界的历史变迁也没有什么不同的地方。
……也就是说,只有现在的人不一样了吗?
虽然重生在了一个年轻人的身上,但是看起来,他连一点便宜都占不到呢。
退出搜索引擎,祝决把之前搜到的软件一个一个点开了下载。还没下完,手机画面就突然跳出了三个字,半秒后,系统自带的铃声也响了起来。
经纪人?
祝决犹豫了一下,接通了电话。
电话那端的经纪人没什么情绪波动,说话很简洁,只是交代让祝决赶紧来一趟公司,挂断电话前,祝决试探着问了一句:“有什么事吗?”
“……”经纪人停顿了下,“有事,不方便在电话里说,你尽快过来一趟。”
说罢,就挂断了电话。
自从重生以后,祝决觉得自己的心理素质又好了不少,起码被这么冷冰冰挂断电话的时候,他非但不生气,还有吐槽自己的冲动。
远远的,一辆公交车开了过来,像是注意到了他这个等车的路人一样,靠近站点时停了下来,前车门打开。
车里没有几个人,祝决跟司机面面相觑了几秒,尴尬地摆了摆手。
司机面色沉稳如山,淡定地关上前车门,加速离开。
唉,目的地换了,公交路线也换了,还得继续等。
等到他坐上公交车的时候,他该下的东西也都下好了。上辈子在工作闲暇之余,他也会刷一下一些八卦论坛,甚至在助理的推荐下追过几部网络小说,那些八卦论坛里虽然真料和假料混杂,水军与推手齐飞,各色猜测有时候脑洞开的突破天际,但不得不说还挺适合初步了解目前娱乐圈的大势的。
他顺便还搜了一下自己现在身处的经纪公司。
众星影视传媒有限公司,前身是一家工作室,创办者在二十几年前也是圈内数一数二的大腕,是当时出了名的硬派深情男星,演技一流的同时,眼光也特别准,当市场上刚刚开始有迹象对男星的审美偏向花美男时,他就逐步开始插手幕后,试水制作了几部电视剧,市场反应相当不错,等到市场审美彻底转型时,他早已创办了自己的工作室,经营了几年之后,又拿到投资,彻底转型为了影视传媒有限公司,他也脱离了事事都要操心的决策人的身份,拿着每年数额不少的红利,开始愉快的退休生活。
这家公司在行内资历不算深,旗下也没有什么一线男星和女星,但是签下的艺人风格都特别明显。
脸好。
拍了几部电视剧之后,也捧出了好几个颇能圈粉的男女艺人。
祝决是在几年前被这家公司挖掘的,只不过到了今天,跟他同批进公司的大多都混的有模有样,不说很好,起码也买得起房开得起车了。
哪像他,还只能看着线路坐公交车。
公司的位置并不在市中心,过了大约十几分钟,公交车就开到了目标站点。
祝决抵达办公室的时候,经纪人正在跟人打电话。
“你说什么?”
“男二号?不行不行。”
“没的说的,我家谢云晓上部戏收视破七,上上部戏收视也不低吧?你我朋友一场,你让他去演男二?”
“片酬多也不行的呀,那个剧本我看过了,整个一始乱终弃靠脸脚踏两条船的脑抽高富帅,我家谢云晓怎么能接这种角色。”
看到出现了的祝决,经纪人冲他挥了挥手,示意他在旁边沙发上坐下,就不再理会他,继续跟电话那头的人扯皮谈判。
起码谈了有半个小时,经纪人才终于把角色搞定。
还是男二,但是从始乱终弃靠脸刷世界变成了一个高贵忧郁为了女主付出一切的高富帅。
画风完全变得彻彻底底。
单单是在旁边听着,祝决都挺佩服这个经纪人的耐心和谈判能力的。
谢云晓刚入行没两年,但已经是他经纪人手下最红的一位艺人了,在公司里都排的上名,连拍两部偶像剧,处女作就是男主角,戏一出收视率就一路上扬,虽然没有夺得第一名,但是最后的战果也很不错,算得上是公司里广受器重的男明星了。
挂断电话之后,经纪人才有空跟祝决说话。
“今天拍戏是不是不怎么顺利?”看到祝决想说话,经纪人挥了挥手打断:“没关系,我见多了,不会再生气了。”
就算自己其实不算本尊,祝决都觉得有些尴尬。
经纪人看着祝决低下头,沉吟道:“其实你有没有想过转换跑道?”
话说出口后,再往下说就简单多了。
经纪人看着惊讶地抬起头的祝决,心里有些扼腕,其实祝决是他一手挖掘的,从外型上来看,简直就是无可挑剔,但是这个心理素质真的是……
“其实你这几年的用心我都看在眼里,不过有时候就是差了这么点机遇,你这么用心,做别的行业也不错,说不定还更适合你。”
经纪人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推到祝决面前:“这个是公司商量过后的结果,你的合约还有一年半到期,如果你现在选择解约的话,可以不付违约金。”
祝决:“……”
经纪人继续说道:“如果你不解约的话,也没有关系,但是以你现在的工作量,说实话,养活自己都不容易,接下来的一年半结束后,公司也不会跟你续约,到时候你要再重新出发,会很难。”
祝决一言不发地接过文件翻阅,文件条款不多,总共也没几张纸,就一份解除合同的文件来说,上面列出的条款算得上是很厚道了的。
经纪人又说:“但是如果现在解约的话,非但不用付违约金,公司方面还有一部分的赔偿款给你,你考虑一下。”
“而且最重要的,我觉得你不适合这个行业,趁着这个机会,刚好可以拿这笔钱去深造一下自己,转换跑道也容易一点。”
连经纪人说的话都显得这么实在和为人考虑。
祝决笑了一下。
虽然说的很温和,但是潜台词已经很明显了。
要么解约拿赔偿金,要么不解约雪藏,到时候合同时间一到,照样不会继续跟他签约。
这个公司签的艺人不算很多,所以虽然他的演技特别不行,但是一些MV拍摄和平面工作他也能拿到一些,酬劳不多,但是平时节省着用也还可以。
如果没有工作,只靠公司给的那么一点点底薪,他连下个月的房租也交不出来。
话都说到了这个地步,他还有选择余地?
“谢谢您的建议,那我解约。”
从他踏入公司到离开,总共只花了四十分钟不到,其中有将近半个小时都在听经纪人无所不用其极使出了十八班武艺给另外一个艺人争取角色,然后用了三四分钟时间把他从公司艺人名录上去除。
多么有效率。
祝决站在公司门口,叹了口气。
刚刚重生,就被剧组踢出来,又从公司卷包袱走人……
他这一天的行程,安排的还真是满的不得了。
依靠获得的散碎记忆,祝决回了原主的家。
公交车一路从高楼林立的新城区晃晃悠悠开到了楼房低矮绿植遍地的老城区。
这里的房子单看外表就很有些年头,甚至不少人家的院子里都搭建了好些蓝皮铁棚,铁棚里时不时就有人出入,车窗掠过的时候,祝决看到其中一个铁棚里放着一张床和几张桌子椅子。
这样子的租房条件,他之前只有在新闻上看到过而已。
祝决沿着弯曲的小径找到了自己的租处,比那些铁棚子好一点,但也好不到哪里去。光秃秃的水泥墙面泛着一层光,显然历经岁月淬炼,房间不大,只有几个平方,放了一张床和一张桌子之后,只剩下一点空间装了一个立柜。柜子一半整整齐齐地放了数量不多的衣物,其余地方都被书塞的满满的,桌上也是,到处都是书和写的密密麻麻的笔记本,祝决随便翻了一本,都是之前原主参与过的电视剧拍摄的剧本笔记。
原主字迹娟秀,骨架秀气,即使只看这个,祝决也可以窥视到原主的一部分性格。
在“晕倒”过程中,他以上帝视角观看了一部快进、无旁白、色彩失真的简短影片。
原主可以说是幸运的,他是孤儿,从小生活在福利院,福利院虽然不算很大,设施也不好,老师也不能说很慈爱,但起码他们吃饱穿暖,平安长大,长大后,还没正式踏入找工作的焦虑漩涡,他就被一个星探发现——居然不是骗子!然后误打误撞地进入了众星传媒有限公司。
祝决在桌子前坐了下来,随手翻开一本书,字里行间,依然是密密麻麻的笔记。
桌子上方,悬挂着一面横向的镜子,镜子就像这个房间一样,被打理的十分干净,镜面上一点点小污渍的痕迹都没有。
镜子里的那张脸,正面无表情地与他对视。
这张脸,即使是他也不得不惊艳,添一分太浓,减一分嫌淡。眉眼精致,却不小气油腻,五官疏淡,又不失灵顽清澈。
如果不是因为这张脸,恐怕之前他也不会被众星签约。
但就因为如此,当你表现出的实力配不上这张脸的时候,反而会遭受旁人更多的嘲笑和讥讽。
原主的外形可以说是万里挑一,但不会演戏的程度也是万里挑一,不止不会演戏,还不会唱歌,更不会跳舞,自从被签进众星,在刚开始上了几部戏后,上面就果断认识到了他的本质,从此,再也没有什么重要角色落到他头上了。
不过也靠着这张脸,总有一些需要花瓶的工作,比如说MV或者是一些平面广告的背景,这些钱虽然不多,但原主本身也不是一个会胡乱花钱的性格,节俭着生活,倒也过得去。
如果是一般人,可能就这么过了,但是原主的性格,已经不能用不撞南墙不回头来形容了,越是受挫,他越是有动力,越是认真,偏偏因为这种心态,他的下次尝试越会失败地更加难看,久而久之,他已经逐渐演化到了听到场记板就会条件反射紧张到整个人不对劲的地步了。
看完这部没有无头无尾的“电影”,祝决心情特别复杂。
在他的人生中,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体验。
即使是一个再明显不过的龙套角色,在拿到剧本的第一时间,就开始认认真真地做笔记,分析故事背景,分析角色设定,分析角色演变原因,甚至连场景布置都要一一解析透彻,做好万全的甚至是超过的准备,然后在踏入片场,开拍的那一瞬间,一切都化为乌影。
当初有多用心,后来就有多伤心。
但这样子的用心,无法阻挡原主内心的崩塌。
即使努力积极向上,但危房外表即使修缮得再完美,一个小小的震动,可能就会使整幢房子轰然倒塌。
到“影片”的末尾,祝决已经窥探到了一丝蛛丝马迹。
原主的戏份非常少,少到他只需要出现在片场几天而已,但是他带到片场的依然是完整的、还做满了笔记的剧本。
而且原主一夜一夜地睡不着觉,几乎是神经质地在自己的房间里自我排练,他没有亲属,没有朋友,甚至连上网宣泄的习惯都没有……
祝决觉得,他会在这具身体里苏醒,实在是太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原主消散地十分彻底,除了一部断断续续的无声电影,连一丝情绪都没有给他留下。
祝决看了眼工工整整、密密麻麻的笔记,不由叹了口气。
祝决坐在桌子前,靠在椅背上伸直了腿。
形势严峻,他脸上却还带着笑。
他租的这个房间朝向不错,在遍布违规搭建建筑的老城区里,他的窗户望出去居然还能瞧见满满的蓝天和一棵郁郁葱葱的大树,顺手推开的窗户卷进的风里也混杂了一丝好闻的花香。
从片场到公司再到租屋,直到此时,祝决才有一种安定的感觉。
眼帘半阖,祝决考虑起了以后的去向。
上辈子,他不仅仅是影帝,还是当时著名大学R大的高材生,即使是不演戏改换工作,也照样能混的风生水起,上辈子因为个人喜好,他演了多少种不同类型的角色,就掌握了多少种不同的技能,脱离那个世界,混个衣食无忧,也绝对没有问题。
虽然上辈子的学历无法带到现在,但那些技能顶多只是疏忽,却不是遗忘。
“而且最重要的,我觉得你不适合这个行业,趁着这个机会,刚好可以拿这笔钱去深造一下自己,转换跑道也容易一点。”
经纪人的话幽幽地响起。
要转换行业吗?
这个问题只是出现了一秒,就被他本能地否定了。
不管怎么说,他最爱的还是演戏。
不仅仅是为了获得名利,也不仅仅是为了影帝所赋予的肯定,他只是为了享受那种感觉而已。
自在而又畅快地穿梭在一个又一个的世界里,可以将观众彻底扯入那个世界,明明是虚构的,却又像是真实的……
还有什么工作可以给他这种感觉?
想要继续享受那种感觉,现在当务之急就是要获得一个新角色。
跟从前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有人给他送剧本的情况不同,现在他想获得一个新角色,恐怕是难于上青天。
这个圈子想进或许不那么容易,但是想走却很容易。
很多人漂在这个圈子里就像水上浮萍,无根之末,随意一阵微风就能将他们吹到淤泥遍积之处,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
他没有任何交好的人,又刚刚被公司辞退,以他过去的名声,也不可能有任何一个剧组肯看在他过去的表现的份上给予他任何机会。
没有背景,没有人脉,甚至现在连能力都被封印,要怎么获得一个新的角色……
祝决心里盘旋着各种念头,这些念头又一个个像泡沫一样破灭。
窗外隐隐约约有谁家在放电视,劲歌热舞的声音隔了那么远还能听到一些,像是被它提醒了一样,离他更近的一家也开了电视,但歌舞刚好结束,接上的是声音嗲气的女主持人的声音。
“最近宣传了四个多月的《月间至深》海选终于拉开了帷幕,从今天开始,可以从网上下载报名表进行报名,七天后就可以进行现场确认,不过虽然只是网上报名,大家的热情就十分高涨,昨天一个小时以内,服务器连续瘫痪了两次……”
《月间至深》?
海选?
总觉得好像哪里见过……
啊对!
脑海中的某个片段猛地被挑了起来。
之前他在等公交车的时候,跟他默默对视的司机所开的那辆公交车上,就喷了大幅的海报宣传,在浏览最近的新闻的时候,也瞥到过这样的标题。
租处没有计算机,祝决掏出了手机翻阅了起来。
果然,在各大门户网站上都看到了《月间至深》的标题。
祝决搜索了一番,对这部剧也有了粗浅的了解,《月间至深》是大热编剧风味的最新著作,导演也是TO公司的金牌导演之一,跟以往不同,除了几个主要角色是由常规渠道决定的,里面其他的不少角色都要通过海选决定。
TO的电视剧向来横扫榜单,更别说还有编剧风味的强强联合,说是海选,但从目前爆出来的报名人士中,当红的小旦小生几乎都榜上有名。
通过媒体提供的官方网站,祝决也点进了《月间至深》的官方网站。
在头条版幅最大的就是报名页面。
页面设置的很简单。除了几个相对还算重要的配角有名字性别身份性格四个栏目的介绍外,其余很多角色甚至只有身份和性别两个栏目的介绍。
……这是让报名者来猜角色设定的意思吗?
每个角色下都有一个报名表链接,链接图标旁还有一个报名数额的统计,几个比较主要的角色的报名数甚至达到了六位数。
祝决看着那些角色表,隐隐约约有了一个想法。
他从角色列表里挑了个相对没那么多人竞争的角色。
位列角色表的后排,竞争人数也只有几十个,角色介绍为男性,应届考生。
报名表里还有相对比较详细的一些角色要求,祝决一一对照了身高体重发色之类的外表要求之后,拿着从抽屉里翻出的身份证件报了名。
巧合的是,身份证上那个冲着镜头腼腆微笑的年轻人,也叫祝决。
看着另外一个祝决,祝决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重新开始?
嗯,也不错啊。
TO公司内。
位于十五层的这间会议室面积相当大,足以容纳近百人开会。
会议室当中摆了一张长条回环形办公桌,办公桌旁坐满了装束不一的人,所有人都看着墙面屏幕上投影出的实时画面。
如果祝决此时在场,一眼就能认出这是他之前登录报名的《月间至深》网站。
墙上挂着的时钟已经指向凌晨两点二十三分,但画面上的报名人数仍然还在跳动。
“时将绿……十五万六千三百四十二?!”一名穿着极为正式的与会人员此时也忍不住扯松了领结,一脸的焦躁。
这些数字都是实时变化的,有心算能力的粗算算,将这些页面上的报名人数全部加起来,早已超过百万人数。
“这么多人报名,到时候怎么筛选?”
坐在另一边的一名干练女子表情倒是淡定的多,她负责这次活动的统筹安排,面对这个数字,直接问了一个最关心的问题。
回答她的是另外一位穿着汗衫短裤的络腮胡男,他挥了挥手,并没有将这个数字放在眼里:“单单网上报名就能筛掉至少三分之二的人数,这个数字只是看着多,里面有不少都是凑热闹的网民而已。”
他一番话说的轻飘飘,却把办公桌边好些人的脸色说的苍白了好几个色度。
细看整个会议室,基本上可以按两种办法将所有与会人员分成两派。
一种是按穿着,要么就是穿着相当随性,像是从衣柜里随便扯了上衣裤子出门,要么就是穿的相当正式,像是要参加什么国际会议一样。
或者按脸色,这个分类就简单多了,要么就是脸色惨白不似人,要么就是面色红润像嗑药。
有趣的是,两种方法,分出的两类人重合率却是完全一致。
刚刚还一脸淡定的干练女子此时也忍不住抿紧了唇,近百万的报名人数,即使去掉三分之二的人数,剩下的人数依然相当可观,还要再从中筛选出想要的人选,这个工程量……
“就不能换种选拔办法?”虽然知道现在说这话连亡羊补牢都不能,但还是有人忍不住提出了建议。
穿着正装的这一半人多是负责这次海选的具体事务的,单单只要在脑子里列一个大纲计划,都因为这个数字觉得眼前一黑。
这么多人……场地、场次、筛选方法,还有现场调控,简直就是要人命的节奏啊!
他们不无幽怨地看着另外一帮明显气色上佳吃好喝好的一群人,就不能阵仗小一点吗?要不要搞的这么隆重!
络腮胡导演耸了耸肩,嘿嘿一笑:“当初是谁让我们配合一下宣传的?”
让你们配合!谁想得到你们居然这么丧心病狂!
最丧心病狂的是!他们居然还答应了!
络腮胡导演还得寸进尺地冲着他们挤眉弄眼:“宁姐,我们这可是完全遵照你们的指示来行动啊。”只是稍微自由发挥了一下下而已。
宁凝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别叫我姐。”也不看看我们两个人脸的对比度,糙成那样还好意思叫她姐?要不要脸。
“不过你们想过没有,来报名的人这么多,我们只负责统筹,难归难,你们的剧本怎么办?”
一想到这个,宁凝又觉得心塞。
TO公司从刚开始一家自娱自乐的小工作室发展到现在的行业老大,只花了不到七年时间而已。
这个速度即使是在这个见怪不怪的社会,也快的令人难以置信。
更别说他们的总裁创业时还在读书,即使是现在,也才三十不到,他们老板出身沈家,背靠大树好乘凉,刚创业的时候,不少媒体报道网络爆料都将他们老板写成进圈来玩一把的纨裤子弟,但到了今天,当初说这话的人早就被扇脸扇进了大海沟,再也找不出来了。
从公司第一部戏起,TO的所有戏都横扫各大榜单,几乎是拍什么火什么,拍什么热什么,再加上资金充裕,旗下工作人员眼光毒辣,TO公司从一开始的玩票小公司突飞猛进发展到现在行业巨头的地步,早就不是一年只拍一两部电视剧一两部电影的地步。
五年前TO公司甚至买下一家电视台,推出了一条收费频道,一天二十四小时无间断播放自己公司的电视剧和下文件电影,原本只是大老板自娱自乐的行为,现在广告收益相当不错,收视率也不容小觑,一条收费频道也已经扩充到了三条收费频道,收视群体针对更加具体和细致。
渠道的增加也催生了产量,所以现在TO除了那些在星级电视台黄金文件上映的电视剧,一年还要拍不少网络剧、晨间剧、深夜剧等等类型电视剧。
这次拍的这部《月间至深》,更是他们尝试的新类电视剧。
从《月间至深》专题网站上线以来,介绍极为简略的报名页面就已经引起了大众的好奇,各种猜测声此起彼伏,编排的各种阴谋手段看的他们内部人员都咋舌不已。
那些网友总结的一个又一个长帖子实在是太高深了,高深的他们都不好意思承认——
之所以只有这么点讯息。
是因为就是只有这么点讯息。
没错,他们牛掰的编剧大人,到今天为止,除了一条大概只有两百字的主线剧情,和几个主要角色的设定之外,其他什么东西都没有。一切居然要等演员定下之后才开始动工。
也就是说,他们不仅仅是要拍一部边拍边写的周拍剧,更是一部由演员决定角色具体设定的周拍剧。
当初想出这种形式的人,脑洞真的是开的突破天际。
宁凝的工作是统筹,她也更习惯将工作整理的条理分明,即使有突发情况,她也有能力将之控制在可控范围之内。
但是这次的项目,她已经可以看到突发情况会多到成为常态的地步了。
但比起她的心塞,络腮胡导演的心却很宽,他拍了拍坐在他旁边人的肩膀,乐呵呵地说:“剧本有我们的金牌编剧,你还担心些什么?”
坐在他旁边的男子大概只有他一半身宽,穿着白色T恤的肩膀显得更加瘦弱,像是如梦初醒一般浑身颤抖了一下,跟宁凝的眼神一不小心对上,立刻惊慌地低下了头。
“啊……啊,对的,我会写好的。”
“我个人还是觉得,还是应该先把剧本准备好,再开始选择演员。”宁凝看向坐在上首的大老板,提议道。
络腮胡导演一脸的不以为然,显然对编剧充满了自信,不过倒也没有立刻出言反驳。
一直坐在上首一言不发的沈弋此时才看了他们一眼。
他手里拿着编剧交上来的大纲提要。
《月间至深》虽然名字看起来很文艺,但从这段大纲提要来看,却是一个跟文艺毫无关系的故事,跟羞涩腼腆不善于跟人交际的编剧风味更是相差甚大。
风味的剧,剧风犀利,计谋高深,伏笔深刻、人物形象鲜明饱满,往往再三回放依然收视率十分可观,网上推荐的标签最多的就是:高智商、酣畅淋漓、荡气回肠。
他跟络腮胡导演余元是黄金搭档,往往只要他们合作的消息一放出,就有一大帮“脑残”观众开始关注拍摄进度了。
这次的这出剧,在官方网站上只有一句话而已。
风自微时,自起夜邪,行而愈烈,破而后立。
就这么一段话,在网上现在已经出了七八个分析版本,实在是太拼了。
他们的戏相当捧演员,每个出现在他们剧里的演员的表现看起来都可圈可点演技爆表,这也是为什么有那么多已经挺有观众缘的明星,愿意将自己的名字跟这场海选挂上钩。
沈弋看了他们一眼,又垂下视线,将那段大纲仔仔细细读了一遍。
原本你来我往的会议室里悄无声息,连最不羁的余元也不由自主地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
沈弋的五官淡漠,但眉眼却浓烈,板着一张脸的时候总让人不由自主的心颤。
全世界都知道他开创TO只是为了自己可以想看什么剧就看什么剧,刚创立TO那年的三部剧,皆是由他拍板,至今仍是收视奇迹。
他的手就像是金手指,只要是被他认定的剧,没有一部在口碑或利润上不大发的。
圈内人多少有些迷信,TO内部要是有哪部剧被自己的大老板肯定,那简直就是要做梦都笑死。
如果可以得到他的肯定……
即使是再冷静的宁凝,都觉得喉咙有点发干。
沈弋将大纲放回桌上,点了点头。
“就这么拍。”
“耶!”坐在余元身后的副导演没憋住,一不小心就振臂欢呼了一下。
对面的西装革履下属忍不住瞪了他一眼,但眼风还没收到,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宁凝叹了口气,心里也有隐隐的一丝安定和开心,她冲着余元开口:“海选的人数远超过我们想象,筛选的方式可能要有些改变,我们这边有几个方案,演戏方面你们比我们专业,你们来看看这些方案有没有需要修订的地方……”
……
离TO公司将近三个小时车程外的一处民房里,祝决完全不知道这一场风波。
他出门买了一台电视。
价钱不贵,他买的还是二手,总共也只花了几百块钱,租处房东虽然除了热水器什么电器都没有提供,但线路还是有的,总是靠手机上网来获取信息不是个办法,电视机还是需要配备一台的,如果不是因为囊中羞涩,他还打算配一台计算机回来。
祝决是一个一向按计划按部就班来的人,就算现在处在这么荒诞的情况,也不耽误他短时间内列了一个详细的计划表出来。
当务之急,是让自己摆脱这个“怪病”。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祝决多少看得出来原主这病的缘由,其实去找个好的心理医师才是最好的办法,不过一来他初来乍到,好的心理医师不是那么好找的,二来他也不怎么信任他找到的心理医师真的能遵守职业道德守口如瓶。
想来想去,还是自己想办法比较好。
首先,还是应该让这具身体尽量适应镜头的存在。
祝决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挑着角度在柜子上放了一台摄像机。
这是他买电视的时候咬牙一起入手的,但他也不是为了拍摄效果买的。
调整了下镜头角度对准一处墙角,按下开关,祝决深吸了口气,向那个墙角走了过去。
果不其然,当意识到有镜头在拍着他的时候,他就完全无法控制住自己了。
心跳越来越快,面上一阵发热又一阵发冷,眼前也逐渐晕眩了起来。
祝决努力做出了一个挥袖的动作,就后退出了镜头范围。
原地站了好一会,他的视野才慢慢恢复了正常。
现在旁边还没有旁人围观,只有一台家庭摄影机,原身就已经紧张成了这样……
祝决坐着休息了会,再度开启了摄像机。
撑到自己撑不住的地步,就暂停,休息,然后继续。
虽然报名截止时间在两天后,但海选正式开始时间是在半个月后,这段时间内,通过简历面试的人会拿到通过邮件,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打破一些无谓的妄想,那些没有通过的人也会得到一封宣告结果的邮件。
以他现在的这张脸,拿到通过邮件是十拿九稳的事,他唯一要考虑的是到时候在海选现场要尽量表现得更好。
对于现在的他来说,角色的好坏、戏份的多少都不是最关注的,能给他更多机会适应真正的片场,这才是最重要的。
从前,他哪里会想到自己会落到尽力让自己不在摄像机前出丑的地步?
这到底应该算是虎落平阳还是应该算风水轮流转?
休息了一段时间,他就听到了闹钟响起。
这个房子大小有限,没有正经的厨具,只有一个电饭煲和一个电炒锅,做饭做菜也只能靠这两样解决。
前主没准备太多储备粮,他初步看了一下,只剩下一点米和一点蔬菜,还有两包泡面,祝决决定还是自己出去买点菜回来做比较好,刚好他来的路上看到过一家小型菜市场。
买菜花不了多少时间,他虽然会做饭,但对做饭结果不太苛求。
到家的时候,他意外撞到了隔壁的邻居。
说是邻居,但跟他住在扩建房里不同,人家租住的是一套民房。
他低着头找钥匙的时候,隔壁的邻居也正好出来倒垃圾。
今天是休息日,邻居也是一个单身汉,一副睡着刚醒的样子,穿着个白背心大裤衩挠了好一会屁股才注意到祝决。
两人对视了一下,祝决觉得他的邻居脸上正在滚动着字幕:“这家伙叫什么来着?我完全想不起来了。”
“啊……你好。”祝决决定还是先开口。
“啊你好。”邻居挠了挠屁股,凑上来看了一眼他买的菜:“你在菜市场口那家买的?”
祝决点了点头。
“不能买那家,那家老板不老实,注水肉神马的很经常,菜也不新鲜,你不能贪图近,要往里面走一点比较好。”
邻居是个自来熟,祝决判断。
“当邻居这么久,我还没跟你说过话啊。”邻居手一挥:“看你的菜就不怎么样,算了,还是来我家吃吧。”
还是个大心眼,不过他喜欢。
饭桌上,邻居筷子没下几次,就把两个人的身份信息全部交流了一番。
祝决这才知道他的这份不让人讨厌还挺自然的自来熟功力是哪儿来的,说也巧,他跟祝决的工作有一定的关系,这边的小区租住着不少来找活的演员,他的邻居叫林舍,之前管着一大帮的群演,天天在剧组里混迹,刚前段时间因为生病,把担子交给了同乡,自己好好休养了起来。
“我说我看你这张脸有点眼熟,之前拍过戏吧?”林舍啃着排骨,抽空问道。
“拍过,不过都是一些小角色。”祝决坦诚地说。
林舍放下排骨:“是不是《梦中奇缘》?”
祝决有些惊讶,这才多久,他就在脑子里找到档案了?
“对,没错。”《梦中奇缘》是他上上部拍的片子,他获得的依然是一个小角色,女主逃亡的路上遇到的一个好心富家公子。
“刚好我有下载来着。”林舍探过身,从旁边将自己的笔记本计算机拽了过来,鼠标点了几下,就找到了要找的剧集:“我记得你是在第十三集……找到了。”
祝决沉默地跟林舍一起欣赏了一下自己的表演。
“……”林舍默默地又夹起了一块排骨,啃了好几口,才道:“扮相还不错。”
……演的可真烂啊……
简直是不忍直视。
祝决想了想,提出了一个建议:“要不我们还是关了呗?”
林舍立刻从善如流,把笔记本给合上了。
虽然有这么一段小插曲,他们的进餐心情整体来说还是不错的。
祝决并不避讳自己的情况,三言两语林舍就理解了他现在面对的状况。
“所以你想去参加那个海选?”
“不破不立,说不定在那种情况下,紧张着紧张着就好了。”
林舍啧了啧,对此不报期待:“我觉得更有可能你紧张着紧张着,状况就更严重了。”
祝决耸了耸肩,不置可否。
海选地点在TO公司旗下的一处大剧院内,祝决上网搜索了一下它的规模,容纳几千人轻而易举。
海选当日,天公作美,天略有阳光却不烈,有风但不大,可以完美维持参与海选的所有人的造型不会变化。
祝决倒没有特意打理自己,他报名的角色从官方介绍来看,大概也就是稍微高级一点的群演,稍微有点戏份,有那么几句台词,但也仅此而已。
事实上群众也是眼明心亮的,这个角色的报名人数直到最后一刻,总数也没过百。
所以他也就从衣柜里随便拿了几件衣服,白色T黑色牛仔裤,再套了一双帆布鞋,随便扒拉了一下头发就出门坐车了。
大剧院是TO公司投资所建,一年四季都有剧目上演,其中不乏国际级的知名剧目,但即使是最有名的剧团巡回演出时,人气也没有这么高。
坐在公交车上还没抵达站点,祝决就看到了浩瀚的人流朝着一个方向涌动,等到了站点,车门一开,呼啦啦下来了大半人,祝决扭头一看,开走的公交车里除了还坐着几位年纪偏长的爷爷奶奶,其他人都已经站在了他身边。
大家对视片刻,好几个人脸上都露出了心照不宣的笑容。
此时,大剧院逼格极高的黄铜雕花超高大门已经全部敞开,在门口就可以看到里面排队的人流。
在大剧院的大厅,大家根据自己所报的角色和自己从通过邮件中下载的报告表进行了分流,大剧院内部的长排座椅已经全部被拆卸,靠墙被临时分割成了好几个小房间,从人流走动的去向,大概楼上也有相同的设置。
剧院内部四处分散站了好几个身材魁梧戴着黑超的黑衣男子,一看就特别不好惹,在他们的压阵下,再加上剧院里还有好些端着个摄像机的媒体工作人员,来参与海选的人自然都不愿意出丑,整个剧院的秩序很不错。
虽然不知道TO公司是怎么把报名页面上的那个庞大人数缩减到一个大剧院就可以容纳的人数,但就从现场参与的人来看,他们所采取的方式很有效,每一个颜值都相当高。
不过,就算一开始大家挺矜持的,压制住了自己,排队时间一长,还是有不少人忍不住跟旁边人八卦了起来。
“喂喂,你有没有看到?我看到姜阳了。”
“姜阳也来了?不是之前他的粉丝说不会来的嘛,说现在放出来的角色都配不上他什么的。”
“哈哈哈,别说什么他的粉丝了,快被笑死了,他家偶像拼死拼活要争个角色上TO的剧,差点被他的粉丝给毁了,牙根都要咬碎了吧。”
“也不想想,这是谁的剧。”
“不说这个,我刚才还看到了殷莉宝。”
“不是说她在国外度假的吗?”
“谁知道呢,特意赶回来的吧。”
……
这样的议论声不绝于耳,甚至出现了好几个连祝决这个外来人口都知道的艺人名字。
只不过这些艺人都没有在楼下排队,都直接上了二楼,大概参与的是内部选拔。
大家越聊越深入,连一些圈内秘辛都拿出来大聊特聊,比如这个和那个有一腿,那个是靠抱哪个的大腿才拿到那个角色的,还有那个上次活动的时候又跟谁在后台撕逼了,谁跟谁面和心不合,一起拍戏的时候差点没把整个剧组都给搅的人仰马翻,听得祝决兴致盎然,连排队的时间都过去的特别快。
祝决来的不算早,小房间外已经排了好几条长龙,但是这些长龙游动的速度却很快,几乎没有停止过,所以人虽然很多,但进行的速度却很快,更别说祝决这一列经过筛选之后,总共也就只剩下了二十来个人,没一会,就要轮到祝决进入小房间。
当前面那个人进去的时候,祝决透过打开的门看清了里面的布置。
小房间里排了一排长桌子,长桌子后面坐着三个面无表情的人。
他们既不问问题,也不让他们展示一番,只是示意那个人直接从另外一个门口出去。
“等下,这样就可以了?!”排在祝决前面那个人错愕极了,一脸茫然,要知道,他为了今天这场海选,还在家里练了一会技能的啊。
面试官表情依旧纹丝不动,只有坐在中间的那位面露不耐,皱着眉头指了指另外一扇门,连话也懒得说的样子。
前面那人似乎也知道自己突兀发话好像犯了什么忌讳,缩了缩脖子,一句话也不敢说了,乖乖地从另外一个出口出去了。
经过这段插曲,祝决一进入房间,二话不说,面试官手势一指,他就从另外一扇门走了出去。
房门在身后关闭的那一剎,他微乎其微地松了口气。
——还好不是诸如让他在镜头前简短地表演一段这种面试,虽然之前已经预计到了今天会有不少媒体到场,但是居然有这么多的长枪短炮他还是没有想到。
别的选手都是想尽办法在镜头前出镜,只有他努力规避所有镜头的笼罩范围。
人这么多,无需摄像头的威慑,他已经觉得自己有些不对劲了!
这种情况下如果让他来一段即兴演出,那简直是会要了他半条命,还是这样子走一下比较贴心……
海选第一场结束的人通过用简易护栏围出的通道到了剧院后台等候,TO公司的动作很快,祝决刚刚走到标识着自己角色的房间,隔壁未关严的房间里就传出了一阵喧闹声,隐隐约约地透出了几句:“……我才不信……”“绝对有黑幕……凭什么她过了?!”
祝决往那门上扫了一眼。
谢微。
如果他没记错,这个角色是男主的三师妹,性格温柔体贴,还是名门闺秀,角色介绍的也挺详细,跟他甄选的那个角色不同,一看就是一个挺重要的角色。
祝决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却看到门内站着的面试官却只是勾唇一笑,丝毫没将那几个女生看在眼里,继续报起了结果。
“怀静,通过。赵曼,未通过——”
居然还是当众报结果吗……
还站在走廊上的几个人面面相觑,心头都有些发紧。
这压力……也太大了吧。
他们这个房间里的选手,大概也已经筛选了一遍,祝决排在队伍的后方,但是整个房间里只四散坐着两个人,两个人的表情都有些发紧,一副强作镇静的模样。
祝决几人也找了位置坐下,过了好一会,才听到有人喘气的声音。
喘气的动静有点大,大家纷纷投以注目礼,那人也有些不好意思,笑了起来,又叹了口气:“真心是没想到啊……这样子有点可怕诶。”
完全道出了大家的肺腑之言,众人纷纷点头。
坐在祝决旁边的舒展了下自己的手脚:“我只是个大学生过来见见世面顺便碰碰运气的,不过这个海选方式跟我小说里看到的完全不一样嘛。”
旁边几人都笑了起来:“你看的小说里都怎么样的?”
大学生指手画脚地示意:“大致布置差不多吧,就是一排人坐好,然后一个个轮着上去表演,一般都是表演戏里的片段,然后主角就负责演技霸气侧漏,一举征服所有人,从此走上人生赢家的道路。”
“那现在呢?”
“现在?连一秒都没让我停留,直接就从这个门走到那个门,我还以为我已经丑的惨绝人寰完全看不下去直接让我滚蛋呢。”
大学生可能是所有人里心理负担最小的一位,心理调适的也最快,分分钟就谈笑风生了起来。
不过竞争这个角色的人,不是类似路人来见世面的,就是刚入行且没关系后台的新人,比起其他房间的压抑和暗潮汹涌,这个房间的气氛的确是最好的。
没等多久,他们这里也来了一位面试官。
面试官延续了之前的风格,一句废话也没有,拿出结果直接宣布。
“……楚小书,未通过……祝决,通过。”
将房间里所有人的结果宣布了一遍,没有通过的人就被面试官示意可以离开了。
这一轮,留下来的,只有祝决而已。
大剧院三楼
与楼下古典欧式的装潢不同,这个房间充斥着现代科技的痕迹。
宽敞的房间里最引人注目的就是整整占据了整面墙的屏幕,屏幕被分割成了足有二十五个小屏幕,一眼看过去,有二十五个人影在屏幕里出现。
如果祝决在这里,就会发现,在他们看来十分怪异的走一圈式面试方式,在屏幕里的展现却特别多样。
普通镜头、远景、特写,短短几秒钟的时间却将选手展示个彻底。
这样的大屏幕看起来特别霸气,围着大屏幕摆了一排座椅,也是同样的高科技设计,一看就是属于“同样很贵”系列,浑身散发着“快来坐我”的气息。
椅子后方,《月间至深》所有创作人员一人搬了一张小板凳,头碰头地开小会。
大屏幕上的人走的很快,二十五个屏幕同时在走动,能被注意到的却没有几个,大多时候这群人都是缩在那排高科技椅子后面窃窃私语交流八卦,时不时爆发出一阵爽快的大笑声。
整排椅子上,只在正中间坐了一个人,又一阵大笑情不自禁的响起的时候。
那人换了个姿势。
顿时,导演余元指着其中一块屏幕侧头询问旁边的人:“那个怎么样?”
副导演皱眉挑剔了一下,屏幕中的女孩子即使时间很短,但仪态却丝毫没有放松,唇角绽放的笑容也十分自然:“……还行。”
“那先记下来。”
“记下来记下来。”
简直不能更狗腿。
那人连头也不回,也不知道按了什么,原本被分割成二十块的大屏幕又重新整合成了一块,占据了整面墙的屏幕十分惊人,被特写展示的那张脸更是冲击力十足。
其他人也愣住了。
“这是谁?”余元第一个反应过来。
旁边有人立刻给出了答案:“24号屏幕的话,应该是参加纪凡选拔的。”
整个团队对设定好的几个角色都已经烂熟于胸,立刻在记忆里找到了相应的档案。
化妆师挑了挑眉:“他来参加纪凡的海选?他是从出生以来都没照过镜子吗?”这张脸来演纪凡,简直就是大材小用好不好?
《月间至深》创作团队里的所有人都是行内精英,化妆师也不例外,她看到任何一张脸,几乎可以立刻判断出对方适合哪种妆容,适合哪个角色,更被说现在屏幕上这张脸几乎是超大特写,连脸上的细碎绒毛都看的一清二楚。
眉似远山,眼眸清远,笑意似有却无,如风间细花,了无痕迹,却香气悠远。
她眼光精准,一眼就看得出来这人是素颜出场,脸上一点妆都没有。
没上妆都有这样的姿色,居然只定位在了一个小角色上?
“他是报错了角色了吧?”
旁边也有人问了起来,按了耳麦问起了楼下一线面试官:“这谁?祝决?没印象,把他的数据送上来。”
没一会,旁边的打印机就吐出了一份薄薄的报名资料,马上就有人复印了好几份分发了下去。
电梯里空无一人,姜阳对着光可鉴人的镜面墙壁检查自己的装束。
今天在出门前,他和他的团队在公司里折腾了足足三个小时,才定下这一身服装搭配,力图在低调的同时又可以充分展示他的优点和他的诚心。
“等下要好好表现,但是不要太多话,矜持一点,但也不要太腼腆。”
站在旁边的经纪人忍不住又开始了第一百零八遍的叮嘱。
他以一种又骄傲又紧张的心情打量着这个他一手捧出来的明星。
在他眼里,姜阳的外型无可挑剔。
身材高挑,肌肉线条非常漂亮,五官端正又有特点,气质优雅贵气,是这些年圈内少见的优质艺人。
姜阳自出道以来,就获得了相当高的话题度,更是圈养了不少忠实粉丝,公司为他规划的道路也十分稳健,他已经在偶像剧里奠定了观众缘,接下来就需要有几部作品向观众证实他同样还是一个实力派。
如果能拍好电影,那是最好的,但是电影圈没那么好混,送到他们手上的电影剧本也有好几本,但没有一部是好的,不是小成本就是烂剧本,不用姜阳自己挑,经纪人那关就过不了,这样算起来,眼下的这部《月间至深》是最好的。
编剧是著名的风味,导演是他的金牌搭档余元。
如果可以在《月间至深》里获得一个好角色,再好好表现,就再也不会有人说他只是一个靠脸的花瓶了。
不过,让他和公司这么慎重的原因,并不仅仅只是这个。
“等下进去了,要记得好好表现啊。”经纪人又开始了第一百零九遍的唠叨。
要是平时,姜阳早就不耐烦了,但此时他却显得比刚出道的时候还要乖巧。
“嗯。”姜阳抿了抿唇,觉得嘴里有些干涩。
走廊即将抵达尽头,他的心跳也越来越快了。
在上来的时候,他们同好几拨拜访完的其他人打了个照面,大家都是现在小有名气的明星,平时出门身边即便不跟着保镖,也跟着好几个助理,今天却好像商量好了一样,一个明星一个经纪人,简直就像是标配。
他们自己已经有了些份量,背后也有足够的资源,能获得的信息自然要比楼下那群幻想着一步爆红的人要多。
《月间至深》的整个创作团队今天会出现在大剧院这个事情他们早就知道了,但另一尊大佛居然也会莅临,是他们昨天晚上才得到的消息。
TO公司的总裁沈弋不怎么热衷出现在大众面前,最近的一次,是他的兄长沈戈大婚,他作为伴郎出席,也难得接受了媒体的采访。
沈弋是老来子,跟他的哥哥岁数差了有十五岁之多,他们的父母很忙,从小都是他哥哥兄代父职,一手照顾长大,十年前他哥哥正式接管了沈氏集团,第二年沈弋原先还有些克制的爱好越玩越大,在自己哥哥的支持下,创办了TO公司。
跟他哥哥不同,沈弋虽然是娱乐圈里的大老板,却不怎么跟其他大佬喜好相同。
他不泡女人,不玩男人,不当金主,也不潜规则别人,与其说是洁身自好,更不如说是修行者。
连TO公司内部员工都很少看到自己大老板的庐山真面目,更别说其他人了。
沈家婚宴他们是混不进去的,但在大剧院开始的海选,他们还是可以来一趟的。
当拿到可靠消息沈弋会出现在海选现场的时候,所有公司都纷纷行动了起来,不少还在工作或者还在度假的艺人都被紧急召回了国内,就为了今天这次拜访,不奢望可以前途无量,如果可以稍微搭上点关系,他们就心满意足了。
沈弋的喜好没什么人知道,大家也只能通过平时的蛛丝马迹来推测他的偏好。
不过……
不要多说话,但是也不要太腼腆,要矜持,但也不能太矜持……
这个标准实在太难了!他要怎么表现啊!
姜阳手心出了一层汗,出演的角色多为游刃有余的高智商角色的他,此时却找不到一句合适的开场白。
站在走廊尽头的那扇门前,经纪人深吸了口气,才克制着叩响了大门。
“进来。”
一瞬间,姜阳和经纪人脸上,同时露出了笑容。
“不好意思,打扰啦。”
“您好,打扰了。”
门锁发出清脆的一声滑开。
姜阳微低着头,跟在经纪人的身后,门开的一剎那,立刻露出了自己最完美的微笑弧度。
然后——
咦?
“祝决?!”
大屏幕的画面并没有被切换,依然定格在祝决的大特写上,几乎占了整面墙,姜阳还没来得及反应,就下意识地叫出了对方的名字。
《月间至深》的主创人员互相对视了一眼,他们刚刚研究了好一会这个选手的档案,无奈对方的档案实在是太简练了,比起其他人恨不得连自己在幼儿园小学时期的表演经验都列出来,他也只写了一句“稍有经验”而已,连一个剧组的名字都没有写,害他们想打听消息都不知道到哪里打听,正纠结呢,这就来了一位好像认识的人?
真是一个好枕头!送的真及时!
剧务立刻热情地迎了上来,笑得特别爽朗:“哎哟,老季,好久没见到你了嘛,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经纪人同样露出了一个热情的笑容:“这不想你了嘛,顺便带我家姜阳来认个脸,这是我们姜阳,怎么样,还不错吧。”
姜阳适时地腼腆地笑了起来:“您好。”
“能被你看上的会差?”剧务招呼道:“坐坐坐,有点忙,想喝什么自己倒啊。”
但其他人只是坐在自己位置上,冲着他们露出一个很礼貌的笑容。
姜阳心里涌起了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从他第一部参演的电视剧上映之后,他就很少被这么冷遇了。
“你们认识这个演员?”剧务笑呵呵地问。
姜阳愣了愣,还没开口,就看到那群矜持的主创人员用比刚才热情很多的眼神盯着他看。
——好像在他们眼里,他姜阳还没有屏幕上这个无名小卒有存在感。
姜阳视力很好,一眼就扫到了报名表上的参选角色名。
纪凡——他是知道的。
闲暇的时候,他也登陆过好几次《月间至深》的官方网站,围观过那个壮观的报名页面。
跟那些二十四小时每分每秒都在跳动的数字不同,虽然公司发出的通稿将他与这一次的海选扯上了关系,但稍微想想都知道,他们这些已经成名的艺人,是不可能真的纡尊降贵去跟一大群人挤在一起海选的。
他们走的是特殊通道。
这么一想,看到那些个可怕的数字的时候,他心里不可避免的有一些得意。
他研究过那个报名页面上的角色介绍,可惜的是,这方面TO公司一视同仁,放在网站上的讯息和他们获得的讯息没什么不一样,这段时间公司几乎每天都要开会研究这些角色到底会在这部电视剧里占多少的比重,纪凡就属于第一时间被剔出了选择范围的一个角色。
这么一个小角色,即使是在网上论坛里的分析贴中,也很难寻觅到它的存在感。
然而此时此刻,在圈内可以说是呼风唤雨的一群人,埋头苦苦研究的,就是一个应选这么一个小角色的选手。
就连甄选公认戏份最重最关键的白希安的那一组,都没得到这样的关注度。
就因为那个祝决?
凭什么?
姜阳微笑:“祝决是吗?我认识的,之前我们在一个剧组工作过。”
姜阳没骗人,他的确跟祝决合作过。
就在前几天他们还在片场碰过面。
祝决演的那个被戴绿帽前夫的电视剧里,姜阳客串了一个明星的角色,是另一个女角色的偶像,戏份同样不多,但待遇跟祝决可不一样,那次碰面时,姜阳身边前呼后拥,短短几分钟的戏拍出了超级大腕的排场,他那天来早了,心情刚好也不错,就干脆在场边看起了拍摄进度。
刚好那天拍的是祝决的戏份,姜阳看了一个开头就把祝决当成了笑话来看,他从来没见过演戏演的这么拙劣的人,恐怕连戏里那个婴儿都比他表现的好。
那次之后过了没几天,他再一次去片场的时候就听到有人八卦,说祝决被踢出了剧组,又过了一天,就又有人说祝决被他的经纪公司卷包袱走人了,他还以为他就此彻底地在这个圈子里销声匿迹,没想到,今天会以这种情况再度看到他——
姜阳一边想,一边语气和煦地说:“我跟他交际不多,不过好像他的身体不是很好,之前拍戏的时候,听说他经常晕倒,我也见过一次,好像蛮严重的,导演也挺担心的,不过看他现在的状况,好像已经没问题了。”
“众星的?”余元若有所思:“我记得谁是不是有认识的人就在那里工作的?”
“是我。”造型师高举双手:“我之前的同学也在哪儿上班,我去问问他。”
“现在楼下都走完了吧?”余元又问道。
剧务看了下时间,点了点头:“纪凡那个角色人不多,应该是都走完了。”
余元转过身,语气略显谄媚:“老板,咱切换个镜头呗?”
众人纷纷扭头看了过去,眼神如出一辙的热切。
就连被用过就丢的姜阳都有些无来由的激动。
被这些主创人员这样无视,放在平时,就算对方是TO公司的金牌剧组,他也不会给多少好脸色,但是今天不一样……
他还没跟沈弋搭上话,他看不起祝决,可如果因为祝决他可以跟沈弋说几句话,甚至给他留下点好印象,他不介意放下身段继续热脸贴这个剧组的冷屁股。
沈弋从始至终都背对着他们,百无聊赖的样子靠在椅子上,听到余元的请示,他也只是略略往旁边侧了个身而已。
余元操作了几下,屏幕从楼下大厅切换到了二楼的排练厅。
“我记得宁姐排的第二次甄选就是这儿?”副导演问道,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在大剧院二楼化妆室等候的所有人,都不知道等会的要去的地方有几个隐藏式的摄像机正准备无死角地拍摄着他们。
之前技术部还特意针对这次的海选报名简历制作了一个软件,软件收集了所有的简历,只有两个键,一个删除键一个下一页键,两个键同样可以跳到下一份简历,结果不同,不过大部分时间,负责筛选简历的人只按删除键。
简历要求的照片十分苛刻,免冠、五官无遮掩、无妆无后期,这张照片不好看的简历,删除;普通的,删除;好看但无特色的,删除;好看但不符合规定的,删除。
剧组坚定地认为,证件照拍的不好看的未必长的不好看,但是美人的证件照必定好看,要是有现实中没有照片那么好看的人也通过了呢?
没关系,到了现场再剔除呗。
至于现场的第一关,没人知道评断的标准是什么,只不过,等到结束的时候,每个房间里剩下的人最多也不超过七个。
中午的时候,TO公司很贴心地每人配备了一份盒饭,盒饭质量不错,色香味俱全,通过三楼的监控屏幕可以看出,走到这一步的人都不是蠢人,每个人都吃的仪态万千,优雅端方,矜持的很。
用完餐,又休息了一会,化妆室的门才再一次被打开。
进来的工作人员送进了好几套服装。
服装是按人头配备的,都是古装,衣服的质量不算上佳,但也有模有样,起码不是糊弄人的道具服装。
“衣服都是一样的,按身高领取,等会还会有人过来给你们上妆,全部弄好了我们会通知你们下去试戏的。”
工作人员言简意赅地交代完,将服装分发到每个人的手上,就离开了。
大家都是男的,也没什么尴尬的,祝决先脱了T恤,有人带头,另外两个人也脱的很干脆。
衣服设计的不复杂,就算是三个人里唯一有一位真的不是科班出身的,稍微研究了一下,也毫无障碍地穿戴整齐,大家换完衣服,没一会,就有化妆师敲门而入。
男生的妆容并不复杂,给三个人化完妆统共也没花多久。
化妆师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嘱咐他们:“等会就跟我一起走,到了地方别紧张,让你们干吗就干吗,知道吗?”
“欸?”
“我们先?”
“其他人呢?”
不科学吧?他们也知道自己应选的角色份量如何,居然先面试他们?难道是打着先把小喽啰快速搞掉,剩下的时间好好选大角色吗?
可是为什么不趁着有精力的时候先把大角色选了,再随便挑一挑他们?
更何况,那些应选主要角色的,不说有没有功底,多少都是有点后台人脉的吧,把他们晾在那里没问题?
化妆师呵呵一笑,不动声色地瞅了一眼站在最后面的祝决,难道要告诉你们其实只是大家好奇这个人的表现究竟如何吗?
她的眼光丝毫不错,祝决的确是一个好苗子,她几乎没给他上多少妆,一点点粉底,稍微加深了一些眼线,将唇色抹得稍微浅淡了一些,仅此而已,祝决揽袖而立的模样却无端地萦绕着一股若有似无的仙气。
化妆师可以勾勒出一个场景。
他不应该站在一个现代化的化妆间里,他应该站在一个深幽的大殿里,晨曦初绽,有一抹光铺在了暗沉的地砖上,他只需要被那道光照到些许,阴影笼罩着这张脸,然后只需要抬起头来——
为什么他居然只应选纪凡?!
纪凡可不会有这么高大上的出场!
这年头的年轻人,想法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被一脸高深倨傲的化妆师带领着的祝决看起来很镇定,其实挺紧张。
连从前第一次参加小金人大导演皮克的新作试镜时,他都没有这么紧张。
跟其他人不一样,如果说之前他还可以分散注意力赞叹TO营销手段的高超,到了这个时候,他只剩下对自己的担忧了。
参加《月间至深》的海选,并不是唯一的选择,却是相对来说最好的选择,但这个选择的背后,依然有很大的风险。
他预估着,在海选的时候,应该不会像在片场那样,灯光摄影全部都上,应该只是现场预演而已。
如果只是现场预演,他还有几分把握拿下,但如果不是的话,以他的不良反应,他基本上就是更加彻底地毁了自己的前途。
TO公司是现在行业内数一数二的公司,在这样的公司海选活动中留下了黑历史,他就更不要想拿到什么靠谱的角色了……
到了那个时候……
算了还是先别想这个了。
他们被领到了一间挺大的排练室里。
这次他们所面对的面试官要比之前那次要多了几位。
在有着无死角镜面墙壁的包围中,被摄像机所笼罩,他们三个人面对面色阴沉、肢体语言十分不耐的面试官们,就像是待宰的羊羔面对一群猛虎一般。
他们三个被安排到角落的短凳上坐下。
凳腿有点矮,他们三个腿都挺长,坐的多少有些憋屈。
他们并没有被排号,也没有回避,几个面试官在上面低声交谈了几句,便排定了顺序。
祝决排在最后一个。
其他两人的心中都发出了一声说不出来的叹息声。
他们两个,一个是心底隐隐约约抱有一点幻想的在读大学生,另一个是刚刚触电的新艺人。
从他们选择纪凡这个角色作为目标,就可以看出他们很现实——现实地知道其他角色不可能是他们可以觊觎的。
但是他们还是没有想到,就连纪凡这个小角色的甄选活动里,都有这么一个竞争者!
大家都是有眼睛的,如果说之前还穿着私服的时候,他们还可以安慰自己他们各有千秋,等到他们都换好了衣服,就完全不能这么安慰自己了。
高下立判。
祝决跟他们之间的差距就像是有人残忍地划了一条银河那么宽。
那不仅仅只是单纯的外貌上的碾压,更是气质上的区别。
不管怎么说,他们可以不用在他后面表演——太好了。
而且他们心中,还有一丝隐秘的期待,既然祝决看起来跟他们差这么多,说不定他根本不会演这个角色,而是直接演其他的、更好的角色。
几率从三分之一变成了二分之一,太好了。
助理将剧本分发了下去,剧本写的不复杂,很简单。
一个初出茅庐的白衣书生,为了被冤枉的百姓,面对权贵据理力争的片段。
剧本没有设定书生的性格,只有一句台词:“在下却认为,并非如此。”
几乎没有边框,给了表演者很大的空间,但同时也挺考验表演者的真正实力。
人都是贱的,如果给了你条条框框,反而还好处理多了,但如果什么都不给,反而会想很多——
一个义愤填膺的白衣书生会怎么样?
好像还不错,但会不会太落入俗套?
一个智珠在握的淡定白衣书生又如何?
会不会看起来太故作姿态?
面试官给的准备时间半个小时就像三秒钟一样,转瞬即逝。
那个不是科班的第一个出身,他之前没有拍过正经的戏,顶多就是在学校的社团里演过一些舞台剧,也上过一些台,但跟今天要面对的状况完全不是一个重量级的。
现场没有清人,他就在大家站定,所有人都看得出来他紧张得有点发抖。
“开始吧。”面试官冷淡地说。
他颤抖得更厉害了,他怒气冲冲地瞪着虚空某处,脸上一点点泛红,狠狠地握了握拳,才从齿缝间挤出一句:“在下却认为……并非如此!”
面试官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
这场表演很青涩,瑕疵很多,他很紧张,紧张到全身颤抖,可他将这种颤抖融入到了表演中,就从紧张的颤抖变成了愤怒的颤抖,他采取了一种机智的处理方式,能做到这点很难得。
第二位书生也随之出场。
与之前那位不同,当从位子上站起时,他就已经是一位春风得意马蹄疾的书生了。
他长相俊朗,眼下薄唇微勾的模样,倒真算得上的一表人才。
他从场外悠闲而入,双眼却亮如晨星,走至场中站定,他侧对着摄像机,眉毛一挑,连语调中都渗着一股笑意:“哦?在下却认为,并非如此。”
他处理得要比大学生有层次的多,起码他给指定的台词设定出了一个前奏,书生的性格也更为丰满,做的更到位的是,他注意到了摄像机的存在,如果透过摄像机来看,他的走位也不错,没有犯错。
不过,虽然表现得挺好,但是还没打消他们看下一位选手的欲望。
所有人的视线都毫不避讳得投到了祝决的身上。
祝决一脸镇定。
但他的手心已经渗出了一片冷汗。
摄像机对他的威胁要比他原先预想的要高多了,在家里,他可以对家庭式摄像机做出一些最基本的动作,勉强可以说出几句台词,但是在真正的摄像机面前……他觉得心跳又开始加快了。
“祝决?”
见他迟迟未动,面试官催促了起来。
“是。”
他身上的那股仙气依然存在,还没人发现他的皮肤下,那些漂亮的肌肉已经开始逐渐变得僵硬了。
祝决只能站了起来。
“卧槽!”
安静的三楼,猛地爆发出一阵难以置信的声浪。
“刚才发生了什么?是我的错觉吗?”一向容易激动的剧务瞪大双眼,随手抓了一个人过来,但他似乎并不想要答案,又随手把这个人扔掉,转向了另外一个人。
姜阳略略苦笑,抚平了自己被扯的褶皱的衣领,转而看向大屏幕的视线里却多了一丝兴奋。
刚刚,被寄予了厚望的祝决在众目睽睽下僵硬了许久,一直僵硬到大家以为他睁着眼睛晕过去了为止。
有人担心地上前查看,推了一把他,只是轻轻的,但是祝决差点原地摔倒。
镜头拉近,跟一面墙壁等大的屏幕将那些细微的冷汗都精细地展现在了众人面前。
有人把祝决扶到了一旁坐好,试镜中断。
“这就是你说的……身体不好?”余元也有点惊讶,这种程度的异常,已经不仅仅是身体不好了吧?
姜阳露出一点无奈:“唔,他在剧组的时候,表现的没这么严重。”
他看着若有所思的余元,心中有些得意。
他是姜阳,不会犯一些愚蠢的错误。
他不会在别人的面前,用直白的语气说另外一个人欠缺的地方。
用更温和的语气,更回避的态度,更谨慎的用词,往往可以达到更好的效果。
祝决的外型条件实在是太好了,好到他都忍不住想要将他掐灭在萌芽状态。
他会乐于追赶那些成就斐然的前辈,但是不会克制住自己,让自己眼睁睁地看着有人在他眼前后来居上。
而且事实上他也没做什么,他只是稍微做了一点引导,以现在的状况,这个剧组如果对祝决有意向,肯定会去了解他之前的情况,说实话,他今天的表现已经比之前好多了,起码可以不在镜头前晕倒。
不过,他想剧组可不会考虑这个。
“这个不行,真可惜。”副导演摇了摇头。
其他人的表情如出一辙,都是一种忍痛丢弃了自己最爱玩具的小孩的表情。
对了,余元似乎是终于想到了什么,看向姜阳:“你是报了哪个角色来着?”
姜阳精神一振:“林永秋。”
“林永秋吗?”余元打量着姜阳,沉吟片刻,拍了拍一直存在感极弱的编剧一下:“你觉得怎么样?”
旁边其他人也围了上来,纷纷从自己的专业角度开始提出意见,气氛再度热烈了起来。
门又一次地开了。
有人走到一直端坐在屏幕前,丝毫没有参与意识的沈弋旁边,弯下腰低声说了什么,然后两人离开了。
姜阳的余光一直注视着他,从头到尾,他离他最近的时候,也只有两步远,甚至看得到对方的睫毛,但当他刚刚有往那边走的迹象时,他的那位助理就不动声色地隔在了两个人的中间。
对方一点也没给他任何机会。
电话早就接通了,不过听筒里一片寂静。
沈弋等了半天,简洁地: “哥。”
“死小子,要你先开口跟要你命一样。” 沈戈笑骂了一句,形象一向冷硬的他每次遇到自己弟弟就自动代入慈祥和蔼好父亲形象:“今天开心不开心?”
沈弋百无聊赖地:“一般。”
沈戈很敏锐,顺手拉过自己弟弟的行程表看了一眼:“你今天不是去看新剧海选?不高兴?”虽然沈戈对弟弟创办的这家公司完全不插手,但让当惯了老妈子爹的他彻底放手也很难做到,这次声势浩大的海选活动他也仔细了解了下,自然也知道今天能走到最后一步的不会是平常人,弟弟是个戏痴,可以一次性让他看很多可圈可点的表演不应该是让他开心的事吗?
“谁惹你不高兴了?”沈戈脸一沉,问道。
沈弋简单描述了下:“有个人演的不好。”
原来是这个,沈戈松了口气,对于他来说,看电视剧看电影几乎没排在他的行程表上,那些演员演的好不好他也完全不关心,还是因为弟弟的关系,他才对娱乐圈了解一二,既然不是有人找弟弟岔,他就放过了这码事:“没事,那么多人,总有人演的好的,下次让那个导演带你去剧组玩呀?”
叮的一声,电梯无声滑开大门,他搭乘的是专属电梯,出口并不在剧院大厅,但也能看得到大厅状况,沈弋看着早已空荡荡的大厅,想起自己之前对那张脸怀抱着的期待,听着自己哥哥的柔声安慰,还是有点不高兴。
关于今天的这场海选大赛,他已经期待很久了,就是想要在这里找到一个让他耳目一新的好苗子,可惜,非但没让他看到好苗子,反而让他的心情跌到谷底。
沈弋不是个会委屈自己的人。
当面无表情坐在车子里的时候,他已经决定好了自己接下来要做的、让自己变得愉快的事情了。
跟来时不同,此时大剧院外已经恢复了正常的人流量,早上浩浩荡荡的人群大多都已经被无情地打发回家,留在剧院内部的人还有余力冲击,都还没拿到第二场的结果。
而他,在再一次的出丑之后,就被惋惜、同情、怜悯地送出了面试场地。
他难以形容跟他一起竞争这个角色另外两个人的神情——难以置信,高兴又有点不好意思,这些情绪下,还涌动着恐怕连主人都难以察觉的不屑一顾。
祝决有着上佳的情绪同感度,他几乎在瞬间就解读出了这些含义——他的心里像是有人任性地扔了一块不受欢迎的铅块压在他的心口,让他不舒服,不舒服地喘不过气来。
他从来没有这么清醒地直面自己的处境。
没有任何余地可退了。
祝决闭上眼,叹了口气。
如果说在这次海选前,他还有幻想,可以靠着自己私底下的努力来改造这具身体的话,现在他知道,仅仅只是那点程度,是无法挽回的了。
他给自己设想了两条路,他下意识地选择了更为轻松看起来也更有前景的海选,已经失败了,他只剩下另外一条路可以走了。
祝决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拨通了上面第三个号码,铃声三声未到,就被人接了起来。
“喂?”那头睡意朦胧,声音低迷极了。
“林舍吗?我是祝决,帮我个忙?”
……
“……等等,我是不是听错了什么?”
依然是那身随性的打扮,林舍翘着腿,一脸难以置信地挖了挖耳朵。
“没听错,能帮忙不?”祝决笑着说。
“你要去当群演?”林舍还没从震惊的情绪中摆脱:“那种当背景板走来走去,或者在地上死来死去的那种群演?”
“随便哪种,是群演就行。”祝决表示他不是一个挑剔的人。
“你这是为了拉高群演的颜值水平吗?”震惊了一会,再震惊下去也太没见过世面了,但是他还是忍不住确认了一句:“你真的要当群演?”
祝决无奈地、坚定地点了点头。
“好吧。”林舍抹了抹脸:“什么群演都行?”
“对。”祝决肯定地说。
林舍掏出手机,一边辟里啪啦地按起了键盘,一边说道:“刚好,我记得最近是有这么一个新的工作机会,我帮你问问看。”他看着屏幕,过了一会:“啊没错,一个古装剧,最近需要大量群演,你要的话,我明天就可以带你去报到。”
车上,他将情况介绍了一下:
“《武林风云》,本来群演是够的,不过之前剧组里发生了些事,有一整个群演帮都退出了,最近正在紧急招人,刚好招人的我认识,我已经跟他打过招呼了,等下直接去就可以了。”
A市附近有一个有些年头了的影视基地,基地不大,比不上H市近几年兴建的那个基地,那边地方大,政府的扶持力度也大,基地里场景也设置得很齐全,很多剧组都喜欢在那边一条龙拍完,不过现在几乎每个星期都有剧组开拍,H市的摄影基地再大,也不可能一次性容纳这么多的剧组,有一些剧组就会分流到别的一些基地去,A市的这个就是首选。
这个基地祝决很熟,他的前身的大半戏都是在这个基地拍摄完成的。
刚进基地,他就又回到了熟悉的氛围中。
熙熙攘攘的人在时空中交错,那边走过来的还穿着雅致的旗袍,右边路过他们的却穿着长袍广袖,微笑都带着几分矜持。
不过更多的人穿的很随意,大多都是T恤长裤,偶尔有几个看得出打扮过的女孩子经过,也有一种顾不上维持的匆忙。
“往这边走。”林舍很尽责。
剧组拍起戏来总是兵荒马乱,祝决和林舍到片场的时候,剧组正在拍戏,所有工作人员看起来都是一副我很忙的样子,还是靠林舍刷脸才刷到了存在感。
群演是所有剧组里不可避免的存在,所有的影视基地里,都有很多群演,这些群演有些是希望通过这个渠道进入娱乐圈的,但更多的只是将之视为一种讨生活的工作,这些群演很少单打独斗,大部分都是一带二、二带三,好友同乡之间互相带过来的,他们中会有一个公认的头头,很多剧组里,群演的具体管理只需要他点头就可以了。
有林舍介绍,这位王哥很好说话,也不多问,干脆地点了点头,就带着祝决走了。
现在的电视剧,前期宣传的时候几乎都要宣传自己是部大制作,大制作与否对观众来说评判标准很简单,有没有大牌演员,有没有好的特效,还有就是,靠谱的群演多不多,起码一场说是大战役的戏,不能只出现小猫三两只嘛。
单从群演数量来看,《武林风云》还是很配得上他的剧名的。今天这场戏是场重头戏,拍的是最后正邪大战的画面,需要不少群演来当尸体。
演尸体甲的戏相当简单,祝决被剧务带到地头,换上一身衣服,随便做了下造型,就完毕了。
现场还没弄好,祝决这个新出炉的群演跟其他所有群演一样,在大殿上随便扎堆坐了下来,倒也不用管服装会不会被弄脏——反正等一下也是要滚地的,没什么差别。
祝决好奇地打量四周,他两辈子加起来也没这么贴近过群演,只见他身边这群人男女老幼应有尽有,其中不乏周边山民来凑个热闹顺便赚个零花的,皮肤黝黑,还有不少老农脸上手上进食褶子老茧,穿上道具戏服也不像“武林高人”,倒显得他鹤立鸡群了起来。
王哥看在林舍的面子上,对祝决还算照顾,他气质忠厚,看祝决的脸上带了丝新奇,把他当成抱着明星梦而来的年轻人,友善地搭起了话:“第一次来嗦?”
祝决笑道:“对,第一次,没想到是这样子的。”
笑起来蛮好看的嘛,王哥有些惊艳。
祝决脸上上的妆与平时就算脏污也要显得出好看不同,那是真心随便抹的妆,只要看起来是在血水里滚了好几圈就行,能不能看出五官什么的,完全不在化妆师的考虑范围内。
就这样,还能看出底子不错,说明也是真的有本钱了。
王哥略一思索,就下了决定:“你等会不要往边上躺,我等会告诉你躺那儿,镜头好顾到你。”
林舍是一个值得结交的人,他从前也帮了他不少忙,他介绍来的人,于情于理他就要照顾一下,也是结一个善缘。
王哥带着祝决走了一下,叮嘱道:“今天拍的戏还是蛮轻松的,死一死就可以了,不过要当心,在镜头前面宁可睡觉也不好有什么小动作,导演会骂不说,主演也会觉得你在抢镜头,胳膊拧不过大腿,没必要给自己找事。”
这些人情世故不说祝决也能注意到,但是别人肯提点,就是看得起你,祝决真情实意地道了声谢。
话音刚落,他身后就传来一声有些夸张的招呼:“哎哟!这不是祝决嘛!来演什么角色啊?”
他们扭头一看,有人正朝着他们走来。
娄夏俊。
祝决记得他。
在那部原主留下的“影片”里,他也有一席之地。
娄夏俊和他是同期签入众星的,在祝决的毛病还没暴露之前,公司的资源往祝决身上倾斜了不少,与之对应,娄夏俊能享受到的就少了很多。
他们进入公司后不久,就有一个很好的机会,国内大腕钟导要拍摄一部新电影,这部电影要起用不少新人,众星的人脉资源不够让他们争夺到男主的角色,但是拿下一个男三的角色还是可能的。
男三需要一位长相出色气质出众的男演员来演,众星里最符合所有条件的,娄夏俊自认是自己,但是最后公司挑的是祝决。
然后祝决干砸了。
钟导一气之下,这个角色也没考虑娄夏俊,直接选了别人,电影上映后,票房首日破亿,所有演员身价都上升了好几个档次,饰演男三的那位演员直接从一介无名之辈踏进了电影圈,而他娄夏俊,还要继续在电视剧里打滚,努力寻找上大屏幕的机会。
娄夏俊看过成品电影,自认自己表现不会比那位最终演员要差。
如果当时选的不是祝决,是他娄夏俊呢?
让他畅快的是,从那之后,在公司里他和祝决的地位犹如云泥之别,更别说前阵子祝决还被公司踢出了大门,别提多畅快了。
但今天——
他这又看到了谁?
“祝决,你这是在演什么角色?”娄夏俊满脸堆笑。
王哥敏感地下意识看了一眼祝决,就算是完全不知道前因后果的他,也觉得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有点不对,娄夏俊这话说的,怎么感觉怪怪的……
祝决表现很平常,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装扮:“尸体啊?”这都看不出来?
娄夏俊的眉毛夸张地挑了起来:“演尸体?众星的明日之星,居然演尸体,来体验生活的?可别寒碜我们了哈。”
王哥确定现在状况不对了。
所有人安静了下来,都盯着他们看。
娄夏俊脸上还带着那种夸张的笑容,他甚至上前来拍了拍祝决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样子:“您有这样子的条件,还这么有进取心,太值得我们学习了,对吧,哈哈哈。”
王哥沉默地看着这单方面的独角戏上演,直到那边导演在叫,娄夏俊才意犹未尽地离开。
他往祝决身边走近了几步,压低声音问:“你得罪过他?”
祝决沉吟:“可能吧。”就算有,也不是他故意的。
王哥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带资入组,权力很大,你——要小心。”
他一语成谶,没过几分钟,就有工作人员一脸好奇又同情地过来通知,祝决被指定了演出地点,一处泥潭里,他半个身子要埋在泥水里,半个身子趴在岸边上,不说环境条件有多恶劣,也根本没有在镜头上露脸的机会了。
祝决被带到了水塘边。
影视基地的水塘不能指望太干净,它们经常要被一些剧组使用,好多人都会在里面滚来滚去,垃圾不会有很多,但是泥水混杂的情况也很严重。
那边导演已经到了,演员们也已经在准备了。
王哥担忧地看了一眼祝决,也没法说什么,他在群演里是有些权威,有时候也可以跟剧组谈判争取一些权利,但是他跟祝决的关系还没到那个份上。
不过祝决在他看来好像也并不在意,他只是跟人确认了下自己要躺的具体位置,就下水了。
天气不算冷,但是下水之后,有一股寒气透过泥水,渗进粗糙的戏服,钻进了皮肤深处。
祝决姿势很完美,下半身浸在泥水里,上半身挂在岸边,背对镜头。
娄夏俊站在镜头前,瞥了这边一眼,呲地笑了一声。
得亏祝决背对着他,他看不到祝决的脸,要不然恐怕他现在完全笑不出来,反而得气死。
原先王哥给他安排的位置他想要推却,还没找到说辞,就有人恰当地蹦了出来。
对于他来说,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让自己可以掌控这具身体,不被前主所留下的情绪所干扰到。
为了这个,他需要一个在摄像机前,却又没那么跟摄像机联系在一起的位置。
可以自顾自地演戏,但又不会被别人看到的位置。
现在这个位置就很棒嘛。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找对路的关系,过了一会儿,祝决感觉自己好像真的抓到了一点门路。
他给自己设定的角色操作表情是由大到小,从需要大量调动面部肌肉和激情的大喜大悲的设定,到只需要眼神戏的设定,一步步试验过来。
看自己到底可以掌控住哪种范围内的肢体肌肉变化。
为了达到这个效果,祝决为自己设计了很多场景。
他一生拍过很多戏,见过很多剧本,有很糟糕的,也有很棒的,有一路开脑洞开到宇宙边际的,也有好好说故事的。
在其中弄出几个片段适合现在的情况,简直是分分钟的事情。
祝决先尝试了一种最为简单的,被人弄死,无辜枉死在荒郊野外。
祝决猛地颤动了几下,捂住了胸口,在泥潭里挣扎,手指曲张,似乎是想要抓住什么救命稻草。
但是失败了。
他颤动的幅度越发微弱,最终停止。
他死了。
歇了会儿,祝决从境况中脱离。
他回想了下刚才的表现,无需摄像机回放,他从自己的肢体变化中就可以判断出自己刚才的表现,不是很好,本来他是打算挣扎的幅度大一些——有些夸张,但是起码检验效果比较好——但即使离摄像机那么远,他也没法做到,只能让自己抖动,甚至在最后,要花好大的力气才能让自己的抖动停止下来,符合一个尸体的变化。
今天片场要拍的这场戏并不复杂,但是远处看起来好像还没有停止,导演含了“CUT”,跟男女主角讲了会戏,又重新开始,这个过程中,所有扮演死尸的群演们压根没从地上起来,一个个都尽量找了惬意的姿势躺在地上。
祝决换了个剧本给自己。
他躺在泥潭里,似乎已经没了力气,却还努力伸出手,向虚空求饶,他呢喃着,伴着喷出的血沫——
但他还是失败了,对方毫不怜悯地给了他最后一击。
他圆睁着双眼,不甘而又恐惧地死去了。
还是不大好,手无法做到自己原先预计的动作,只能特别无力地往前一伸,跟一根木棍差不多。
祝决叹了口气,决定转换一下思路。
如果现在注定了无法将动作做到位,那要不试图着做好更加小幅度的、更加精细的肌肉控制。
听起来更难,但是可以试试看。
祝决为自己设想了两个完全相反的场景,得偿所愿地去死,以及被人背叛时特别不甘心地赴死。
他省略了很多前置动作,将重点放在了表情和一些幅度细微的动作上。
虽然截然相反,但是动作却是一样,唯一不同的是脸部表情和眼神。
脸上细微的肌肉在波动,眼睑在颤抖,还有如针缩般的眼瞳缓缓涣散的样子。
从前他只是顺着自己的本能在演戏,他的本能就能让他演出特别完美的效果,这还是第一次他肢解自己的细节,将它们分解成一个个小动作,在脑海中回放,又努力地整理组合在一起。
演完这两场戏,祝决躺在泥潭里,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毛。
真奇怪,照理说,微表情是最难的。但是正相反,他反而可以操控它们。
好像原主只是特别渴望又特别惧怕在镜头前表现自己一样,他一半希望自己好好表现,一半又无法让自己的身体自如,那些动作在镜头前都变形了,甚至连他的脸都变得很僵硬。
难道是僵硬的脸部肌肉要比变形的肢体肌肉更容易接纳他这个外来者的存在?
祝决想了想,觉得自己还是再让自己当一回水鬼好了。
今天这场戏拍的要比预计中的久。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这场戏娄夏俊NG了好几次,等到结束的时候,连路过的工作人员私底下聊天都觉得诧异。
今天这个表现一点都不像娄夏俊能干出来的,他向来是剧组里NG最少的。
祝决从泥水里爬出来的时候,觉得自己身上好像穿了盔甲一样,裤子湿漉漉而且沉甸甸的,站一会,地上就滴下来很多泥点。
主演们在片场边休息,他们等下要换个地方继续拍,为了方便,他们要搭乘片场的车走。
娄夏俊坐在场边,喝着助理特意送过来的特制饮料,听着旁边人说话,眼睛却远远地盯着这边。
他注意到祝决和他的视线相碰,远远地冲着他举了举杯,笑了起来。
出乎他意料,祝决看过来的视线里一点情绪也没有。
不像从前那样畏缩,但是也没有一点点怒气。
祝决只是跟他对视了一眼,就好像在路边跟一个陌生人对视了一样,毫无情绪地视线碰撞,然后自然地滑开。
娄夏俊很难形容现在的感觉,他眯了眯眼,感觉胸口有一种隐藏的怒气又被煽动了起来。
不过在这个剧组,他无需顾忌太多。
娄夏俊叫过助理,在他耳朵边吩咐了几句。
没过一会儿,剧组的车就来了,大家纷纷上车,转移阵地。再过一回,在主演离开之后,群演也会被组织起来赶赴下一个新的拍摄片场,王哥知道的比较多,大致跟他解释了一下等下要去的地方。
影视基地里有各式各样的宫殿,剧组等会就要在其中一间宫殿里拍戏,宫殿很大,除非是拍什么大戏,一般不会动用。
群演们大多不怎么关心剧组拍摄的剧本是怎么样的,王哥比那些群演要好一点,他对剧本还有一些基本的了解。
“等会要拍一个大型宴会的戏,需要很多侍卫宫女和太监,”王哥看了一下周围,其他群演脸上的表情都挺高兴,毕竟等会不用在地上打滚,还可以穿一些相对来说比较好一点衣服,也不用那么难熬:“不会很难拍,顶多就是要站的久一点,但是中途没拍的时候还是可以休息的。”
王哥犹豫了一下,又说:“本来我可以给你安排一下位置,不过现在看起来……”
他迟疑着不知道应该怎么说:“我看那个娄夏俊对你不是很善意。”
祝决对此表示无所谓。
“你不用去。”通知祝决的是剧组一个叫小李的工作人员,他脸上带着一种剧组工作人员共同修习的不耐烦表情。
说完,他就随便地挥了挥手,把祝决从队列中揪了出来,扔到了一边。
等到车子呼啸而走,原地就只剩下了祝决和还在收拾的工作人员,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残留的妆,总算知道了娄夏俊最后走的时候对他甩的那个表情是什么意思了。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到了家,祝决刚洗完澡还没来得及换衣服,就接到了林舍的电话。
林舍今天难得外出,电话里的背景音很吵,祝决要很费力才听得出来他到底在说些什么。
“……你被人欺负啦?”
“还好。”祝决忍不住:“你在哪儿?好吵,我听不清你在说什么。”
林舍啊了一声:“我忘记了。”听筒里,那些嘈杂的背景音逐渐远去,终于消失不见:“还好?我听王哥说你被欺负地够惨啊。”
祝决没当回事地说:“当了一个下午的尸体不算什么吧,群演不是经常要演这些?”
林舍一愣,想了想这的确是事实,群演们的工作环境恶劣性就是体现在这点,谁都知道,不过:“尸体跟尸体之间也有区别的,你不是被故意针对的话,有王哥罩着你,没道理你被分到那一个尸体角色。而且王哥还说了,后来那场戏比较舒服的你就没赶上?人家直接把你踢出来了。”
祝决从那迭整整齐齐的衣服里拿了两件套上,虽然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牌子货,但也被主人照顾得很好,干净整洁,套在身上还有一种太阳的香气,他略为享受地闻了闻,连声音都放松了不少:“我本身也不是为了当群演去的,今天这种情况还刚刚好。”
他并不避讳自己的情况,林舍多少也知道他现在的异状,稍微想了想,就知道了他现在的打算。
“你觉得没关系的话就算了,要是有更过分的事情,记得告诉我一声。”林舍是个对朋友很讲义气的人,更别说祝决还很对他的胃口。
“谢了。”祝决笑道,不管怎么说,被关心的感觉总是很好的。
挂断电话后,祝决就把这件事扔到了脑后,他开了自己那台家庭摄像机,对着镜头做了一系列白天给自己设定的场景。
摄像机不是人,不会根据自身的心理因素给你错误的印象,当看到回放的时候,祝决白天的好心情也回落了不少。
好消息是的确如他所想,他的细微肌肉控制很不合逻辑地比他的大动作控制的要好,坏消息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白天他是躲在角落,而现在他是直面摄像头,他的微表情虽然做出来了,但是看起来用力到了有点夸张的地步,要是到了真刀实枪的时候,说不定会到了扭曲的程度。
情况不算很好,但是祝决用慢速回看了好几遍这段视频之后,却松了口气。
总算是找到了一点努力的目标,比原先毫无目的要好多了。
到了片场,他看了下环境,就大致知道了今天可能要拍的戏的类型。
今天剧组似乎是跟大型尸体秀卯上了一样,他们赶赴的是一个被整理过的山坡,那个山坡上会到处树立着假的墓碑,还竖着好几根挂着白幡的长木棍,地上到处是纸钱和一些被踩踏得不象样的祭品。
祝决往乱葬岗里看了圈,那里面东西还没布置完,工作人员不时往那里面加点料,比如说一些不知道用什么做的残骨啊头骨啊之类的。
王哥大致解释了下今天的戏,主要就是男主发现了一具可疑的尸体这样。
“男主角怎么发现尸体的?”
王哥想了想:“他发现一个可疑人士,追了出来,追到乱葬岗不见人,四处查看的时候发现了一只奇怪的猫,追着猫走的时候不小心踢到了地上的一具尸体,然后他发现了尸体有点不对劲,就这样。”
祝决问:“尸体大概是在哪个位置发现的?”
王哥观察了下现场的布置情况,指了指一个位置:“就那。”
祝决眯着眼睛看了那边一眼:“好吧,我知道我要演什么了。”
现场还没布置完,他们这群群演就又被召唤走了,扮成尸体的时候他们的换装时间都不用太长,而且他们的衣服不用很讲究,换起来也很迅速,换完衣服,又被重新倒持了下妆,一个人身上大概都花不到几分钟,他们就被搞定了。
看到重新出炉的祝决,王哥都忍不住愣住了。
祝决脸上上的妆给昨天不同,群演的妆没人会细致上,大多就是随便往脸上抹几道血污完事,所以昨天他还看的清楚他的脸,但今天这妆简直不知道该说是真心随便还是真心用心,祝决现在看起来是在血水里滚了好几圈,脸上被抹的严严实实,一点五官都看不出来。
——不是他说,这次上妆的不会又是上次那个负责叫外卖的吧?这妆上的,一般人类绝对上不出这个手感。
祝决冲着他笑了笑,看起来特别惨烈。
场务看起来倒是很满意,把祝决领到了地方。
“等会,你就躺这儿,负责演那具被发现的尸体,知道了吗?啥都不要干,只要演好一句尸体就可以了,不要动,发生啥事都不要动,懂不?”
你看,就是这个角色嘛。
场务说的模糊,但是祝决已经大致推测出了接下来的脉络发展,在一个到处都是尸体的乱葬岗,男主能靠什么慧眼识珠,发现其中一具特殊的?
要么就是摔倒了意外看个对眼,要么就是不小心对尸体做了什么事,才能留意到的。
祝决在地上躺好,后脑勺对着镜头,跟一个头骨面对面对视,思考了起来,既然是演一具有疑点的尸体,要不干脆演一段逢冤而死的可怜人垂死时候的样子?
跟刚才不同,他这次是在镜头的直接笼罩之下,没法有什么动作,只能趁着自己还背对镜头的时候训练自己的面部肌肉了。
身后,场记板已经敲响。
祝决背对着镜头,不知道具体是怎么演的,他只听到娄夏俊一声长喝:“站住别跑!”然后就是一串声响,再过一会,他的背上突然一痛,整个人都往前飞了一段距离!
场外的人都震惊了,不少人都站了起来。
但戏还在继续。
祝决躺在地上,深呼吸了一次,将痛意压了下去,觉得有些好笑。
……真是一点新意都没有。
“这是什么?”身后男主似乎从什么地上摸出了什么东西,难以置信地喃喃自语:“赤血玉——为什么会在这儿?!”
他呆在原地,犹豫了一会,终于走到了祝决的跟前,颤抖的手按上了祝决的肩膀。
“CUT!”
导演喊了卡。
娄夏俊迅速站了起来,走了过去,还躺在地上的祝决也没继续躺着,他坐起来够了够自己的背,按下去有点疼,这人真的是一点都没省力啊。
看着娄夏俊,导演的眉头皱了一会,又放开了,他试图用比较平和的语气来跟这位男主角沟通:“你刚才没必要踢那么用力知道吗?从镜头里看起来太假了。”
娄夏俊耸了耸肩,他脸上带着自己招牌笑容的时候永远都那么讨喜:“我只是觉得他当时在追人,心比较急,那可能就会这样,路边的障碍什么的应该不会特别去注意。”
导演继续好声好气地说:“如果是一般的障碍的话,那有可能的,不过如果是尸体,一般人都不会这样,重新来一次。”
最后一句话他不是对着娄夏俊说的,话音一落,现场又重新被归置到了一开始的情况,祝决也被要求躺回了原地。
导演看着走到位置的娄夏俊,示意场记板敲响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有些不高兴。
当初娄夏俊带资进组强势挤掉了原先预定的男主角的时候,他其实感觉还好,这种情况在圈子里不是第一次发生,也不会是最后一次发生,比起别的剧组,他迎接的这位主儿起码还是个有演技有脸蛋的双有演员,还背靠金山,放到天秤上随便一权衡,对整个电视剧来说也是利大于弊。
所以平时娄夏俊表现的大牌还龟毛要求多,他也是让下面的人尽量满足,下面的人做这个工作也不是第一天,对于明星公开和私底下的面目完全不一样什么的也早有准备,昨天发生的那档子事,也是下面的人随口对他一提。
别人随口一提,他也是随口一听,男主角不喜欢一个群演,特意叫人把他的位置弄到了水塘里,这事儿也不是个事儿。
不过看今天的表现,娄夏俊对这个群演好像还真不是一般二般的讨厌,就那个群演被踢之后位移的距离,娄夏俊当时肯定是真心出了力的。
他乐意捧着点娄夏俊,大家你好我好,但也不希望自己剧组里闹出什么恶性新闻,只能希望娄夏俊能听得懂他的潜台词,把戏做好,不要太闹到台面上。
躺回去继续当尸体的祝决不清楚导演跟娄夏俊的那段对话,他现在只是个群演,什么话语权也没有,只能调整了下自己的姿势,以防等下娄夏俊再发疯的时候可以少受罪一点。
这会儿他已经完全顾不上什么镜头不镜头了,他的神经高度集中,几乎等于背后长了一只眼睛,身后的一点点动静他都能推测出娄夏俊现在的情况。
“站住别跑!”还是那句开场词,比起一开始他只注意到“发出了一些声音”,现在祝决可以从声音的高低和音质上判断出娄夏俊一路追过来的路上踢翻了哪些东西。
木头、祭品、香炉——居然还真的是金属做的,不是随便什么玩意雕的,听声音就很实在。
他一边想,一边调整了一下背上的肌肉,之前在拍一部武侠剧的时候,他跟武指的关系不错,有时候候场的时候,武指会告诉他一些避开伤害的小技巧,可以让他在拍戏的时候尽量不受伤。
不过他的地位使然,一般拍比较危险的武打戏的时候对方都比较小心,所以那位武指教的这些小技巧他一次都没用过。
没想到第一次用居然是在这种局面。
他的背上一痛,几乎是瞬间,他的肌肉就在最大限度卸掉了这股力道,他只往前挪了一点点。
导演之前跟娄夏俊说的他当成了耳边风,他已经想好了,昨天还不够,今天居然可以让他亲自下手,他不会放过这种机会。
本来预计祝决会飞得比原来更远,但是居然只挪了这么一点点?
娄夏俊瞬间想要故意演砸,再换一次重来的机会,但这个念头只闪过了一瞬间,最近公司对他的塑造的形象是演技越发值得琢磨的演员,这个路线他自己本身也喜欢,演砸这么一场戏,对这个形象多少有点损失。
他只是故意拖慢了一点节奏,没做的太明显,但是从监视器看来,已经算是显而易见。
场外,导演皱着眉头,犹豫了一下,喊了过。
被说伪善也罢,他不喜欢这种事情在他的剧组发生,他开始考虑,要不要嘱咐下面人一声,让这个群演尽量跟娄夏俊避开来,如果实在做不到,娄夏俊要盯着他打的话,那也只能牺牲一下群演了。
散场后,王哥把祝决拉到了一边:“你得罪过娄夏俊?”
比起前一天的疑问,他这次就是肯定了,娄夏俊的态度太明显了。
祝决扭过头看了下自己的背,娄夏俊踹的是后腰,现在红了一片,大概等一会就会青紫了。
他摇了摇头:“我不记得得罪过他。”
王哥看起来忧心忡忡:“我觉得你还是退组比较好,现在一般像他这样要博个好名声塑造形象的明星很少做的这么明显的。”相比起来,现在很多明星都很会做人,给剧组的工作人员买点饮料什么的,花费不大,但是好口碑随之而来,就算是看谁不爽,也是背后刁难,很少亲身上阵的。
“你是群演,他是明星,胳膊掰不过大腿,你也避不开他,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
祝决揉着自己的后腰,叹了口气。
交完稿路过剪接室的时候,门没关紧,他一直听到有抑扬顿挫的声音。
探头一看,居然是余元。
“你怎么在这儿?”风味跟了进去,疑惑地问道,新剧还没开拍,老剧早已下档,他现在应该在筹备新剧,呆在剪接室干啥。
“啊啊啊啊太可惜了!为什么会这个样子!”余元一脸的悲痛欲绝,忍不住又重新回放了一遍。
风味随之也看向屏幕,屏幕正好定格在了一张大特写上,他惊了一惊:“这谁?裴语?”
裴语是《月间至深》里的一个角色,是侯爷世子,年少风流,意气风发,也是最先定下造型类型的一批角色中的其中一个,他的服装造型道具用品只有一个风格,精致、再精致。跟屏幕上的这张脸特别合衬。
余元幽幽一叹:“如果是就好了。”他放开按键,屏幕上的画面继续走动。
看了几秒,风味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想了半天,他只憋出一句话:“这也……太可惜了。”
有这么一张脸,却这么面瘫,不,不是面瘫,眼睛里还有一些感情,但完全就是肢体瘫。
“你也觉得对吧?”余元长吁短叹:“我还是喜欢这张脸。”
他很少这么直白地表达对一个艺人的喜好,但是所有导演都有自己偏爱的类型,祝决就属于他的类型,精致但又不肤浅,有棱角,但是又不尖锐。
《月间至深》海选结束之后,大部分的角色都已经有了两三个备选,有些角色已经定下了演员,他本来是想来通过备存数据看看选角有没有什么偏差的地方,但是还是忍不住点开了这个视频。
风味却若有所思地问道:“你有他的联系方式吗?”
余元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报名表上应该有,怎么了?”
“我想到叶正志的新剧里有一个角色,应该很适合他。”
“真的假的?他看起来完全跟个木偶一样,一点点都不会演戏的样子。”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风味越想越觉得合适。
乱葬岗一场过后,接下来的戏中规中矩,这回祝决没有被特意排挤,正常地做完了一天群演的工作。
只不过刚才那一幕大家都看在眼里,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娄夏俊要整出这么一出,但是祝决被欺负是有目共睹,大家看着他的眼神难免带上一些同情,有人心善,私底下还送了他一瓶跌打药酒。
在片场的时候祝决虽然觉得自己后腰会青紫,但是也没把这个伤当一回事,等回到家,脱了衣服对镜一照,倒把自己吓了一跳,那块淤痕已经不仅仅是青紫了,泛着一层乌黑,稍微一伸展腰部,就觉得一阵泛疼。
看起来这个剧组真的不能呆了。
拐着手艰难地用药酒给自己揉了揉,怕蹭到衣服,祝决只穿了一条休闲裤坐在桌子前,他当群演只是为了突破现在身体的限制,而不是为了钱,他斗不起倒还躲的起,影视基地那么大,那么多个剧组,他总不可能找不到第二个剧组让他当群演吧?
祝决休息了一会,最近他已经开始逐步地做一些运动,前身物质条件不怎么好,很多运动方式他没办法采用,只能做一些基本的运动,不过今天受伤,连这些基本的运动都做不了了,后腰有药,他干脆趴在了床上,把那台摄像机放在桌子上,演起了白天的戏码。
最近两天演的都是尸体,这次就演一个装死的人躲避仇敌的排查好了。
祝决放松四肢,刚死的人,是软的,很软,但他没有死,所以又是有一点硬的。他的表情很放松,好像完全不知道危险正踩着他的脚后跟徘徊,完全陷入了最后的睡眠中。
摄像机无声地在运转。
祝决突然从这种状态中挣脱了出来——怎么回事,这次怎么丝毫都没有那种紧绷地心跳加快呼吸急促的感觉?
再三回放录像,录像中的自己表现得非常自然,跟前几天晚上的录像一对比,犹如云泥之别。
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好了?
祝决盘腿坐在床上,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昨天晚上还只能勉强掌控自己的面部肌肉,今天就可以这么顺利,他这是被开了金手指吗?
他开始将记忆从今天的一开始开始捋起,当记忆进展到乱葬岗被踢之后,他才觉察到一丝痕迹。
他第一次当那具尸体的时候,整个人的状态并没有多少异常,与其说他的注意力在当时的片场,不如说他当时一直在思考要怎么应对等下身体上会出现的异常,演好自己给自己设定好的小剧场。
但被踢一次之后,第二次重来的时候,他整个注意力都凝固在了片场与他互动的所有因素,整个人都忘记了他的身体异常。
忘记了,反而可以正常?
隐隐摸到正确答案的祝决,有些呆滞。
难道他这么多天,都是摸错了方向走错了路?
祝决连后腰的伤都没顾上,打开摄像机,直接开演。
他仰面躺在地上,挣扎着整理了下自己的衣袖,冬雨声势浩大,像是无数支坚硬的钝头箭打在脸上。
应该是很疼的,但是他现在毫无感觉。
热度似乎随着鲜血溜走了,连痛感也在不知不觉中消退。
他瘫在那里,雨水在地面汇集成奔涌的溪水,将他的头发冲到了他的颊旁。
发冠碎了。他想,可惜他够不到。
有脚步声在他耳边响起,像是回响在天际。
他笑了起来,瞳孔精准地与对方对方。
“杀了我?”
他的声音很漂浮,像是无根之萍。
对方站在那里,绷着一张脸,唇角扭曲,手指不停地张合,雨水从他头顶流下,滴入地面,打了个旋,流到了躺在地上的那个半死之人手边。
他又笑了起来,他的力气逐渐在丧失,那只是一道很细很细肌肉波动:“还不杀了我?”似乎只在一瞬间,他的那种让人生气又让人着魔的气质又回到了他的身上,恍惚中,他好像不是这个发冠散落衣袍破碎满身血污的失败者,他又回到了大殿之上,变成了那个隐没在黑暗之中那个玄衣赤袍,看起来苍白的好似误闯人间的鬼魂的篡权者。
那个残酷、又有些温情的恐怖存在。
“杀了我!”
再度睁开眼睛,祝决又回复到了自己。
他演的是过去自己拍过的一部电影,他在这个不那么标准的东方式英雄复仇故事饰演的是第一反派,他一手干掉了老皇帝,扶持了现在的幼帝,他将朝政把握在手里,为了这个目的满朝上下血流成河,他做事残酷狠毒,但有时候又会有莫名其妙的宽容大度,男主角是当初被他灭门的高官之子,三族之内,只剩下他一个人,但就是这样一根仇恨的苗子,却是被反派一手养大的,最后反派也是死在了自己的养子手里。
祝决从地上爬起来,开始回放刚才的录像,跟之前的彩排不同,他这次彻底抛开了原主身体上存在的缺陷,他潜意识里告诉自己没有缺陷,强迫注意力从身体上抽离,又投入进自己要演的那个角色中。
那种感觉很奇怪,他是他,他又不是他。
他能看到自己一部分完全沉浸进了角色中去,也能看到自己的另一部分在调整自己的肢体情况。
灵魂抽离的感觉,大概也不过如此。
不过录像中的自己表现的不错,虽然没有之前影片拍摄中那样的表现,肢体的细致表现缺失很多,面部表情也没做到最好,但是如果让一个旁人来看,肯定无法发现他有肢体失调这个毛病。
起码他已经迈出了一大步,而且接下来怎么在正式的摄像机前把握住,也算有了思路。
祝决彻底松了一口气。
放下心事后,祝决这场觉也睡的特别踏实,第二天起床洗漱的时候,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都觉得精气神很好。
虽然有些可惜,自己没有在那次海选前发现这个办法,让自己状况变好,不过总比一直没找到办法好。
以后总有机会的。他特别乐观地想。
虽然才早上六点,但摄像基地依然有不少人来来去去,这个剧组的也一样,有好些工作人员在工作,他避开人群,找到了王哥。
祝决今天没有接到通知要出戏,但是王哥有戏要等,祝决看到他的时候,他正靠着一棵树坐在路边,狂打呵欠,不过他不敢睡,坐一会就站起来走一走让自己清醒一下。
“王哥,昨晚没睡好?”凑近了一看,才发现对方脸上的黑眼圈很明显,脸色也有些苍白,明显是熬夜的症象。
“拍了一个晚上的戏,到现在都没睡个囫囵觉。”王哥一脸倦意:“等会还有一场清晨戏要拍,你今天有戏?怎么来这么早。”
“不是,我今天想来辞工。”
王哥这才看起来清醒了一些,赞同地点了点头:“你想开了就好,这个基地一天要拍不知道多少剧组,你要是想找工,我帮你打声招呼,绝对不会有问题。”
讲到正事,王哥也清醒不少:“不过我说句实话,以你的条件,不必来当群演,群演的生活你这几天也看到了,能有个正面能有几句台词的,都是凤毛麟角,大部分人只是在镜头上当个虚影充个背景,你要想从群演这行当里混出头,太难了。”
祝决诚心道谢,对于王哥来说,他祝决只是朋友介绍来的一个陌生人而已,帮忙那是情义,不帮忙也是正常,毕竟他们没有这么熟,但是相识这么几天,时间虽然很短,但是王哥处处为他着想,从没有敷衍了事。
“没事,小事,那我帮你打个电话说一下。”王哥挥了挥手,当即开始联系人。
“咦,你来了啊。”这时,旁边却有剧组的工作人员走了过来。
王哥看起来跟他很熟,笑着寒暄:“你怎么还没去休息,我记得刚才你就轮班了吧?”
来人耸了耸肩:“上面吩咐,我哪敢休息,”他看向祝决:“你在这儿刚好,省得我还要问王哥要你的电话号码。”
祝决摸不准他找他有什么事,问道:“怎么了?”
来人摸了摸鼻子说:“导演让我通知你,你从今天开始可以不用来了,工资我们今天就跟你结。”
祝决还没说话,王哥一把挂断了电话,皱着眉头凑了过来:“怎么回事这是,他不是一直好好的,什么事要炒掉他?”
来人笑了笑,说的有些含糊:“昨天拍下来你还不知道为什么?”两相权衡,该抛弃谁保证整个剧的正常拍摄,是人都会做出选择。
看在王哥的面子上,他临走前还多说了几句话:“不要觉得这事很糟糕,其实导演也是为了你好,昨天的事再多发生几次,你受得了?闹出来什么事伤的也是你自己,到时候想后悔也来不及了,而且你放心,导演特意嘱咐过了,等会结工资,会给你双倍,不会少了你的。”
祝决也同他道了谢,随后就去结了帐,钱不多,但也是他这段时间第一笔收入了。
他想的很简单,这个影视基地有那么多剧组,他现在惹不起但还躲得起,不在这个剧组做群演,他也不坚持,本身他也不是冲着群演来的。
没想到的是,王哥替他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没有什么音讯,对方支支吾吾的,没一会都挂断了电话,唯一一个热情的,话里话外还劝王哥别管这事儿了。
祝决不清楚对话的内容,但是看王哥的表情也知道情况不对,前后起码打了五六个电话,王哥干脆把手机往兜里一揣,领着祝决就亲自找上门去了。
没想到对方刚看到王哥,脸上还有些热情,一看到后面的祝决,整张脸都苦了起来。
不管怎么说,就说自己这边没位置了。
王哥也有点生气,他跟这个兄弟一起从村子里出来,小时候一起玩大的,交情最好,彼此情况也最了解,当下就皱着眉头说:“我没记错的话,前阵子二树回村结婚,起码带走了十几个人帮衬吧?那个时候你还愁没人,我从我这边找了好几个给你,最近你这边拍的都是大戏,群演少说也要上百号人,一个人你也塞不下?你跟我说这话?”
他话说到一半,那个人就已经掏出烟来搓了,直把烟搓的整个都要散了。
王哥说完,就站在那儿,眉头还是皱的死紧,等他回话。
王哥了解他兄弟,他兄弟也了解王哥,知道不把原因说一回,别说现在了,就算王哥回去了,对他也会有点意见,当着外人的面落他面子,兄弟不是这么当的。
想到这儿,他苦笑着开口:“有人不让他在这儿演戏,人家背后金主后台硬,一个群演的事儿,大家都卖他一个面子,又不费什么事。”
最后,王哥也没坚持问出个子寅卯丑来,只是叹了口气,就送祝决离开了。
直到坐在家里的床上,祝决都觉得自己这段时间迎接的命运转折线太频繁了。
先不说重生这个最大的转折,先是被踢出剧组,又被公司解约,同时还面临身体不受掌控的情况,随后海选失败,连当个群演都不安生。
虽然他也是要辞工的,但是自己主动辞工和被动辞工,心里的感受完全不一样。
祝决深深地吐出一口气,向后仰躺在床上。
天花板上的细微裂缝清晰地跃入了他的视野,毫无装饰的房间,发黑的天花板角落,无法清洗干净的霉斑。
他不是在拍戏,他是真的身处在这样的生活环境中。
祝决面无表情。现在这张脸上,已经找不出前身的痕迹,同样的脸,换了一个居住者,看起来却判若两人。
祝决好像在想很多事,又好像什么都没在想。
他头脑放空,等到被手机铃声惊醒的时候,才发现窗外已经暮色四垂。
祝决挣扎着床上爬起来,一天都没有进食,陷入这种似睡非梦的情况,现在连大脑都一阵阵地发晕。
电话是林舍打来的,王哥第一时间就给他打了电话,但是他那边太忙,一直没接到,现在才有空知晓了前因后果。
他也没有料到现在的情况,不要看他住的地方不怎样,但是他知道的消息比初来乍到的祝决要多的多,起码当王哥一说,他跟周边几个人打听了一下,就知道了娄夏俊为什么这么针对祝决。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要放弃吗?”
要放弃吗?
几乎是第一时间,祝决的心里就给出了否定的答案。他上辈子顺风顺水,在大众的眼里他是一个温文儒雅大度宽和的影帝,很少有机会让他展现他最本质的性格,他很倔,非常倔,从所有戏都要看到完整的剧本,所有的戏、所有的广告、所有的活动都要自己最后拍板就看得出来,他从来没有给公司和工作团队将他们的意见凌驾于他头上的机会,其实他很独断专行,只不过上辈子他所有的选择最后证明都是对的,也就没人说他独断专行。
现在呢?他现在的现状赤/裸裸地摊开在他面前,一点点修饰都没有,比起之前经纪人对他客气建议,这次林舍给的问题,要更加沉重。
不过,要放弃?当然不!
“我明天再去看看。”没正面回答,但答案也很明显,林舍也不知道应该怎样评判,理智来说,一条道上走到黑并不是好选择,在他看来,他这位邻居各方面都挺优秀,转换跑道未必不是一个好选择,不过既然当事人不愿意,那也没办法了。
“娄夏俊这次后台挺硬的,你明天别干傻事,要是实在不行,就去别的地方吧,我们国家别的不好说,地盘这么大,哪里都找得到活干,我也再帮你联系下人,别着急。”
事实证明,林舍最后的叮嘱很有必要,第二天祝决再去找工作,没有王哥带着,那些人连正脸也不愿意看他一眼,堂堂影帝,居然也尝到了这个圈子里底层的工作人员努力找寻工作的艰辛。
从这个剧组走到那个剧组,再从那个剧组走到另外一个剧组,好心点的还愿意劝他放弃,大部分就是直接赶人。
中午在附近找了家面馆坐下吃饭的时候,他只觉得自己的两条腿都要走断了。
要不还是去别的影视基地找找看好了,娄夏俊还没神通广大到那个地步,可以掌控全国的影视基地。虽然累,但是祝决心里倒没多少受挫,昨天晚上就已经做好了准备,今天也只是来看看这边情况严峻到什么地步而已,一边吃面,他玩着手机调出了搜索引擎,找起了其他影视基地的情况,打算下午再找不到,就去别的地儿了。
风味的名头在这个圈子里特别响亮,从他手下,就没走出过不卖座的剧本过,偶尔有几本卖的没那么好,拿奖也拿到手软,他进别人的剧组不说长驱直入,起码不用被盘问,更别说他这回来的剧组,还是他很熟的一个剧组。
可能是被领导的风格影响的关系,TO公司内部虽然有时候也争资源争的跟什么一样,但是下作手段基本没有,大家关系也是前面扔桌子后面就能一起去喝酒的,虽然不是人人都这么相笑泯恩仇,但也没有不合闹到台面上的。
TO里很多人都跟风味认识,不管出于什么目的,很多人也愿意给他卖个面子,风味自己也觉得这趟过来,要办的事不说十拿九稳也是轻而易举的,被回绝的时候着实愣了一下。
“啊?”
坐在风味对面喝茶的是TO公司里另一位导演,叶正志,跟余元不一样,叶正志看起来更像个儒雅的学者,连拒绝的样子看起来都不令人讨厌。
他语调甚至有点慢:“我是说,这个人我不能要。”
“为什么?”风味对他这次拍的戏多少有些了解,知道他这部戏里需要一个有点特殊的演员,这个演员大部分时候只要维持面瘫,保持僵硬,倒是跟植物人有异曲同工之妙,角色戏份挺轻,但是是一条不能避开的线,原先的演员定好的是公司里新签的艺人,运作的好也能靠脸刷粉,但是运气不好,开拍前生病住院,粗估计是赶不上拍摄了,所以最近要找新人。
TO公司养出了不少多少有点理想化的导演编剧,只要出的东西能给公司带来好处,拍的东西好看,老板不介意维护他们的理想主义,所以在这个小角色上,叶正志也挑剔得不得了,到现在还没定下人。
在风味看来,祝决还挺适合的,他的外型就不必说了,就他那个面瘫僵硬程度,事后他也不是没找过祝决的一些作品——说实话找的挺艰难的——他到目前的演绎生涯基本就在诠释面瘫僵硬这四个字。
叶正志翻了他一眼:“你以为我要的演员只要能演好植物人就可以了啊?”
风味点头:“对啊,之前余元他们不是说,你们这个角色大部分戏都是发呆嘛,除了地方不一样,别的都一样啊。”
叶正志连呸都呸的很文雅:“老余的话你也信,你智商活哪里去了,只要植物人,我需要找人找到现在?这个角色也有好些文戏的好吗?”他从旁边拿出剧本,哗啦啦翻到一页,摊开给风味看:“就看这一幕,你推荐的那位能演好吗?”
他给风味看的是这个角色的一段高/潮戏,虽然片段不长,真要演也不会太难,但是要演好却没那么容易,起码对新人来说没那么容易,风味自己是个编剧,从头到尾看一遍,也就理解了叶正志的拒绝,忍不住就长吁短叹了起来:“真可惜啊。”
他还想说些什么,叶正志的手机就响了,看到对方接起电话,他要说的话也只能暂时憋了回去。
“喂,什么事?……你说什么?说谁?……”叶正志惊讶地看了一眼风味,冲着对他做出“找我的吗”口型的风味摆摆手,又说:“谁说的这话?……开玩笑,要怎么回你还要来问我?他面子有多大?比TO还大?我们的事儿需要他来放话?”
轻声细语说完最后一句,他啪地就挂断了电话。
风味很少看到叶正志生气,但明显现在他有点怒气上涌,风味不敢问,但是也不敢走,只能像个小学生一样坐的老老实实的。
叶正志坐了会儿,像是在沉淀怒气,过了会儿,突然开口:“你说的那个演员,是不是叫祝决?叫他等会就来报到。”
“啊?”
叶正志凤眼一瞪:“你不是说他还蛮适合的吗?叫他过来,我给他一个角色。”
风味简直给这个随心所欲的家伙拜了:“你刚刚不是还说不要他的吗?”
“我也没打算让他演那个角色啊。”
“哈?”
“当个群演什么的,还是无所谓的……”叶正志笑了笑,冲风味点了点头。
“诶?”
“怎么样?”戴着墨镜的纹身男子抖着腿,呵呵一笑,冲着站在一旁斜眼:“还不快走?这里不会有任何剧组要你的。”
祝决站在一边,这个古色古香的宫殿小房间里塞满了人,但是在他的周围,却无形有了一圈真空层,几乎没人靠近他周身一米内。
房间里人多,但也泾渭分明,一群跟墨镜男风格类似,肌肉鼓胀、气质流氓的男人拱卫在墨镜男的身边,一群人脸上个个从左到右写了不怀好意四个大字,还有几个人却跟剧组寻常工作人打扮并没有什么区别,也围在了打电话那人的身边,只有祝决一个,孤身一人站在一旁。
祝决没想到,自己找工作最后居然是这么结尾,中午休息的事后,他接到了王哥一个电话,王哥给他指了个方向,让他来这边碰碰运气,要是这个剧组都不收,那别的剧组也不用去了,直接去别的基地找活吧。
“那个剧组是TO的,牌子很硬,说不定不会理娄夏俊,你去试试看。”
TO公司祝决如雷贯耳,上次参加的角色海选也是这个公司的,事后他也各方查找了资料,对TO公司的地位也知晓一二,知道王哥说的不是虚话,这么多的剧组里,的确TO公司才是最有可能要他的。
果然,一来这边,这里的工作人员也没流露出之前那些人的态度,而且看起来跟一般剧组也有些不一样,即使只是个群演,筛选的也很认真,简直不像是挑群演,倒像是挑正常角色的演员了。
不过没想到的是,剧组这边没问题了,就要进组的时候,却突然来了这么一堆不速之客,直接叫他们把祝决给扔出来。
——娄夏俊对他的仇有这么深?
祝决不由得深深思考了起来。
那边,剧务冲着墨镜男咧开了一个笑容。
等坐到片场边的时候,祝决都有点没反应过来。
不知道是不是TO公司的都比较画风清奇,之前海选的时候遇到的工作人员一个个就好像面部神经瘫痪的高人一样,今天遇到的剧务就能端着一张再友善不过的笑容把一堆流氓给连喷带打地锤出了大门。
就看那利落的身手,祝决都觉得他之前不是在做武指也是学武出身,那小阴招使的,实在太得心应手了。
打完那堆流氓,那剧务特别舒畅地拍了拍手,就把祝决给拎走了。
然后他现在就坐在这儿了。
刚刚有人来给他登记造册,刚进这个剧组,祝决就觉出跟旁的剧组有些不一样来。
国内很多剧组与其跟人说是拍戏的,不如跟人说是混社会,如果不是记者事先打过招呼的探班,剧组里基本就是各种国骂不离耳,不高兴起来推打什么的不多,但是背地里使阴招很常见,没有什么艺术创造的高大上氛围,倒是充斥着马仔大佬的气氛,剧组里除了明面上的职务,各种背地里的头头也不少,连群演也有个头,但TO这个剧组单这么一看,也没看这些来。
不管别的,起码那些来来往往的工作人员看起来像是个文明人,即使能听到什么不好听的骂词,也多少能听出来那是口头禅,少有是真的想表达那个字面意思。
这里的群演们也没有那个头,看起来倒真的像是被剧组全面细致地管辖一样,而且祝决还发现,这个剧组的群演质量要好很多,大部分人都是平头正脸,有那么一部分稍微打扮一下,跟外头的明星艺人也没有什么区别。
给祝决登记完身份,过了大概十几分钟,就有人来说等下要拍的戏,不知道是不是最近跟死人很有缘,等会祝决要扮演的也是一具尸体。
剧组大巴将他们拉到了附近的一条废弃公路上,公路上已经拉来了不少好车,工作人员们正忙着给它们摆造型,群演们也被带到一旁换衣服做造型,旁边还有人抓紧时间跟他们讲戏。
等会要拍的戏很简单,女主要去参加一个商业会议,会议规模很大,除了国内一些知名大佬,国外的一些商界人士也会参加,女主是一个性格坚毅的人,没什么背景更是先后没了父母,也没什么亲戚能帮衬,可以参加这场会议,跟她平时的努力分不开,等会主要的戏就是在车里,拍女主老板对女主的一些勉励和叮嘱,然后就是车祸,剧组要的是一场大型车祸,连环追尾,车子要爆掉好几辆,等戏拍完,大概这些名牌车也没几辆能剩下,祝决就是演其中一辆倒霉车的主人。
来安排角色的人安排到祝决时,打量了下他的外型,叫他等会死的时候记得往外挣扎下,别死太快。
说不定等会有特写,祝决有些遗憾又有点高兴地吐出一口气。
他是想来实地考察自己的发现成果的,可以偷偷摸摸地在旁边自个练是最好的,但是像现在这样,说不定可以被摄像机直面拍到,虽然没有自由发挥的空间,但是对自己的研究进度也很有帮助。
叶正志施施然地在自己的宝座上坐下,旁边立刻有人放下了一个茶杯,杯盖掀开,热雾缭绕,风味坐在旁边探头一看,嫩绿的茶叶舒展似剪,茶香攒动,醇意动人。
风味忍不住斜眼:“就你会作怪。”
叶正志呵呵:“只会喝白水的人。”
风味的坐姿犹如端端正正的小学生一年级,他往旁边看了一圈,还是很纳闷:“你拉我来这儿干啥?我还有剧本没写完呢。”《月间至深》的演员选的差不多了,前面几集的剧本他也开始动笔了,再过两个星期就要正式进入剧本筹拍阶段,他也很忙的。
叶正志就往一个方向指了指:“看那边。”
这场戏动用了不少人,为了安全起见,连救护车和医护人员都在场边待命,主演们倒是都收拾好了,坐在一旁等开拍,叶正志指的那边闹哄哄的,都是群演,风味的视力很好,一眼就看到了叶正志指的目标。
“你还真把他叫过来了啊。”
祝决腿长腰细肩宽,穿着制式西装的样子还挺好看,风味瞅了又瞅,又说:“你等会让他怎么演?”
“这么一张脸,当然得给个特写啊。”叶正志一副精打细算的样子。
“你不是跟我推荐他嘛,等会一起看看他的表现,那边看见没?”叶正志又指了指一个方向:“那个机位专门带他,我够给你面子的吧?”
风味对此的响应简洁明了,直接翻了一个白眼。
又过了五六分钟,现场才完全布置好。
主演就位,群演们也就位。
各个工种师傅也跟上。
“一二三!开始!”
今天这场戏很简单,主要演员们经验也很丰富,文戏基本上不用担心,重头戏是等下的连环追尾。
没过一会儿,现场就发出了巨大的碰撞声,几辆车对撞着打滑到一边,一辆车干脆被后面的车直接压进了大货车的底部,爆破组在旁边,时间一到就按下了纽,顿时现场被更大的爆炸声压倒。
那些负责危险行为的车都是空车,有人的车此时车门也被挣开,早有准备的群演们开始纷纷往外爬,当然也有不少在车里各种带血,表示自己就此嗝屁了。
祝决就是往外爬的一个人。
“还不错啊。”叶正志抽空看了眼祝决的机位,跟旁边的风味点评。
先出现在镜头上的是一只手,手指细长,指间擦着血和伤痕,单从视觉效果上来说,这个画面就挺不错的。
镜头继续,祝决从车里挪出了半个身子,抬起头,睁眼,又闭了闭眼,再睁眼。
大概是得到了导演的嘱咐,负责这台机位的摄像师特写给的十分丧心病狂,这一小小的细节也很清楚地展示在了屏幕上,虽然只是三个动作,但是速度的快慢节奏抓的却很好,再加上涣散的瞳孔和整个处于无法掌控导致的疲软了的肌肉,随便谁来看,都能立刻在心里判断出这个人的情况。
这个人晕的不清,而且大概看都看不清楚了。
祝决下半身还挂在车里,上半身就这么趴在了地面上,他的头支撑不住,也贴在了地上,但是他的脑袋却呈现了一个很奇怪的角度,就好像这人还在努力向上,使劲想站起来一样。
但是谁都看得出来,他没力气了。
连手指头在地面上划拉都只能划拉不动,只挪动了几毫米。
他要死了。
叶正志没有花大部分时间在祝决身上,看了开场的那只手后他就去关注现场的情况了,回头看效果的时候,他也只是在仔细检查那些爆破戏和车子被连番插/进时的细节,至于祝决的,他倒是记得让人别给删了,回头他可能要看。
至于这个回头是什么时候,他自己也说不准。
风味对此倒也没什么意见,其实来这儿的路上他就觉得自己这事做的有些冒失,他是个编剧,自然知道角色演员的重要性,之前不知道这个角色还有文戏,以为只是要个植物人演员,祝决倒还能胜任,但是不是的话,他看到的祝决的水平,是肯定做不到的。
虽然有些惋惜,但也只能这样了。
这场戏后来又补拍了几条,等全部拍完的时候,已经过去好几个小时了。
祝决跟着其他人在旁边换衣服卸妆,正穿衣服呢,有人就推门进来了。
对着一屋子的大白皮肉,剧务一点反应都没有:“这场戏拍完,两天后我们要去C城拍了,又要跟着一起去的到老叔那登记下,没有的话去老痨那登记,回头就结账。”
说完就拍拍屁股走人了。
还要换基地?
祝决问旁边的人:“为什么要去C城拍?”
被问的人挺热情,三两句话就把情况给介绍完了:“这部戏不是拍的修真戏嘛,这儿太小了,布景也太老,剧组有点嫌弃,就在这边把现代部分拍完了之后全体拉到C城那边拍。”
TO公司的人动作效率都很快,祝决刚刚被科普完,他们的房门就又推开了,两个一高一矮的中年男子又进来了,两个人都拿着一张名单,一些换好衣服的群演就凑了过去。
一个记名一个结账,动作很快,祝决在后面站了一会儿,也分清哪个是老叔哪个是老痨了。
对于他来说,不存在近与远的考虑,他需要的是一个可以让他在真实的片场里适应的环境,刚才拍的时候,他感觉自己状态还不错,比之前要好,而且这个剧组环境也不错,没多考虑,他就排在了高个子的那边。
不过,奇怪的是,排在他这边的,外表水准明显要比另外一边要高不少,之前大家混在一起,还看不大出来,现在两边一分开,感觉连言行举止都有些不一样,他混在里面,有一种特别格格不入的感觉。
这场拍完,他们今天还有一场戏要拍,场景要转换,他们又再一次坐着剧组的大巴浩浩荡荡地赶赴了下一个拍摄地点。
中途休息的时候,祝决接到林舍的电话,两人聊天聊了一会,祝决顺嘴也提到了这个,林舍倒是门门清,跟他科普:“你说的那一群,不是一般的群演,是TO的新签艺人,TO刚签的艺人,除了日常培训,都要参与实地拍摄演练的,有些表现的不错的,工作规划就会比一般人快一点,所以他们都挺上心的。”
的确是很上心,祝决留意观察了一下,平常拍戏的时候,一般用不上的群演,基本都是各找各妈各找地儿休息的状态,打瞌睡的玩手机的聊天的发呆的各种都有,但是这些特殊群演却不一样,没有他们要上的戏的时候,基本上一个个都目光专注地将片场围成一个圈,要是眼神有温度,在目光焦点处的主演们大概会觉得自己都在烤箱里。
祝决心里有些咋舌,但是又有点庆幸。
这样子一来,也混迹在围观群众中的他就没那么显眼了。
毕竟……偷记人家剧本也不是很好……
回到住处后,祝决在笔记本上迅速地记下了今天看到的戏份。
只要有心,不追求写的好,演过很多戏的演员都可以写出一本剧本来,祝决不敢说自己能写出一本优质剧本,但是复写自己看到的戏回变成剧本,这个他还是做得到的。
“淡入
……
成南城(压抑声音):你在跟我开什么玩笑?!
停顿
成南城(更加压抑声音):不,我努力了这么久,你现在叫我放弃?不可能。
……
淡出”
写完后,祝决又看了一遍,然后才将自己的摄像机调整好。
成南城在房间里焦虑地转着圈。
这是一个装扮地很考究的房间,没什么看起来很奢华的装饰,但是不论是谁,都能看出这里的一切都很贵。
成南城也是这个房间的装饰品之一,他看起来也很昂贵,昂贵的成南城平时总能维持的良好仪态此时却荡然无存。
他的衬衫领子被扯开了,纽扣造成的褶皱难看地盘踞在整个领口,他的袖子也粗鲁地被挽了起来,至于发型,更是无法维持之前精心制造出来的美感。
成南城手里捏着手机,忙音一直在持续,他时不时地站定,深吸一口气,才能勉强压抑住自己现在暴躁的心情。
终于,电话接通了。
成南城急切地道:“有什么消息没有?”电话那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他的眼睛猛地瞪大:“这不可能!你不是跟我说过万无一失的吗?!”
他又转了一圈,停驻在了一面装饰镜前。
他看着镜子里的景象。
他没看到自己,他只看到了这需要大量的资产和财富才能营造出来的氛围。
它们看起来完美无缺,矜持而又高贵,他一直以为他拥有的这一切犹如钻石一般坚硬不可摧毁,但现在有人要告诉他这些只不过像是易碎的水晶,随随便便就能摧毁——
成南城的声音像是被什么压住了一样,他从齿缝间吐出声音:“你在跟我开什么玩笑?!”
电话那边的人似乎又说了些什么。
成南城的声音变得更加低,他镜子中的那张脸越发显得平静无波,像是一只充了气被捏到了极限的气球。
“不,我努力了这么久,你现在叫我放弃?这不可能。”
祝决从表演中脱离了出来。
他回看自己的回放。
不能说自己很满意,跟平常不同,演戏是一个将你放大在屏幕上让无数人去细微评估的工作。你平时没有注意到的细微之处,在屏幕上看起来都特别明显,如果不是娴熟于心,你甚至没办法将自己的预想跟观众的感想完美地搭上线。
你想要表达哀伤,说不定观众只在关注你下挂的眉毛,吐槽你眯得过紧的眼睛。
你想要表达欣喜,但观众只对着你夸张的面部表情哈哈大笑,把你当成小丑来消遣,当天晚上你的表情就会成为很多人交流时用的表情图。
拍戏时,谁都看不见自己的表现,拍戏后,一切都已经成了定局,你的天赋在那个小小的监视器里,袒露地特别坦荡,祝决见过不少连最厉害的剪辑师都无法拯救的演员,他在这段小小的录像片段里的表现比那些人要好不少,但是跟他过去比起来,差距依然很明显。
不用挑剔的导演,他自己就可以给自己标出很多可以NG的地方。
祝决吐出一口气,关掉了摄像机。
剧组定的时间很早,等他赶到的时候,整个现场看起来都闹哄哄的,这么多的人开拔起行,单单行李就能摊开一地,一些大型的设备之前就已经运走了,但是剩下来的看起来也很可观。
有一些设备要走快递物流,不过人的话就没有这么方便了。
主演们不用跟他们集合,大部分人昨天就坐飞机离开了,剧组还算慷慨,虽然留下的大部分都是群演,但是也大手笔地包了交通费,一群人足足占了好几节火车车厢。
不过他们的旅程中并不仅仅是火车,抵达火车站之后,他们又换了大巴,再坐了将近两个小时,才抵达目的地。
长途跋涉到这个地步,就算是最有活力的人也熬不住,最后到了酒店的时候,一车人都睡成了一团。
等下了车,清冽的空气一扑,所有人都觉得神清气爽。
整个摄影基地就在一个风景秀丽的山区里,一眼望去,丛山迭翠,雾气萦绕,山气如仙。这个基地比之前的那个要清静很多,从他们一堆人从车上下来,认领完行李,再进驻剧组,一路都没什么人围观。
主要演员们都住在酒店里,他们也有剧组安排住的地方,没有那么高档,但住的也不错,这个基地是当地政府最近主抓的旅游项目,内外基地分界线很分明,里面的设施也不错,最近几年进驻的剧组越来越多,基地初建时划的一圈集体宿舍就派上了用场。
他们住的地方从外表看类似于小型居民小区,里面房间规划却像大型宿舍,每个房间都有两个床位,内设卫生间,这些房间都是给一些要求很高的剧组准备的,这些剧组大多自带很多东西,包括群演,这些群演没法安置在外景区的民租房里,就可以放在这儿,基地跟剧组收租,租金不贵,一般剧组都能负担。
不过祝决没多少时间看自己的居住环境,刚刚放好行李,就有人来通知他去现场报到。
不知道为什么,最近他拍的戏份几乎都在当尸体。
这部剧改编自最近大热的一部修真文,与常见的修真文不同,这是一篇女主文,是一部以修仙为背景的古装偶像剧。女主角起于微时,从一个偏远的小村落里意外奇遇,获得仙缘,踏上了修仙道路,这部电视剧,也是以女主角的成长经历为脉络,钩织出来的。
女主时如含本是寄身于山庙的孤儿,机缘巧合下被一个修真小门派的大弟子迟新秋吸纳入门,自外门弟子做起,因为自身资质上乘,没过几年就上升成了内门弟子,修行正是一片坦途,更是对将自己引入仙门的大师兄暗生情愫时,师门突遭横祸,一夜之间被人屠门,烈火焚天,只有女主在大师兄的自爆掩饰下,被大师兄送出门派,捡到一条性命。
修行道途漫漫,遍布凶险,比起之前在师门中有大师兄呵护指引的日子,简直是天与地的区别。
在独自修行中时如含有过迷茫、受过诱惑,甚至差一点被魔道种下魔根,从此身死道消,不过意外得救,被救后却发现自己灵根异变,修行不得不重头开始,不过也从异变的灵根中发现了自己当初师门被屠的真相,从此努力苦修踏上复仇之路,最后功德圆满,与道侣双宿双飞的故事。
这部修仙剧里据说有不少场死的尸横遍野的戏,特别是换到了这个影视基地后,地盘变大,导演拍起来也特别地豪放。
为了今天这场戏,剧组几乎包下了整片海拔平缓植被稀少的山头,撒芝麻一样把大帮群演扔进了这片山头。
演尸体甲的戏相当简单,被剧务带到地头,换上一身衣服,随便做了下造型,就完毕了。
不过比起其他剧组里经常有皮肤黝黑、一脸褶皱的群演来演地位高大上的尸体,起码这部剧的群演看起来一个个都很像修仙之人。
今天拍的是一场大戏,仙魔两界边界不稳,除了原先的血河暗道外又多了不少裂缝,魔兵来势突然,几天内便已渗透边界屯兵城下,女主刚巧游历至此,与不少人一样,为的是此处即将现世的异草白蔹,孰料却遭此大战。
除了这是个剧情重要节点之外,也是在这儿,女主时如含与男主一号有了第一次接触,男主为此处守关上仙,修为深不可测,却在此处驻扎几百年,只为守候一方平安,魔兵来袭的时候,关内战力不足,不少修真道者主动参战,女主就是其中一个,也是她光芒大盛名扬天下的初始。
今天拍的就是这段剧情中的其中一个片段,在击退魔兵来袭后,女主和男主出关旬刊,被眼前犹如炼狱一般的画面惊呆,从此女主的修行目的也不仅仅只是为了复仇,开始了第一次蜕变。
可以说,今天这场戏又要拍出大场面,又要拍好女主的心理变化,还要挑出一点男女主之间的情愫演变,算是这部剧中的大戏了。
剧组要求严格,连“尸体”也不是仅仅铺在圈好的一小块地方,大批人马躺下去,占据了整片山头,远景一掠,出现在众人面前的画面简直壮观到丧心病狂。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旅途劳累的关系,之前表现的一向游刃有余的蓝容清也NG了好几次,好不容易她找回了一点状态,跟她对戏的男主演员冯易情况又有点不对。
不过频繁地重来跟地上的群演们没有太大关系,祝决更是过分,趁着主演们NG的时候,在“意识到摄像机”的情况下训练对自己身体的掌控力。
这种一边拍戏还可以自由扭曲表情不怕被发现的机会太难得了,祝决恨不得他们多NG几次。
他高高兴兴地扭头,策划下一个给自己预设的场景。
一具“尸体”冷静地盯着他看。
祝决:……
“尸体”:……
祝决:……
对面“尸体”看着他的眼神特别认真。
两人面面相觑一会,祝决甚至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了催促之意。
到底是继续自导自演下去,还是不要再在一具清醒的“尸体”面前丢脸?
这真是一个大问题。
如果是原先的影帝祝决,恐怕他早就选择眼睛一闭认真做一个称职的“尸体”了。
但是现在他是变相肢体残障祝决。
……
算了,反正也已经丢脸了,再丢脸一点也没事。
破罐子破摔的祝决安慰自己,有摄像机在,还有前面这个死盯着看的观众在,训练条件也更完备……
对于上辈子离小金人只差一步之遥的祝决来说,如果一辈子只能演这种花瓶角色,那还不如试试敲晕自己看能不能回去呢。
突然,对面那具“尸体”诈尸了。
“你刚才是在伤心吗?”
祝决愣了愣,反问:“你看得出来?”
“尸体”声音压的很低,显然顾及到了现在的场合,理所当然地道:“很明显啊。”
虽然眉毛抖动的有点出戏,但是眼神看起来很悲哀,他跟他离这么近,还不至于瞎眼到这点都看不出来吧。
祝决心中莫名一暖,笑道:“那现在呢?”
话音刚落,他的脸上五官就好像被一只手抹过一般,僵直犹如雕塑,只有一对眼睫微微垂落,可以看到一双眼瞳往斜下一瞥,便停住不动了。
离的这么近,近的连脸上的血污都遮挡不住祝决的精致五官,“尸体”却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外表一样,特别认真地盯着他的眼睛一会:“你这是不屑?”
差不多了,其实是不屑后的隐怒。
祝决总算是松出了一口气。
胸腔中那颗心也总算是落到了实处。
想了想,祝决又道:“还要不要继续来试试?”
“尸体”立刻点头。
这场大戏拍的所有人都精疲力尽,到了最后,连躺在地上的群演都有点受不了,毕竟不能每一具尸体都四脚朝天或以脸贴地,不少群演都被设计了不一样的倒地姿势,一直维持这样的姿势一个多小时,好些群演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脚步都有些踉跄。
两位主演都特别不好意思——这也是TO旗下艺人的优点,基本上都很会做人,平日里就经常买个饮料零食什么的犒劳剧组,更别说这种时候了,两边经纪人凑到一起嘀咕了几句,就宣布晚上大家就不用吃盒饭了,他们专门叫一家基地里挺有名的餐厅的送外卖来,连群演也不例外。
这份大手笔,祝决都有点佩服。
TO的剧组向来精益求精,人员庞大,更别说今天还要加上这么多的群演,全部人头加起来,要出一笔血了。
只不过这么大的人数,一般做餐饮的还真没法临时赶出来,后来跟餐厅那边协商了一下,刚好那家餐厅还有个兄弟餐厅,是做火锅的,料好汤底好,也接了这单,直接派人送工具材料上来,于是想吃能吃火锅的吃火锅,不能吃的吃炒菜,倒也是皆大欢喜。
华夏人能吃、爱吃,几乎个个都有隐藏的吃货属性,更别说这样大家在殿外广场上摆开几十张大桌子,还没吃呢,气氛就已经热烈到不行了。
除了主要演员和导演编剧们都在一张桌子上,其余人大体按职务自动分了桌,大部分还都是按着亲疏远近坐了。
炒菜提供的有限,群演这边吃的都是火锅,还好料很足,在一些群演看来,他们吃的比那些大明星吃的还要划算多了。考虑到等会还有工作,没有一张桌子上酒,但是这边筷来筷去,那边不少不认识的人都已经哥来弟去了,看起来特别和乐融融。
祝决原本打算随便找个位置坐下,站定眼角那么一瞥,就看到那位尸体兄坐在了一张桌子旁,面无表情,沉默不语。
等他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坐在了尸体兄的旁边。
坐在这边的大部分都是新进艺人,不管外型如何以后路线如何,大多艺人都懂得审时度势,起码在这个时候,一个个彼此之间聊天也是有来有往,不少很是热络。
但尸体兄不一样。
他坐在那里,就跟之前躺在地上一模一样。
祝决原本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人演尸体也是本色出演,但是他在尸体兄旁边坐了一会后,他信了。
说句老实话,火锅好吃,但是对这些新签艺人来说也挺痛苦,好些人都处于需要严格控制体重的状态,单单这张桌子上,就有好几个女艺人只吃素菜,吃前还要在开水里过一遍。
祝决倒没这个顾虑,这个世界上的确存在有人吃不胖,他就是其中之一,不过不知道旁边的尸体兄是不是顾虑这个,吃的很秀气,除了刚开始下了几筷子,之后就再也没有动过嘴了。
祝决也搞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这么关注一个陌生人。
他总是忍不住瞥一眼又瞥一眼他。
他现在看起来的样子跟之前他们两个人躲在片场角落里的样子完全不同,那个兴致勃勃地看着他试验各种场景的尸体兄眼神里总闪动着一种光芒,全身心投入地、总让他觉得自己被闪瞎了双眼。
而现在的尸体兄,看起来无聊极了,他像是从温暖之地被放到了极寒北原一般,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毫不掩饰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场。
现在大家都卸了妆,比起之前,也算是坦诚相见了。尸体兄的五官长的很深刻,浓墨重彩,眉毛比旁边上了眉粉的都要根根分明一些,这张桌子上的其他人都很会聊天,也很会跟别人联络感情,即使是半途插/入的祝决他们都试图勾搭了好几回。
只有这位尸体兄,在他漠视众人的时候,似乎众人也都避讳了他。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虽然尸体兄脸上的五官纹丝不动,但祝决总觉得在他眼底看到了一丝嫌弃。
祝决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就看到了好几双筷子在一个火锅里捞食物的样子。
——不会就是在嫌弃这个吧。
一群人互相打闹着吃了一会,有人就偷偷摸摸地八卦了起来:“诶,对了,最近那个事你们有听过没有?”
立刻有人就反应过来,翻了个白眼:“过时的新闻就不要讲了好不好。”
“是什么啦。”一个穿着红衣服的女孩子也问道。
“就大师兄住院那事吧,最近导演都在忙这个,找演员找了很久了。”白眼兄一遍呼噜着牛肉一遍解答。
八卦兄就呵呵了起来:“你过时了,现在的新闻早就不是这个了。”
桌上有人惊讶地叫了起来:“什么!他住院了?!”
大家都不理他,纷纷要求新八卦的普惠:“又有什么新闻了?”
“前两天何铭来试戏你们见到没?”
大家纷纷回想了一下,“好像是,不过他是来试大师兄的吗?没听到消息啊。”
“不过他演也正常吧,外型很不错,而且资历也可以,演这个角色算大材小用了吧?大师兄戏份不算多。”
“他最近不是已经上了男主角?还会来演这个?”
“男主角那部是网络剧吧,这部是叶导演的啊,等级不一样吧。”
大家热烈地讨论了一圈,又斜眼八卦兄:“你要说的就是这个?太弱了吧?我放网上分分钟沉底的节奏。”
八卦君继续呵呵,高深莫测地道:“下午那场戏的时候,你们专注点就知道了。”
祝决对八卦什么的没太多兴趣,他只觉得坐在旁边的这位尸体兄看起来有趣极了,他的表情很少,五官像是镶嵌在脸上一样,只不过眼角眉梢稍稍那么一动,就让祝决觉得有意思。
连女主角都已经妆扮好了,坐在旁边一副整装待发的样子。
祝决没多注意,但是等到他们一帮群演都弄好了出来还是这副样子,就有点奇怪了。
他在这个剧组呆了没几天,但是对这个剧组的行事风格也略知一二。
叶正志导演是一个做事很雷厉风行的人,别看他平时说话温吞,但真的推行起进度表来,手段铁血,他拍的电视剧,只有提前杀青的,从来没有延后。
虽然他也不是不近人情,在演员们有事的时候也愿意调换拍摄场次,但是这样干等着的情况——
有点诡异啊。
祝决看了眼淡定地坐在导演椅上喝茶的叶正志导演,又打量了一圈旁边表情焦虑的工作人员,忍不住低声问起了旁边的人。
“怎么了?”
那人正是之前跟他一张桌子上吃饭的,语气有点隐隐的激动,低声响应:“何铭来没来。”
旁边有人凑了过来:“听说已经等了两个小时了。”
“两个小时?!”前面那人震惊了:“他胆子怎么这么大?”
对方就跟他嘀咕:“听说不是迟到,是根本没到,剧组通知他昨天就要到的,但是昨天没人看到过他。”
关注这事儿的自然不可能只有他们几个,现场的气压已经低的不能再低了,在场边候场的女主蓝容清早就已经收拾妥当,虽然改了戏,也只不过是调整了下服装而已,算是最快准备完毕的演员。
她坐的离导演有点远,捧着手机,旁人看她就只是在玩手机而已。
她语音细细地跟自己的助理说话,“何铭还没来?”
助理摇摇头:“反正我没看到人。”
“他胆子真肥。”蓝容清的语气说不上是惊叹还是敬佩:“这是第几次了?”
助理心里算了算,“不算迟到的话,是第二次了。”
助理也觉得匪夷所思,他在TO公司呆了有十年,形形色色的艺人看过许多,不过就算再桀骜不驯的艺人,走的也不是何铭这个路数。
凭良心说,TO公司对旗下的艺人相当好,不少人私底下都笑着说,TO的老总不是在做生意,而是在做慈善。
公司平台好,资源多,对艺人也不剥削,不少人都想进TO,进了TO的,也很少有人会选择再出去,即使是羽翼丰满了的大腕,离开也是和平分手,事后跟公司依然是互帮互助,有商有量。
不过TO公司对艺人好,但同样,规矩也不少。
最起码的一条,公司给你的工作机会,你要做好。
连公司给你的工作机会你都敢阳奉阴违,消极怠工,除了找死两个字,实在是找不到更好的注解了。
蓝容清之前只是公司里的二线女艺人,上戏只能上女配,如果不是上一部戏,她演的冷清女配意外被口味转变的观众喜欢,她这部戏也没法当女主。
在这个圈子里混的,都有上进心和野心,她也不例外,这部戏对她来说很重要,从一开始,她的态度就摆的很认真,拍的也特别卖力。
所以她也特别不能理解何铭。
何铭根基比她还浅,进公司也才三年,虽然找到好金主肯给他投钱,但TO也是出了名的大腿足金还很粗,有人带资那是锦上添花,不带,也无所谓,要不然以何铭的外形条件,怎么会连一个确切的男一角色都敲不下来?
不管怎么说,做人得讲求点实际对吧,你撸不过公司这个大腿的时候,何必非得掰折自己的小胳膊?
“不知道公司会怎么做。”蓝容清继续跟自己的助理八卦。
“应该够呛,我看到导演和编剧在谈话了。”想当好一个好的助理,最起码也要做到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编剧手里的一支笔,想要你生你就生,想要你死你就死,想要你生的辉煌,你就绝不会憋屈,想要你死的无声无息,你就连一秒钟的镜头都不会多。
助理不着痕迹地看向了另外一边。
他看到不动如山的导演笑了起来。
最后这场戏还是换掉了,临时重新布置场景,拍了另外一部戏。
片场的气压很低,大家都是战战兢兢夹着尾巴做事,所有戏都是一条过,一点拖延都没有,上午还蛮有兴致八卦的新人们此时也都不敢说话了。
晚上还有夜戏,本来大家都有中场休息的时间,现在一个个都在片场装忙扮认真,连主演也不敢去问导演能不能回去休息一下,认认真真地碰头对起了台词。
祝决晚上没有戏,本来是打算回去练习的,但是看现场的形势,自然也不会蠢到去当这个出头鸟,吃完便当,他就找了一个偏僻宫室钻了进去。
这个房间不大,是大殿旁边的一个小耳室,离大殿有些距离,但是也没什么人关注,里面也只堆了一些杂物而已,他在房间里转了转,把一旁的窗帘又扯了一点过来。
本来光线就比较微弱的室内,顿时显得更加昏暗。
祝决站在地板上,环顾四周,还挺满意的。
片场气氛太压抑,她也不好意思在那边打工作电话,只能尽量避开人。
经纪人正在跟她报最近的工作计划:“前段时间说的那个广告谈下来了,合同近期就签,后天有个杂志封面要拍,记得请假,最好提前一天腾出时间过来做下护理。”
蓝容清就有点犹豫:“最近请假可能不大好请。”
经纪人嗯了一声,有点惊讶:“我记得你那天没戏吧?最近在赶进度?”也没听说啊。
蓝容清就把今天这事儿跟自己的经纪人说了一遍。经纪人听了也有点咋舌,“怪不得最近老易跟我说何铭有点难带,没事,你别担心,我帮你跟导演说下,叶导演人挺好的,应该不会卡你的行程。”
蓝容清松了一口气,她想了几秒,又往偏僻处走了几步:“——他最近怎么这么大胆?角色选定了居然敢不来拍。”
“我是听说他要拍另外一个戏的。”经纪人有点含糊地说。
蓝容清秒懂。
何铭之前就不是很满意公司给他的角色份量,他又有了外援,自己再找角色也很正常。
不过这些就不是她的事儿了。
蓝容清收敛注意力,跟自己的经纪人又说了几句工作上的事,估摸着等下剧组就要收工回去了,蓝容清也就挂断了电话。
正要走,她又站住了。
旁边那房间里有动静。
一点点低低回回的人声,还有一些悉悉索索的声音。
蓝容清四周看了眼,才发现自己走到了正殿后面,前面热闹的片场像是隔了一个世界,只有影影错错的声音传了过来,而这里人迹罕至,连木头窗户都在阴影中显得有些破败。
恐怖片拍摄的好场景。出于职业本能,蓝容清迅速为这个地方择定了一个适合的剧本,然后她小心地朝着那边走了过去。
她胆子很大,更何况她跟大多数人一样,都是无神论者,她现在更担心的是,是不是自己撞上了别人地下恋情的现场,那就有点尴尬了。
窗户不大,还被窗帘盖了大半,剩下那点空当也被杂物堆的满满的,蓝容清并不是要偷窥,只打算看一眼就走。
谁知这一眼看完,她就走不了了。
“当然,我甚至无法掩饰我见到您时的激动之情。”窗台里,有人跪了下来,向虚空矜持地献上了一个吻手礼。
“请原谅我出身粗陋,”他的腔调优雅而又高贵,虚伪地就像他的言辞:“希望您今天玩的愉快。”
他绅士地推开门,弯腰行礼。
然后他笑了起来。
低低的,愉悦的,难以压抑地从他的胸腔里慢慢地满溢了出来。
他抬起头,眼角甚至泛着水光,然而他的唇角弧度却依然完美,他第一次抛弃了他的绅士风度,走了进去。
他的脚步显得格外风度翩翩,他坐在椅子上的姿势如教科书一般的标准。
然而他的半张脸却溶入了黑暗里。
黑暗里有什么正在蠢蠢欲动,沿着缝隙迅速地扩张了自己的领土。
蓝容清觉得自己脖子上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他掀了掀眼皮,像是亲吻自己的指尖,微笑了起来。
“还满意我为您准备的这一切吗?”
直到坐在自己房间的床上,蓝容清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来的。
到底什么是演技好呢?这个答案足以写成一本厚厚的著作,但对很多人来说,最直观的就是他的表演能不能让你感受到他想让你感受到的。
蓝容清不知道那个人是谁,她甚至不知道他在演什么。
但是那种暗潮汹涌的毛骨悚然的感觉却一直尾随着她直到现在。
如果这还不算演技,那什么还算演技?
这人到底是谁啊?出现在片场是剧组里的人吧?可是她真的没在平时共事的演员里看到过这张脸。
难道是谁准备的秘密武器?
蓝容清洗完澡,做完日常护理程序,躺在床上的时候都还在辗转反侧,那个人在黑暗中微笑的样子一直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睁眼闭眼都是那种如芒在背的眼神逼刺,让她整个人都很不安稳。
第二天见到她的人都震惊了。
导演都难得过来问了一句:“怎么了?有什么事儿吗?我看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
蓝容清尴尬极了,含糊几句应付过去,回头就让化妆师给自己脸多上一层遮瑕。
她的作息一直以来都很健康,偶尔不健康一次,第二天就挂上了黑眼圈,别提多明显了,根本就是没法做见不得人的事的体质。
上完妆,她对着镜子看了又看,确定自己脸色毫无瑕疵,才松了口气。
今天拍戏依然不顺,她看过进度表,这两天的很多戏都跟大师兄有关,前面先排一些简单的,把难的往后放一放,方便演员溶入剧情,这也是叶正志导演的习惯。
但现在大师兄不在,戏也没法拍,只能临时把后面的往前提,演员档期也好,道具布置也好,一切都被打的一团乱。
不过这些都不是她现在能说话插手的,不用想,她就拿了剧本到旁边背了起来。
但背了几句,蓝容清发现自己的眼睛总是忍不住往旁边走来走去的人脸上瞥。
——昨天晚上那人,到底是不是他们剧组的呢?
刚开始她还有些掩饰,借着剧本找人,后来干脆放开了,就坐在位置上,直勾勾地盯着走来走去的人看。
一些跟她常照面的,对过戏的不用看了,都没有。
蓝容清就把目标放到那些刚进剧组没多久的小角色演员身上,但是也没找到,她不甘心,干脆在那些群演里一个个地对了起来。
这个工作量就大了,更别说最近他们拍的戏都是些兵荒马乱的戏,那些群演或多或少脸上都抹了些东西,就算没抹,群演那么多,扎在一起人脸就被模糊了,废好大功夫才能辨认。
“……你在找什么呢。”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蓝容清背上被人猛拍了一下,她一抖,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她的助理手里拿着她常喝的养生汤,看她的表情跟看变态一样。
蓝容清抹了抹脸,把汤接过来,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喝了一口。
但她的助理跟了她好些年,私底下关系也不错,才不会被她这点伪装给骗到,挤了挤也在旁边那把摆满了杂物的凳子上坐了下来。
“你看什么呢,那眼神,你没见大家都绕着你走啊?”盯别人跟盯杀父仇人一样,要不是知道今天拍什么,她还以为蓝容清今天拍那段中了心魔整个人丧心病狂的戏呢。
蓝容清白了她一眼,口气恹恹的:“我找个人。”
助理:“找谁?”
蓝容清惆怅地叹了口气:“不知道姓甚名谁啊……”
助理一脸“你玩我呢”地看她:“你连名字都不知道,怎么找?”
蓝容清又开始在人群里搜索起来了,恨不得给这群人建一个搜索引擎,只要打上模糊标签,就能回馈她结果,省得她在这里大海捞针。
看她这副模样,助理也有点不忍心,只能帮忙:“那你跟我说说,那人有什么特征?”
蓝容清花了几秒钟想了想,又想了想,终于得出了一个结论:“长得挺好看的。”
这妥妥的是在玩她!助理简直是要给跪了,忍了又忍,才把语气变得和缓了一点:“你给我指一指,这里哪个长的不好看?!”连群演大部分都是自个公司的新签艺人,你要是说那人长的难看她还能分分钟给剔出名单来,长的好看?!这里长的好看压根不稀奇!
“唉。”蓝容清就叹了口气,不理她了。
蓝容清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在意一个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
反正直到今天的戏拍完,她也没找到那个人。
不止今天,之后连着几天蓝容清也没看到过那个人,即使每天晚上去那个房间外守株待兔,也没瞧见一点蛛丝马迹。
如果不是她确信自己没有看错,她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幻视了。
祝决一僵,脚下一顿,差点卡在了门口。
此时天色比之前要更加昏暗,那人身背对远处的灯光站在门口,一时间祝决只看到一个沉默的黑色剪影。
等看清他的脸之后,祝决松了口气:“你怎么会在这。”
不愧是尸体兄,装神弄鬼的本领简直是吓得人心跳骤停。
“随便走了走。”尸体兄很敷衍地解释了下。
祝决无奈地笑了笑。
虽然只是跟他相处的时间并不多,但祝决对他的性格却多少已经知晓一二。说话言简意赅,表情宁少不多,身高并不比大家高多少,但看人的感觉总像是在高高的山顶往下看一样。
无趣的凡人——大概就是这样的眼神。
这么说的话,他现在的眼神已经平易近人多了。
尸体兄又道:“你比之前海选时表现的好多了。”
祝决惊讶万分:“你看过我海选?”虽然参加那场海选的选手很多,现场也有不少媒体,但TO的保密性做的依然很好,他事后在网上找了下资料,涉及到选手货真价实的表演的镜头很少,他自然不会是其中一个:“你也去参加了?”
尸体兄却不理会他的追问,反而说:“你当时要是有这个表现,大概也不会在这里当群演了。”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如果不是海选失败,他也不会破釜沉舟,反而现在摸到了突破的界限。
尸体兄沉默不语。
两人僵持了一会,祝决已经听到殿前传来收拾东西集合剧组开拔离开的声音了。
他犹豫了会,但是看尸体兄还是没有离开的准备,不得不开口邀请:“一起走?大家都要走了。”既然都是群演,那回去的路线也是一样的,实在不好意思把他一个人扔在这里。
谁知尸体兄只是简单地冲他挥了挥手。
“你不走?”
尸体兄看了他一眼,再度摆了摆手。
祝决不是不识相的人,心想大概是他后面还有别的后续,更何况他们也并不是很熟,对方不想跟他说明行程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这么一想,也就释然了。
只不过离开的时候,祝决总觉得自己后背发痒,忍不住回头的话,就会看到尸体兄直勾勾看着他背影的双眼。
如此往复几次,饶是祝决也觉得有点毛骨悚然了。
这天蓝容清到了片场,习惯性地还是扫视了一圈四周,失望地发现今天还是没有看到人,正打算到一旁去准备,却听到熟悉的声音在片场响了起来。
“导演导演,真是不好意思,这两天实在有事,拖慢进度真是抱歉啊。”
就瞧见了最近组里的风云人物。
何铭居然舍得来剧组了。
蓝容清眼尖地瞥到周围所有工作人员都放慢了脚步,竖起了耳朵,一脸正经地开始了偷窥。
叶正志坐在自己的专座上,欣赏着自己新泡的这杯新茶,像是什么也没听到一样。
客观地说,何铭的条件不错,身条够,腰细腿长,虽然有点太瘦,但是最近观众正喜欢这种类型的,脸长的虽然不是登峰造极,但也算得上是斯文俊秀,经纪人给订的是优雅贵族路线,所以他的一切私服都很有型,就算现在笑的这么一脸讨好,也丝毫不见一丝谄媚神色。
何铭笑着在导演的旁边坐下:“导演,我耽误了不少戏吧?都是我不好,没事先跟你请假,主要也是真没来得及,你知道的,柯总太心血来潮了,拍个广告就把我们直接拉到无人区去了,一点信号都没有,这不,我刚下飞机就赶紧赶过来了。”
说句老实话,这种厚脸皮的程度,简直令人叹为观止。
蓝容清跟何铭拍过戏,多少也知道一点他,何铭有演技,也有外型,算得上是他那一批里的佼佼者了,经纪人也挺看好他,为他拉了不少资源,叶正志的这部剧就是其中之一,虽然大师兄的戏份不多,但演的好也能圈不少粉,叶正志的戏不好上,他这种临时插入的如果不是有这个意外,未必能进演员名单。
蓝容清就看着叶正志冲着何铭斜了斜眼。
叶正志是个脾气不暴躁的导演,他生起气来,也很少黑脸或者直接问候你以及你的祖宗。
但是他生气的时候,眼神实在是太阴森了……
蓝容清不是被他看的那个人,也忍不住抖了抖。
何铭脸上的笑容有点维持不住,舒展的眉头也忍不住向中间靠拢的趋势。
看到他的表情,他的经纪人老易就知道自己的这位祖宗又要犯病了。
接下这个戏是他的主意。戏份少,造型好,剧情不错,牌子又亮,何铭的经纪人算了算,来拍这个戏一点不亏,还能在公司里赚个好名声,就替何铭接了。
谁知道何铭当时没反对,回头连着几天没来拍,还没跟他说,完全的先斩后奏,等到他知道的时候,已经木已成舟,而且还是需要他来擦屁股的时候。
老易连忙一步迈前,将姿态摆的低低的:“实在是对不起,这个是我们之前没有计划好,我们没有安排好行程,对剧组造成的影响我们一力承担,绝无二话。”
何铭刚要开口,就被老易在背后扯了扯,悻悻地闭嘴。
叶正志施施然地坐在那儿,看着他们,就像看一场新排的戏一样,细细地品了一口茶,才道:“算了,这次看在你的面子上。”他的视线从老易的身上转到了何铭的身上:“懂了吗?”
然后就挥手叫他们滚蛋了。
老易抹了把汗,赶紧把何铭拎到一旁,摆好态度问起了今天的拍戏进度。
瞬间,旁边围观的人也消失了。
一进化妆间,何铭就扔了外套,一脚就把旁边的椅子踹到了墙上。
自入道以来,何铭算得上是顺风顺水,一路上遇到的导演不说好说话,也没有对他这么阴阳怪气的,搞什么,真以为自己多了不起?
老易立刻把门关上,皱眉道:“这事本来就是你不对,你还指望别人对你和颜悦色?你跟我说实话,这几天你去哪了?”肯定不是拍广告,真要拍广告,他这个经纪人还能不知道?
何铭冷冷一笑,又是自得又是不屑地瞥了一眼他:“我干什么关你什么事?”
老易暗暗吸了口气,维持语气平和:“你是我的艺人,我是你的经纪人,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我希望你能第一时间让我知道,而不是只在最后让我擦屁股的时候通知我。”
何铭不耐烦地挑了挑眉毛,啧了声:“我去接戏试镜去了。”
说到这个,他也有满肚子的不高兴,在他看来,他的演技也好,戏路也好,都是同批人里最好的,参演自己公司里的好剧本是理所应当的,就算是比不过别人大牌,比不过别人资历深,拿到一个好角色难道很难吗?
看他的经纪人都给他挑的什么角色。
不是男四就是一些俗烂偶像剧。
终于给他接了一部男主角的戏,居然是一部网络剧,这就算了,现在居然让他补一个后进艺人的坑,演一个全部戏份加起来也没五集的路人角色!
还好他还有自己的人脉,之前参加活动的时候他认识了不少人,不乏富商老板,其中不少对投资戏剧都很有兴趣,他透出口风,回头就有好几本剧本送到了他的手上。
不管是从投资规模,还是从角色定位,都比他这个经纪人给他找的要好。
这边小角色的进组时间,和那边已经谈的差不多的男一的试镜,要去参加哪个放弃哪个,对他来说都构不成两难选择的标准。
“吕正的新戏,唐代背景,我演男一,剧本我看过了,还不错,过段时间才开戏,这段时间里我刚好可以把这边的戏给拍完。”何铭漫不经心地说道。
都已经安排好了,跟他说还有修改余地吗?老易沉了脸,知道自己这个艺人是带不住了。
对自己的前途有规划,对自己的事业有决断,是好事,但是像这样抛开经纪人自己做事,经纪人对他来说只是一个跟剧组讨价还价的工具而已吧?
老易在TO里也算是老牌经纪人,手里也带出了不少当红艺人,只不过除了金牌经纪人,TO里大部分经纪人手里总要捎带一两个新进艺人,所以老易对何铭这样的也见过不少。
他转念一想,也想开了。
既然他自己都不需要,那他这个经纪人更不需要这么一个难带不听话又根本带不来任何好处的艺人。
想开了,他也懒得跟何铭再多说些什么,他站起来:“那我去跟导演说一声,最近几天尽量把你的戏往前提。”
何铭随意地点了点头,突然又想起了什么:“也别排太满,那边说这段时间说不定也有事情要过去的。”
老易背对他撇了撇嘴,“嗯。”
老易出了化妆间,在片场旁边找到了叶正志。
要是何铭在场,会惊讶地发现,现在的老易完全不像之前帮他赔礼道歉时的那个经纪人。
叶正志掀了掀眼皮:“谈好了?”
老易:“勉强。”
“戏照常?”
老易笑了一声,口气模糊:“要更用心点。”
那语气里的意思让叶正志讶异不由得地看了他一眼,老易淡定地回看他。
叶正志忍不住也笑了:“你可真是……”
老易耸了耸肩,走了。
蓝容清站在片场外候场,一般演员的进组戏都不会太难,这场戏也不例外。等一会大部分戏份都属于她,作为另外一个戏份组成人员何铭只要坐在那里不动就好了。
应该是挺简单的。她看着工作人员忙而不乱地将道具安插到位,心里很乐观。
……
“卡。重来。”叶正志第十九次笑眯眯地说。
像是被按了消音键的现场瞬间声浪回归。
大家谁都不敢多说什么,工作人员都低着脑袋上去将道具回归原位。
“何铭你来,我跟你讲讲戏。”叶正志温和地冲何铭招了招手,谁看了都觉得他对何铭印象特别好。
蓝容清一脸镇静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她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自己手机上的时间。
四点二十六分。
这场戏已经拍了有三个小时了……
蓝容清深深地觉得自己太天真了,居然还会觉得这场戏会很快结束!
她同情地看了一眼何铭,之前何铭多不给导演面子,现在导演就多不给他脸。
现在有点眼睛的都看出来了,导演这是在故意刁难何铭,还不会落什么话柄,真是细思恐极。
这场戏来回拍了这么多遍 ,大家都对这场戏的剧本烂熟如心,这场戏里挑大梁的是蓝容清,需要情绪起伏的是蓝容清,拍这么多遍累的是蓝容清。
——这些都是假的。
事实上,导演每次喊卡,蓝容清都还没进入到真正需要宣泄情绪的时候,她基本上就是从外面走进来,环顾下四周,然后等着导演喊卡就行了。
虽然说这段戏里她也需要酝酿情绪,但这种程度对于她来说,就跟吃饭喝水一样简单,但何铭不一样,为了剧情需要也为了画面美观度,他需要保持一个从镜头上看很漂亮的姿势一动不动,连表情都不能有丝毫的波动,戏拍了多久,他就维持了多久,除了被导演讲戏的那段时间,他几乎都是在保持那个姿势。
——谁让镜头一开始拍的就是他呢?连女主角都是后来才进入画面的呢。
更别说片场不大,叶导演也没特意放低音量,所有人想听,都能听清楚他在说些什么。
“……所以我说,你不需要任何的情绪表现知道吗?只要抽离情绪,保持住姿势就可以了,你看,刚才你这里眼神就明显看的出来生气了嘛,就算是大师兄真人出现,也不可能对女主生气的,你说对不对?”循循善诱、不厌其烦。
废话!能不生气吗?!让你干坐个几小时还不能动,是人都会生气啊!
剧组所有人都给笑眯眯的导演给跪了。
今天的戏不负众望,也排到了晚上,剧组的伙食不错,他们这群主演更是有单点菜单的权利,不少人为了省事更为了不生事,晚饭时选择在剧组吃饭的人多了不少,吃完晚饭,蓝容清趁着自己的戏还没到,跟剧组打了声招呼,就在旁边散步消食。
等她意识到的时候,她已经又站在那个偏殿耳室旁了。
而且姿势有点猥琐。
她挑剔了一下自己贴着墙角阴影,鬼鬼祟祟探头看的样子,还没来得及被自己的羞耻心唤醒自己的节操,就听到外面有了动静。
欸!来了!
对自己这位鬼鬼祟祟的观众毫无所觉的祝决吃完饭,溜达着溜达着就过来了。
最近进度表排的挺满,基本从凌晨三点半到晚上十点都有戏,作为群演,自然也要随时待命,不过剧组还算人性化,考虑到群演身份特殊,数量又很多,再加上刚拍完一场大戏,最近几天都没有大戏要拍,就将群演们排成了几个组,要用的时候轮班来,起码也保证了一个休息时间。
至于这些新进艺人自己特别有上进心,在休息的时候也要来围观学习,剧组就不管了,看在导演的眼里,因为何铭而暴躁的心情还被安抚了些许,难得和颜悦色了一把。
混在这群有上进心的人里,祝决这个编外人员也显得不起眼了起来,他挺喜欢这个昨天发现的新场所。现在对于他来说,让自己稳定掌控那种自由脱离的状态是最重要的。有时候突破一道墙壁,只要抓住一个关键就可以了,之前让他颇感压力的困境现在已经好了很多,起码他现在在自己房间里,对着摄像机的表现已经越来越好,只需要自己跟这具身体更加融合就好,那种莫名心悸无法动弹的提线木偶状态已经没有发生过了。
但是像现在这样,处于一个并没有完全安全的地方,随时随地都有可能被别人看到的情况,他再排戏,心跳就又有些加快,又没有那么手拿把转了。
反正这边偏僻,祝决计划最近白天记下剧本,晚上就来这儿试一试,时间到了,就跟着大家一起回去,也不会耽误什么。
一天没来,这个房间里也没什么变化,本身这里也罕有人至,最近拍戏的地方也转移到了另外一处宫殿,更加不会有人出入了。
祝决找了把椅子坐下,掏出了手机,白天众目睽睽之下,拿本笔记本记剧本就太蠢了,他就把剧本记在了手机里,就算被人看到,也只会被当成是在玩手机而已。
打开剧本,祝决按照习惯,又重头到尾看了一遍。
这段戏挺简单的,祝决闭了闭眼,坐在椅子上直接开始。
蓝容清呆在外头,一直没听到里面的动静,忍不住就扒着窗子往里面探头看,一看,她就愣住了。
祝决找的椅子在角落,是一把破旧的木制圈椅,祝决穿着的依然是自己的私服,坐在那上面却不见违和,他坐的姿势很漂亮,腰杆挺直却不硬,手指略垂,视线随着指尖投注在了衣角上,他唇角带笑,不明显,却连眼角眉梢都带上了一点笑意。
可是,蓝容清心里却涌起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明明是很美好的画面,她的心里却有一个小小的声音,不停地冲着她的耳朵吹气:“这不对劲……这不对劲……”
蓝容清下意识后退了一步,觉得自己心跳的厉害,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的那种感觉是什么
——正是剧本要求的,她这个角色在当时该有的感觉!
察觉到这个,蓝容清忍不住就在心里骂了一句卧槽!
这到底是什么天分!?他们还没在演对手戏呢,居然也能营造出让她入戏的氛围?这样子的演员,她居然没有在剧组的演员表中看到这个人的踪迹?
实在是太不科学了。
一直到结束自己晚上的戏份回到自己的专属房间,蓝容清都有点呆滞。
她的助理伸手在她眼前挥了挥:“哈喽?还在吗?”
“……!”蓝容清吓了一跳,这才看到她:“有事吗?”
“你晚上状态不对啊。”助理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碎碎念:“不过晚上导演的心情倒蛮好,你居然只NG了两次,真不科学。”
蓝容清心虚地翻了个白眼:“有你这么希望自己老板被骂的吗?做人还能不能好了。”
助理神色如常,顺手塞给她一包东西:“给你,你要的面膜。”又把别的保养品也拿了出来,嘴上也没停下:“晚上何铭没有戏,导演心情才好,明天就又有他的戏了,你自己当心一点,别到时候被连累了才想起我现在的至理名言。”
说到这个,蓝容清也有点萎靡,不过没办法,这部剧里,跟何铭饰演的大师兄对手戏最多的就是她了,今天刚刚发了新的进度表,何铭的戏份被大幅度提前,她的戏份自然也提前了,最近剧组情况复杂,她的确不能掉以轻心。
这么一想,她就不敢带着黑眼圈去拍戏了,做完保养程序,又回温了一遍剧本,她就乖乖滚床睡觉。
第二天第一场戏,又是属于她和何铭,开拍前,所有人都在心里祈祷,希望导演今天的状态可以正常点,蓝容清的助理还很担心地跟她窃窃私语,觉得最近找个时间可以去拜一拜,这个组现在才刚开戏没多久,气氛就这么糟糕,怎么看都觉得运气不好。
拍戏的人不少都有点迷信,旁边几个听到的也大力附和,没一会就跟助理商量好了拜拜的时间,甚至有一位特别有行动力地从网上找到了最近的寺庙地点,几个人迅速规划起了路线。
蓝容清一脸黑线,走到一旁准备开戏。
不知道是不是昨天导演爽到了的关系,今天这场戏,何铭只NG了五六次导演就大发慈悲地喊过了。
到旁边休息的时候,蓝容清都想擦一把自己的额头上的冷汗了。
她这个只是“配戏”的都觉得心累,蓝容清都不敢看何铭的脸色,跟他们这些拍戏期间休息也是在场边的不同,何铭刚一下戏,就大步走向了化妆间,脚步之用力,除了瞎眼了的人,都能看出他现在有多生气。
反而导演坐在那边还笑眯眯的,还有功夫给自己今天喝的茶配一种水,笑呵呵地表示喝起来另有一种风味,感觉很不错。
老易将那把椅子扶正,回手将门关上,沉默地看着他发疯。
砸了几乎半个化妆间,何铭才气喘吁吁地坐在了剩下的完好椅子上,眼瞳冒火地盯着老易:“那个疯子怎么说?”
“导演没说什么,只是表示他那只是正常的拍摄需要。”老易的语气淡淡的。
何铭呵呵冷笑了起来:“正常的拍摄需要?!正常的拍摄需要他NG我几个小时?!”
“昨天坑了我一个下午还不够,今天还要继续是吧?!真以为自己了不起了!这么个小角色我还稀罕演了!”
何铭气的坐不住,“我还有几天的戏要拍?”
老易想了想,道:“大概还有半个月差不多。”
何铭站在原地,突然又笑了起来,抬脚就往外走。
他的动作太突然,老易一时之间都没反应过来,只来得及追在他身后问了一句:“你要干什么?”别是要去打人啊!
背对着他,何铭的声音都听起来有点咬牙切齿:“我去好好拍戏!”
老易:“……啊?”
何铭冷笑一声,甩手就走。
身为经纪人,老易和何铭相处的时间并不是很长,他这种身份的经纪人,在其他公司里很少会直接带新艺人,只不过TO有要求,他的其他艺人也都上了轨道,很多事情不需要他跟前跟后亲力亲为,所以最近带他的时间多了一些而已。
仅仅是多的这一些相处,老易对何铭的性格就有些了解,何铭是一个相当表里不一的人,老易带何铭参加过活动,在大众面前,他是一个风度翩翩的绅士,但在私底下,他是一个难搞的、很自我为中心的人,偏偏手段还嫩,耍大牌也耍的不如那些真大牌称心如意。
跟在何铭的身后,老易有些皱眉,虽然他之前暗示过叶正志给他点苦头吃吃,但万一他连这点苦头都吃不了,当场发作的话,却要他对不起叶正志了。
想到这个,老易就不敢先走,将事情交代给下面的人,他找了个位置就在片场外坐了下来。
但出乎他意料——出乎所有人意料,何铭接下来的态度特别合作。
就算是导演再给他笑呵呵地穿小鞋,他也含笑以对,在导演讲戏的时候他听的特别认真,导演要他怎么做就怎么做,好像之前那暗沉的脸色都是大家的错觉一样。
所有人都暗暗松了口气,连导演的表情都好看了些,拍到后来,何铭的NG数也恢复了正常,好几条都是一条过,一个下午拍的戏比昨天一天一夜拍的都要多。
虽然之前看着何铭受气剧组里的人都有点暗爽,但是现在导演恢复正常他们更高兴,一时之间,剧组的气氛都轻松了不少,大家都觉得这事儿就算这么过了,接下来就要开始正常的拍戏流程了。
然而事实证明,他们都高兴得太早了。
没过几天,何铭又不见了。
老易快要被他玩疯了,打了好几通电话,一直打了快半个小时,才联系到人。
电话那头的何铭语气特别无辜:“有事?”
老易哭笑不得:“你问我有没有事?你觉得有没有事?”
何铭:“你打来就是跟我玩文字游戏?我这边忙着呢,没空跟你闲聊,没事我就先挂了。”
老易整张脸都黑了:“戏还没拍完你就擅自离组,请假都不请一个,你还要不要拍戏了的?”
何铭笑了一声:“那个烂戏,我还真不想拍了,不过你放心,我签了合同的,我会拍完,等我把这里的事情做完,我就回去。”
老易沉声:“你到底去干吗了?”
“办正事。”何铭不耐烦地说:“我前几天不是赶工拍了不少了么?叫剧组把我的戏先往后排,回头我再回来拍,不会拖慢进度的,就一个小角色,要不要这么慎重的,拍完了不就行了。”说完,也不等老易反应,干脆利落地就挂断了电话,老易再拨,对方已经关机。
听着电话里甜美的机械女声的提示,老易坐在房间里沉默了半晌,“啪”地一声干脆利落摔了电话。
他觉得自己几辈子的脸都被糟蹋尽了,自入行以来,做经纪人这么多年,他也很久没遇到这样的艺人了,窝在房间里生了半天闷气,他还是只能抹把脸出来给何铭擦屁股。
叶正志听他这么不好意思地前后一说,面上倒没几分怒气,甚至是好言好语地跟老易说道:“那就等他回来再拍吧。”
说完,居然还笑了一声。
最近这段时间的剧组简直就是网上八卦的集中展现地,几乎所有人的八婆本质都被触到了G点,私底下聊天聊不了几句话题就会扯到这档子事上。
祝决没主动参与过,但也觉得大开眼界,从前他拍戏就拍戏很少去主动了解剧组里的暗潮汹涌,顶多就是在助理和经纪人聊天的时候听那么一耳朵,没想到大家真的八卦起来脑洞开的这么大。
最近他们群演都没什么事要做,叶正志还算体贴,折腾何铭的时候一般不会连带别人,他就专门挑那种只需要何铭一个人拍的戏使劲地做,他们群演只需要在旁边无所事事地围观就行了,每天结束大家都还很有精力四处去觅食找乐子。
祝决跟他们并不是很亲近,再一次拒绝了一起出去玩的提议后,他又窝到了那间小耳室里。
他最近简直就是食髓知味,每天都心心念念着自己去练戏,上一次有这种状态的时间他几乎已经记不起来了,他有天赋,除了刚入行的时候适应了一段时间,之后的职业生涯如鱼得水,很少再有这种实实在在的挑战感,这种感觉棒极了,他第一次意识到,过去他所谓的深爱演戏,其实没有他以为的那么爱而已,起码没有像现在这样一闲下来就开始琢磨的那么爱。
一练起来祝决就完全忘记了时间,每次都要闹钟提醒他,收拾完东西出了门,祝决下意识地往旁边看了一眼。
——人影也没有。
等祝决反应过来,他才发现自己叹了口气。
就好像他原先期待那里有个人一样。
祝决有点搞不懂这种情绪到底是什么意思,心里下意识就有点失落,就好像他期待过那里会出现谁似的。
他们住的宿舍是基地统一建的酒店公寓,装潢不算很精致,但也挺舒适,他们是这幢公寓第一批入住的,住的更是舒心,剧组安排他们两人一间,不过因为现在房间挺多,实际住的时候有不少人是一个人住单间,祝决也是其中一个,宿舍楼大部分人都不在,一路走过来除了走廊上的声控顶灯,旁边的大门门缝里都是一片漆黑——除了他的房间。
仔细一听,除了灯光,还能听到里面传来隐隐约约的声音。
剧组临时安排人跟他同住了?
祝决想了一圈剧组成员,也没发现最近剧组有什么新进组的、需要住在宿舍这边的人。
想不出来就不想了,祝决干脆利落地开了门。
一开门,他就愣住了。
靠墙摆着的懒人沙发里有人背对着窝坐在那里,祝决的视线从对方毛茸茸的头顶掠过,定在了对方手里的笔记本计算机的屏幕上。他的视力很好,一眼就看得出来这是他从前“演过的”电视剧。
视频里一个打扮时尚发型精致的男子昂首走进一家店,鄙夷地看了一眼女主,手指划了一圈,狂霸拽地淡淡地说:“这些我都包了。”
……太羞耻了!!
被正面直击羞耻导弹的祝决差点双膝一软就给跪了。
居然还是特写……祝决躲也躲不开,不说那雷点满满的台词,就那张僵硬不自然的脸他就几乎看不下去了。
“你回来了。”察觉到动静,背对着他的那位仁兄转过身来,脸色平静地冲他打了个招呼。
不愧是本色出演尸体的尸体兄,面对这样的雷剧居然还能面不改色,这份镇定值得他学习。
祝决暗暗吸了口气,反手关上门,笑着问道:“你也住在这里?”
尸体兄又窝了回去,一副很自在享受的模样,含糊地应了一声。
今天拍戏时祝决没看到他,不过最近几天剧组里战况不断,导演跟何铭卯上了,进度几乎停摆,有不少群演趁机把自己的课程调整了一番,不在剧组也蛮正常,祝决没有多想,举了举手中的购物袋:“我买了点东西回来,要吃吗?”
尸体兄脑袋伸过来,看了看,又缩了回去。
虽然没见过几次面,祝决对他寡言的程度也有一定的了解,此时也不以为意,挑了几样摆出来:“这几种最近听剧组里的人说蛮好吃的,要不要试试看?”
像他们这样子圈在一起拍戏好几个月,除了互别苗头的,一般私底下的交流都还可以,除了平时用的,他们互通情报最多的就是吃的,最近附近的小超市进了几种新零食,早上刚摆上架,中午就有了食用REPO,他手里的几样就是广受五星级好评的。
尸体兄挑挑拣拣了一番,拿了一包海苔走。
祝决是一个很规整的人,一天到晚的时间几乎都有一张脑子里的行程表来安排,平日里他回到宿舍,第一件事就是洗漱,第二件事就是看剧本,第三件事就是练戏,然后就会睡觉,跟人闲聊一起吃零食什么的从来没出现在这张行程表中。
但现在祝决干着行程表上没有的事,却觉得挺惬意,他舒舒服服地窝进沙发,暖黄的阳光从天花板上泄下,温暖的气息弥漫在这个不大的空间里,让他忍不住逸出了一点笑意。
尸体兄瞅了他一眼,吭哧吭哧地海苔啃完,又开了一包吃。
两个人就这么安静自然地相处了一会,整个房间里除了清脆的吃海苔的声音,就是那部电视剧的声效。
祝决终于忍不住了:“还要看吗?关掉吧?”
尸体兄吃的不亦乐乎,百忙之中抽空回答:“为什么?”
祝决看着他,发自内心地问:“你喜欢?”
尸体兄冷静地回视,然后又专心致志地吃着海苔配电视剧。
“你不懂。”
祝决:“……”
的确很难懂。
不过这种相处的感觉真的挺不错,祝决干脆将自己的例行晚课放到了小客厅里做,他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慢慢地滑入梦乡,这一觉睡的又甜又深,直到他睁开眼睛,都恍恍惚惚有一种还在梦中的感觉。
他伸手捞过自己的手机看时间,身上盖的被子滑了下去,落到旁边迭得整整齐齐的书本上。
祝决难得睁着眼睛恍惚了一下,有风透过掩好的窗帘吹了进来,他又慢慢睡了过去。
等再次清醒,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的事情了,宿舍里已经看不到第二个人了,桌上曾经被致力于看雷剧的笔记本计算机也已经被收拾走了,与此同时消失的还有所有的海苔,另外一间从一开始就空置的房间也没有人睡过的痕迹,如果不是他身上半盖着的那床被子,他真以为自己昨天晚上只是他做梦中的一段而已。
收拾东西的时候祝决脸上忍不住地笑,他对何铭的行踪如何完全没有任何的兴趣,但是他对这位神出鬼没的尸体兄,有着越来越深厚的兴趣了。
何铭离组这事儿立刻就在剧组里传开了。
一个大活人会莫名其妙地不见?既然不是新闻上常见的失联新闻,只能认为是本人意愿了。
大家稍微一琢磨,都不由得暗暗咋舌。
导演看何铭不顺眼这是光明正大的态度,他们私底下都在猜他什么时候会忍不住发火,没想到他倒是憋住了,憋了好几天,然后又突然人间蒸发了!
大家细想想,倒也能理解他的思路,在他看来,这个角色戏份不多,而且他已经拍了不少了,就算他中途离组,但进度没有拖慢,再为这个角色花心力找别人拍,剧组未必愿意,更何况重头再来浪费的金钱先不说,浪费的时间精力更是宝贵。
大家私底下各种议论纷纷,无数小道消息都说的有鼻子有眼的。
听说导演当天晚上气的连桌子都掀了。
这可是叶正志导演啊。
骂人都没大声过,什么时候都是儒雅斯文的叶正志导演啊。
居然掀了桌子。
简直无法想一下那个怒火滔天的盛况。
蓝容清倒是知道的多些,晚上在自个房间里,蓝容清一边泡脚一边跟助理八卦:“我听说导演在挑演员?”
戏都开拍好一阵子了,又没增补什么新角色,这个时候挑选演员,大家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助理点了点头:“听说剧组现在还没放到台面上来说,不过mary说看到剧组递上去的申请文件了。”
mary是助理的好友,在总部工作,两人经常互通有无,虽然身在外,助理依然可以把握公司的最新动态,更别说剧组最近这事在公司里关注度挺高,mary私底下都跟她说她觉得剧组里发生的事儿实在是太刺激人心了,TO旗下的剧组多少年没发生这样当众不给脸的事了啊。
挑选新人啊……蓝容清点点下巴,突然笑了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助理看到她这个表情,心里就有点不安定:“你干吗呢笑得这么猥琐。”
蓝容清也不管她大逆不道的用词,向后仰躺在床上,踢了踢助理的屁股:“你还记不记得我之前跟你说我要找的人?”
助理特别嫌弃地拍走她的脚:“知道啊,不就是一个不知道是人是鬼特别会演戏的吗,怎么找着啦?”
蓝容清愉快地点点头:“在我坚持不懈的寻觅下,找着啦!”嘿嘿嘿,那天她留了个心眼,躲在一旁看完,就跟在那人屁股后面一路走,都当了跟踪狂了还能找不着人,那也太亏本了。
“找着了——那你要干啥?”助理警惕地看着她。
“哼哼哼。”蓝容清斜瞥了她一眼,特别得意洋洋地翻身裹被子睡觉。
干啥?有机会不抓那是王八蛋,刚好,她又不喜欢何铭~
他们还偷偷观察了下老易的脸色,最后判断虽然有点不好看,但是也没给导演摆脸色。
毕竟这事先扮丑的是何铭,不能怪导演。
副导演还嘱咐他们别把这事往外说:“现在还在剧组里的人知道没关系,但现在不在剧组里的人,一个都不能知道,懂不懂?”
大家眼睛亮闪闪的,点头如捣蒜,恨不得甩袖高呼遵命了。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这个角色注定命途多舛亦或者是八字太硬的关系,戏一天天地拍下去,大家经常看到有人过来试妆,但大师兄的戏却一直没有排到进度表里。
蓝容清观察了几天,终于找到了导演的门前。
叶正志一抬头看到是她,脸上就露出了笑容:“阿容你来啦。”蓝容清的人缘一向不错,叶正志也不例外,对这个肯学又会做人性格又好的演员印象很好。
蓝容清单刀直入:“导演,大师兄的人选定了吗?”
叶正志:“怎么了?”
“我这边有个人选。”蓝容清笑道:“导演要不要参考一下?”
这几天有不少人跟他推荐演员,但不是来自其他经纪人,就是来自收到消息的其他人,就连老易,因为觉得对不住他都在帮他找人,但来自于演员的推荐,这还是第一份,叶正志来了兴趣:“是谁?”
“其实他也在我们剧组。”蓝容清道,“他叫祝决,导演要不要叫他来看一下?”
叶正志闻言,挑了挑眉:“祝决?”
大概是他的口气有点微妙,蓝容清敏感地问道:“对,是叫祝决,怎么了,导演你认识他吗?”
“没什么。”叶正志含糊地说,想起了之前收到的另外一份推荐里的关键词:“你觉得他适合这个角色?为什么?”不会也是因为什么他挺适合演死人植物人睡着的人之类的理由吧?
叶正志问的和蔼,蓝容清将那微妙的感觉抛之脑后,笑呵呵地说:“当然是因为他演技好呀。”
……
演技好?
……
他在幻听吗?
叶正志奇怪地看着蓝容清,他脸上的怀疑神情浓度几乎突破天际,明摆着不相信她的说辞,蓝容清没办法,一咬牙,就把自己的尾随事迹说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以至于最后叶正志送走她,都有点没反应过来。
这年头的女生,做事都这么豪放了?偷窥男生什么的,居然也做得出来了?
挑选角色不是叶正志一个人就可以决定的,不说别人,单单编剧和原著作者也有决定去留的权利,想了想,叶正志就打了个电话。
叶正志当导演已经有二十多年,虽然外表显得年轻,但的确是实打实的长辈,跟他搭档了好多年的编剧却不一样,风风火火推开门进来的,是一个年龄与长相很相衬的年青人。
“找到人了?”编剧姓郑,戴着一副黑框眼睛,却一点也不让人觉得文弱憨厚,反而让人以为是为了压抑眼中寒光而选择的款式。
“算不上吧。”叶正志慢条斯理地道,给编剧倒了杯茶,请手示意。
编剧接过茶杯,先慢慢地品了三口,就在叶正志的目光里大口大口地将整杯倒完,才道:“你刚才跟我说有了推荐人选。”真正不靠谱的人选不会到他这边,能让他也来参详的,起码也有一定的条件满足。
“这个人你也知道。”叶正志示意他看一旁的计算机屏幕:“我跟你说过的,风味推荐的那个。”
“祝决?”郑编剧迅速从记忆库里检索到了人名以及关键词:“我记得你跟我说他不适合,长得好看,但是不会拍戏。”
“对。”叶正志的表情变得有些难以言说:“不过后来我看到了这个。”
郑编剧将自己的视线转向计算机屏幕,屏幕已经被点亮,虽然看起来很昏暗,但也可以看清楚旁边建筑的轮廓。
——这是他们拍戏的片场?郑编剧是个很较真的人,现场的很多道具摆设都要他看过同意,所以对片场也很熟悉,眼下他一眼就看出被拍摄的地方是在前几天拍摄的大殿。
镜头绕过大殿,走向了后面,郑编剧忍不住又问:“这是偷拍的吧?”
这种鬼鬼祟祟的行进方式,还有明显是用手机拍摄的画面,怎么看都来源可疑的样子。
没人回答,郑编剧也不在意,因为拍摄者刚刚找到了一个隐蔽的墙角,躲了进去,没有任何解释的画外音,他只看到镜头对准了空无一人的另外一边路口。
又过了几分钟,在他耐心耗尽之前,终于有人出现了。
看到路口有人影走来,拍摄者往墙角里又靠了靠,镜头一度被遮挡,恢复正常时,只拍到了一个背影。
单从背影来看,这个人的身材很好,他穿着戏服,腰细腿长,肩背挺直,姿态随意,令人忍不住便心生好感。
“那好像是群演的服装吧?”他忍不住问道,叶正志点了点头。
拍摄者又等了一会儿,才偷偷摸摸地趴到了窗户边,房间里没有光源,看起来更加昏暗,但幸好拍摄者的手机质量不错,即使光线如此,观众也能看清楚里面那人的一举一动。
那人坐在了椅子上,闭了闭眼睛,再度睁开时,唇角自然而然地浮现一丝温煦如春的笑意来。
郑编剧很敏感,看到他的这个表情时,脱口而出:“这演的是大师兄!”
郑编剧来之前,叶正志已经将这个视频看了一遍,第一次看时,他的反应也不比郑编剧慢——并不是拍摄过这场戏带来的熟悉感,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直觉,这份直觉,让他的大脑浮现出的第一个对应的词,就是大师兄。
视频不长,前面拍摄者的潜伏时间都比实际内容要长一些,没过几分钟,他们两人就将这段视频看完了。
两人坐在椅子上,一时之间,房间里沉默了下来。
似乎是在回味,又似乎是在评度。
郑编剧打破了沉默:“外型很好,演技不错,这个人选我同意。”
叶正志却苦笑了起来,点开了另外一份视频。
“你可以先看这个视频再做判断。”
看完两段视频,郑编剧整个人都呆住了。
他忍不住又把最开始的偷拍视频看了一遍,怎么看都无法把这个人跟另外两个视频里的人放到一起。
就好像是把另外两个视频里的人的灵魂尽皆抽取了塞进前面那个人的身体里一样。
眼角眉梢言语轮廓,明明是一个人,却完全看不出来。
“这是怎么回事?”郑编剧忍不住就将心里的疑问吐了出来。
“我也不知道。”对于叶正志来说,这也是天下一个大谜团,单单用演技进步好像无法形容这种截然相反的情况:“不过他的外型真的是很适合。”
他还让助理找了一些祝决过去的造型图,其实只看剧照,祝决很能唬人,被定格的照片将他的外型上的优点浩浩荡荡地展现了出来,没有一张照片看起来不漂亮妥帖。
叶正志最后给郑编剧看的就是他在TO海选时的照片,明明他的服装并不出彩,但照片上的他面无表情唇角紧抿,浑身上下弥漫着一股不似在人间的仙气。
单看这么一张照片,之前来试妆过的所有人都比不上他。
郑编剧有些忧虑,他更担心实际的表现,偷拍视频里祝决表现的很好,但是实际上场的视频里,他又表现地特别糟糕,他犹豫了:“万一到时候表现的不好呢?又要重新找人,不如找一个或许外型没他好,但是演技比较稳定的演员。”
“你有人选?”叶正志征询意见。
“叶子开、陈旭同,还有那个蒋素,都还不错。”
这三个人也是之前参加过公司内部海选的人,跟何铭差不多同期,前两者已经开始演男三,蒋素发展的最好,前段时间上映的一部古装剧里,他演的角色虽然集数不多,但是网上的讨论度挺高。
卢导演顺手将当初海选的试妆照给调了出来,看了一会才道:“都没祝决好看。”
三个人里面,蒋素算得上是最贴近花美男路线的新人,换上古装倒也很有翩翩佳公子的风味,可惜,都没有祝决那一种仙气。
“要是拍一场就晕半天,好看也没用。”郑编剧向来是实用主义者,现在大师兄这个角色居然这么多事,他也觉得有点心累。
两个人很纠结,实在是祝决的条件很好,而且要是说他演技不好吧,还能狠下心不要,但那段偷拍视频却又提醒他们,事情好像不是这样的。
要是那个偷拍视频没出现就好了,郑编剧忍不住心里的念头,突然又想起什么事:“那个视频是谁拍的?”不会是叶正志拍的吧?
他的眼神很坦率,表情也很坦率,差点就将问句刻在脸上了,叶正志依然斯文地摇了摇头:“是蓝容清给我的。”
郑编剧张了张嘴,一时间都不知道说什么好,过了半晌,才溢出一声感慨:“看不出来,现在的女孩子都这么彪悍了啊。”连尾随偷拍都干的出来了,还是个大明星呢!这么不讲究。
如此不讲究的大明星蓝容清此时正在安稳地睡觉,交出视频后她就放松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做到这个份上,只知道自己要是一想到在昏暗暮色中看到的景象要是一直不能大白于日光之下,就觉得有点不甘心,尾随偷拍这事儿有点冲动,但做了也就做了,视频也交出去了,至于录不录用,那就不是她的事儿了。
叶正志的确没下定决心,他跟编剧以及原著作者三人开了几天的小会,也没选下人来,正纠结,一天剧组开来一辆车。
何铭从车里容光焕发地走了出来。
好似之前他擅自离组的事情完全没有发生一样,他笑吟吟地走到导演前面打招呼:“早上凌晨的飞机,我记得我的戏拍了十三天的,今天赶回来应该没有拖慢进度吧?”
他之前赶着在四天里拍了近九天的戏,现在回来,时间倒弥补的刚刚好。
叶正志抬了抬眼皮,却点了点头:“对,刚刚好。”他扭头冲着旁边的工作人员喊了一声:“去把祝决找来,”他站了起来:“刚好赶的上今天试戏的部分。”
“怎么了这是?”她的戏还没那么早,化妆师正在给别的演员化妆,她就干脆在旁边坐下等着。
周围的空气压抑中带着一丝兴奋,所有人的动作居然看起来都有一点鬼鬼祟祟的感觉。
助理小步颠着凑了过来:“何铭回来了。”
“何铭回来……”卧槽!蓝容清眼睛瞪得溜圆:“他什么时候回来的?!”明明昨天晚上拍夜戏的时候还没看见人!
“刚刚到,说是早上凌晨的飞机。”助理暗自对她示意了一个方向:“看见没,就坐在那儿呢。”
蓝容清的视力很好,两只眼睛都是一点五,丝毫不费力地就找到了何铭的踪影。
“他怎么看起来心情不大好?”看现在剧组的情况,大家还能脸上荡漾着八卦的欲/望,就说明刚才导演没爆发过,既然导演都没爆发了,他还有什么不高兴的。
助理压抑的小嗓门听起来高兴极了:“导演刚才说,要他跟另外一个人当众比戏!”
“比戏?!”
“还是个群演!”
“群演?!”
叶正志喝了杯茶:“对,你跟他,等下一起试一段戏,就在这儿。”
何铭再也没料到事态能如此发展,他尖锐地说:“我怎么不知道这件事!?”
“哦,你不知道的事挺多的。”叶正志轻描淡写地说:“你最近挺忙的对吧?很多事情都顾不上,我们考虑了一下,觉得这样子也不好,总不能阻碍你的前途,所以我们商量了下,就这样了。”
就这样了。
四个字,漫不经心,但是斩钉截铁。
完全没有何铭一点反驳的余地,早在叶正志吩咐下去的时候,剧组就如同上好了发条的机器一样运转了起来,就在这么几分钟的交谈间,道具都已经搬到了现场,所有人都开始忙碌,没一个人看何铭一眼。
何铭环顾四周,老易也不见踪影。
他心里清楚,这是叶正志给他的一个下马威。
叶正志不喜欢背地里做小鞋给人穿,他一般都是光明正大地把别人的脸给撕下来。
当着大家的面,跟一个群演当众试戏,他这辈子还没被人这样子羞辱过,偏偏他现在还没法反抗。
——最起码,现在不行。
“没问题吧?”叶正志和善地问。
何铭看了他一眼,扯了扯嘴角:“好。”
助理继续跟蓝容清介绍事情发展:“何铭看到被叫过来的群演的时候,整个人就更黑了。”
蓝容清好奇地问:“怎么了?”
助理煞有其事地举起两根手指头:“第一,这个群演不是咱们公司的新进艺人,也就是说,他是个真•群演。”她收好一根手指头:“第二,这位群演,外型条件要比他好很多。”
蓝容清恍然大悟,忍不住就看向了一间化妆间的大门——之前几次试妆,都是在那儿化的,在听到被叫过来的是一个群演的时候,她心里就有一种隐隐的期待,又不好意思跟别人分享,只能使劲地盯着那扇门看,恨不得用眼神把门给融化了,让她可以看到门里面是不是她想的那个人。
十几分钟过去,有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蓝容清先是一呆,又是一亮,脸上便泛起了止不住的笑意。
“卧槽!”旁边有人不矜持,已经直接叫了起来。
踏出门的那人眼波轻扫,往他们这边看了一圈,谁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被他看到了,但蓝容清眼角看到好几个人耳朵红了。
那人却很镇静,好似站在一株春树下,风拂过,花落身,说不出的温柔缱绻。
就这么一动一静之间,这边就呼啦啦聚拢了不少人,连好些还在化妆的演员都忍不住朝他看了过去。
随后叶正志就好像是从空气里突然冒出来那样,出现在了那人身后。
叶导演很满意,虽然之前看祝决的其他定妆照已经有了准备,但看到祝决换上戏服,收拾完造型,还是忍不住自己欣赏的眼神在他身上看了一遍又一遍。
“现场布置好了没?”叶导演问道。
“好了。”工作人员比了一个OK的手势。
叶正志扭头看了下片场,今天片场是在一处湖边,这面湖是由真正的山湖改建而成,大体没动,只在靠岸处凌空架了一处水榭,又曲曲回回地建了一条长廊与岸相连,水面平滑如镜,山影迭翠,今天没有太阳,薄薄的山雾还在叶间萦绕,出尘似仙。
叶正志很满意:“就这样吧,跟他们说一声。”
剧组里导演的威信很足,剧务连为什么都没问,行事利落地去执行命令,演员们也没什么意见,连上好妆换好衣服的也没什么异议,大家应的干脆,但也没人去旁边休息室里休息,甚至有些位置不好的人还将自己的椅子往前搬了一些。
等到祝决走到场边,迎接他的,除了正在工作的工作人员,还有几乎将场边围的严严实实的看热闹的人。
叶正志好像完全没发现他们的异动。
他转过身来,轻快地说:“再给你们几分钟看下剧本,我们等下就要开始了。”
祝决镇静地接过旁边人递上来的剧本,并没有多看另外一个人的骇人脸色,迅速地在心里将他了解到的讯息梳理了一遍。
早上临出门前他才接到的电话,告诉他导演想让他来给大师兄试妆,一点准备也没有就直接被拎了过来。
大师兄最近的风波他也知道,只是一直也没当回事,这种演员和剧组导演甚至和公司的分歧并不少见,只看是东风压过西风,还是西风压过东方罢了。
他压根没将大师兄想到他的身上,TO公司家大业大,现在挑不出人只是导演太挑剔,怎么可能会真的挑不出来人。
他没料到,居然会通知他来试镜。
而且是这么正式的阵仗。
祝决不动声色地将周围一切看在眼里,从摄像到收麦,都是正常正式拍摄的流程,看起来导演对他之前的情况也很清楚,今天试镜没有放在私底下,就是为了检验他是不是真的会在镜头前出岔子吧?
如果等下一切正常……
那这就是他拿到的第一个角色了。
叶正志还将蓝容清也叫了过来,和颜悦色道:“等会你跟他配合一下,前几天拍的第八场戏还记不记得?”
蓝容清顿时表示印象深刻!不能不深刻啊!那场戏她拍了有四个小时呢!
叶正志笑眯眯地:“我把剧本给他看过了,还是照那样演,咱们来试一试,没问题吧?”
蓝容清当然是没问题的。嘱咐完她,叶正志又喊来那场戏的另外一个演员,同样叮嘱了一番,就坐回了自己的椅子上。
一切都是按照正式拍摄来的。
先拍的是祝决。
导演手一挥,就有人敲响了场记板。
开拍了。
静水如夜,水面上雾气蒸腾,浅絮揉云,灵光下,连花木的香气都悠远了几分,时如含眉头微颦,目露防备,小心谨慎地走在这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然而这里不管怎么看都只透着几分清谧淡雅,毫无威胁之气,在湖边转了几下,时如含的神色便变得柔和许多。
此时一阵微风袭来,推云卷雾,露出湖中小亭中斜坐着的人影来。
那人身姿清隽,长袍袖垂,正垂眸看书,听到动静,抬头看了过来——
时如含心中一喜,叫了出来:“师兄!”
一片静默。
那人动也不动,一双黝黑的眼眸深深地盯着她瞧,连唇角那抹笑纹都没有变化。
时如含脸上流露出几分疑惑,忍不住上前一步,唤道:“师兄?”
依然毫无反应。
他面前,时如含又唤了一声“师兄。”与之前的惊喜相比,这身师兄喊的犹豫很多,声调低回,话尾迟疑略挑,配上眼神变化,那种忐忑不安的心情一望即知。
另一侧,女子一身白衣素裹,神情淡然清远,如同湖雾幻化,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小湖旁。
时如含待在原地踌躇片刻,脸上惊疑不定,过了会儿,还是忍不住踏上堤道,“师兄,你怎么了?”
她的师兄自然更加没有反应。
此时,在她身后,却传来一声轻叹。
“痴儿。”
她扭头一看,在她背后,不知何时站了一位女子,女子装束寡淡,面目素淡,眼眸中不喜不怒,仙气逸逸。
时如含一眼便瞧出这位女子修为不凡,忙敛衽行礼,谁料对方却素手一指,道:“已到如此境地,还不明悟?”
时如含云里雾里,完全没听懂对方在说些什么,“前辈您……”话到一半,眉间却猛地一跳,她猛地转过身,身后小亭里,她的师兄依然是敛眸微笑,气度淡雅——就好似她们压根没出现在她们面前一样!
她双眸猛地瞪大,不敢置信地道:“这……”
像是无法接受,时如含脚下踉跄,低声道:“这不可能……”
“随我来。”那女子却不多加解释,脚步轻盈,没一会便踏上了湖中水亭。
亭子不大,女子一站定,离亭中人也不过两步之远。
“你看仔细。”她双指并剑,突地划向亭中人的脖颈——
时如含猛地一颤,扑了上去,“前辈!不要!”
然而她惊呼未绝,便已断在自己的喉中。
水亭旁花枝横斜,花香旖旎,几枚孱弱花瓣顺风而落,点在亭中人的眉心,越发显得肤白眉清。
即使是这样——她的师兄,依然一丝变化也没有。
时如含攀住女子的胳膊一阵发软,滑坐在了地上。
眨也不敢眨的一双清眸里,一抹星光终于摇摇坠下。
水波轻轻摇曳,现场一片安静。
突然,有人“我去”了一声。
声音很小,但是在安静的片场却很明显,那人自己都没想到自己的声音这么突出,一时之间面红耳赤一个劲地往旁边人背后缩。
就像是按了一个开关一样,大家纷纷骚动了起来。
剧组无新事,一点点小事不用太久就可以传遍所有人的耳朵,更别说这事还没有人藏着掖着,就在祝决候场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知道他昨天还只是一个群演了。
虽然讶异这样外型居然会做群演,但大家心里顿时放下了疑惑,大家心里都觉得自己知道导演为什么找他来——大概就是为了打何铭的脸,但也做好了对方演技很有可能配不上他外型的准备。
他们的心理准备很低,然而现实给出的却远远高于他们的准备。
这场戏并不复杂,大部分的剧情冲突和转折都是由蓝容清来推动,但他们的眼睛却没法离开只是坐在那儿的祝决。
穿着白衣的祝决仙气四溢,几如天人下凡,但就在刚刚,他的仙气中却潜伏着几丝诡异,平淡中又有几分暗潮汹涌,几乎是一眼就让人脊背泛起寒毛。
“这是哪儿找来的妖孽啊……”
旁边有人低低嘟哝了一声,蓝容清听在耳里,笑得矜持又得意。
哪儿找来的?她找来的撒。
一瞬间,大家都已经清楚大师兄的归属了。
导演站了起来,特别慈和地对着何铭笑道:“轮到你了,快去准备吧。”
现场立刻安静。
何铭脸色青白交加,就好像导演不是让他去准备拍戏,而是叫他准备去死一样。
他呆立了片刻,孤立无援,过了会儿,还是走向了化妆间。
几乎是关上门的瞬间,他又听到了背后浪一般涌起的窃窃私语声。
他听不清他们都在说些什么,但肯定跟他脱不了干系。
是在同情他?还是在笑话他?
何铭恶狠狠地瞪着对面空白的墙面,牙根都要咬出血来。
半个小时后,他踏出了化妆间,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这场戏拍下来的,何铭完全没办法控制住自己,他的眼睛不停地往场外飘,觉得每个人的表情都富有深意,导演喊卡的时候,他都没意识到已经拍完了。
平时他这种情况,是入戏太深,现在,他是完全没在拍戏。
叶正志坐在自己的导演椅上,看起来很谨慎。
何铭还坐在那个拍戏时的坐的位置上,心里有一股暗火在不停的蒸腾,不停地往上涌。
“扑通”一声水响!
大家循声望去,只来得及看到一抹残影,还没反应过来,何铭怒气冲冲的背影就像道飓风一样从他们面前闪过,转眼就瞧不见了。
众人面面相觑。
叶正志从监视器后站了起来,挂着温和的笑意:“给祝决量下尺寸,刚才那身他穿起来不合适。”
事情就这么定了。
他心里其实有些虚,刚才在拍戏时,身体的不配合几乎没有出现,有那么隐隐的不对付也被他压抑下来了,而且这出戏其实之前他在私底下试过好几次,不知道是不是也有这个原因,所以特别顺利。
不过能拿下角色就好,万事开头难,他已经踏出了第一步。
这就好。
卸完妆后,祝决就去签订了合同,TO的合同在业内算得上是大方,他大致看了下合同条约,他在圈内还只能算是个小透明,条约并不复杂,但合同上签订的报酬给的很客气,以他的情况,算是很丰厚的,祝决松了口气,他这段时间没什么收入,群演的收入也只能勉强供应吃喝,如果不是前主有积蓄,违约金拿的也不少,他一来就要为每日生计发愁了。
这笔报酬算得上及时雨,祝决爽快地签了字,签完这份合同,他就不是群演了,剧组要求,他必须从群演宿舍里搬离,搬到剧组酒店里去,考虑到他的特殊情况,剧组大方地给他放了两天假,两天后才开始正式拍摄。
回到宿舍,他意外地看到了这几天一直不见踪影的人。
尸体兄坐在他的位置上,嘴里叼着海苔,专心致志地玩着手机,听到门响,才看了过来。
祝决挑了挑眉:“今天有戏?”
尸体兄嚼了几口嘴里的零食,点了点头。
他看了看他四周,散落着各种零食的包装袋,那天他买回来的那一大袋,粗估计已经是被造空了大半了。
“没吃饭吗?”祝决轻笑,虽然他跟这位到现在还没与他互通名字的室友相处并不久,但并不像陌生人那样一无所知。
他的食量并不大,而且也没买过多少零食,能吃这么多,恐怕不仅仅只是嘴馋。
海苔最后一点遗迹也消失在了尸体兄的唇齿间,他看着祝决,认真地想了想:“两顿。”他点头加以确认。
“两顿没吃?”祝决皱眉,“你在减肥吗?”
尸体兄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言简意赅地道:“忙。”
祝决不知道说什么好,从前他忙起来也有少吃一顿两顿的时候,但心里也知道这样是不健康的,但看这人的表现,不吃几顿饭似乎是很正常很理所当然的样子。
尸体兄等了一会,见祝决没有回应,摸了摸装零食的塑料袋,又摸出了一包海苔,撕开袋口就要往嘴里塞。
祝决看不下去,一把把他从床上拽了起来:“我带你去吃饭。”
现在不是饭点,恐怕基地里买吃的都没开张,想了想,祝决决定把他带到等会要入住的酒店去。
酒店里二十四小时都有厨师待命,不求吃好,但吃饱总是可以的。
没有车,祝决和尸体兄只能一路散步着过去,还好宿舍离酒店也不算太远。
路上尸体兄乖乖地跟在他后面,手里还攥着他的海苔吃的清脆有声。
祝决忍不住道:“你也不问问我带你去哪儿。”
天色微凉,尸体兄看过来的眼睛越发显得黑白分明:“……你带我去哪。”
祝决沉思:“带你去卖了。”
尸体兄平铺直叙地哦了一声,又卡嚓卡嚓地咬起了他的海苔。
祝决:……
到了酒店餐厅,未到餐点也没有多少现成的吃的,问过意见,祝决要了一碗刀削面之外,还将有的冷菜熟食都叫了个遍,摆了整整一桌。
饭桌上,祝决建议:“今天考虑下,告诉我叫什么?要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称呼你。”总不能直接就叫尸体兄吧?他倒是不介意这么喊,但是当众喊出来的话,总有种莫名的耻感……
尸体兄看了他一眼,说了个名字,他的声音含糊在了面条之间,祝决不得不让他重复了一遍。
“沈弋。”
沈弋,祝决皱了皱眉,觉得这个名字很熟悉。
想了半天,一直到剧本晚上送到了他的手上,他也没想起来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只不过华国同名同姓的人很多,同音更是多的满地都是,拿到剧本,他就将这事扔到了脑后,他将剧本和原著对照着看了一遍,比起之前要靠零碎的现场拍摄情况猜测,这么一看更加清楚明白。
他的戏份并不多,虽然如此,祝决依然十分用心地做了一份笔记,没有戏安排的两天,除了出门吃饭,几乎都窝在了房间里。
郑编剧都不稀得跟他对话,一把就把他手里的茶给抢了:“都这个点了还喝茶,晚上要不要睡觉的。”
叶正志一时不察,居然被他得手,当下就懊恼地叫了起来,伸手要抢又抢不过人家,要说软话,郑编剧一脸铁面无私只当清风过耳什么都没听到。
无奈,叶导演只能一遍瞅着他的那杯茶,一边跟郑编剧说正事:“到时候排戏的时候,把他后面的戏往前提。”
大师兄的戏份不多,前面几集是他跟女主的门内修行戏份,后面基本只在女主的心魔幻境里出现,比较简单。
郑编剧把玩着茶杯,同意:“他演心魔那个倒是挺好,不用剪辑不用后期,效果就很不错了。”
那茶杯里茶还有半杯,叶导演看着那茶杯颠来颠去,里面澄黄透亮的茶液每次都险些倒了出来,就觉得心肝肺都在疼,忍不住又要开口讨要,就听到自己的手机响了起来。
一看来人信息,他挑了挑眉,把屏幕亮给郑编剧看。
郑编剧:“老易?这个点了怎么会打电话过来。”
叶导演也不客气,接了电话就道:“有事吗?”
老易苦笑了一声,倒没多说什么,他手下的艺人给叶正志添了乱子,叶正志肯接他电话已经很了不得了。
“听说你那边大师兄找到人演了?”
“对啊,你消息倒快,”叶正志懒洋洋地说。
老易都不知道怎么开口:“这事是何铭告诉我的,看他样子,不是很高兴。”
叶正志嗤笑:“他不是很高兴?他谁?”真给自己裁了一张天大的脸,天天顶脸上让人给托着?
老易带何铭也有几年,对他的性格也很了解,何铭是一个很能屈能伸的人,为了自己的前途利益,什么都能豁出去,于情于理,老易都要提醒这么一次。
“他今天已经不跟我联系了。”老易将情况说了一遍:“不过我得到消息,他最近几次离组,都是为了他自己接的新戏,亿娱的新戏,李奇由导演,古装剧,他是男一,嘉秦公司投资的。”
叶正志很敏锐:“我记得嘉秦前阵子刚入股了亿娱。”
“对,亿娱大换血,新任总裁就是嘉秦的人。”老易说道:“我看何铭的样子是不会善罢罢休的,嘉秦的手段不温和,你们最近当心点。”
挂断电话,叶正志沉吟片刻,打电话给制作人说了一下这个事,让团队也留心一下,宁惹君子不犯小人,看何铭平时的行事,就不像是会息事宁人的人。
只不过他也没想到,事情会来的这么快。
这天晚上,何铭的围脖悄无声息地发了一条新围脖。
他发的这条围脖很简单,只是一张他大师兄的定妆照加四个字而已。
“留念,再见。”
虽然出道以来何铭演了好几个设定讨喜剧本靠谱的电视剧,也圈了一些粉丝,常常盯守何铭围脖的粉丝都知道何铭参演叶正志新剧《奇仙传》的事儿,当初定妆照刚出来的时候也嗷嗷嗷了好些人,这条围脖一出,就有不少粉丝在问是怎么回事,何铭避而不答,没有露面。
若是只有这些粉丝,恐怕也出不了什么风波。
半个小时后,海角论坛上就出了一个帖子。
楼主似乎也是业内人士,消息给的粗暴直接,粉丝们还在纠结猜测那四个字的具体含意,楼主就直接给出了真相——何铭被换了。
电视剧换角也是常事,只不过楼主话里话外调侃暗指的就比平常选角要含意深刻多多了。
“刚在围脖看到就来海角看看了,果然……”
“不是说都拍了一大半了,还换?”
“楼上太天真,拍完了换的都有,这还只拍了一半。”
“那个拍完了还被换掉的是被带资进组的挤掉的吧?《奇仙传》顶掉何铭的是谁?”
“没消息啊,我出门搜索了下,剧组官方围脖没有资料,楼主快出来!话说一半有意思?”
“那个何铭不认识,不过看定妆照拍的还不错啊。”
“原著粉在此,喜欢大师兄啊,单看定妆照何铭挺好的,新来的什么样?不会很烂吧好心塞。”
“叶正志的剧应该不至于有潜规则吧。”
“娱乐圈都很黑的,呵呵。”
……
“那个何铭演戏很烂的好吗?木头一个,支持换角!好好的角色怎么能被这种演员糟蹋!”
“楼上的语气略奇怪啊……黑黑开始潜伏了吗?”
“河粉悄悄路过,不管说很好,但是拍着良心说,应该也还可以吧,最主要的是长的赏心悦目!看的心花怒放!”
……
“去看了几集那个何铭的电视剧,演得还可以啊,看外型也是妥妥的肥美小鲜肉一块,要是后来换的比不上他,叶正志不是很丢人?”
“丢人算什么,拿到好处才是关键吧?”
“能在叶正志剧组里搞潜规则的,得带多少钱进去啊……”
拿平板过来的助理看着叶正志现在的脸色,缩在一旁努力当自己不存在。
“这些人也挺聪明的。”郑编剧说道:“何铭名气不大,单单炒他的事掀不起多大风浪,扯上你就不一样了。”
叶正志,不,TO有一部分导演在圈子里算得上是洁身自好,起码在明面上形象都很好,但是网友们才不管,大家都有一个隐藏的固定印象——娱乐圈里才没有什么干净人,天下乌鸦一般黑,一旦这些看起来形象清良的大腕露出一点点有可能的污迹,就会有各方推手把可能变成事实,把事实变成证据。
至于网友?看的爽就行了,管你真实不真实。
叶正志刷着网页,沉默不语,旁边助理捧着手机,犹豫了一下小小声地汇报:“何铭把那篇围脖删除了。”
叶正志:“呵呵。”
果不其然,论坛里那个帖子在短短的几秒钟内,就有无数热心网友同步汇报了这个情况。
“有没有关注何铭围脖的?!那篇围脖已经删除了!”
“何铭删围脖了!”
……
“妥妥的被人威胁的节奏啊,肯定有人打电话那啥啥一下了吧?”
“空穴来风啊,本来我还半信半疑的,不过这么一删……”
“呵呵。”
叶正志还没来得及看完,他的手机就响了起来,接起来一听,那边有人笑意满满地问:“叶导,听说你潜规则了一个神秘人哦?”
叶正志没好气地说:“难道不是你也有份吗?卢大手?”
电话里顿时一阵毫不掩饰的大笑声。
跟粉丝们想的不一样,写出《奇仙传》这部女主修仙文的作者,不是跟女主同样理智睿智型的女生,而是一位不折不扣的大男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饶是见多识广的叶正志都忍不住扶了扶桌子。
“我粉丝都在我的围脖下闹翻天了,连评论区都开了好几幢高楼,大家都在问到底是谁演的大师兄,我很难做诶。”卢大手的声音一点也听不出难做,反而开心极了:“大师兄的粉丝不少的,不要小瞧人家啊。”
叶正志毫无仪态地翻了个白眼,他当然知道大师兄粉丝不少,虽然只是一个集数不多的配角,但是意外地很圈粉,当初定妆照流出时就有不少大师兄的粉在那边评头论足,比正经的配角人气都还要旺些。
不过这个作者是什么口气。
“卢协文,能不能不要这么幸灾乐祸,我们拍的是你的书好吗?”
“当初就跟你们说了啊,不要挑何铭嘛,看我眼神多犀利,现在出事了吧?出事了还不许我看热闹笑几声,做人不能这么霸道啊大导演。”
卢大手还在那边直播网上八卦进度:“现在网友表示TO财大气粗,应该不会为了资金换掉演员,说说不定是你见色心起,何铭洁身自好毅然拒绝,然后你一怒之下就把他换掉了哦。”
“这个水军去写剧本肯定扑的要死。”叶正志哼了一声:“行了,你到时候在围脖上说一句就行,不要理他们。”何铭不就是想搞风搞雨?偏不如他的意。
“我叶正志还没廉价到什么网络传闻都要应声的地步,本来最近剧组打算要宣传,就当他们给我们免费宣传了。”
“然后呢?”
“然后?”叶正志冷笑:“搞死他。”
真当他叶正志吃斋念佛修身养性不问世事?
“《白刃重山》发花絮视频了。”叶正志刚挂断电话,就听到了这句话。
《白刃重山》他知道,正是何铭去的那个亿娱新剧。
叶正志笑了:“果然,是等在这儿啊。”
何铭在剧组是个什么表现大家都看在眼里,压根不像网上说的那么可怜,但是真当网上披马甲反驳也没什么用,本来何铭的表现就不是关键,现在网上都在猜测是不是真有潜规则这事,这事怎么澄清?完全没法澄清。
第二天休息时,大家纷纷都捧上了手机,一个比一个刷的认真。
“卧槽,何铭请了多少水军啊?”网上几乎隔一阵子就有人开贴爆料,大家的口味都被养的很刁,不是当红大腕,爆的料都引不起网友注意,这个帖子从昨天到今天,每次到了冷场的时候就有人出来搅和煽动,要说没水军鬼才信。
大家偷偷看了眼导演的脸色,阴沉的不得了,也是,导演入行这么多年,敢把污水泼到导演头上的,何铭还真算是头一份。
“我已经搞不懂何铭的节奏了,这是分分钟想结仇啊。”
有人消息比较灵通:“听说亿娱最近动作挺大的,挖了好些人了,还有好几部戏要上,都是大制作。”
大家纷纷露出了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
这个圈子的蛋糕就这么大,你多吃了一点,别人就少吃了一点,现在TO吃着最大的一块蛋糕,肯定有人想到嘴边抢一点下来,只一个何铭,还真不可能这么愚蠢地跟TO杠上,但是如果背后有一个亿娱就不一定了。
他们有一个剧组的群,当天,除了导演编剧制作人等领导外,其余人又自己建立了一个群,何铭的新戏《白刃重山》刚一出,第一时间就在群里传了个遍。
如果脱离立场,单纯以一个预告花絮片的角度来说,这段视频相当不错,不管是从剪辑还是音乐还是色调,制作水平都很高,《白刃重山》的进度比他们快一些,但也并没有到后期制作的地步,视频里没有完整的片段,很多都只是一个角色的一个动作而已,但是选择的很精心,每个出现的演员看起来都戏感很足,逼格很高的样子。
何铭在《白刃重山》里饰演一位病弱高智武林新秀,心底和善处事有方,如果是不知情的人来看这段视频,单单看何铭在里面的表现,白衣翩然,雨落屋檐下抬眼温和一笑,立刻就能跟八卦里那个被“迫害”的角色勾上关系。
剧务谁能拯救进度表:“这个角色外型……是不是跟大师兄有点重合啊?”
道具大家要低调:“如果不知道是何铭的话,我会告诉你,穿白衣服在古装里很常见,但如果是何铭的话,我会告诉你,绝对不是你的错觉!”
服装正在赶工中:“我觉得这里何铭演起来很不错的样子。”
坐在他隔壁的化妆师立刻白了他一眼,手指头啪啪啪地点了起来:“P啦,就这么两三秒钟的画面,谁知道是演的真好还是假好啦。”
但是,跟服装意见相同的却不止一个。
海角上那个论坛已经掀开了新的篇章,去看了视频的路人就有不少倒戈的。
“我觉得那个何铭演的挺好的啊,如果就看演技的话,没理由会被换掉吧?”
“外型也很不错,新鲜小鲜肉啊,有人安利几部他别的作品吗?”
甚至连原著粉也很担忧:“他演大师兄的话,我不会反对,新人演的怎么样,真的能比他好吗?”
“大师兄是我的真爱啊!不要随随便便找个人演啊!要不然我黑叶正志一辈子!”
“一般临时换角,如果不是演的太差被换掉,就是有后台被换掉吧?以我的经验,靠后台拿角色的,演技都不怎么样,好心塞。”
……
暗搓搓刷着帖子的剧组表示:他们也很心塞啊!
“要不要出面表态?”紧锁的房间里,有人提出意见。
被所有人围着的一张方桌上正在放着《白刃重山》的那段视频,另外一台手提电脑上也在实时刷新着那个帖子。
“出面表态?表什么态?表态我们没有潜规则?”平时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制作人扯着嘴角指了指帖子:“他们会信?”
非但不会信,还会觉得他们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再无歧义的文字都能被他们发散出无限脑洞来。
祝决同样在座,但是也只是在座而已,对于制作人这个问题,他一句话也不说。
制作人又说:“不表态我们没有潜规则,难道要表态亿娱不怀好意?”这更不靠谱,虽然大家都知道这件事,但是亿娱从头到尾没有直面战场,除了一段完全可以解释为正常宣传的视频,他们什么事都没干。
说他们有潜规则黑幕的不是它,说他们赶走何铭的不是它,甚至帖子里的焦点都不是它。
就连何铭,要是细论,其实他也没做什么。
他那条围脖总共四个字,有任何一个字有在指责他们吗?没有,四个字怎么拆开来看都只是在怀念感慨自己还在饰演大师兄时的时光而已。
“何铭那个脑子,想不出这条围脖来。”何铭的经纪人老易语气肯定地说道。
叶正志淡淡的:“我收到消息,亿娱已经替他交了违约金,他解约已经进入程序了。”
统筹眼睛一亮:“上头怎么说?”只要卡住何铭的合同,不让他顺利解约,他私底下接戏的行为可以算得上是违反合同,够给他找麻烦的了,赔钱倒不是重点,起码可以让他没法顺利拍戏。
老易摇了摇头:“上面没说什么,何铭的解约程序很顺利。”
统筹张了张嘴,一脸惊愕地沉默了下来。
有人叫了一声。
“《白刃重山》的试妆照出来了。”
按了一下刷新键,依然不停有人留言的帖子也实时将试妆照给搬了过去。
确切地说,是将何铭的试妆照搬了过去。
照片里的何铭眼神温柔,唇角微勾,一袭白衣广袖博带,气场十足。
屏幕前的几人脸色变得更为阴沉。
角色外型设定重合度太高了。
再刷新一下帖子,帖子里对何铭的花痴留言急剧上升,书粉的心态也变得更为忧虑,至于他们剧组,则完全成了偷鸡不着蚀把米的典型范例。
“要不干脆就说我们是经过正式试戏对比选择的好了。”有人又提议。
导演第一个反对:“那他们肯定要我们上证据,难道我们还把试戏片段真放给他们看?”
编剧也反对:“这样太落于下乘了,简直就是他们逼着我们出招,完全被他们牵着鼻子走。”
所有人都不说话了。
设想了下导演编剧说的这种情况,所有人都感觉好像吞了一只苍蝇,恶心得不得了。
制作人叹了口气:“那就先暂时保持沉默吧,网上的八卦维持不了几天的,我们和《白刃重山》都是刚开拍没多久,我就不信他们会一直揪着我们这事儿不放,来路方长,总有机会的。”
制作人咬牙切齿地道:“我也会让公司盯着何铭的,总有让他自找苦吃的时候。”
大家都阴着脸,虽然知道这是最后的办法,但是还是无法散发心里的憋闷感,一群人对着计算机运气,都觉得特别郁闷——要是他们真的有对何铭做什么那就算了,偏偏他们什么都没做,要说导演让给何铭在大庭广众下跟一个群演比戏不大厚道,那也是何铭先做错事在前,他都不给导演面子了,还指望导演给他面子?
但是这些又不能跟这些网友说。
就算说了,恐怕也不会有人偏向他们,反而只会嘲弄的更厉害。
正在这时,紧锁的房门被人从外打开,副导演探头进来,举了举手里的手机:“上面的电话,要接吗?”
制作人伸手接过,电话那边的话很简短,没一会制作人就放下了电话,只不过大家的注意焦点都不在他身上,毕竟连上面都没阻止何铭解约跳槽的动作,也不能指望上面做更多了。
谁料制作人挂断电话后,却是一脸的震惊。
“怎么了?”编剧便问了一句。
制作人满眼茫然地环顾四周: “老板吩咐,让我们把母带拷贝一份给他们。”他们习惯叫总裁为老板。
导演皱了皱眉:“我们还没拍完,戏很零碎,母带拷贝去做什么?”
制作人摇摇头:“没说,不过既然老板要——母带在哪儿?”
统筹叹了口气,站了起来:“我去弄。”
像是一个信号,叶正志也站了起来,一向游刃有余的人此刻看起来也有些严肃:“既然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也没有更好的办法,那就先这样吧,以不变应万变,我不信他们能把这件事炒上好几个月。”
也只能这样了。大家纷纷叹了口气,叶正志想起了什么似的,又回过头来叮嘱道:“你没有围脖吧?”他看向祝决。
祝决摇了摇头:“我没有这个习惯。”
叶正志松了口气:“那就行,你也别上网了,最近你最关键的就是演好戏,别的都不用管,别被这些影响到。”
祝决乖乖地应下,旁边一些初次见他的人看他的神色姿态,都觉得叶正志这句叮嘱是多余的,怎么看都不觉得这个新人有被影响到的样子,全场属他最淡定,甚至到了现在还有心情冲着他们露出一个微笑来,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
这倒也多少让他们放心了些,不管怎么说,在这种情况下,一个遇事淡定的人总比一个咋咋呼呼的猪队友要好的多。
这么一想,不少人在离开前都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励,甚至有人对他说:“别担心,到时候电视剧一放,谁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不一会,所有人都走了,祝决却不急着离开,荧幕上依旧在回放《白刃重山》的预告,视频里何铭一次又一次的抬首微笑,温柔腼腆。
祝决忍不住笑了起来。
若是对手是一个真•新人,这一招说不定还有些用,可惜是他。
啧啧。
何铭看着计算机屏幕志得意满地勾起了嘴角。
在他手边放着的,就是《白刃重山》的剧本,在这个本子里,他饰演的角色是实打实的男一号,更别说亿娱还专门为这部戏请了好些大腕老戏骨来当配角,就是为了带他,衬托他。
想起今天他的新经纪人给他介绍的大腕孙何如,他就越发觉得自己跳槽的这个决定做的明智极了。
当年孙何如可谓是独领风骚,谁的风头都压不过他,如今岁数上去了,也不怎么拍戏了,偶尔一出手,基本都是当年年度大作,亿娱能请到他,何铭几乎已经可以预见自己以后大红大紫的场景了。
更别说亿娱还这么善解人意,眼下这场网络骂战,他点水不沾,但心里已经爽的要死,何铭想一及三,亿娱的营销手段这么上档次,回头包装推销他的时候自然也不会掉链子,他在TO熬了两三年,说不定效果还没亿娱这么几天的运作好。
坐在上首的黑衣男子呼出一口气:“先就这样吧。”他看向何铭:“接下来几天你不用特意发围脖,一切照常。”
何铭点了点头,他现在对这位自己新的经纪人崔使君可谓是奉若神明,半点不敢违背,听说崔使君在亿娱里的地位很高,为了给自己博个好印象,他主动开口:“要不要我再发几条跟之前那条差不多的围脖?”
崔使君摆了摆手:“不需要,你真要发就发一些平时生活里的,说话也不要太有指向性。”
他话说的很明白,何铭心里却有点不甘心:“现在这种情况,趁胜追击比较好吧?”而且虽然他在网络上声势已经炒了起来,但不少人关注他只是连带关注,并不是真成了他的粉丝。
崔使君瞥了他一眼,只摇了摇头,一句话都没有再说。
虽然跟他还没多少时间,但何铭对他的性格还有些了解,看到他现在的表情,就知道这件事没有他说话的余地了,他环顾了下围着桌子坐的几个人——同样都低着头做事,没有一个人看他。
何铭心里的那股热切突然降了一点。
在这个房间坐着的,即使是离他最远的那个娃娃脸女生,也是崔使君一手提拔出来的心腹班底之一,话语权都比他强硬。
何铭心里的想法有些模模糊糊捉不到边际,但潜意识里似乎有人告诉自己,就这么乖乖听话着出去,对他以后不会有任何好处,他下意识开口:“可是……”
崔使君简洁粗暴地打断了他:“没有可是,按我说的话做就行了。”他又抬了抬眼皮,眼镜片后的双眼里盛满了不加掩饰的不耐烦:“你还不去上课?再过五分钟就是形体课了,第一节课你就要迟到?”
何铭张着嘴,脸上忽青忽白,过了好一会,还是逸出了一丝笑容,点头离开了。
关上门的瞬间,房间里就有人呲地一声笑了起来。
崔使君眼神斜过,那人赶紧整束表情,看起来无比认真。
“何铭的各种认证账号的账号和密码你们回头跟他要过来,这段时间把密码改了,你们管着。”崔使君说道。
立刻有人点了点头。
崔使君又问:“TO那边的动静呢?”
娃娃脸女生抬起头来,迟疑地回复:“那边什么动作都没有。”
崔使君盯着她,强调问:“什么动静都没有。”
娃娃脸用力点头:“我查过了,那边到现在也没找水军,连何铭的解约合同都没遇到阻碍,一路都很畅通。”
崔使君挑了挑眉,此时才显得有些郑重,坐到他这个位置,对行内各大公司以及公司里的巨头们的行事风格可以说是了如指掌,TO拜他们那个奇葩总裁所赐,虽然有性格温和的人,但更多的是一言不合掀桌来战的热血份子,叶正志虽然说是个斯文人,但是他们这次都要踩到他脸上去了,居然也没动静?
这不科学啊。
这场暗战在网上已经成了年度大戏。围观的网友里不乏行内之人也不缺推理达人,帖子走到后来,已经有人挖出了两部电视剧背后的脉络争斗。
“《白刃重山》是亿娱的,《奇侠传》是TO的,现在闹成这样,跟我说两家没什么龌龊,呵呵。”
“看着不像,要是真两家斗起来,会这么小气?起码撕笔规模要更大一点吧?要不然如何对得起娱乐圈最英俊总裁之名。”
“2333333娱乐圈最英俊总裁之名——这是什么鬼啦!”
“[贴图][贴图]亿娱新老板,你敢对着这张脸说他不英俊?”
“亿娱的长的不错啊,TO的呢?我网上找了一圈也没看到啊。”
“TO老板藏很深的,市面上没照片,不过可以看下他哥的[贴图]一个爹妈出来的,基因应该不会差到哪里去。”
楼建到这里,歪到两家老板颜值对比上歪了无数楼,看的两家关注帖子的员工都忍不住额头滴汗。
现在没什么大料,而且对豪门总裁,普罗大众总是有挥发不尽的热情,就在网上八得如火如荼的时候,一则视频又悄无声息地出现了。
过了近十分钟。
“卧槽,TO也发视频了!”
“居然直接是公司围脖发的吗?把撕笔规格突然提到这么高好不好的啦2333”
“TO传媒:[视频]叶导新作~[鼓掌][鼓掌]~”
崔使君疑惑:“他们也发了视频?”跟在他们后面?
“打开看看。”
视频一打开,一连串的舒缓音乐缓次递出。
音乐很厚重,暗潮汹涌之中清浪偶现,清亮的短笛声掠过延绵的静默山脉,流水迢迢。循着山脉一路奔走,雾气萦绕反复往上,山巅之上有人眉眼似墨,面色淡漠,投来遥遥一瞥。
“卧槽,这是谁?”
“后背一阵鸡皮啊!有有识人士来普及一下吗?我没看过原著啊!”
“如意山巅,白色制式长袍,荆棘纹路——我了个去,这是大师兄啊!”
“没演员表啊跪求演员表!”
“TO的剧档次好高啊……”
祝决的镜头仅此两秒,视频很短,所有出场的演员都是短影剪辑,但配上高大上的BGM,观众的情绪被音乐一再煽动,看完还有荡气回肠之感。
“给跪。”
“妈妈问我为什么跪着玩计算机……”
“论起手姿势的不同。”
帖子上的牛人更加迅速,等崔使君他们看完视频回来,帖子里已经有全套高清GIF和高清视频截图,其中被跪舔的最多的,刚好就是祝决的大师兄那远远一瞥。
比起在视频中的惊鸿一瞥,这样子毫无掩饰,冲击力显得更加丧心病狂。
“这是TO从哪里挖来的新人啊?眼神里满满的都是戏啊。”
“这个颜值!也太不人道了吧!”
更多人开始疯狂地查起了他的数据,可惜TO只放了个视频,演员信息一个没放,猜来猜去,除了几个靠脸就能击中名字记忆的知名演员,其他有些有人看过作品的,兜兜转转也找出了数据,只有开场让人惊鸿一瞥的大师兄,一直被人翻到了半夜,也没找出个一二三四来。
“藏得也太深了这是。”
虽然时间已晚,但是夜猫子们只会越来越精神,有人特别不厚道,专门截了祝决和何铭的片段做对比,刚巧两个视频的剪辑都是短剪,两个人服装都很相似,两个动图一放,就有人啧啧了。
“我说叶正志会不要何铭呢,要我我也要那个大师兄啊。”
“为什么这个世界上会有人做对比这样残酷的事情,我要对楼上做出这件事的人说一声,干得好!”
有人看了宣传视频,嚷嚷着冲着这个也要去看原著,却被书迷们兜头浇了一盆冷水。
“指路头五万字,五万字过后大师兄就挂了。”
“大师兄不是重要配角啊,楼上要三思!没多少戏份的。”
“虽然我是大师兄的粉,我也不得不说,大师兄真的没多少事……”
“有点心塞啊。”
“心塞+1”
不过书迷们倒是放心了不少,TO翻拍这部小说的时候,他们还奔走欢呼了一下,无他,TO的剧组编剧什么的,在他们眼里看来都很靠谱,不会把原著改的他妈都不认识,也不会选一些只有脸甚至连脸都没有的花瓶,更别说被只要被TO拍过的小说,之后逼格都高了好多,说出去都特别有面子。
所以这出风波一闹,最担心的就是这群书迷。
粉丝是这个世界上最玻璃心也最容易亲妈上身的群体了,看到网上各种指责《奇侠传》剧组的,他们心塞,看到何铭在另外一部电视剧里表现的很好特别有大师兄感觉的,他们心塞,眼下,看到有人因为大师兄要去看原著,回头一想大师兄的戏份那么少,他们也心塞。
简直就是一群翻车鱼。
到了这个地步,帖子的走向已经跟崔使君他们原先煽动的方向不一致了,何铭和《白刃重山》迅速被网友抛弃,不管看哪楼,不是在忙着花痴大师兄,就是忙着挖大师兄的底,要么就是书迷在给大家普及《奇侠传》。其间有何铭的粉丝和他们自己雇佣的推手妄图扭转趋势,却被彻底无视。
掐起来倒还好,完全无视……
崔使君面沉如水,他还是想的简单了,原先以为踩着叶正志上场可以搏个头彩,没想到反而是被别人反利用了一把。
他浸淫多年,并不因何铭现在是他手下的艺人而有失偏颇,事态发展到这个地步,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因为何铭比不上那个新人,要不然也不会这么一边倒,大家都是长眼睛的,相似的场景相似的动作对比下,水军也没法洗脑别人说何铭强过那个新人。
这次倒是他失策了。
不能再纠结说何铭被踢出组是有内幕的了,崔使君当机立断,正要叫人人工给这个帖子降温,帖子又有了新动向。
在一片花痴中,这个质疑的声音显得特别明显。
“我怎么觉得有点不对啊,这是炒作吧?何铭又不是又多红,那个新人更没人见过,怎么就能劳动双方撕破脸了?”
质疑的声音永远有立场,又过了几楼,就有人响应了。
“被楼上提醒了,而且都是放视频,这是巧合?我是不信这个世界上特别是娱乐圈里有什么巧合的。”
网络总是联动的,喜欢到处窜来窜去的不止一个人,顿时,这场质疑的风暴犹如星星火点一般,在寂寞无聊没有八卦可看的八卦网友中窜成了一场大火。
没过一会,就有一个围脖以毒舌和爱点评八卦圈的大V发了围脖。
这位大V爆的一手好料,掀得一手好画皮,战得一手脑残粉,关注之人众多,很多平时没那么热爱泡在八卦网站的人也喜欢看他的动态,他发了一篇长围脖,比平常网友在八卦网站里垒上上千楼都有效果。
“说起最近一场关于修仙和武侠的龙争虎斗,本人本来是不在意的。
没办法,人生就是这么的残酷,博主忙着关注大美女大帅哥,哪里看得上这两个小咖的撕脸行为?
逼格也太低了!还对得起我的众多粉丝吗?!
当然,叶正志导演和李奇由导演的新戏,还是值得我关注一下的。
本来是茶余饭后的小茶点,没想到居然在海角垒起了万丈高楼。
海角们,你们居然还在猜测这里面到底有没有内幕?!你们太让我失望了!当然是有的呀!
善用搜索引擎,你们就会知道修仙门派是两个字母,武侠门派跟数字有关,但是,难道你们没有看到这则新闻吗?[新闻]数字早在三个月前,就已经由这家公司接管了,关注帅哥总裁的人总会知道,这家公司的老板跟这位帅哥总裁[贴图]有着不解之仇,而这位帅哥总裁的弟弟,就是字母老板的亲哥哥。
随便看下现在的新闻,这段时间开机的剧组那么多,大咖也不在少数,真是单纯炒作新闻,你们觉得会利用何铭这个跳板吗——博主比较直接,没出这件事情之前,我还真记不得何铭的名字。
但是你回顾下两家背后大老板的恩怨情仇,你们就知道了,这不是偶然!而是必然!
博主瞬间脑补了百万字的小说你们造吗?
嗯,顺便,博主也看了下两位主角的演技对比,即使是博主,也不得不说,还是那位到现在还没有正式露面的大师兄比较中意,我会告诉你们我跪舔了好久吗?
以下是福利。
大家一起来看对比,不动戳大。
[贴图][贴图] ”
瞬间,这个长围脖的转发量以可怕的速度在上涨。
不少人在八卦两位帅哥总裁的恩怨情仇,但因为这一对实在是太经常被八卦了,没一会,百分之八十的人注意力都被最后的福利贴图给吸引。
“天啦噜,左边那个就是大师兄吗?!冲着这个我也要去看新剧啊!”
“妈妈诶,这是什么眼神啦,大师兄跪求一舔。”
“舔舔舔舔舔舔舔舔舔舔。”
沈戈穿着居家服从弟弟身后路过,身为新时代的古板星人,他对时下已经侵略了万千大众的网络社会也只停留在工作层面上,他的视线从弟弟的计算机屏幕上一扫而过,毫不关注,笑眯眯地道:“今天心情不错啊。”
沈弋志得意满地挑了挑眉角,得意地吐出了两个字。
“搞定。”
自此,万事皆定。
一个晚上,八卦风向各种反复,最后留在围观路人心里的,只剩下大师兄那惊鸿一瞥。
叶正志等人胸臆间一片舒畅,若用四个字来形容,那就是
——大仇得报!
让他们这么嚣张!
让他们这么肆无忌惮!
现在被打脸打的爽不爽?
啊哈哈哈哈哈。
不管对方爽不爽,反正他们都爽到了,简直就是做梦都要笑醒的节奏啊。
若不是实在不能掉马甲,他们都恨不得手滑在那条长围脖和下面好些有才的网友评论上点个赞呢。
怀着这样的好心情,他们这天晚上纷纷睡了一个好觉。
第二天,他们的好心情指标又上了一个台阶。
剧组的公关团队随时都会跟进一些新闻实况,这次也不例外,动作很快,第二天下午就出了数据报告。
《奇侠传》一夜之间搜索点击率以及热度都上涨了好几个点数,TO官博下面也多了很多人询问新片的事情,不止这些,何铭这回算是搬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大家对大师兄印象深刻,对他印象也很深刻,只不过不是好印象罢了。
甚至连几大门户网站都对这一场风波进行了调侃性的报道,只不过在外人看起来是开玩笑性质的,在何铭心里可不会那么有娱乐效果。
叶正志长出一口气,难得眉飞色舞地道:“那就这么决定了?”
旁边围坐着的编剧和卢大手都点了点头。
实干家郑编剧已经在纸上写出了一段梗概:“没问题,加点线可以让剧情更丰富,可看性更高,收视率也会更好。”
“喂,别当著作者吐槽啊。”卢大手笑着说:“我也没关系,授权通过。”
三言两语商定,叶正志站了起来:“那我就去找祝决了。”
祝决很好找,不管有戏没戏,他都在片场附近呆着,今天也不例外。
今天的进度一完成,叶正志就将祝决叫到了一边。
“我们经过商量,决定增加大师兄的戏份,你要做好准备。”叶正志单刀直入。
祝决稍一诧异,立刻反应过来。
昨天的那场风波他也知道,那大快人心的结局更是被剧组成员津津乐道了一整天,只不过整场戏中剧组这一边其实都没有出力,本来还以为剧组就这么偃旗息鼓,没想到还有后续。
这事的最终得益者其实是他,这场风波让他获得了不少知名度,眼下还能增加戏份,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
自从莫名其妙来到这个世界,几乎没有走过好运的祝决现在难得的都有点惶恐。
祝决想也没想,立刻点头答应了下来:“您放心,我会努力的。”
这块馅饼还不小,没过几天,正在正常拍摄的祝决就拿到了新剧本,新剧本中,他的戏份增加了不少,总体时间跨度并没有改变,也没有更改他的最终结局和主要脉络,但他的细节却细化了不少,如果说之前的剧本大师兄是一个颜和气质更加突出的人,那细化后的大师兄变得更加有血有肉,他对女主的爱护和呵疼也显得更加有逻辑,编剧还增加了他的过去回忆杀,虽然存活时间很短,但他再也不是一个轻飘飘的纸片人了。
握着剧本,祝决长出了一口气。
不是所有人都跟祝决一样有好运气的。
尘埃落定的时候,何铭直接摔了自己刚买的一套茶具。
进了亿娱这么几天,他很快就摸清了亿娱的情况,比起TO,亿娱更像是个原始森林,弱肉强食,尊奉丛林法则,在TO还会有金牌经纪人意思意思提携一些新艺人,但在亿娱,金牌经纪人只肯带大牌艺人进行强强联合,崔使君在亿娱是数一数二的经纪人,手头的资源人脉多到惊人,只要对他有用,他不介意对这样的经纪人卑躬屈膝。
那套茶具价格昂贵,他看不懂其中的精妙所在,不过是知道自己的经纪人喜欢收集茶具,才咬咬牙买下来的,本来打算在过几天崔使君生日的时候作为生日礼物送上,但此时他却什么也顾不上了,听到那几声清脆的碎响,他才觉得心中的郁气有所舒缓。
倘若此时有人在场,绝对认不出这个面目狰狞脸庞泛红的人是那个在剧照中拈花一笑的翩翩贵公子。
现在网上简直就是一场狂欢,网友娱乐起人来,是全然不顾那人的颜面的,事件起初说他有多好,现在笑他就有多厉害,在祝决的对比下,他的演出被说成了提线木偶,东施效颦——如果说背后没有水军的推动,他才不信!
更让他焦虑的是,亿娱的人呢?亿娱的水军呢?!
为什么只看到对方,却完全看不到友军?!
何铭坐在椅子上,气得浑身颤抖。
他在心里各种骂娘,骂剧组,骂亿娱,骂网友,骂水军,甚至埋怨崔使君,他必须不停地骂人,否则心里就有一缕恐惧阴魂不散,抽住了他的神经。
突然,他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他的手机铃声是他从前出的一张EP中的一首,那张EP卖的不错,这首曲子更是上了不少榜单,每次听到这段铃声,他的心情也会很好。
但今天,铃声响起来的时候,何铭却整个人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无机质的手机屏幕上,崔使君三个字冷冷地泛着光。
何铭咽了咽口水,手指在屏幕上滑动了好几下,才接通了电话。
“崔哥,这么晚了还没睡啊?”何铭嘴角下意识地扯起了一抹笑容,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自然。
但出乎他的意料,崔使君的声音听起来并不怎么生气,跟平常的样子没什么区别,他公事公办地说:“你的戏先暂停,剧组让你先休息几天,四天以后再重新进组。”
何铭小心翼翼地问:“暂停?出什么事了吗?我觉得最近我拍的挺顺的。”
崔使君并没有不耐烦,只是显得很言简意赅:“没什么,不止你一个人休息,大家都放假,时间不一样而已,过两天我这里会把修改后的剧本拿给你,你好好准备,到时候照常拍戏。”
“修改后的剧本?”何铭迟疑地问,但不等他问出个究竟,崔使君就在嘱咐完他好好用功休息的时候也不要耽误上课后,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听着电话那边的忙音,何铭捏着手机站在自己的房间里,只觉得自己一颗心在半空中飘飘忽忽地落不到实处。
修改后的剧本?
怎么回事?
崔使君收好手机,推了推眼镜,道:“继续。”
在他前方,赫然坐了一圈剧组主创人员。
沈戈:我叫沈戈,我是哥哥。
沈弋:我是沈弋,我是弟弟。
如果还有一个弟弟怎么办?
沈戈:可以叫沈一
沈弋:沈撇折钩
何铭的预感在第三天成为了现实,崔使君并没有亲自将新剧本送到他手上,只是告知他他最近还要替几个艺人跑广告,所以剧本只能通过邮箱发送了。何铭不敢有异议,崔使君挂在嘴边的几个名字没一个是他能得罪的,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剧本很长,但原来的剧本他前前后后看了不下五次,对自己会在哪里出现烂熟于心,他直接跳过了别人的戏份,直接从自己的第一幕看起。
……等下,为什么没有?
何铭从头到尾将那一页剧本看了一遍又一遍,也没从里面找出自己要扮演的角色的名字。
他不信邪,又前后翻了几页,还是一个字也没有。
“可能排版不一样,在别的页数吧。”何铭安慰自己,然而点开自己下一个理应出现的页数时,他的动作小心翼翼极了。
——还是没有。
他又点开了一段。
依然还是没有。
他操作鼠标的动作越来越快,清脆的敲击鼠标的哒哒声逐渐被狂躁的声音所代替,他几乎是砸地点开了最后一段自己应该出现的地方。
还是没有!
开什么玩笑!
何铭暴躁地转了一圈,勉强按捺住自己打电话轰炸的心情,重新打开剧本页面,从第一页开始看了起来,越看,他的脸就越黑。
他的戏份被大幅度地修改,别说是原本的男主地位,连一个男二男三的位置都无法保障,他的出场率被削减了近三分之二,如果真的要比,大概也就比之前在TO时演的那个大师兄多一点点而已。
何铭觉得心中有一座火山在喷涌,捏着鼠标的手指骨节泛白,他僵直在计算机前很久,最后还是只能忍气吞声。
他突然想起来,自己进组以来,虽然也拍过几场戏,但也只是一些可有可无的过场戏,甚至不用修改,就可以放在这个新剧本中。
何铭瘫坐在椅子上,一时之间都无法描述自己现在的心情。
祝决重新入组。
这次进组跟之前可不一样了,之前虽然是跟着TO的一群新艺人来做群演,比起其他群演,在群演界也算是傲视群雄,但等到他再回来,就是实实在在的演员了。
如果说之前的大师兄还算是个小角色的话,加了戏刻深了人物的大师兄,已经不能简单地用小角色三个字来形容了。
“你来啦,化妆师在那边等你,赶紧去上妆,等会就要开戏了。”剧务一抬头就看到了祝决,笑眯眯地招呼了起来。
祝决笑着点了点头:“多谢多谢,我现在就过去。”
一进到化妆室,不说万众瞩目,起码化妆师在第一时刻就迎了上来,这样的待遇,是之前怎么也享受不到的。
不知道是因为祝决地位的上升还是因为他在这次风波中实在是功劳强大,等他放完假回来,就发现整个剧组对他的态度都好了不少。
不过想想也是后者,这个剧组的凝聚力还蛮好的,这事发生的时候同仇敌忾,不少剧组工作人员身披数个马甲,亲自上阵跟黑黑们掐了个天翻地覆,战况特别激烈。
他的妆并不复杂,待换上一身大师兄的标准制服,祝决对着镜子照了照,便赶到了片场旁。
今天拍的是夜场,导演正在检视现场的灯光摄影,深山晚上气温偏冷,有淡淡的白雾漂浮在空中,导演看了看镜头里的效果,满意地点了点头。
祝决上前打招呼:“导演。”
叶正志抬头一看,未语先笑,拍了拍他的肩膀:“紧张不?”
祝决笑的腼腆,摇了摇头。
叶正志眼中闪过一抹赞赏,语气和煦:“不紧张就好,之前你试戏时的表现,大家是有目共睹的,你能演好,大家都相信你,今天是你第一天正式拍戏,别紧张,拿出自己的正常水准,肯定顺利,这才刚刚开始,可别现在就露怯了啊。”
祝决点了点头,的确,这才刚刚开始呢。
网友也很快就把这件事情扔到了脑后,刚刚前两天,就好像接档一样,网上又爆出了一个大新闻,新一代小生姜阳凭借新作,黑马出世,斩获了新一届的视帝桂冠,网上一片惊呼,还没呼完,又爆出消息姜阳跟自己的经纪人解约,第二天又有新闻,说姜阳以天价身价被亿娱签约,新闻以屠版的方式霸占了所有网页的头版页面,在这么霸气的新闻攻势下,《奇侠传》放出的剧组探班的消息连一滴水花都激不起来。
“这地方可够偏的。”越野车上下来一个全副武装的记者,抹了把额头,忍不住说道。
“听说这里是刚建的,旁边设施还没跟上吧。”从另外一边也下来一位记者,伸了个懒腰:“不过这里环境挺好的,空气很清醒啊。”
“深山老林嘛。”先下来的记者李真不以为意,反手甩上车门:“走吧。”
在这边开戏的剧组并不多,两人一路走过来并没看到多少人,再加上天色已晚,路边隔几百米就停了一辆观光车,都是空的,车上有个小哥靠在方向盘上昏昏欲睡,看到人上车了才勉强打起精神来。
李真有点担心他的精神状态,但他带来的周旭一刻也不得闲,上了车之后嘴巴就开始把啦啦啦地开始跟他聊天说话。
“你说今天这趟活是不是跟之前那个事情有关?”
李真大半心神都在关注那个精神萎靡的司机身上,敷衍地嗯了一声。
“不过也真看不出来啊,叶正志这么记仇。”周旭啧啧不已,他来之前就已经接到主编隐晦的暗示了,反正不管最后拍到的结果如何,最后出来的通稿都得是好的。生死一支笔,哪里都不例外。
看清楚那个司机虽然看起来挺颓废的,但开车很稳,速度一直都是慢悠悠的,李真这才松了口气,一巴掌呼上周旭的脑袋:“就你话多,等会过去只干活别说话。”
周旭之前是跑社会新闻的,刚调来娱乐线没多久,对明星啊剧组啊拍戏啊还有着一种特别大的热诚,被人呼了巴掌也没打消多少,不说话就看周围的风景,看的那个叫两眼放光,李真就搞不懂了,乌漆麻黑的,能看出朵花来?
一到剧组,就有人迎了上来,李真他们杂志跟TO的关系蛮好,经常能跑独家,跟叶正志之前也合作过,剧组的老班底大多都认识他们。
李真一边走一边跟剧务说悄悄话:“真就让我拍个花絮啊?”不做个访谈什么的?
剧务一脸正直:“那是,就做个花絮,怎么?嫌份量不够啊?”
李真特别嫌弃地翻了个白眼:“我是怕你们份量不够好吗?”
就像周旭之前在车上说的,虽然事儿已经过去了,网上也没人惦记着这事儿了,但是接到通知的时候,整个杂志社,谁信叶正志是真为了一篇花絮来啊?他拍戏,还少一篇花絮的宣传?
大家都猜是跟亿娱那边互别苗头来着,只不过没声张,这也正常,都被对方踩到脑门上来了还不回击那就是圣母了,TO里面的人,装的像圣母的有好几个,真的是个圣母的还真是一个都没有。
剧务无辜地令人发指:“什么份量不够?我们怎么会嫌呢,你们杂志社刚拿了发行量季度第一吧?给我几个胆子我也不敢小看你们的份量啊。”
这回李真完全不掩饰,特意把剧务的脑袋掰了过来,冲他大大地、明显地翻了个白眼。
他也看出来了,这回对方走的就是这种路线,心里一边吐槽一边开始对等下的通稿进行了风格设定,嘴上依然不忘工作:“那等会给我找个好位置拍,要不要拍视频的?”
剧务犹豫了下:“等会我问问,你先拍点片段吧,别泄密啊。”
“知道啦。”李真已经懒得跟他说话了:“我拍过多少次了,这点规矩我不懂啊?”
剧务工作忙,跟他说了几句之后就把他放置play了。 李真不以为意,扛着摄像机带着自己的小跟班在剧组里晃了起来,他们来探班拍花絮的事情剧组已经内部通知过了,所有碰到他们的人笑得都特别热情,整个剧组看起来精神面貌好多了。
拍完视频,李真换上相机凑到了片场边。
李真熟门熟路地找了一个好位置蹲了下来,周旭站在他后面探头探脑一会,也学着他的样子找了另外一个位置,李真现在还懒得管他,他的镜头已经牢牢地对准了片场里。
李真很有摄影天赋,随便一拍的照片往往就有大片的感觉,所以不管哪个剧组都特别乐意他来探班,不说其他,刊登出去在观众心里的印象都能好上很多。
叶正志看他过来,也没招呼,只是冲他挥了挥手示意了一下。平时李真还会上去寒暄几句,此时他却顾不上客套,机器一摆,快门已经按了好几下。
夜色下檐牙高啄的宫殿像是一条休憩的巨龙一样盘旋在黑暗之中,长廊缦回,小巧的灯笼点缀在檐角上,散发着温暖的光芒。
从镜头里看出去,这一幕的构图已经完美到了极致,甚至连每一丝阴影都恰到好处,天空高远,却不是深如泼墨,一层幽幽的蓝色从天穹之上渗透而下,星子如钻,璀璨肆意,这样的构图,这样的色彩,呈现出一种刚刚好的完美,多加一样东西,都似乎会破坏掉整个画面的平衡感。
李真心里起了一点兴致,他对叶正志不陌生,对他的老班底也很了解,这样将霸道掩盖在平静下的构图方式,是叶正志剧组的特点,只不过从前他们很少做到这个地步,不管怎么说,拍戏都是在拍人,把景物弄的这么完美,哪里还有人发挥的余地?
李真心里设想了好几个方案,都无法接受一个人出现在画面中。
他心里又是感慨又是诧异,就在他摸不着头脑的时候,从长廊的另外一端,夜色的余泽里缓缓地走出了一个人。
那人穿着一身素雅白袍,衣角腰带上绣着疏疏落落的几根墨色荆棘,白袍外罩着一条墨色大氅,风毛丰盈,将那人的半张脸笼在了柔软的光线里。
李真下意识地按下了快门。没来得及检视成果,他就又按了一下。
那人手上提着一盏素黄灯笼,光线温润,似水一般撒在了漆黑的走廊上。
李真这才发现,他之前的判断是错的,这个构图并不是霸道地拒人于千里之外,而是静默地等着这么一缕光线,像注入一汪清泉一样把整个构图推活了。
更别说朝着这边走过来的这个人肤白胜雪,双眸似星若水,不是他衬构图,而是整个画面整个布景托起了他。
“囡囡,你可知,今日师兄为什么要罚你?”走到机位,那人低低开口,声线既稳且柔,不要说被他抱在怀里的小姑娘,就是外面围着的好一些工作人员都觉得耳根一酥脸上泛红。
若不是他出声,被他抱在怀里的小女孩一时之间还真难被别人发现,跟他一样,小女孩身上也披了一件墨色大氅,将她整个人裹得严严实实,此时伸出两条胳膊抱住了他的脖子,在他胸口蹭了蹭,才露出一张玉雪可爱的脸蛋来。
小女孩咬着下唇不说话,但整个人恹恹的,显然无法理解自己为什么会被受罚。
她从出生以后的几年时光里,过的是吃百家饭的日子,不说艰难,起码并不安逸,但那样的时光自从被大师兄接入山门之后就逐渐淡化模糊,现在已经几乎想不起来了,她的天赋卓绝,连掌门都瞠目结舌,一入门就是拜的掌门,辈分生生比那些早许多年入门的弟子们高了好几辈,更别说她是师兄一手照料长大的,门中之人少有不眼热她,不过一般人也不会因为这么点酸溜溜的心态做什么事,只有一个与她同期入门的人,天天跟她过不去,还很会掩饰,面上装作与她交好的模样,背地里使了不少阴招,前阵子她忍不住就狠狠整治了下她,谁知道就被掌门师傅给关了禁闭,今天才被放了出来。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凡人虽年寿短暂,但多有警示之语,师傅并不是为了责罚你不顾同门情谊,别人欺到了你的脸上,你还一概收下笑脸迎人,若你真是如此,师傅可能会更加生气。”
小女孩闻言,疑惑地抬头,娇嫩嫩的问道:“那为何……”
“修道之人,以心正道,以神镇魂,师傅不反对你反击,却不喜欢看到你以小道取巧,只以诡计取胜,道旅苦远,若是只纠结小巧手段,哪里能走的长久,我们一门修的是正阳之道,遇到阻难,正该以力降之,懂吗?”
小女孩疑惑地眨了眨眼,又将脸埋入松软软的皮毛里,不说话了。
“怎么了?”师兄颠了颠她,柔声问道。
小女孩犹豫了一下,才从对方胸口逸出一声含糊的响应:“我……我听不太懂……”
师兄一愣,立刻就笑了,拍了拍对方脑袋:“现在不懂没关系,等以后长大了,你就懂了,下次遇到这样的事,不需要你亲自动手,来告知师兄便可,师兄为你做主。”
别的话听不懂,这句话是听得懂的,小女孩的脸色顿时兴高采烈了起来,连声音都听起来特别高兴:“嗯!”
“过!再来一遍!等会再补几个镜头就行了。”看着回放,叶正志满意极了,一句话也没挑剔。
场外原本安静的人群立刻又涌动了起来,校光的校光,检查道具的检查道具,场内青年抱着个小娃娃又退回到了原处,立刻就有人跟了过去检查起了服装发型,顺便补妆,一切都显得忙中有序。
李真还蹲在那里,腿都有些发麻,舍不得起来。
周旭不知道什么时候蹭到了他旁边,捅了捅他腰眼,压低的声音里遮不住的激动:“我勒个去啊!拍戏都这么好看的?!”简直就是——简直就是——对!惑人心志啊!
李真听到他不小心漏出来的评价,整张脸囧了,忍不住问道:“你真是文科毕业?”词语用的还真是“贴切”啊。
周旭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反正就那个意思,拍戏还蛮好看的啊,在剧组里工作也蛮有意思的嘛。”
对于这个说法,李真只是呵呵了两声,今天是运气好,遇到一场一气呵成的,等回头就带他去见识几场,两个动作就要花两条分开拍摄才能行的,他就知道在剧组里工作是不是真的蛮有意思的了。
不过被他这么一插科打诨,李真也收敛了心神,站了起来,他一边跺着脚忍受腿麻,一边迫不及待地看起了自己之前拍的照片。
才看到第一张,他就忍不住咋了咋舌。
他刚才按快门,完全就是本能,别说构图了,没糊已经是谢天谢地的了,但即使如此,拍出来的照片依然好看到不行,色彩沉静饱满,构图鲜亮,更别说里面的那张脸,他这才发现,其实刚才他都没看清楚那个男演员的具体长相,整个人就被他带了过去,这个时候对着屏幕仔细一看,他就已经可以预计到到时候的腥风血雨了。
这可是个看脸的年代!
李真突然推了周旭一把:“快快站好,摆一个愚蠢一点的姿势。”
周旭猝不及防,一脸黑线:“干啥呢这是,而且什么叫愚蠢的姿势?!”
李真完全不顾及他的表情,调了调角度,不耐烦地说:“就你平时自拍时候的那姿势,特傻的那个,快点,我要拍照了!”
周旭被使唤惯了,虽然心里还在反驳他的自拍姿势一点都不愚蠢,但身体已经乖乖地听从指挥,露出一口大白牙,还比了一个剪刀手。
拍完,李真满意地放下手机,塞还给了周旭。
“等会你就发条围脖,说自己来探班了,用这张照片,懂吧?”
“唉你什么时候拿的我手机啊!”周旭定睛一看,嚷嚷了起来,可不是他自己刚买的宝贝手机嘛。
“废话那么多,我用你的手机那是你的荣幸,快发!”说完,一巴掌就又呼了过去。
周旭迫于淫威,只能含着泪乖乖听从,打开自己的围脖客户端,将这条发了上去,还自带了个图释,显得特别萌哒哒,发完再抬头,李真就不见了。
“怎么样?这个苗子不错吧?”补了几个镜头显得特别满意的叶正志一边喝茶一边招呼道。
李真也给自己倒了杯,感叹:“我现在算是理解你为啥不肯要何铭了。”
叶正志呵呵一笑:“说句老实话,要不是何铭自己作死,现在这个角色还是他的,不过我现如今倒是要谢谢他了,省了我们不少宣传费用。”
李真也笑,从他这个位置,刚好将那位大师兄收入眼底,他身边围了不少人,不只是工作人员,连蓝容清都笑呵呵地跟他说话,看起来人缘挺好,这点就是何铭拍马也追不上的了。
他放下茶杯:“这次的报道我亲自来写,你就放心吧。”反正他也不喜欢何铭,更不是很喜欢亿娱,就像刚才的台词说的那样,堂堂正正地打人家脸,才是最爽的事情啊。
之后他们又拍了好些花絮,探班照也拍了不少,时间已经蛮晚的了,从这里回到市区路上就要花一两个小时,剧组干脆就又加了两间房,让他们晚上住了下来,李真也不推辞,开着自己的越野车就回了剧组包下的酒店。
回了酒店还不能立刻休息,洗漱完毕他就迫不及待地打开自己的设备工作了起来,事情刚开了个头,他的房门传来一阵密集的锤声,那节奏,就跟有鬼追在屁股后面一样。
李真假装自己不在,但那敲门声执着极了,非但执着,还配上了音效。
“老大!老大!我知道你在里面!快开门啊!快开门!”
你是雪姨上身吗?!
李真咬着牙面目狰狞地去开门:“大半夜的,你叫魂啊叫叫叫!”
门没全开,李真不怎么想在自己工作途中搭理这个逗比小跟班,没想到对方合身一扑,用自己的身躯活生生地击穿了那条门缝冲了进来。
李真:“……”
周旭完全不知道自己死期将至,手里捧着他的宝贝新手机,咋咋呼呼地在房间里进行折返跑,一边跑一边喊:“你来看!老大你快过来看!”
李真不耐烦地凑过去看了一眼,被周旭宝贝地不得了捧过来的手机屏幕正定格在他的围脖首页上,李真嫌弃地看了眼他的粉丝数和旁边数量庞大的评论数量和数量,呵呵了一声:“你这是突然发现自己粉丝数突破十万觉得太感天动地了?”
周旭闻言,一边狂咽口水一边特别诧异地看他:“啊我破十万了?”
李真:“……”
周旭一把把手机抽了回去,下一秒就激动地蹦了起来:“哈哈哈哈哈我破十万了!我真的破十万了啊!”
李真:谁能把这个逗比从我房间里拖出去……
过了好一会儿,周旭才平静下来,没再发出让李真感到毛骨悚然的傻笑,又将手机塞了过来:“不是看这个,你看我那条围脖的评论数。”
评论数一百三十七,对比起其他围脖只有两三条评论的情况,这条围脖下的评论区显得十分热闹——八成不是在掐就是在掐——李真特别有经验地断言,拉开一看,果然,第一页就是三四个人互掐成了一团。
这种掐架实在是没什么好看的,一点干货都没有,李真完全掠过,富有经验地在评论区筛选了起来。
看了好几条,他才发现有哪里不对:“……这是之前发的那条围脖?”
周旭狂点头。
就这么一眨眼的时间,评论区里又新增了好几条评论。
李真干脆翻到了最开始,除了头一条有一位广有知名度以抢占沙发为毕生愿望的知名人士外,大概第三条,就有人从放出的照片中发现了端倪。
“额……好像发现了什么,右上角那个是谁?”
“发现小鲜肉一枚。GET√”
“博主在哪儿探班啊?上面那个长的很不错啊。”
“看这个衣服,我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眼熟感MAX,我绝对在哪里见过。”
“见过+1”
……
“啊!是不是上次掐架过的那个剧组啦!我忘记叫什么名字了,反正好像有人叫大师兄。”
“右边+1是大师兄吧?”
这条是最后一条以问句结尾的,之后所有转发和评论的,都已经默认这位无意入镜的,的确是之前的风云人物之一。
再之后的跪舔和掐架李真就懒得看了,他将手机扔了回去,翻了个白眼:“你就要我看这个?”
简直就想敲他脑袋了,也不看看拍照片的是谁,难道天底下所有人都跟他周旭一样有本事将最高配置的单反拍出古早低像素手机的效果?
他精心挑选的角度,精心迎合的光线,要是这样还衬托不出一个本身条件已经很不错的人,那他还不如直接去割脖子自尽算了。
黏人精周旭还妄图贴着李真坐下,被后者一把撕了下来扔出去,关上门,李真爽快地拍了拍手,又在书桌前坐下。他工作的速度很快,去掉了干扰源之后他的速度又上了一个台阶,做完工作,他才去周旭的围脖看了一圈。
周旭与他不同,本身就是个围脖狂人,平时就喜欢拍些生活点滴放上网,拍工作中的状况也不是一次两次,这次的行为也很符合他平时的逻辑,不管是评论还是转发的,没有一个人以为他是刻意为之,李真登录自己的围脖,转发了这条,加上四个字:好好工作。以后,才满意地下线。
欢送会的地点选在了酒店餐厅,一大帮人仗着导演公开放假喝成了一团,祝决不嗜酒,跟别人碰了几次杯之后就找了个角落坐了下来。
餐厅在酒店顶层,整整两面墙的落地大玻璃窗,窗外浩瀚的星海悬天倒垂,状况到令人觉得可怕。
不知何时,导演也坐了过来:“下个星期三,有个试映会,记得腾出时间来参加。”
祝决愣了愣:“我也去?”
听说从前国内的电视剧几乎都是拍完了再上映的,有时候拍完了要过上好几年才能排上档期跟观众见面,但这种时代不管是对于之前的祝决还是现在的祝决,都太远了,从前的电视剧大多是拍好了电视台才去挑选,现在的电视剧基本都是电视台自己挑头拍摄的,大部分都是先拍一部分,如果是日播剧大概会拍一个星期的量,如果是周播剧,那就只有三四天的量,拍完这些之后剧组会举行一个试映会,试映几集后看观众反应,好的剧才会继续往下拍,反响不好就会直接斩掉剧组解散不用再拍了。
就算是名导或者是份量很重的大明星参演,可以排出全部的戏份进度表,但也要经过试映会这一关,试映会对任何剧组都很重要,所以震场的大多都是剧组内的大腕,不是祝决妄自菲薄,但是他目前的档次,还真没到可以上试映会的地步。
导演笑意盈盈:“对的,回头我会让助理联系你,到时候提前一天过来集合,别忘记了。”
举行试映会的地方跟拍戏的城市并不是同一个,为了这场试映会,整个剧组都放了三天假,TO公司背靠大山,手握慈父兄长这一利器,TO推行院线的工作省力了不少,为了表示支持,慈父兄长在名下不少大型楼盘都安置了弟弟的电影院,这次试映会就在其中一座电影院中举行。
TO公司财大气粗,直接将整座电影院腾出了半天时间来放这次的新作,直接将电视剧搬上了大荧幕来试映。
拿着邀请函进入演映厅的记者们都在暗自咋舌,这也太大手笔了。
等坐定一看,大家都发现了不少熟悉的面孔,才发现TO的嚣张不仅仅在于此。
一部电视剧的试映,找好些知名电影影评人来是做什么?
虽然在华国,电影与电视剧之间的界限并没有像大洋彼岸那个市场一样泾渭分明,但两者虽然同样是在讲故事,本质却完全不一样也是公认的。
用电影的视角去看一部电视剧,TO是真觉得对方能说出什么好来?
李真和周旭也同样在场,看到那几位来参加试映会的影评人居然还是最难搞定的那几位,也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大D也在啊……”周旭贼眉鼠眼地四处看了一圈,压低了声音讲悄悄话:“上次他还把姜阳的电影说的一无是处吧?”不仅如此,因为有消息姜阳要参演他国大片,还直接在影评中嘲讽要是对方真看上了他,那就是眼睛瞎了可以直接去医院报道了,看的姜阳和他的工作团队那个叫火大,偏偏还不能说些什么——没办法,对方风格如此,全世界的人都知道。
李真也有些头疼,他跟大D算熟,当初念书时是同一个班级,现在他一看对方的表情,就知道他是来找茬的,天知道TO是怎么请动他的,但是看他的样子,方法大概没那么愉快。
不仅他在头疼,在后台候场的剧组一干演员,都觉得有点头疼。原本还有点不高兴时间表上删掉了例行主创对话的人,此时看清台下坐着的一干人等,都觉得这个决定实在是太明智了!
“这些人都是老板直接拍板要请的。”制作人难得也出席了这个场合,看到叶正志现在的表情,解释道。
叶正志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过了几秒还是选择闭上——老板亲自请的,他能说些什么?
虽然没有主创上台表演对话的环节,但等会试映结束后,不管效果好坏,他们都要出面致谢,所以所有参演人员都换上了正装来参加,这部剧的演员很多,除了时间上实在排不开的,祝决是其中份量最小的,怕他初次历练这种场合不自在,叶正志还特意过来了一趟。
如果说刚开始对祝决叶正志只是可有可无,更多的只是为了膈应对手的话,蓝容清拿过来的那段偷拍视频让他的印象整个翻转,等到真正相处起来,他不止一次疑惑,怎么看都不觉得现在在他面前拍戏的这个祝决跟之前他看到的那个海选中的祝决是一个人,除了外型相同,其他什么地方看起来都有点微妙的不一样。
祝决很会做人,虽然在组内不是最开朗最会聊天的人,但他的气质温和安定,所有人跟他说话对戏时都会不自觉地变成态度最好时的那个样子,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叶正志就发现,就连组内负责发放便当的那位工作人员,都会很自然地每次给祝决单独留一份,打开一看,绝对是当天菜色最好的那一份,偏偏这样的差别待遇,不仅仅是比祝决大咖的演员没有反对,连组内另外几个带资进组的都没有异议,就好像本来就应该这样似的。
叶正志顿时觉得,自己平时总是忍不住想要多照顾祝决一点,简直是太正常了,要知道,那个负责便当的,甚至还做得出跑到他面前,从他的专属便当里扒拉去菜色到祝决便当里的事,一边扒拉还一边说:“导演你不吃这个的吧?祝决很喜欢吃诶,我给他了哈,不要浪费嘛哈哈哈哈。”然后就一路哈哈哈哈地送过去给祝决了。
简直不忍直视。
叶正志一边想,一边看着朝着他微笑的祝决,又忍不住叮嘱了起来,还没叮嘱完,场内一暗,他还没反应过来,四周已经响起了轻缈的音乐声,试映会已经开始了。
离上一次看到自己在大银幕中的表现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上辈子的祝决是一个很深居浅出的人,在穿越之前,他连电影的宣传都已经很少参与,想要看到他的粉丝几乎只有进电影院这一条途径而已。
银幕上的这个人又熟悉又陌生,眉眼五官不像是他,但眼角眉梢却捎出几分似曾相识。
剧院中光线阴暗交错,落在祝决的脸上,将他眼中的复杂情绪也完美遮蔽了起来。
大D抱胸坐在整个演映厅黄金区中,看着大荧幕上缓缓拉出的TO标志,表情泛冷地扯出一声低不可闻的哼声。
在他周围有这样子表现的人并不少,就算有几位秉持与人为善的影评人,也觉得TO这个举措瞎到爆。
他们挖空了心思也无法感同身受想出这个点子的人,《奇侠传》的宣传团队突然一夜醒来被陨石砸伤了脑袋吗?
让专业电影影评人来评论电视剧……
逻辑在哪里?
不过不管他们心里是多么觉得匪夷所思,试映会的进度严格按照之前安排好的进行了。
片头从一片漆黑中缓缓浮起,音乐在场的人中有不少人都很熟悉,如果有看过之前的那则宣传视频,就能听出两者之间的渊源,只不过比起那支,这支音乐要显得更为陡峭,纯音乐中加入了女声的元素,没有歌词,只有吟唱,但却丝毫没有常见的女声纯音带来的和软舒缓,音乐中像是有一根细而韧、薄而利的细线,配合着片头的剪辑,像是揪着观众的后脖颈一样,一路向上,一路向上,然后猛地又抛进了一片黑暗之中。
大D轻轻地喘了口气。
之前那则视频他也见过,跟纯粹的观众不同,他看到视频的第一秒,身为影评人的本能就已经启动了,他可以脱离出观众这个身份,精确地判断出这则看似只是在宣传电视剧的预告下埋藏的猫腻。
在那则视频中,祝决虽然只有两秒,但存在感被人为地放大,他的演技或许很好,但在他的眼里,他还没有好到可以力压刚刚拿到视帝的XXX的地步,剪辑者只是很巧妙地用祝决的高/潮和他者的平潮甚至是低潮结合在一起,塑造出了那则视频而已。
而现在的片头,就看起来正常多了,祝决依然出彩,但其他人也不差,再加上剪辑的锦上添花,除了他们带着挑剔的心态来看的,他注意到旁边坐着的普通观影者,已经忘记吃他的爆米花了。
他将视线收回到荧幕上。恰在此时,一片黑暗的荧幕被一点暖黄光芒倏地点亮。
一张脸随之出现在了大荧幕上。
演映厅中此起彼伏地响起了一波惊叹的抽气声。
有些人的脸天生就适合大荧幕,单单只是一个半侧脸,他就已经统御了整个演映厅的所有心脏。
那点光源并不稳定,摇曳如一星烛火,祝决饰演的大师兄脸半明半暗,阴影像是一把锋利的刻刀,将他的轮廓雕琢地精致而又完美,那点光源又赋予了他像是从皮肤深处渗出的美玉一般的质感,他半垂着眼,在这样的特写下,他的睫毛都根根分明,投下了夸张的浓密阴影。
“真好看诶。”旁边有一对小情侣,女生忍不住就轻声跟男朋友感叹了起来。
这张脸,的确很漂亮,大D从惊艳中抽回思绪,下意识挑剔了起来,但是太漂亮了。
除了是一名著名的影评人,他还有一个身份,他同样是《奇侠传》作者的粉丝,卢协文的小说大气壮阔,虽然《奇侠传》只是一部女生小说,他也冲着作者将它看完,跟很多《奇侠传》的读者一样,他对大师兄的印象也很深刻。
原著中大师兄是一位在传统意义上特别称职的大师兄,他以身作则,教养后辈,为人公正,处世平和,完美至极,但同时他也并不是单单只是一位大师兄,原著中对他的着墨不多,但从旁人的只字片言也能隐约探知,这位大师兄的性格其实很冷,他的善意只播撒给特定的人群,他骨子里有一股刚烈和狂傲,这样的大师兄,并不是一张漂亮脸蛋能表述的。
太漂亮了,大D惋惜地想。
他的注意力依然在荧幕上,但他的心里已经给自己等会的影评开了个头——然后,大师兄抬起了眼。
——!
大D瞬间难以形容自己的感受,他就好像自己在别人背后说别人的坏话被抓个正着一样——在这一瞥之下,他突然心跳骤停,大脑一片空白。
祝决的眼睛很清,但却不亮,那对瞳眸之中蕴含的光芒像是被笼罩在一层薄冰之后,他五官的精致迅速被这股隐藏的冷意压下,漂亮这个概念被迅速抽离出了这张脸,重新灌注进另外一个概念。
淡漠,但值得依靠。
这个特写只有几秒钟,但演映厅中却似乎度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大师兄挑着那盏灯笼向门外走去,大家才回过神来。
这不可能是一个新人。在演映厅的另外一边,李真心中浮现出跟大D一模一样的想法。
很多人吐槽——特别是针对小说——作者描写的比如“眼中闪过一道光芒”、“眼中荆棘浮现”等等这种形容词简直就是羞耻play,因为正常人的眼睛又没有装激光装置,怎么可能会有一道光芒闪过?但演员干的事情中却有很大一部分是在演绎这些看似不正常的描写。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这句话很通俗,却很正确,好的演员,可以通过瞳孔和眼周肌肉的变化将观众带入到他想要他们进入的情绪中,这种本领来自于对世界和人类的观察,也来自于演员自身的无数次演练和天赋,那些看起来拙劣的演员,往往就是因为自己的肢体语言、面部表情让观众清楚地意识到他们是在演戏。
好的演员,往往只是一个细微的动作,一个眼神的投注,就可以将原著中的文字悄无声息地投递给观众。
这背后的一切观众往往不会注意到,但他们却能表达出最直观的反应。
“这个人看起来很厉害,不愧是大师兄啊。”
这就是这个演映厅里大多数纯观众的下意识感悟。
仅仅只是开场的一个照面,祝决就已经奠定下了这个角色的第一块基石。
他跨出了门,镜头一个转换,大块的浩瀚星空毫无预兆地充斥了大半荧幕,天空的色调很沉稳,跟大师兄背后的建筑十分匹配,观众们并不是每一个都懂得配色和构图,但也不耽误他们最原始的对于美的欣赏。
“看起来档次很高啊,不是一般的电视剧。”被抽中的幸运观众VVV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自己的嘴唇,他心中对于这文件电视剧已经从“白看白不看”划分到了“值得一看”的范畴上。
大师兄在殿前站了一会,像是看到了什么一样,他的眼神变得柔软了许多,连唇角都微微勾了起来。
观众们的好奇心也被无意识调动了起来,熟知原著的人已经跟着微笑,接下来就是女主角的出场了。
果然下一秒镜头微扫,他们看到了蜷缩在殿前一角呼呼大睡的萝莉女主。
不得不说,TO出品的作品身上就有质量保证的勋章,大师兄与女主的对手戏也没有将观众刚刚的入戏感打消,他们的台词符合观众潜意识对修仙之人的设定,但又不显得晦涩难懂,即使女主此时只是一个萝莉,台词也恰如其分。
第一集的大部分都是对故事背景的介绍,从女主的日常生活中,这个故事的设定也通过巧妙自然的方式告知了观众,第一集行至大半,观众们已经对这个世界了解大半,对于女主这个师门也有了一定的认识。
女主拜入的山门在她看来是一个很厉害的地方,但放在整个大世界中,仅仅只是一个中等门派而已,女主之前是深山孤女,从有意识起就不知道自己的来历身份,她吃百家饭长大,蜗居于村外的小破庙中,她与大师兄的相见是一次偶然。
“……你是谁?”
天宇之间雷电频闪,大雨似瀑,冲天的气势反身而下,山脉之中一座破庙像是在海中摇曳挣扎的一艘小船,灭顶之灾迫近眼睫,大师兄站在庙门之后,看似整洁的衣裳下摆凌乱,像是被火焰灼烧过一般。
他神色淡漠,似乎并没有将越劈越近的天雷看在眼里。
正在此时,身后却传来一声稚嫩童音。
大师兄转过身去,眉眼未动,镜头却扫到他握着剑的手指悄悄一紧——
一只小萝莉裹着破败的经幡从神像后面滚了出来。
她的一双大眼睛在阴暗处依然显得亮晶晶的,连声音都稚气地特别可爱:“你是仙人吗?你会飞,能飞到天上去吗?”
应声而落,庙门之外,喧嚣的雷声悄然远去,片刻之后,天空云静,雨收叶清,星子满天,夜色一片和静。
镜头推进,所有人都能看清,大师兄原本眼中的冷凝也像外面的天色,冷意渐收,一抹柔意似是破春之叶,悄然绽放。
明明没几句台词,却莫名秉着一口气的观众们这下才放松了一些,但他们心里还隐隐有根线吊着,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好像事情没这么简单。
这份疑惑如果有有心的观众多看几遍之后播出的录像或者是多留心一点,也能发现,但此时此刻,他们全身心都浸入了演员们给他们构筑的虚拟视线中,他们能看到演员想要他们看到的,至于埋藏在底下的伏线,此时的他们是很难注意到的。
大D要比他们都敏锐一些,李真也不例外,他们可以从镜头语言中找出并解读出导演在背后的寓意,但也不得不叹服,这部电视剧中,即使只是一个童星演起戏来也是可圈可点。
不过更引他们注意的,还是大师兄。
大师兄是一个寡言之人,在剧中他的台词大多都是在跟女主和掌门师傅之间产生的,破庙这一场戏他和女主只是萍水相逢,他没有台词,但他所要传达的依然精准无误地传达到位,在他转过身来的那一刻,隐含在平静下的危险杀机没有现诸于外,但就像暗浪一样笼罩了观众,这样的张力,不可能是新人能有的。
除非他是一个天才。
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一集半,女主已经从一开始的小萝莉出落成了一位亭亭玉立的少女。
蓝容清在这部剧之前,并不怎么被大众注意,但像现在这样放大了投射到大荧幕上,大家才发现她的五官看起来也很不错,她的脸部线条并不甜软,比起寻常女星要更利落一些,但化妆师柔化了她的眼妆,让她的眼神看起来没那么冷静锐利,要更显得单纯憨然一些,再加上她本人的塑造,虽然有人在她初出场时对她的外型和角色设定有点不认同,但没过一会就遗忘了这点小事情。
女主时如含成长的这十年时间,放到修真的漫漫长路中,也不过只是指间一隙。时如含天分极高,自入门以来便被师门破格重点栽培,久而久之,她所尊敬孺慕的大师兄与她之间的距离也一步步被拉近,比起之前的纯然仰望一心依靠,时如含越来越觉得,在大师兄冷静的外表之下,埋藏着一段极深的隐忧。
在别人看来,大师兄依然一如既往,每日帮着掌门打理门内上下事务,固定时刻指导后辈门人,在此之外依然可以兼顾自己的修行,简直就是师门中的一根顶梁柱,但在女主看来,表面上来看,大师兄好像没有什么变化,但他发呆的时间越来越多,发呆的时间也越来越长,与掌门师傅之间的私下密谈越来越频繁,每次谈完脸色也越来越差,甚至到了晚上,大师兄不顾自己的潜修,越来越多次来到门内的禁闭阁外伫立,一副踌躇不定的模样。
一日,星空依旧,轻风过夜,夜影交织之下,雪白的袍角也被禁闭阁染上了几分阴霾。
“谁?”檐角之下,大师兄一侧首,眼角微挑,剑未出鞘,剑意已经凌空而起,牢牢控制住了阁外暗处。
这个表情不错,最起码没在瞪眼,大D欣赏地点了点头,祝决处理这个眼神的方式很含蓄,即使是侧过脸,他的眼睛也没有直视镜头,睫毛遮掉了他大半眼珠,但越发显得他眼睛黑白分明,此时他只靠眼角的一个细微挑动以及嘴角的自然微抿,观众们自然而然地知道——此时的大师兄,心中已经有了杀意。
在平常的场景中突然接受到了一股不正常的情绪,观众们心里自然而然会被激发出好奇,不需要剧情的刻意展开,他们自个脑子里就能开出来无数脑洞。
等会要出来的肯定是女主角,不用想了,绝对是她——但为什么大师兄会有杀意呢?这个禁闭阁绝对有问题……
还没等观众的疑惑有了自我解答,一个纤袅的身躯磨磨蹭蹭地蹭了出来。
“大师兄……”时未含低着头,一副做错事被抓到了的样子。
却没迎来往常大师兄无奈的唤声,时未含心虚了一会,又有点疑惑,正要抬头时,脑袋上却被人揉了揉,一道好听的清冽男声低低响起:“不好好修行,跑来这里做什么?”
“微动作很到位啊,小表情也很精确。”看一场好的演出是一场享受,起码现在大D就是如此,他现在的坐姿要比开场时那抗拒的姿态柔和了好多,也更能客观地评价眼前两位演员的表现。
不管是电视剧还是电影,想要完美地讲好一个故事,不能光靠台词,很多时候要依靠镜头的构图、色调、道具来传达一些隐讯息,而观众注意力花的最多的就是戏中的演员,更多的讯息需要他们来传达,至少到现在为止,《奇侠传》的剧情一环接着一环,从来没有让观众的注意力落空,而这点大部分都是由大师兄和女主来承担,就这点来说,这两位从来没有当过主演的演员做的很到位。
跟大D这群影评人看剧情的同时还要兼顾分析演员行为眼神镜头构图色调不同,被抽中的幸运观众观看这三集的时候,心态要更自然,观察力也更接地气。
他们不懂得演员们微表情的优点,也不晓得为什么导演要这么构思这个镜头,不过男女主之间行形成的张力他们却一点不漏的都接受到了。
“你确定大师兄和女主之间没啥感情戏?”看着大师兄和女主两人并肩而行,两人不时侧首交谈的模样,陪着女朋友来看的男观众觉得自己女朋友事先肯定做错了功课。
看这个暧昧的情况,说两个人之间没苗子,鬼才信啊!这气氛,跟他之前追女朋友两个人暧昧的时候有啥区别?要是他舍友也能来看,肯定只有四个字——
闪瞎狗眼!
他女朋友点点头,又摇摇头:“书里面没说,但也没说没有……”她是《奇侠传》的忠诚书粉,一套奇侠传那么多本,她都不知道从头到尾翻了几次了,想到原著中大师兄的结局,她忍不住叹了口气:“唉,还是没有好,要是有的话也太心塞了。”
啊?她男朋友还没反应过来,就又被剧情给扯走了。
就在他们交谈的时候,电视剧的剧情线又往前迈进了一节。
在时未含的有意跟踪之下,有一天,她终于听到了一段关键的对话。
“……既然这不是唯一的办法,又何必要葬送含儿的大好前程?!吸此入体,纵然可以以血禁控,但含儿的丹田府海遭此重击,终其一生,也不可能踏入仙门一步了!”
“你无需多言,为师已百般权衡,若是有他种办法,为师也不会出此下策。”
“师傅——”
“我门崛起,这是最好的时机,至于含儿……他日我派大盛之时,有你我呵护,就算不能窥得大道,又有什么关系呢?”
时未含本是因为担心自己的师兄,想找出让他担忧烦心的源头最好还帮他解决了,她再也想不到,让他烦心担忧的,恰恰就是她!
“我靠!这也太狗血了!”那位男观众明明平时日阅小说无数篇,早应对这样的桥段套路了如指掌,但他心里的愤慨却像第一次知道小说里会有这种事一样。
“这师傅也太坏了,毁人修行啊,还好女主还有个靠谱的大师兄。”
大师兄在这段剧情里连个面儿也没露,统共也没说几句话,但他听得出来,大师兄对他这位小师妹还是很维护的,声不在高,有底气啊!想想之前大师兄霸气的表现,他心里还是比较安心的,这样的大师兄,在他师傅前保下他的小师妹,应该问题也不是很大。
正在场内观众心脏半揪半放的时候,镜头翻转,出了门派,落到了别的地方,通过几个镜头的交换,利落地将故事的参考线呈现给了观众。
引起争执的秘宝正是大师兄带回来的,据传这件秘宝乃上古凶器,大师兄看到它的时候,它被埋在深山之下,见得天日的剎那间,原本安宁静谧的夜空突地风云大变,一道道九天玄雷追着他的身影劈下,直到他避入破庙,才像是有所顾忌一样徘徊在外。
这是大师兄与女主的初识。
大师兄将女主和凶器一同带回师门之后,上古凶器就被他的掌门师傅收走,掌门在这件凶器上看到了门派兴盛的希望,又无意间发现了女主与它之间的联系,便破格将女主纳入门下,做了他的关门弟子,后来发现这件上古凶器实在桀骜难驯,便打算以女主作为容器,控制住它的同时也温养他,好让它为他所用。
他和他的首席大弟子为了这个法子意见不同吵了好几次,万万没想到,他们门派有这么一件上古凶器的事情早已泄漏,一夜天地突变,火光冲天,护山大阵华彩溢地,就他和大师兄从殿内冲出来的瞬间,天空流星,护山大阵外圈青色光晕被人击碎,青色碎片如星子洒落,美得令人心惊。
“这是怎么回事!”掌门整个惊呆了,一向威严示人的他瞠目结舌地瞪着头顶光彩连连的景象,连自己的徒弟越前一步站在了他面前也没察觉。
“深夜来访,有失礼数,万望海涵。”
大阵外,一道黑色身影悬空而立,斗篷牢牢罩住了他的脸,只留下一道温婉柔和的嗓音,伴随着连绵不断的惨叫响了起来。
镜头拔高,远处如暗河般流淌的水流在青光下泛起一点猩红——大师兄的视线从那上面一点点抽离,每一处水流的肆虐之地,都有无数具躺卧的尸体,它们或许还能隐隐抽搐几下,但无一例外,无人有一息尚存。
有一滴血悄然飘到了他的脸上。
血滴下滑,缓缓地落到了他的衣领处。
来人像是才注意到一般,将手中捏着的一个人随意往地上一抛,话中满是歉意:“真是抱歉,不小心弄脏了你的脸,如果不介意的话,可否让我入内补偿一番?”
大师兄一双眼眸如同燃起滔天暗火,墨沉似渊,冰彻胜霜!
但还不等他有任何动作,阵外之人又是一笑:“看起来,倒不用劳烦你们了。”
空中一声渺远脆响,又是一阵星落。
护山大阵二层,被破!
镜头给了大师兄一个大特写,毫不恋栈,画面切换到了禁闭阁中。
在听到那段隐秘对话之后,时未含心神不定,犯了不少错,触犯门规被投放到了此处,禁闭阁又历任掌门长老设下的禁制护阵,防范之严与护山大阵不相上下,掌门便把上古凶器也安置在了此处,女主一被关进来,就被它召唤了过去,上古凶器已有灵智,时未含与它日夜相处,就要被它蛊惑迷心之时,殿门突地发出一声巨响!
时未含一惊,跑出去一看,叫了起来:“大师兄!”
此时大师兄早已没了平日里清矜冰寒的模样,他浑身上下混没一处好的,衣袍上污渍遍布,还没站定,就又呕了一口血出来。
“大师兄!”时未含急得团团转,但又不敢上前,殿外几息惨叫哀鸣远远传来,还没等她看个仔细,大师兄反袖一挥,殿门又被重重关上。
殿外,有人笑着叹道:“哎呀,可是在下慢了一步,惹怒了贵派?引得贵派闭门不见。”
此时时未含就是个傻子,也知道门派遭遇不测,她还未问上一句,阁内金光大盛,禁闭阁之阵,也被触发了。
与护山大阵不同,禁闭阁之阵要更刁钻辣毒,大师兄稳了稳气息,一把攥住时未含的手,就往里奔。
“大师兄!你要疗伤!你别动了!我来给你治——”
“闭嘴!”
时未含的话被活活噎在了喉咙里。
单单两个字,大师兄的嘴角又溢出血来。
大师兄拽着时未含,一直到了放置上古凶器的盒子前才站定。
时未含窘迫极了,忍不住辩解:“大师兄,这不是我……”
大师兄只摇了摇头,伸手从胸口不知逼出了什么,转手就灌进了时未含的嘴里,她还没反应过来,大师兄又将凶器抽出,指翻成结,将它封印在了时未含的身体里。
这一切只发生在瞬息之间,下一秒,时未含惊骇地发现,她伸出去的手,直接从大师兄的身上穿了过去!
她看着大师兄干脆利落地用他从不离身的佩剑残片往胸口一捅,血如泉涌,滴滴落在了地上。
金光更胜!
血光亦起!
时未含惊魂未定,却见得她那从来不苟言笑的大师兄勾起了唇角,笑了起来。
他看着她的一双眼睛,似是释然,又似遗憾。
她只听到他低声嘱咐了一句:“活下去——”
画面转为黑暗。
黑了两秒,演映厅里很多人才发现,自己好像忘了呼吸,胸口都有些发痛。
“特效做的很好,不输给大制作的电影了。”大D心不在焉地点评着,手心冒起了一片片冷汗。
这一段是大师兄的结局,镜头的关注点和剧情的着重点都落在大师兄的身上,偏偏他从头到尾都没几句台词,要HOLD住这个大场面,不让自己的表现被特效埋没,需要他给出密集的信息量传递给观众,这段剧情极为紧凑,大师兄的情绪变化要跟得上剧情的变化,需要演员有条不紊又恰如其分的调动情绪,事实证明,整个演映厅里,没人能忘记刚才大师兄的临终表现,就连影评人,在画面黑掉的两秒中里,视野里似乎还镶嵌着大师兄的那张脸一样——
坐在大D旁边的那对小情侣,过了好一会,男的才低低地问他的女朋友:“……大师兄是死了吗?”
他女朋友一副神不守舍的模样,胡乱地点了点头。
过了一会,男孩子还在自言自语:“就死了?不科学啊。”
剧组准备的三集试映,在大师兄身陨的那一刻,就已经接近尾声,直到片尾曲幽幽响起,演映厅里都无人动弹。
TO的剧组试映会不管在哪里开,都一个流程,开始前有导演的简短致辞,试映完后全部演员出来站个场,迎接一下台下的掌声,让记者拍些照,就结束了,不接受任何采访,也没有主持人来让剧组跟台下观众互动一下,平时他们都觉得还好,今天台下所有人都觉得剧组实在太冷漠太不近人情了。
他们有一大堆话想问好吗!?
影评人们简直想要吶喊:祝决真的是新人吗?之前真的只是个群演?剧组你是不是在逗我们玩啊?!
普通观众想要问的比较简单:什么时候放!什么时候放!什么时候放!
拳拳热情,溢于言表!
本来他们也可以坐在前面,跟着所有人一起看试映,这样子的话,能够第一时间接收到观众的反应,但事先讨论的时候,大家不约而同把这个设定给去掉了。
大家都是一个想法:一起看?!
压力太大了吧!
当时他们觉得自己坐了一个特别英明的决定,但现在才发现,坐在后面压力好像也没有小一点点——
看不见听不着,好像比看得见听的着压力更大……
好心塞……
一帮人在后台纠结了半天,最后又决定趁黑偷偷摸摸地找了地方,观察起观众的情况来。
几位特别紧张的,整个过程可以用几个成语来形容。
坐立难安、芒刺在背。
蓝容清的视力一直是她自傲的资本,但此时她宁愿自己视力没那么好了,即使心里一个劲地安慰开解自己,她也还是忍不住给那些人的表情上标上各种注释,基本还都是负面的。
“啊啊啊啊那边那个皱眉了!演的不好吗不好吗?”
“放松……”祝决坐在她旁边,忍不住开口。
蓝容清特别仓皇茫然地回头看了她一眼,焦距都没对准:“啊?”
祝决指了指自己的手:“你手劲有点大……”
蓝容清低头一看,脸猛地爆红,触电般把自己的魔爪抽了回来,连连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没注意到。”
祝决无奈地笑道:“没关系。”因为表现地这么失常的不止他一个,旁边坐着的人就算看起来再淡定,表情都有些僵硬。
蓝容清呼了口气,平静了下自己的心跳,这才发现,在大荧幕发出的幽暗光线中,坐在她身侧的祝决神态自如,一点也没有被毒辣影评人品头论足的尴尬和介意。
比起他们,明明他才是那个最直面火线的人。
“你很镇定啊。”蓝容清忍不住道:“那些人你都不认识吗?”难不成他是彻底的菜鸟,完全不知道现在的状况,所以才能表现得这么平常吗?
祝决:“知道啊,我看过他们的影评。”
“知道你还……”
祝决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我的表现很差吗?既然不是表现得不好,我为什么要担心?”
不是表现得不好的问题,而是要表现得足够好才可以……等下,蓝容清突然反应过来,坐在她身旁的这个,刚刚从群演翻身为正式演员的祝决,前一秒中说的这句话,似乎并不是自我感觉良好,而仅仅只是自谦地说出一项事实而已。
蓝容清这才仔细地观察起祝决来。
祝决自然地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迭放在腹部,他脸上没有一条肌肉纹路有紧张的感觉。
她发现,比起旁边坐着的所有人,他的肢体都显得更加轻松。
怔愣间,祝决的声音又平缓地传了过来,神奇地抚慰了她焦虑的情绪。
“你仔细看,他们是真的因为不好看而表情不好的吗?”
蓝容清的视线被引导回那群特殊的观众的脸上,她突然发现,他们虽然表情凝重,但是却没有丝毫的不耐烦和无聊,看起来倒是更像是忧心忡——
她猛地抬头看向大荧幕!
大荧幕上,正放到女主师门秘宝消息被无意间泄漏,又被有心人操纵的地方!
他们居然是真的在看剧情?!不,他们是真的被剧情影响到了!
祝决的声音犹带笑意:“看到他们的表情,我就知道我们做的不错,那还有什么好紧张的呢?”
蓝容清回过头来,眨了眨眼,不知为何,她莫名地觉得自己的情绪好像真的稳定了些。
时间过的飞快,《奇侠传》原著有大几百万字,加上番外的话,已经迫近千万大关,这样长的剧情就算是用电视剧的形式来拍也很难容纳,一集电视剧才四十五分钟,剪辑成品的剧情节奏很快,每一集都紧凑逼人,一百三十五分钟连续放下来,一个要去厕所的都没有,全程毫无尿点。他们感觉没一会,就到了他们出场致谢的时刻。
主创人员依次出场时,台下所有观众不管身份如何,全部发自内心地送上了自己的掌声。
不管之前心中情绪是如何翻滚跌宕,又不论之前他们心里从天堂与地狱之间转了几个来回,此时此刻,听着耳旁如暴雨般的掌声,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他们成功了!
蓝容清回到台后时,脚都有些软。
像她这样的不在少数,看起来祝决倒是比较镇定的那一位,起码在蓝容清不小心崴了一下脚差点摔倒的时候,他是第一个反应过来扶了她一把的人。
这份镇定也让剧组其他人对他刮目相看,在确定出场名单的时候,要不要让祝决出场,起码争辩了半个多小时。
虽然就全剧来看,祝决的戏份不多,三集过后就几乎没有他的戏可以发展了,但在试映的三集中,他是货真价实的剧情担当者,他如果出席,是很理所当然的事,事实上如果不是因为扮演者是祝决,这个问题都不会是个问题。
毕竟在剧组的大部分人看来,祝决是第一次见识到这样的大场面,一群人一起拍戏那么久,又经历了戏剧化的风波,对于祝决的底细,剧组里的人比外界要清楚的多,起码在外界还没挖出祝决的以往的时候,他们已经一传十十传百地欣赏了一遍祝决过去的表现。
不说演技好坏,单单从角色来看,祝决从来没有担当过重要角色,他出道以来,也从来没有参加过试映会。
他们这次的试映会模式其实并不是时下常见的模式,更多的试映会会给主创和台下观众一个互动的时间,这样对宣传也有好处,但他们多方考虑之下,在安排祝决出席的同时,也去掉了这个环节。
不过今天看祝决的表现,不少人都隐隐觉得,就算是让祝决和观众交流,哪怕是让他和那些影评人直接面对面,他恐怕也能表现得很好。
祝决其实并完全像他表现得那么淡定。
上辈子的时候,他经历过更多更大的场面,别说只是一个演映厅,他曾经在一整个大剧院的舞台上接受过台下的考验和挑剔的眼神,也曾经踏着闪光灯铺就的道路一直走到顶峰。
但他的确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么心潮澎湃过了。
他呼出一口气,终于有了自己切切实实踏在这个世界的地面上的感觉。
试映会后有一场简短的庆功宴,庆功宴完毕之后他们第二天就要赶赴剧组继续拍摄,今天的试映反应不错,档期近在眼睫,接下来就是连轴转的日子了,相对来说祝决还算是比较轻松的,他的戏份已经都拍完了,顶多之后女主的心魔历劫的戏份可能会需要他回来补拍一些剧情。
虽然《奇侠传》还没上映,但对他来说,已经快要变成过去,他现在最优先要考虑的就是。
何去何从。
自从刚来的第一天就跟原公司解约之后,他就是一个自由人了。
自由人有自由人的好处,不受公司控制,行为自在,但对于像他现在这样的情况来说,当一位自由人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他没有人脉,也没有资源,大师兄这个角色都是撞大运才掉到他头上的,以后他还要拍戏,他还要拍好戏,不能只靠着去做群演,然后导演慧眼识珠或者阴差阳错,再掉一个角色到他头上吧?
娱乐圈在外人看来,好像分分钟都有新人横空出世,每个星期都能冒出几个之前没见过的新面孔,但华国的整个娱乐业运营到现在,已经是相当严密了,包括影视业内,体系森然层次分明。就算是有一夜爆红的巨星,究其出名背后的轨迹,同样脱离不了几个最重要的关键词——好的经纪人、好的公司、好的剧本、好的导演、慷慨而有能力的制作人。
你可能可以在一个烂片中靠着自己的出色发挥迷倒导演,从而一步登天。
但是如果你在你还刚起步的时候就只是一位自由人,那个烂片的机会都永远不会落到你的头上。
对于祝决现在来说,首先要做的就是物色一个公司和经纪人,把自己先放到可以拿到角色的战场上。
不过倒也不是说祝决毫无机会,在他刚开始靠一个预告视频出名的时候,就已经有经济公司通过各种渠道打听他的来历,只不过祝决是个异类,网络发展到现在,与现实已经全面接轨,网上虚红的情况依然有,但更多的是网上红现实也红,所以所有明星和公司都很注重网络这一块的运作,但祝决在网上完全没有个人站点,他没有官方站,没有粉丝运营的粉丝站,没有围脖,没有其他社交账号,那些想签他的人,找不到一个突破口来得知他的具体联系方式。
不过这个情况就算祝决知道了,也不会觉得有多少可惜,这些在视频刚出来就找他的公司鲜少有有实力的,大多都只是一些小工作室而已,这些工作室旗下艺人不多,对看起来优秀点的艺人都很饥渴,那些已经大出名的艺人不是他们能肖想的,像祝决这样刚出来,很有潜力的艺人,就是他们最喜欢了的。
如果祝决是真的刚出道的新人,他或许会考虑签这样的一个公司慢慢来,但他不是,就算是之前他甘于当一个群演,也只是为了克服自己的身体障碍而已。
既然现在身体障碍已经不能完全束缚住他了,他也不会再去当一个群演了。
混在一群特别开心的人里面,他显得有点不合群,不过倒也没人有余暇注意到他就是,连蓝容清放下心中重担脱离了杞人这个角色后,也高高兴兴地跟大家开起了玩笑。
叶正志都显得格外兴奋,迫不及待地跟大家透露了一个好消息:“公司对我们这部电视剧很看重,知道我们今天试映之后,特意安排了人过来。”
平时矜持的一群人,现在连表达惊讶都特别浮夸,一群人张大了嘴巴发出了巨大的感叹声,剧务瞪大了一双眼:“试映会搞在电影院里就已经够夸张了,公司还派人过来啊?!”能被叶正志特意提一句的,肯定不是什么小角色,不是他们自夸,跟着叶正志混,他们这群固定班底也见过很多大世面的,很多圈内都难得一见的大咖大腕,他们也见过好多次了,一般般的角色,还真不值得一提。
“对,还不是一般人,等会仪态搞搞好点,那个谁!把你衣服收拾一下!毛衣卡一半在裤腰里面,好看啊你!”
被点名的也不怕,一帮人你看我我看你的,嘻嘻哈哈地就把衣服都收拾好了。
不过到了房间门前,他们还是下意识地端了端仪态。
门开了。
祝决走在不前不后的位置,但他身高高,视野良好,一眼就在房间里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连桌上的零食都是熟悉的牌子。
叶正志笑眯眯地:“为了我们这场试映会,连老板都来了,大家是不是应该表示一下啊?”
老板?
BOSS?
沈弋?!
如果有一个企划,让祝决写出自己人生中最震惊的时刻一二三四五,此时此刻,必定是排名前三的瞬间之一。
尸体兄!
那位跟他一起躺过污泥地,爬过城墙根,蹲过深山脚,抹黑了跟尸体真的没什么区别的那位尸体兄!
居然是TO的大老板,传说中那位背靠金山手拥慈父兄长的大老板!
世人常说有钱人有钱到一个境界,追求人生真谛的方式会变得多彩多样,但是他完全没想到,他会遇到这么一位有人生追求的有钱人……
祝决难得的连一丝笑容都扯不出来,觉得自己整张脸都僵硬掉了。
“坐坐坐,坐坐坐,今天晚上别拘束啊。”制作人很热情地招呼大家就座,笑得连眼角的小细纹都绷开了:“晚上大家表现得很不错,接下来拍戏继续加油,继续加油啊。”
大家依次入座,祝决整个人都有一点稳不住的感觉,赶紧就近坐下。
在座的所有人见过沈弋的次数都不多,其中叶正志见得还多一些,自家老总喜欢到旗下剧组当群演这个事情,也就他们这些导演心照不宣,连剧中演员都不敢透露。
沈弋的话很少,就算是现在一群正装打扮的俊男美女将他围成一圈,他也看起来兴致缺缺,好像还没有桌上那一包海苔更吸引他的注意力。
TO剧组试映会之后,一般都会开一个像这样的简短会议,以剧组地位和表现好坏来决定来视察的领导地位大小和会议气氛好坏。
今天这次,明显是TO历年来也排的上号的大规模,连制作人都比平常要high上了好几个百分点。
沈弋话不多,从开始到现在,也只点了个头而已,单从脸色,还真的很难看出来他此时的心情好坏。
祝决坐在人后,透过缝隙忍不住盯着他瞧,怎么瞧都看不出区别来,除了外型要考究不少,单从整个人的印象来看,他还是很像那个本色出演的尸体兄……
不知是不是他的凝视太过灼热,一直看似放空自己的沈弋突然往这边看了过来。
黑眸纯澈,视线直截了当。
坐在祝决前面的蓝容清猛地颤抖,差点从位置上站了起来。
大家被她吓了一跳,纷纷注目,蓝容清张嘴结舌地解释:“不是……那个就……”解释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最后还是沈弋收回了视线,大家才假装没有这件事发生。
在制作人的带头之下,大家进行了一场“单方面”的热络会谈,其中叶正志一直试图将祝决拉入谈话圈里,不过不知道是不是还没适应晚上的氛围,祝决心不在焉的,好几次甚至都没反应过来他说了些什么,试了几次,叶正志也就不着痕迹地放过了他,毕竟他把话头扔给他,是想让他在大老板面前露个脸,而不是让他出丑的。
不过就算大家都很热情地想多跟大老板沟通一下感情,这个简短的会议也依然很简短,没一会沈弋就透露出了结束的意思。
众人正要出门,沈弋却又开口了:“祝决留下。”
——这是他今天来到这里之后,说的头四个字,也是其他人听到的最后四个字。
大家面面相觑了好一会,直到沈弋不耐烦地皱起了眉,才一个个如梦初醒一般,纷纷鱼贯而出。
蓝容清离开前送给祝决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没办法……在TO的传说中,大老板的属性中,跟神秘并列第一的,就是他的难相处……
他们几个刚刚走出门,身后厚实的木门就紧跟着他们的脚后跟关上了。
大家同事一场,饱经风波,历练出了不少革命情谊,把祝决一个人留在里面,大家都迟疑地停住了脚步。
“那个……应该没事吧?”蓝容清怯生生地问道。
叶正志皱了皱眉,没说什么。
制作人倒是仔细想了想,安慰道:“能有什么事?我们老板人还是挺好说话的,而且祝决这次表现的真的挺好,说不定会是好事呢。”
希望如此吧。
制作人不愧是制作人,一语中的。
祝决看着自己面前的薄薄几张纸,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开口。
“怎么样?条件还可以吧?”沈弋坐在椅子上,看起来与之前他们戏后闲聊时没什么两样:“我让人去了解过到现在为止要跟你签约的公司,从公司发展前景上说,没有一家比得上TO,从待遇上说,也没有一家比的上TO。”
祝决将这几张纸又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视线不由自主地在其中几项条款上定格了许久,像是终于找到了言辞一般:“为什么要签我?”
他这次的表现是最为冠冕堂皇的理由,不是没有有潜力、有天赋的新秀被大公司看上,从而签约的。
但他不傻,他也不是初涉这个行业的菜鸟。
他上辈子看过很多份合同,他的,别人的,这份合同即使是跟他上辈子第一次拿影帝之后公司续约时的那份合同相比,待遇条件也要宽裕很多,直到他后来江湖地位奠定,这样的合同才是他职业生涯中的常态。
可他现在不是那个祝决。
他只是现在这个演砸了很多戏、被前公司扫地出门、好不容易才从群演中挣扎出来拿到第一个角色的祝决而已。
这份合同放在他面前,与其说是惊喜,不如说是惊大过与喜。
祝决未必是一个如此谨慎的人,但是此时此刻,他却很想直到这份合同出现在他面前的真实缘由。
沈弋一如既往,眼神毫不遮掩,直截了当地与他对视。
他说的就好像是刚刚吃饭喝了一碗粥那样自然。
“因为我喜欢你。”
祝决整颗心都震动了起来。
沈弋的表情却依然看不出任何端倪,就好像刚才做出惊天宣言的人不是他一样。
他甚至还能一二三四地像是在做展示一样将他的理由一一罗列出来。
“其实之前在剧组里,我们不是第一次见面。”沈弋淡淡地说道:“你之前参加海选的时候,我就在楼上,你最后的表现楼上所有人都看得一清二楚。”
想到那个时候的情况,祝决也忍不住老脸一红。
“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让你的变化有那么大,但是海选时候的你,跟在《奇侠传》里的你,表现差异非常大。”
沈弋说道:“我喜欢看别人演戏,我更喜欢看别人演好戏,你戏演的好与否我是亲眼所见,你演的戏,我很喜欢,所以我打算签下你。”
原来如此。
祝决恍然大悟,这个逻辑合情合理常人能懂,他胸中一颗心,终于又落到了实处,只是隐隐有些失落。
这丝情绪来的隐秘去得迅捷,还没等他发觉,就消失无踪。
沈弋将那份合同推到他面前,挑了挑眉:“签?”
看到他脸上难得出现的表情,祝决露出了一个笑容。
“签。”
大D站在外面站了好一会,才想起来叫辆出租车将自己送回家去。
往日他写影评会分两遍写。
他喜欢趁着刚看完电影趁着情绪还滚热的时候火辣辣地写完一遍,然后他会去洗个澡,看会书,舒舒服服地睡个觉,第二天精神抖擞地写第二遍。
情绪火热时候写出来的影评最真实,最能表达他心中所感,但情绪沉淀之后才能更注意到电影里的不足之处。
他写影评全是兴趣,他并不靠此为生,或许就是因为如此,他的影评才在观众中广受推崇,觉得他的评价才是最真实最没有利益渗透的。
但今天他明明内心汹涌着即将满溢的情绪,坐到计算机前,双手放到键盘上,却连一个字都敲不出来。
《奇侠传》宣传团队动作很快,他们也是临到头才知道上面大手笔地请来一帮影评人,原先怕反响不好所以不敢发,今天晚上这个情形,宣传立刻就PO出了首条消息。
“晚上《奇侠传》试映会~[鼓掌][鼓掌][鼓掌]看晚上出席的名单,大家是不是很期待?[香槟][香槟]”
周旭之前“误发”的那条围脖经过李真“不经意”地加工之后,大家对《奇侠传》的好奇还未退去,这条消息一出,立刻就涌来了不少人。
等看清楚官方列出的名单,大家纷纷表示整个人都震惊了!
“……等下,我没看错吧?里面这是有大D?真的是那个大D?不是同名同姓吗?”
“连酷大都有……酷大不是影评人吗?”
“难道影评人不是专指电影评论者?我读书少别驴我啊!”
“可能现在定义放大了吧……但是这些人的确之前是只评价电影没错的,《奇侠传》这是在干什么?”
《奇侠传》在干什么?
在这条消息出来半小时不到之后,大家觉得自己得出了一个正确的答案。
“《奇侠传》肯定是疯了。”
不少人立刻奔涌去了其中几位影评人的围脖之下,不管是不是真的对这部戏有兴趣,一个个都滚地卖萌敲锣打鼓要起了影评。
只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所有在名单上榜上有名并却都开通了围脖的人,没有一个出面说话的。
唯一一个有回复留言的,也只回了一个标点符号而已。
不少网友数了数,六个点,很标准的省略号。
网友们盯着这个省略号想了很久,只能也回了一串省略号。
跟这边奇葩的画风不同,今天被抽中幸运观众的普通路人倒是没有影评人那么纠结,几乎是在到家后第一时刻就纷纷献出了自己新鲜火辣的观后感。
不知道为什么,网友们的表达方式总是特别的不矜持……
从最不会修饰语言的:“好看!非常好看!特别好看!”这种像是五分钱水军的到能洋洋洒洒写出一片长围脖的观后感,一个小时之内就将#《奇侠传》试映#刷上了热榜。
在一堆或逻辑体或咆哮体的观后感中,有一条围脖,转发率最高。
博主贴了两张图片:
“这是我进场时候的爆米花[贴图],这是我出场时候的爆米花[贴图]。”两者相差无几。
简洁易懂,不少人转发时纷纷表示非常有说服力,博主我买了你这份安利了。
不过当然,也不是全部都是好评。
试映会的幸运观众是由第三方平台抽取,只要报了名就有可能抽中,报名的人并不一定都是TO的忠实爱好者,甚至不一定是叶正志的粉丝,有路人,甚至会有黑子,不过即使没有这部分人,天生有一些观众就是比寻常观众要严格很多。
他们在欣赏这场试映会所有好的部分的同时,一样不耽误他们挑刺——“我觉得这部电视剧结构有点问题,大师兄是主角吗?为什么他的戏份这么重?”
这样的言论在影评人里也有不少的市场。
比如说大D 的影评,去掉那些看起来就很难懂的分析,提炼一下整篇影评并用大众易懂的方式来翻译一下,可以得出以下三个结论:
“令人赞不绝口的特效,如果不是我再三确认了一遍我手上的票根,来个人糊弄我这是一部商业大片,我也会冲着这个特效信了,单单就是这个特效,这部电视剧就很值得一看了。”
……
“有金牌编剧和原著作者的把握,这部电视剧的剧情也很有看点,每一集都很好看,三集看下来,我很难发现一个时段可以供我去放空大脑。”
……
“不过恐怕这部电视剧的结构上有失偏颇,头三集里大师兄的存在感如此之强,导演你这是要男主以后怎么办?”
不过今天晚上,不管是批评还是夸奖,最后的效果依然如老天眷顾一般,完全倒向了《奇侠传》一方。
娱乐圈虽然在外界看来是一个光陆离奇的世界,当然它确实是,但是在这个圈子里运行的行业规则却已经演化得非常严整和数据化。从试映会消息发出的第一秒,TO公司内幕后专业工作人员就开始跟进数据分析,一直到晚上第一篇影评人评论热烫烫地出炉之时。各项数据都呈良性发展,第一篇专业影评被广泛转发之后,数据指针更是直接往上跳了一层。
此时网上各个舆论高地几乎都被《奇侠传》所占据,就连平时不怎么看电视剧的,并没参与讨论的,也难以避免地在自己的二次元领地里发现《奇侠传》的身影。
被宣传得太过普及反而会引起反感,TO就掐住了这个时间点,有条不紊,时机恰当地放出了第一支正式预告片。
第一个五分钟之内,点击率就已经破万,之后的点击率更是以令人目不暇接的速度火速上攀,十分钟之后,这支预告片就已经占据了各大网站的首页,同时《奇侠传》的官方板块流量被同步带动,网站临时加设了三台服务器,才堪堪应付的了突然猛增的人流量,留言板头二十页都在询问《奇侠传》的播放频道和播放时间,而且这个页数还在急剧增长之中。
半小时之后,TO接到了第一则重量级的广告投放意向询问。
一个小时之后,一份特别完美的报表就已经出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如果说试映会的成功让他们觉得兴奋的话,等看到这份报表,不少人今天晚上都只能度过一个不眠之夜。
毕竟这份报表让他们可以预见的是一个实打实美好的未来。
钱!很多很多钱!
利润!特别特别多的利润!
TO很大方,作为奖励,这次回去拍戏他们直接包了一架飞机将剧组护送到位。
叶正志看着难掩激动惊喜的蓝容清,露出了和善的笑容:“放心吧,这不会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这才只是刚刚开始而已。
跟昨天不同,签下那份合同之后,祝决就已经是TO的正式艺人之一了,比起之前,剧组里的人待他显得更加亲热自在,蓝容清更是直接笑眯眯地叫起了师弟,一圈人都把自己的私人电话留了下来,热闹了好一阵子才走。
等送走一群人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时,祝决才发现沈弋已经睡着了。
睡着时的沈弋显得更小了,他的眼睫毛很长,比祝决的要细软很多,就像他的头发一样,现在安安静静睡着的模样一点都看不出平时面瘫冷漠的特征。
祝决盯着他的睡脸盯了好一会,叹了口气,翻开了手上的杂志。
他有很多话想要问沈弋,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祝决总算知道为什么网上关于他的新闻那么少了,现在想想从前碰到沈弋的时间点,这家伙几乎是所有闲暇时间都投入在了无尽的群演生涯中,比他还要尽职尽责——他起码还有野心,永远都想演比之前更好的剧本、更好的角色,沈弋坐拥TO,居然这么多年了也只是当一个群演,甚至还是个大部分时间连个背影都露不了的群演。
这么一想,他到底为什么一定要签下他这个问题都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班机在新建的机场起飞,这座机场浑身一种我很低调我很霸气的气场,从门口一直走到登机口,走路能走掉半条命,不少人进到候机厅就长松一口气,纷纷找位置坐了下来。
候机厅里到处都预备了新一期的杂志,从学术类到娱乐性各种都有,像祝决这样手里捧着杂志在看的人不在少数。
机场挑选的杂志质量都很不错,祝决正在看,突然被身后传来的一声变调尖叫给吓了一跳。
“大师兄!”
祝决差点从椅子上蹦起来,好几秒都惊魂未定,尖叫的女孩子似乎被同行者责备地拍了拍胳膊,声量压低了不少,但是那股子兴奋却丝毫未减。
“你看你看!大师兄诶!”
听到关键词,祝决不动声色地侧头看了看,一眼就看清楚那女孩子手里捧着的杂志名字。
“知道了知道了,你的大师兄嘛,”同行的女孩子似乎翻了个白眼,嫌弃地凑了过来,脸上表情还没来得及做完嫌弃这个表情,立刻就带上了几份诧异:“这个就是你说的大师兄?”
尖叫的女孩子似乎正在粉的狂热期,立刻就抓紧时间安利了起来:“怎么样!好看吧?”
控脸控的特别理直气壮。
跟她一起的女孩子看起来就理智多了,她伸手要拿杂志,一扯发现扯不动,干脆用了大力一把扯了过来,控脸粉一脸失落,赶紧黏了过来,盯着照片流口水的同时还不忘安利大业:“你看这个脸你看这个身条,你看这个眼神,你看这个……你看现在娱乐圈里的小鲜肉,哪个有他这样色香味俱全的?”
她闺蜜闻言,不由得有些蛋疼,她实在听不出来自己的死党这句话到底是不是真的在夸奖这位大师兄了……
不过虽然形容词令人发指,但是她没说错,就看这么一张照片,那种存在感就气场就已经令人难以忽视,照片中大师兄看着小师妹的眼神温柔似水,甚至要溺毙在画面外围观的读者。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明明是再正常不过的古装戏常见夜场打光,落到这位大师兄身上,却像带了几分缱绻,像是一双美人素手,流连忘返地落在他的身上。
旁边幽幽地传来一句感叹:“我好想变成灯光哦,我要摸他的脸,还要摸他的胸,还有他的腰。”
心中所想突然被人一语中的,闺蜜脸上一红又一白,吐槽道:“你这个痴汉。”不管什么话,从她这个死党嘴巴里说出来,都特别奇怪。
收敛心神,闺蜜比自己痴汉好友要理智多了,她将视线从那张魔性照片上抽离,放在了整篇报道上,刚一看,就忍不住惊讶地叫了起来:“大手笔啊。”
这篇报道的专栏不像别的栏目正经严肃,文风活泼语带调侃,李真写起文字来深入浅出嬉笑怒骂信手便来,不少人买这本杂志冲的就是这个栏目,但毕竟不是主栏目,平时大部分一篇文章只配几张小插图罢了,像这次这样整整做了两页,两张整面大照再加四张小照,刚出就震傻了不少人。
她平时也有看这本杂志,对李真的风格也很熟悉,能让李真这么费心,她压根不相信他真的像这篇文章中描写的那样云淡风轻了。
“这么张脸放在他眼前,他也忍不住要跪舔吧?”李真笔中轻重掂量自如,整篇文章大部分都在写剧组轶事,这篇文章一出,很多人都在他的字里行间找内幕,只有像痴汉粉这种单纯份子,一眼就看到了关键之处:“总算知道了大师兄的名字!我要上网去宣泄一下。”
被人这么近距离地要求要跪舔是什么感觉?祝决表示内心很复杂。
他默默地掏出手机,发现#大师兄祝决么么哒#居然已经被刷上了话题榜第二,随便点开一看,都是诸如以下言论:
“这是后期做的吧?”
“大师兄好可怕……我现在终于理解为什么女主的心魔劫不是男主是大师兄了,是我我也魂牵梦绕天天想着大师兄啊!”
“好想舔一舔……好想舔一舔……好想舔一舔……重要的事要说三遍……”
祝决难以自制地扭头一看。
身后两个妹子打扮的都很时尚得体,就连那位略显痴汉的妹子看起来也很清新矜持,压根跟他刚才听到的话对上号。
这年头的女孩子——真可怕。
突然,有人幽幽地在他耳边说道:“很高兴?”
祝决悚然,一回头,就看到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沈弋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他坐在他旁边,手里也拿着那本杂志,他翻了翻那篇专题报道,看着祝决的大师兄的表情看不出一点端倪,就像是在说今天的天气真好一样:“她们还有愿意给你生猴子的,感觉是不是特别开心?”
先不说为什么会是生猴子——祝决看着沈弋现在的脸色,不要以为你面瘫,别人就看不出你是在嘲讽人。
不过他也没想到沈弋会关注网上的这些言论,虽然网络现在已经很普及,早已经脱离了网络文化这个分割开来的用词,完全融合进了生活中去,但依然有不少人只是将网络作为工作生活的一种辅助,很难真的投入到里面去。
祝决想到了什么,突然笑了起来:“你呢?听说要给你生猴子的,已经可以绕整个星球三圈了,感觉是不是很开心?”
沈弋不说话了。
祝决看着他再次戴上帽子口罩,重新埋头睡觉,毫不抑制自己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
绝对不是他的错觉。
刚才沈弋的的确确翻了个眼睛瞪了他一眼。
被旁边人传染,祝决也觉得昏昏欲睡了起来,设置好闹钟,他睡着前还在想,被人瞪还觉得有点小开心,他病情也是有点严重的。
笑着谢过,祝决站在原地看着车子开走,才走向公交停换点,找到自己要乘坐的公交线路,回到了久违的“家”。
有一阵子没有回来,跟离去前丝毫未变的房间看起来冰冷了不少。林舍还没回来,祝决只发了一条短信告知他现在的情况,等他收拾完东西对方也没有回复,想必也处于工作忙碌的状态。
他要带走的东西不多,前身给他留下的衣物只有几套,折迭起来也塞不满一个旅行箱的一半位置,倒是他的书、笔记之类的整整塞了一个行李箱加一个旅行袋。
站在门口,祝决环顾了这间房间。
被腾空的房间看起来空旷了不少,连墙上的经年霉斑都显得寞落了许多。
祝决站了很久,终于笑了起来。
“再见。”他对着空气说,将一句谢谢说进了心里。
谢谢你愿意接纳我。
谢谢你告诉我演戏的另一面。
谢谢你让我可以拥有另一种心态来演戏。
跟之前在影视基地不同,这里的人看起来要更加光鲜亮丽,表情也看起来更加矜持,道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辆里有不少都是经过专业改造的保姆车,里面不时能下来几个即使是祝决也觉得脸熟的人,这些人要是出现在这个城市的其他地方,恐怕都能引起不小的围观,但在这里,他们的出没显得很正常,有些人的巨星派头从头流到脚,大腕气质从脚往上走,但连路人的眼角都吸引不了。
公交线路没有直接进入这一区域,祝决在上一站下了车,走到这里就花了将近三十分钟,但在刚下车的时候,他就已经看到TO公司的大楼了。
在周围的高楼大厦的拥立之下,TO公司依然鹤立鸡群,连外墙的玻璃幕墙都显得特别明亮。
听说TO公司的大楼是沈戈为了自己的宝贝弟弟亲自操刀的项目,从设计师到工程队都是亲自挑选,甚至连沈弋的办公室里的摆设他都一一问过,不问价钱,只问舒适,壕表示他不认识预算两个字,听说如果不是沈弋不喜欢,他甚至都打算搞好些价值连城的古董摆设在里面。
祝决不是会关注八卦的人,但连他都能从自己的记忆库里找到不少类似的坊间小故事,可以想见沈弋哥哥一腔父爱之情,天地可鉴!
绕过前门,祝决从后门进入。之前在机场和沈弋分开之前,有穿着黑西装的黑超男采集了他的指纹和瞳纹,流程特别像黑科技,不过现在祝决到了TO楼下,就知道那个是做什么用的了。
TO内部员工信道不靠密码识别,更不靠刷卡和钥匙,门禁只认指纹和瞳孔,两者都能对上,两扇禁闭的厚重合金大门才愿意敞开通道,欢迎访者入内。
咋了咋舌,祝决摇了摇头,不知道怎么评论才好。
宽阔的通道里不计成本地铺设着厚实的地毯,地毯尽头就是两两对望共计十架电梯,跟大门一样,祝决刷了自己的指纹和瞳孔,才有一扇电梯门打开。
单单门禁已经如此高大上,宿舍内部条件也很不错,宿舍都是跃层,上面是睡眠休息空间,下面有一个小客厅和小书房外,还有一个设备完善的健身房,祝决四处看了一圈,觉得除了面积和享乐空间的区别,这里跟他上辈子住的别墅都差不了太多。
站在这间宿舍里,祝决终于了解,为什么他在所有能搜集到的信息中,TO公司永远都处于那个与众不同的位置。
可以想见,如果只是一个刚踏入这个行业的新鲜人,从进门的那一瞬间,整幢大楼就已经在潜移默化地告诉他:你在进入一个不同寻常的领地,每一处的细节都在强化这个讯息,TO几乎是在肆无忌惮地炫耀着自己的能力,他们的财力,他们的品味,他们的成就,甚至是他们的科技水平,一般新人恐怕刚进TO就会被这股氛围给折服,有上进心的瞬间就能燃起熊熊热情,就算是已经是圈内大腕的巨星,走在这里也不会觉得自己有屈服的感觉,他们只会觉得与有荣焉,彼此给彼此增加光辉,这是显而易见的双赢场面。
……那些觉得沈弋只是凭着自己的爱好营建了这么大一份事业的人,实在是太甜了……
下午三点半,沈弋准时抵达四十二楼的办公室。
季京体格健朗,看起来要比实际年龄年轻不少,外表打理的非常整洁,连发尾都整理地清洁利落,一看就让人很放心。
在祝决打量季京的同时,季京也同样在观察他。
季京与老易不同,如果说老易是金牌经纪人,那季京是王牌经纪人,他带过的艺人很少,初到他手上的,有早已成名的大腕,也有籍籍无名的新人,但无一例外,只要经过他的手,最终都会成为这个娱乐圈无法绕开的人物之一。
他要求极为苛刻,已经有将近八年他的名单中没有增加一位新名字了。
本来祝决即使签在TO,按正常流程来说也不会是他来接管,不过——老板开口,他还能说什么呢?
季京的观察丝毫没有掩饰的打算,祝决站在门口,进退不得。
沈弋完全没有介绍人的自觉,在如此诡谲的气氛下,他还有心思打开自己的计算机,一边吃零食一边玩起了计算机。
“你的外型条件不错。”季京的视线就像无机质的X光,祝决毫不怀疑在他的视线下,自己的身高体重三围比例甚至说不定连体脂肪率都无所遁形。“有些偏瘦,不过可以调整,我看过你的大师兄,你之前学过书法和古琴?”
在《奇侠传》里,有两幕戏,分别有写字和弹琴的要求,剧组本来打算让替身上,事后剪辑一下,一样天衣无缝,不过祝决没给替身机会,两幕戏都是他自己一力完成,弹古琴那段更是现场收音,连后期找曲子制作的功夫都省了。
“学过一点。”祝决回答的很谨慎——他的前身履历清白好调查,有没有系统性学过一查即知。
季京像是不在乎一样摆了摆手:“没关系,反正这些也不够,你要做好准备。”
他说:“我已经不带新人了,”季京并不怎么顾虑谈话对象的自尊心:“不过老板要求,所以我也没办法,不过我们的选择是双向的,我的要求很严格,你可以看过我现在给你排出的进修表来决定我们等下要不要继续。”
季京递过来一份文件。
祝决接到手上的时候,因为那份重量而挑了挑眉,打开一看,它就跟它的重量一样,一点虚伪修饰的成分都没有。
在文件上列着的所有事项里,除了最常见的体型、健身、演技等等课程之外,还包括可以用琴棋书画以及现代的马术、击剑等等课程。
虽然他现在在这个圈子里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小星点,但如果以后工作真的上了轨道,再加上这份课程,他的时间会被塞的很满很满,然后他也会很忙很忙……
“不过这些课程并不是无休止地学下去。”季京补充道:“只要你达到我的要求,我就会去掉一门,不过如果到时候我觉得你另有需要,这份课程表也随时随地会有增加的可能性。”
他再次露出一个十足礼节和职业的微笑:“这只是我的初步要求而已,合作愉快?”
祝决将文件合上,放回到桌子上,他的手指长的很好看,也很稳,他的脸上同样露出了一个笑容,他朝季京伸出手去:“合作愉快。”
季京干脆利落地走了,除了一个联系电话,他挥挥袖子,连半点云彩都没有留下来。
这等作风,就算是见多识广的祝决,一时间也有点瞠目结舌。
身后有人悠悠地说道:“今天这样,他已经很给你面子了,别不识好歹。”
两人互相敞开身份之后,沈弋在祝决面前话也多了一点,起码不像之前那样,除了盯着他就是盯着他,话少的就像得了失语症一样。
祝决失笑,倒没有一点窘迫之感,他施施然地在沈弋面前坐下,伸手拿了一块海苔过来:“他是你要求来带我的?”
沈弋抬头看他,一脸“你居然会问出这种愚蠢问题”的诧异:“不然就凭你?”
祝决:……
不得不说,就算是两人现在熟悉了不少,但沈弋不会看碟下菜的风格一如既往。
“有季京当你的经纪人,就算你不思进取,他能也把你推到顶峰,不是挺好的。”沈弋轻描淡写地说。
先不说到底是哪里的错觉让他对他有了“不思进取”的印象,寻常艺人若是得到季京这个外挂型经纪人,恐怕早就不说二话先接下来再说,祝决偏偏就问:“难道我现在接不到戏?”不是他自夸,就靠大师兄这一个角色,他相信接下来就会有不少剧组向他递出橄榄枝,能在TO的剧里演的出彩,这就是一个新人最好的标榜了。
沈弋却没将这些看在眼里,嗤之以鼻地说:“从小角色开始磨练,在电视剧里打滚一圈再往电影发展?你要混上几年?”
他看得出这个男人的野心,如果祝决的目标只是为了出名,那的确不需要季京,但是他是只要名气的人?
“不少人都是这么磨上来的。”祝决实事求是地评论,一炮而红横空出世这件事依然存在,但是最新一例横空出世的时间离现在也过了十年之久,每个艺人幻想这个就跟一般人幻想自己中亿元彩票一样,想想就可以了,千万别当真。
“有快捷方式可走,为什么要自讨苦吃?”沈弋将黑幕说的理所当然,完全不把这当回事:“可以走的更好,为什么偏偏要坎坷地走?”
“我喜欢你演的戏,我也想看你演更好的戏,我可以帮你,为什么不帮你?”
一句话说的掷地有声,霸气至极。
祝决坐在他的对面,看着他淡然到不屑一顾的表情,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从前也不是没有人隐晦地向他传达过一些幕后交易的讯息,但一概被他无视,沈弋的方式跟那些人也没什么区别,但不知道为什么,此时看着他的表情,他心里却一点厌恶之情都没有。
想了又想,祝决在沈弋的脸色扫了一圈,觉得大概还是因为,脸吧……
谁让他长了一张让他有兴趣的脸呢?祝决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邀请道:“既然这样,那我请你吃顿饭?”
沈弋抬头,只问了一句:“你有钱吗?”
祝决:……
沈弋也站了起来,特别嫌弃地走在了他前面:“穷鬼一个,我请,走吧。”
说实话,那些课程对祝决来说压力不大,他上辈子大部分时间除了拍戏也在上课,即使到了他江湖地位已经奠定很多年的时候,他依然要花很多空余时间去进修,反正他是圈内出了名的不爱交际,除了在他的作品里,连圈内人也很少看到他的人影,随随便便神隐个大半年去学点自己想学的事,对他来说简直是再正常不过了,季京给他安排的课程他从前自己也都学过,重来一遍他只需要适应这具新身体,进展很快。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歪打正着,每天这么高强度的训练,原来就已经突破了一层隐形“壁膜”他与他身体的磨合程度,每天都在高歌猛进,在镜头前的那种窒息和无法掌控的感觉已经越来越小,他对这具身躯的掌控力也越来越精准,他现在只需要一个新的角色来证明而已。
“这是《奇侠传》最新一轮的调查表的信息反馈。”季京示意他继续跑,将一份报表递给了他,“你的询问度很高,公司的意思是,接下来的宣传活动你也要参加。”
在现在娱乐行业十分成熟的情况下,每一部剧的推出都不是随便哪个人拍脑袋就能决定的,如果是一部大制作的话,就连沈弋也没办法让整部剧的所有地方都遵循他的意志进行,毕竟每一个阶段都有实打实数据的指导和科学的数据分析,上一次试映会之后,《奇侠传》也在电视频道里投放了一些更长的预告片,投播了几轮之后,《奇侠传》官方板块以及其他一些网络小区论坛以及现实生活中的采样调查,将观众对奇侠传的印象进行数据收集,在一些问卷上,有些问题显得很挑拨,一点都不含蓄,连你会为了A花钱还是不会为他花钱这种问题都有,诸如此类,据民间调查,每十次掐架中就会有四次是因为这些问卷,连在掐架里,也经常会有正反方拿问卷来进行互殴,不过不管别人怎么说,这些问卷倒是挺讨好广告商的,这些数据不会百分百准确,但起码广告商能预估一下自己投入的广告能看到多少回报,有很多广告商会按兵不动,一直等到这些数据报表出来之后,才会选择要不要跟电视台接触。
也因为这样,所以有时候那些问卷看起来问的很粗鲁,但设计时其实是很谨慎的,祝决在第一轮投放的问卷中没有占到一个问题——虽然他是头三集的焦点,但是通观全局,他的存在比例并不高——不过当很多人在自定义问题那问起他之后,这个局面就改变了。
不管是因为流出的剧照,还是因为预告片里的表现,还是因为被影评激起的好奇,反正观众们对看到祝决很有兴趣。
剧组的宣传活动一样也是依靠这些数据进行。
既然大家想要看到祝决,那何乐而不为呢?
不过,祝决说:“这上面没有《奇侠传》宣传的安排。”
现在电视剧的宣传几乎大同小异,总是脱不开预告片、上节目以及做一些新闻活动,虽然已经离开了剧组,但是他跟剧组里的人依然保持着联系,《奇侠传》的播放时间已经订了下来,主演们也接到了宣传行程,不过这些行程并不是最后的定论,最后会由演员各自所属的经纪人来跟剧组进行进一步的商量,因为《奇侠传》是TO的剧,在这上面倒是方便了很多,初版的宣传行程已经做了针对安排,经纪人不满到需要调整的幅度不大。
“我接到了,不过我拒绝了。”西装革履的季京站在汗湿了大半条T恤的祝决身旁,看起来清爽多了,“除了上映后有一个杂志硬照行程,其他的我都给推了。”
虽然没有太多的相处,但是祝决已经抓到了季京的特点,这是一个相当强势的经纪人。
祝决挑了挑眉,把疑惑表达的很含蓄。
虽然强势,季京倒不是一个吝于解释的人。
“你现在的基础也只不过只有三集的《奇侠传》而已。”季京说:“你过去的履历不可能永远都是一个秘密,总有一天会有人把他挖出来放在所有人的面前,在这个圈子里,这个时效的最保守估计也只有一个月而已,以我的经验,最多半个月内,你的黑历史就会让所有人都知道。”
“他们都想看你,不过没必要马上让他们看到你,如果在宣传活动中你过去的表现被翻出来,你要在这个上面打很长时间的嘴仗,你现在最好就是深居简出,维持住自己的形象,那这些争议只会炒热大家对你的兴趣而已,对你更有好处。”
简单的说,季京的考虑只基于两点,他希望祝决可以做到:一、保持逼格。二、饥饿营销。
这个经纪人的风格很对祝决的胃口。
他很冷静,同时也很理智。
在一般人看来,有了一定的名气和热度,要做的就是趁热打铁,让自己的脸在大众面前有更大的曝光率,最好一步做出到处都有你的效果,做的好,说不定可以立刻脱离新人这个角色,进入职业生涯的另一个新阶段。
季京却反其道而行之,但只要细一想,他的考虑也很在理。
祝决甚至隐隐觉察到,他的这位经纪人,并没有打算用世面常见的路线来规划他。
他有野心,但看起来他的经纪人更有野心。
祝决从跑步机上下来,汗水从他的发间额角滑下,勾勒出一张淡定而不失锋芒的脸。
“那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
季京双手抱胸,脸上依然是礼貌性的微笑:“你先完成今天的健身计划,然后,我们来谈一谈,你下一部作品的事。”
季京很有耐心,他来的时候祝决的健身计划也才刚刚开始,等到他粗略地做完一套也已经过去了半个多小时。
不过他似乎不怎么在意等待的时间,看到祝决在他面前坐下,他还指出:“你的健身计划没做完。”就这点表现来看,他一点都不像日理万机的王牌经纪人。
祝决简短地说:“我等会会继续的,先让我看看剧本。”
在桌子上已经摆了三撂剧本,季京介绍了一下:“这边是贴合你现在的地位的剧本,这边是需要你努力一把的剧本,那边是只有一点意向基本要碰运气的剧本。”
单从一个经纪人会给自己的新人艺人提供的剧本挑选范围来看,这些剧本的数量远超过必要数了,祝决不得不怀疑,这依然是他这位经纪人对他的一个考题。
季京做了充分的提示准备,他拿在手里的剧本不仅仅有一般剧本的内容,还有小秘方将目前已经定下来的比如制片、导演、演员都一一列了出来。
那些需要他碰运气的剧本他也翻了几本,但最后也只能无奈地放弃,那些剧本不少只确定了一个制片和一个导演——往往都是名导,进度最快的也只有确定下来半个班底而已,而且从剧本来看,这些剧本无疑都是大制作,就算有资源倾斜,没有确定下全部的主要演员,这个剧组也不能正式开工,但往往就是这样的剧本,演员跟剧组方面扯皮扯的会更厉害,片酬什么的,合同上一条条例都能商讨上好几天。
祝决现在等不起,他的加入不能缩短这个筹备时间,而且花那么长的时间去等待一个大概就只有一点点戏份的角色也得不偿失。
而那些稳妥的剧本的盘子又太小了,祝决粗粗翻了一遍,没有看到让他中意的故事和角色,这一迭也可以放弃了。
他主要的精力都放在了那迭需要他努力一下的剧本上面。
这些剧本的剧组大多都已经组建完成,已经进入了选角阶段,大概是季京运作的好,这些本子送到祝决面前提供的角色几乎都是男主,最轻的那个本子也给了他一个男二的角色。
要知道这迭剧本虽然没有那迭运气剧本那么牛,但是盘子相对于他来说也挺大了,只不过投资相对来说没那么大而已。
他只是一个“刚出道”的新鲜艺人,就能为他争取到这么多的意向,季京的能力可见一斑。
祝决挑选的很仔细,每本剧本他都会斟酌一会才会放下。
在这整个过程中,季京一句话也没说,直到祝决将一本剧本单独放在了他面前:“这部可以试一试。”
拿到这里的所有剧本,季京之前也都看过,但翻到第一页看到名字就知道这本剧本讲的是什么故事靠的却不是这个。这本剧本是这里所有剧本里唯一一本推理罪案类型的剧本。
季京评价道:“这几年都没有什么出彩的推理片。”
祝决自然也知道,不包括这里,连他前身所在的那个世界,十年内出彩的推理片也屈指可数。这在有些人眼里,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推理片的受众并不窄——看市面上畅销的推理小说就知道,每年总有那么几本爆红的推理小说,就连在电视剧领域,推理罪案类型也是长盛不衰,有很多电视剧甚至拍了十几年,集数早已脱离了以一部计数,而是要以季为单位计算了。但在电影领域,这个情况却恰恰相反,每年票房大火的电影中几乎找不到电影罪案的踪影,上映的电影那么多,每个类型都有那么多电影在院线中供观众挑选,只有推理罪案,很难得才能找到一部,他们更常要跟别的类型共享一部电影,比如说恐怖片。
不过在更多人的眼里,这也不是一件奇怪的事情,如果以推理罪案为主要元素,那对编剧的考验就太大了,它跟其他类型的剧本不同,要想把故事编的好看,又要讲求逻辑又要注意出彩点,既要前后呼应还要包袱不落俗套,不能在故事还没进展到半的时候就让观众猜到答案,但也不能为了反转而反转,把观众当成白痴来耍。
最最重要的是,观众可能为了一个爱情故事、一个英雄故事、一个励志故事而一而再再而三地进电影院买票观看,但是如果推理片故事讲的不够好,很多观众进了一次电影院就够了,反正他们也知道凶手是谁了不是吗?
想要创造利润,想要让票房持续地产生,考验的就更多了。
有一部长红原著作为基础还好,要是让编剧自己编一个,真的很难编出一个好故事来。
祝决的理由也是基于此:“这个故事很不错。”他顿了顿:“而且我喜欢看推理片。”
季京没有说话,也仔细翻看起来,这本剧本能被他挑选入库,自然也有可取之处,他的视线从导演名字上滑过——东元白,他执导过好几部上亿电影,如果算上海外票房,他到目前为止所有的影片都让制作人赚到盆满钵满,这位导演是少见的海外派导演,华国的文化娱乐领域发展到现在,在综合国力的加持之下,早已不是过去历史上被海外俯看的地位了,本土的文化娱乐事业已经跟西方有了平起平坐的条件,双方早已有了良性/交流,但总体来看,演员方面的交流比较频繁,导演还是比较少的,东元白在国外读的导演专业,头几部作品也都是在米国产出,作品反响都很不错,他的作品向来以故事精巧而闻名,他的故事剧本大部分都是他自己写的,而且发生背景都不大,最小的一个故事,从头到尾只发生在一幢房子里而已,而且每每都能以几千万的制作投入换得几亿的票房收入,单从这点来看,他就是制作人超级爱的那类导演。
导演选择的不错。
每个导演的风格都不一样,不是每个导演都愿意挖掘演员,愿意让演员显得更出彩的,只红片不红人的导演有很多,换掉演员也不影响故事的导演也很多,在这些人里,东元白可能是因为风格的关系,相对来说是比较喜欢磨练演员的,很多演员演过他的戏,演技能得到很大的提升。
季京将剧本从头到尾又看了一遍,沉默了会,点头同意:“不过我不敢担保你肯定能获得这个角色,有好几个也对这个剧本有兴趣,回头还需要去试镜,这两天你就不要出门了,课程我也会让老师修改一下,你先熟悉一下这个剧本,别的以后再说。”
祝决自然不会反对,两人又如一贯那样彬彬有礼地道别,房间里再度只剩下祝决一个人了。
祝决稍稍松了口气。
不得不说,季京给他带来的压力还是有一点的——他那种礼貌矜持的态度太明显了,明显到让人想热络地跟他聊聊天,欲/望也会瞬间被打消。
祝决猜这也是因为沈弋的关系。
上次还是叶正志跟他提了一句,他才知道,要不是他在试映会上的三集中表现的实在够好,要不然事后出炉的那些影评对他绝对不会那么温和赞誉,单单一个大D,就可以毁掉他的演艺生涯了。
李真也透过叶正志跟他隐晦地暗示过,大D他们会来,都是沈弋亲自操刀公关的,不过沈弋从小到大都还没怎么学会怎么跟人家委婉地套热络,方式手段人家不是很高兴,所以来的时候脸色就不好。
这次季京来当他的经纪人,也是沈弋一手拍板的。
沈弋是真的如他所说,一直在帮他,不过这个帮,他也没法很轻松地接下来就是了……
“亲爱的,你已经在这儿呆了三个小时了。”
坐在沙发上的人接过来者递上的一杯咖啡,捏了捏鼻梁,暂时将注意力拔了出来。
来者在另外一张沙发上坐下,她看起来已经将近四十岁,但鬓旁夹杂的几丝银丝透露了一点真实讯息,她的气质很好,优雅得好像从另外一个时代穿越而来的淑女,她好奇地看了一眼大幕布,立刻认了出来:“哦我认识他!”
房间里另外一人长得跟她很像,同样深邃的眼窝、高挺的鼻梁,以及稍显秀气的下颌弧度,他虽然有一头黑发,但眼睛却是碧蓝的颜色,就像她的颜色一样。
如果是经常关注电影导演的人在场,一眼就能从这个标志性的外表上认出他来——东元白露出一个柔软的微笑:“我不知道你还看华国电视剧。”
“增进我的华语水平,你知道的。”她在东元白的恭维中摆了摆手:“不过这部电视剧我纯粹只是因为喜欢而已,亲爱的,他演的很棒,不过他很快就死了,真可惜。”
东元白含糊地应了声,拿起遥控器按下了播放键,画面重新动作,上佳的音响效果完美地将气势迫人的雷鸣声和之后雨歇月清,清风略面的声效呈现了出来。
作为东元白的母亲,路易莎对自己儿子的情绪感知很敏锐,她若有所思地一起看着屏幕上这个让她喜欢的角色——东元白再度将画面停留在了大师兄听到声音扭头过来的那个瞬间,说:“我记得你不怎么爱看电视剧,那么,你是打算让他成为你的演员吗?”
东元白难得表现地有点迟疑:“季京跟我推荐了他,不过我还不确定,他演的的确不错……”
正如之前季京在挑选剧本的时候所顾虑的那样,东元白自己对自己接下来要执导的这部电影也很谨慎,跟很多推理片不一样,他要演的这部电影没有太多激动人心的尸体,也没有很诡谲的犯案手法,这部电影是他喜欢的口味,他要描述的是一位安乐椅侦探,但安乐椅侦探除了依托于一个好故事,还很取决于侦探的表现,跟书上文字表现的不同,由真人现实化后的侦探,如果表现的不好,那就太容易让观众出戏了,他看过一些这样的电影,从头到尾他都在跟心里的另一个自己吐槽剧情——他绝对不想让自己的电影落到这样的地步。
他手上有好几个名单,但因为题材的关系,都不是一线影星,最有票房号召力的也只是一位在上半年的一部英雄电影中饰演了男二号的演员,刚从大学毕业没几年,外形上乘,但稍显稚嫩,而另外一位演技精炼老到的,岁数又太大了,这么一平衡,祝决的确是里面相对来说综合指数最高的。
但是他只有《奇侠传》这么一部作品,出场时间满打满算也不长……
路易莎倒是欣赏地看完了一段祝决的表演,她虽然是导演的妈妈,但毕竟不是导演,她只能安慰地拍了拍自己儿子的肩头:“不是说之后还有试镜吗?为什么不能到那个时候再决定?”
东元白纠结地抓了抓头,刚好他的手机响了,路易莎趁机拿走了他的遥控器,直接将进度返回到了最开始,虽然她还是每集都看,但是比起之后的,她还是最喜欢看前面三集,用这么大的幕布来观看,倒真的蛮惬意的。
“……你说什么?”听到儿子猛地拔高了声音,路易莎好奇地投以一瞥,看到儿子抱歉地对她做了个口型,拿着手机出了门外,便不再在意了。
房门没有完全关拢,依然有一丝半句飘了进来。
东元白的声音听起来困惑极了:“你说他也要来演?为什么?”
“这不合逻辑,简阳不是要去米国试镜吗?为什么会来我这儿?”
简阳坐在车后座,皱着眉头跟自己的经纪人交谈。
他是一个对事业很有野心的人,否则也不会签约亿娱还跟自己的老经纪人分道扬镳了。这件事情闹的不是很愉快,网络也好报刊杂志也好,各种八卦纷纷扬扬了大半个月,不过这样的局面对比他获得的,还是在他的接受范围之内。
亿娱是圈内数一数二的大公司,能给他的资源远远不是过去的那家公司可以比拟的,如果说他从前在高速通道上走的话,一进亿娱他就像上了专机通道,他不是一个不听话的艺人,但是他真的不能理解,为什么崔使君一定要他来参加这部电影的试镜。
“东元白的新作制作规模不大。”他心里算了下之前公司让他参与过的电影试镜,无一不是大制作,经费充足导演大咖演员大腕,虽然试镜结果还没出来,但以他的水平和亿娱的本事,他不觉得自己会落到颗粒无收的地步。
在这样的对比下,东元白的新作看起来乏善可陈——制作规模不上不下,除了一个导演其他没什么值得一说,更别说这个尴尬的题材了,如果不是崔使君的要求,他现在压根就不会坐在车上。
“如果你不想再遇到上次去米国试镜那样的结果,今天就最好让自己被东元白看中。”崔使君面色淡淡,说话却很犀利刻薄。
他是在简阳去米国试镜失败后接手的这位演员,假如当初一开始就由他来带,他不会自不量力让简阳去参加那场试镜。
崔使君无视了简阳瞬间黑掉的脸色,继续说道:“你拿的那个视帝在海外完全不值一提,除非你拿到的是被他们承认的那几尊奖项,否则你不要幻想靠一些本土奖就可以在海外打开一片天。”
虽然比起从前,现在的情况已经好了很多,再没有西方人瞧不起东方人,东方人玩不进西方圈的情况,大家平起平坐,自然可以平等对话,但前提是你获得的荣誉是同样被他们认可的,否则他们照样不带你玩。
对崔使君来说,到了现在,还要豁出去试镜人家一个只能在电影中出现几秒钟的龙套,绝对不是什么好选择,不能镀金不说,消息传回来还要被国内的人笑死,幸好他接手之后就指示公司内的宣传团队将这则新闻冷处理,要不然简阳现在哪有这么好过。
“要么拿大奖,要么就有海外票房的号召力,你只能二者选一,东元白的电影在国内可能不是卖的最好的,但是在海外,卖的最好的那批华国导演中就有他的名字。”崔使君分析道,可能是混血血统的关系,东元白的电影西方人更容易买账,“你要是能在他的电影中当男主,以后自然而然可以在海外市场打开场面,到时候不仅仅是龙套,男配也是可以运作的。”
听到这里,简阳的表情才为一霁。
崔使君的话给他打开了一条新思路,不是直接出击,而是曲线救国……他接过崔使君的调查报告,被上面的数据震惊了:“……这么多?!可是他在国内……”
在国内,东元白的电影不是文艺片也不是大制作商业片,很少被顶级影星看在眼里,他完全没想到,他在国外有这样的号召力,海外票房也破亿,有几部换算成汇率的话,比国内本土票房要多的多了,更别说后续影碟赚到的钱——
简阳向崔使君伸出手:“剧本给我,我再看看。”
半个小时候,他的座驾在一幢高楼大门前停下。
东元白没有跟任何一家公司签约,他有自己的一家工作室,不过他跟圈内几家大公司关系都不错,出道以来发行都是由这些大公司来做,不过最近的两部都签在了TO。
这次的试镜地点定在了TO的一家分公司,身为亿娱的经纪人,崔使君的脸在TO同样很有知名度,从进大门以来,他受到的注目礼比简阳都要多了,看着他淡定的表情,简阳嘴上不说,心里还是挺佩服的。
毕竟沐浴在几乎没有善意的目光下还能保持这样的风度,就这点来说崔使君就挺有能耐的。
在电梯里,崔使君抓紧时间对他做了最后的对手介绍:“这次东元白的电影受到的关注并不多,来试镜的没有可以从地位上压过你的。”
“基本上都是最近从电视剧转战大屏幕的小生,没有太大的威胁,不过我昨天接到消息,TO也下场了。”崔使君伸手一压,阻止了简阳的疑问:“人我还没打听出来,不过是季京亲自出面,季京是谁你也知道,所以最好不要掉以轻心,懂吗?”
简阳还没来得及说话,电梯门便开了。电梯外是一条不短的走廊,走廊尽头有一道门,进了门,又是一段走廊,这段走廊两边设座,上面已经坐了不少人了。
里面那条走廊崔使君不能入内,他被工作人员友好地请到了旁边的办公室,简阳看了眼他的背影,推门入内。
全部都是熟面孔,看到简阳,他们纷纷露出了一个热情的礼貌笑容,简阳亦然,他扫视了一圈,心中大定,不是他自傲,比起这些人,他自认单凭他的演技就可以碾压了,更别说他身后还站着亿娱。
他的姿态放松了些,刚想坐下,身后的门又一次地打开了。
进来一个他很熟悉的人。
简阳瞳孔收缩,表情未变,手指却不自觉抽搐了一下。
祝决——
又是他!
在场的所有人,除了简阳,没有一个在第一时间认出祝决的,虽然前阵子《奇侠传》的热潮足足保持了好几个月,但圈内演员关注这件事的大多都冲着八卦的角度去的,祝决身为主角,倒没怎么被他们关注。
除了简阳。
自从上次在《月间至深》的海选现场无意中看到他,简阳就忍不住对祝决上了心。
祝决最后在众目睽睽下失败,彻底打消了剧组想要邀请他入组的念头,这件事也有他的一臂之力,他原本以为祝决从此又会回到过去的老路上,没想到最后居然还能参演TO的电视剧,虽然不是《月间至深》……
然后现在又遇到他……
简阳心中警铃大作!
他还记得崔使君在车上的话,这次TO带来的艺人是季京带的……
那不就意味是祝决——凭什么!
简阳坐在位子上,暗暗地咬住牙关,花费了不少自控力才勉强没让自己的视线太突兀地停留在祝决的身上。凭什么!凭什么这么一个肢体残障的家伙可以有季京来当经纪人!季京这个名字,对于刚入行的新人来说可能很陌生,毕竟已经有近十年没有出现在各种报刊报道中了,连网上的八卦论坛都几乎已经将他遗忘,但只要在这个圈子里多混几年,就知道这个名字意味着的意义了,做梦才能梦到他来当自己的经纪人!
就算崔使君已经在行里名气很甚,但依然比不上季京。
简阳只能闭上眼,才不会让自己眼中的情绪太过外露,他心中不断翻滚过过去他跟祝决一起搭戏时对方的表现,《月间至深》海选时他的表现,还有——对方的大师兄……
现在出现在这条走廊里所有的人,只有祝决,才是对他威胁最大的人。
简阳可谓是将祝决深深刻进了心里,然而祝决却不认识他,他就近找了个位置坐下,粗粗一看,就判断出现在的局势来。
来试镜的人并不如他想象中的多,只有六个人而已,这部电影的投资虽然比不上大电影,但几千万的投资在一部没有特效的电影来看,也很多了,这样的投资加上东元白也无法召唤来更多的演员,恐怕还是因为题材的关系。
祝决倒不担心有更厉害的角色直接私下面试,在东元白面前露过脸,季京早已经帮他打听过了,这次东元白也很谨慎,对这样的要求全数拒绝。祝决知道这个之后倒是松了口气,突破灵魂和身体的磨合瓶颈后,如果只是考验演技,他一点都不担心,但是如果牵扯到各方权力权衡,他也无能为力。
翻开剧本,祝决再度回温起这段试镜剧本。
每个导演的风格不一样,试镜剧本给出的类型也不一样,祝决手上的这本试镜剧本里几乎没有动作,也没有人物外貌描写,百分之九十的文字都是台词,祝决已经演练过,就算只是照本宣科棒读一遍也要差不多两分钟,如果想要演出风格,需要的时间就不止这些了……
东元白要看到的东西很直白,他就是要看到来试镜的演员的台词功底。
祝决也不打算浪费时间,现在离预定的时间之前的距离并不短,真的想要做点什么的话,这点时间显得很紧凑。
“你们满足于目前的一切……包括死亡……”他半闭着眼,在他的脑海中似乎有一个小小的舞台,他正在排练之中:“这件事干得残酷却又巧妙……”
走廊尽头紧闭的房门后,东元白若有所思地站在那里。
TO公司里黑科技随处可见,分公司也不例外,这扇门从外面看,只是一道普通的实木门,从里面看却会发现门上有两条宽宽的窥视镜,从镜面可以清晰地将外面所有人的表现都纳入眼底,过一会等外面的人进来之后,这扇门又会恢复成跟外面毫无二致的样子。
东元白旁边又站了一个人,是这次的制片人,制片人往外一看,一眼就看到了两个人。
“这次简阳也有来?”制片人对简阳的印象很不错:“他的气质挺符合的,演技也不错,不过——那边那个是谁?”
他手指指向靠向走廊另一侧大门的一个人,那个人的发色和瞳孔的颜色深的不可思议,单单只是坐在那里什么动作都没有,都有一种令人不由自主就会将视线挪过去的魔力。
“他是祝决。”东元白介绍道,看见制片人一脸茫然,又加了一个注释:“《奇侠传》里的大师兄。”
制片人立刻恍然大悟:“我说呢怎么感觉有点眼熟,不过他看起来不像大师兄啊?”
东元白沉默不语,这也是他看到祝决真人的感觉,《奇侠传》里的大师兄看起来沉稳冷静,跟蓝容清演起对手戏来蓝容清那种发自内心的依赖感特别自然,他本来以为祝决是一个二十过半,要靠三十的人,但今天一看到真人,才发现他被误导了。
祝决本人看起来很年轻,非常年轻。
“他这个长相,加上这个年龄,应该去演美少年吧?怎么会去演大师兄了?”制片人疑惑地说,他在脑子里想了想印象中大师兄的样子,“他现在看起来一点都不大师兄。”
对,他看起来一点都不大师兄。
他比大师兄要漂亮,五官精致得不象话,但《奇侠传》里,几乎没有人意识到这一点。
东元白眼底似有一道光被点亮。
他终于来了一点兴致,觉得之前季京跟他说的那番话好像是有点可信度了。
试镜准时开始,他们都没拿到号码牌,只凭里面出来叫人来安排先后顺序。不知是不是凑巧,一连三个过去,都没叫到简阳和祝决。
他们也不知道前面的人表现的怎么样,大家混到可以参加东元白男主试镜的地步,稍微有点城府的就不会喜怒形于色,每个人不管试镜时间长短,出来都是一副淡然愉快的模样,更别说那位专门出来叫人的,专业面瘫脸,祝决数遍自己认识的人,这份功力大概只有沈弋可以跟他一较长短了。
简阳在倒数第二个进去,不知道是不是祝决的错觉,简阳在进去看眼角瞥了他一眼,看起来脸色有点阴沉。
门内是一个摆设很简单的房间,沿着一面墙摆了三张桌子成列,简阳在车上做过功课,一眼便认出来三个人是谁,东元白坐在中间,他看起来表情冷淡,没给简阳丝毫从表情上揣测的机会,他朝着他们对面的那张椅子做了个手势:“简阳是吗?请坐。”
简阳应声而坐,看着那三个人将他打量了一圈,注意到制作人在一张纸上勾勾画画了些什么。
……在写什么?不会从一开始就在测试了吧?
他心神不定,在来时的车上他并没有将这场试镜当回事,觉得自己十拿九稳没什么问题,但自从看到祝决之后——明明对方只是一个才演出了一部电视剧里的男配角的新演员——他反而不确定了起来。
那种被什么咬住影子的感觉……
简阳按捺住情绪,朝着神情严肃的三位考官露出了一个训练有素的笑容。
简阳自然地将自己身体的角度调整了一些,那种激扬到不正常的感觉更加明显,他的声音都似乎颤抖了起来:“可惜他们都不爱你!真可怜,真可怜不是吗?你妄想全世界都拜倒在你的脚趾前,但事实上你完全做不到这一点。”简阳往回坐了一点,唇角勾起了一点讥诮的弧度。
祝决能判断出的结论他也能判断出来,这份试镜剧本上导演的意图昭然若揭,他不需要什么肢体动作,也不想要考察你有多上镜,他只想要知道你能不能很棒地读出大段台词而已。
那么长的台词,用一种情绪来诠释就太愚蠢了,简阳念完一段,又在自己的语气中加入一点蛊惑的尾音:“……所以你会怎么办呢?她那么美,那么好,所有人都喜欢她,没有人会注意到你,你会怎么办呢?小可怜?杀了她?”
简阳缓缓地收回自己的情绪,甚至觉得有点头晕眼花。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之前对未来的期许好像的确有点想当然。他现在参与的还不是一部顶级影片的试镜,导演中上,制作费中等,连对手也只是如此而已,但就算这样,刚才那一长段台词里他投入的情绪要远远超过他之前演电视剧时投入的那些。
他在平静思绪的时候不自觉地想起了自己之前去米国试镜时的表现,他要竞争的是一个来自东方的新生代的影星,漂亮、高傲、蔑视他人,戏份不多,他原本以为自己可以手到擒来,谁知道最后居然输了,他依然认为自己没被选上有幕后的原因,但现在他也稍微觉得,可能也不仅仅只是背后利益交换的关系了。
最起码他那个时候就没花上现在的心力。
他把自己从回忆中叫了回来,重新端起属于简阳自己的笑容,将诚挚的眼神投向了坐在对面的三位考官。
他心里有点小失望,他依然没从那三个人的脸上发现丝毫端倪,三个人交头接耳了一会会,声音很轻,他什么也没听出来,然后东元白看了他一眼,自他进门以来露出了第一个微笑:“表现得很棒,结果我会直接通知你的经纪人的,保持联系。”
他话音一落,坐在门边的那位叫号小哥也站了起来,简阳想要说些什么,话在嘴边绕了一圈还是没说出来,点了点头,便跟在叫号小哥的身后出去了。
“下一位,祝决,进来准备吧。”
简阳刚刚踏出试镜间没几步,叫号小哥就在他身后喊了起来,他和祝决再度擦肩而过,不过比起进去前,他要更能控制住自己了,他一直走到外面,崔使君已经站在了门口。
“等通知,回去再说。”简阳简短地说了一下,旋即问道:“我进去了几分钟?”
外走廊和里走廊之间有门,但门上有玻璃,不耽误外面的人查看你们的情况,虽然他没看到自己的经纪人全程站在门口,不过——
“十五分钟。”崔使君回道。
简阳舒了口气,他是进去的那么多人里时间最长的,那么长的台词,前面那些人没一个在里面呆了超过十分钟,去掉准备的时间和后面的时间,真正表演的时间一算即知,那么短,不可能有什么好的表演。
他心里放松了一半,靠在了墙上:“我们再等等。”
崔使君没问他要等什么,恐怕他也是心照不宣。
“最后一个。”
制片人皱眉:“人选不多。”
东元白倒不以为意:“质量比数量更重要。”
制片人想了想:“的确,刚才那个是简阳?表现得挺好的,是最好的一个了吧?亿娱的,经纪人是崔使君,我觉得这个可以。”
“还有一个,不着急。”东元白摆了摆手,示意谈话中止。他已经看到一个影子出现在地板上了。
他调整了一下姿势,没发现自己的肢体语言要变得比刚才要感兴趣多了。
昨天晚上看到的大师兄还在他脑子里盘旋,每一个被他暂停分析的表情都还在他的记忆库里。如果他没看错,那是一个在小屏幕上太浪费了的演员,只不过不知道他接下来的表现会怎么样……
祝决走了进来。
东元白还是没有跟试镜的演员聊天的习惯,制作人习以为常地接上,他们试镜的步骤迈得很快,没有给演员太多的准备时间,前面有好几个就是这样,一直到开始的时候还没调整过来,直到简阳出场,才满足了他们这一道测试标准。
不过简阳虽然不错,祝决更快。
几乎是刚刚坐下,东元白只是眨了眨眼睛,他就看到那个常态的“祝决”迅速地离开了眼前的这具躯体,五官的精致暗示被压倒,属于另一个“人”的气质迅速的占据了眼前的这具躯体,只是微微一个抬眼,他们就看到了一个倦怠、阴郁、毫无激情的人。
就好像是剧本里的那个侦探的具象化一样!
他们给出的试镜剧本没有标明人物,但到目前为止,所有来试镜的演员都将“他”套在了自己所知道的主角身上,祝决也不例外,这是一个很聪明的办法,但东元白现在没法确定其他人是不是做了一个好决定了。
最起码,在同样的方法下,祝决现在要比他们更像!
“他爱你,他爱你,他也爱你。”比起简阳的紧绷,祝决要处理地更为舒缓,听起来像是一根弦在缓缓的波动,虽然慢,但字与字之前总有一种莫名的情绪在黏连,祝决坐得很实,整个人都靠在了椅背上,他没抬起眼睛,百无聊赖地看着自己的手指尖,似乎一点都没将旁人看在眼里。
“可惜他们都不爱你。”祝决似乎是轻轻地笑了一声,东元白还没确定,他就又恢复了原来的语调。
“真可怜。”他沉吟了一会,又道:“真可怜不是吗?”
“你妄想全世界都拜倒在你的脚趾前,但事实上你完全做不到这一点。”祝决的姿态加强了他的声音,他的音调又让他的姿势变得更加合理。他的视线依然停留在自己的手上,只是在话说到一半时不耐烦地挥了一下,就好像前面有人在激烈地反驳他一样。
层次分明,情绪连贯,就好像他即将要创造的那个人物切实地站在了他的面前一样。
东元白偏浅的蓝色眼瞳逐渐加深,瞳孔收紧——不过这还不够,如果只是这样的话,还不够。
终于,祝决也将台词进展到了最后一段,结尾总是最难处理的,东元白难耐地换了个坐姿,不自觉的注意到旁边另外两个人的表情专注地快要凝出实体来了。
“……所以你会怎么办呢?”祝决的声音听起来更觉得无聊了,然后他顿了顿,像是想到了什么好办法一样:“她那么美,那么好,所有人都喜欢她,没有人会注意到你,你会怎么办呢?小可怜?”
他的声音慢慢地融入了纯粹的愉悦,好像设身处地地替那个“人”想了想问题,然后得出了一个完美的答案一样:“杀了她?”
话尾袅绕。
所有人都暗暗抽了口气。
崔使君没提醒他现在近乎神经质的行为,事实上他自己现在的感觉也不大好。
他入行以来很少失败,最近的一次滑铁卢就是发生在祝决身上,圈内大部分人还只是将祝决当成是每过一段时间就会出现的新星看待——每个都饱受赞誉,话题无数,吸引了不少粉丝,但这些新星中只有一小部分才会继续平步青云,然后更小的一部分才能抵达前辈的高峰,最起码现在圈子里的巅峰依然被那群人把持,没有一个新星冲击成功。
崔使君也很想把祝决当成是这样的新星来看待,但他的理智不容许,在祝决的上一个出场中,他嗅到了更多的东西。
怎么偏偏又是他呢?!
他每接手一个艺人,就要跟祝决竞争,上一次还输了!这是老天爷在逗他吗?
简阳跟何铭不一样,简阳他很重视,他在他身上看到了以后成为天王巨星的潜质,怎么就又跟祝决撞上了?!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在外面等待的两个人的脸色也随之变得没那么美妙。
等到祝决从试镜间出来,时间停留在了二十一分钟。
单单只是表演台词,他就算是每一个字都大喘气也不可能说上这么久,唯一的解释就是里面那些考官跟他有了一些例外的对话。
一些连他都没有享受到的对话。
看着云淡风轻走过来、丝毫没将他看在眼里的祝决,简阳慢慢地、用力地挑起了眼角。
没有了试镜者的试镜间显得特别安静。
过了半晌,有人突然笑了一声。
制片人呼出一口气,重重地倒向椅背,双手拉长,畅快地伸了一个懒腰。
“人选是谁我觉得我们不用讨论了吧?”
其他人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别说前面那几个,连简阳都在祝决的表现之下显得黯然失色,不选祝决选别人他们就是脑子有坑。
制片人拍了拍东元白的肩膀:“你知道的,我原本对你拍这个题材不抱很大的希望,不过我现在觉得好像还是有点可能的。”
“单单这样就有这个效果,回头配上剪辑后期,效果肯定会更好。”制片人眯着眼睛,稍微想象了一下,然后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愿意过来当这部电影的制片人,多少是看在了东元白和他的交情上,这个东元白也知道,东元白点了点头:“等会就可以去联系祝决的经纪人了,早点把合同谈下来,然后就可以让他开始预备了。”
大家都没有意见,今天最重要的事情已经解决了,剩下其他的问题也不适合在这里谈,三人出门的时候,走到外面的等候走廊,看着靠墙排列的两列椅子,有些椅子上还摆放着被翻阅后没有放回去的杂志,他们眼前似乎又浮现了那群试镜者在这里等候的情景。
“那种人是怎么才做到现在才冒出头的?”制片人忍不住疑问,这个圈子里大器晚成的很多,但更多的是年少成名,不少人在二十几岁的时候就已经获得了圈外人难以置信的财富和名气,相对来说,祝决到现在才参演第一部电影,以他的天赋简直就是匪夷所思的事情。
“谁知道呢。”东元白含糊地说。
驱车回到TO大楼,宿舍层一如既往地安静,走廊上一个人也没有,祝决也没在这里停留太久,他现在的课程安排的太满了,连回来换衣服的速度都跟打仗一样,就算这样恐怕等会他都得迟到。正打算出门,他就接到了季京的电话。
“你回公司了吗?”
祝决暂停动作:“到了,有事?”
“等会有个活动,你先不要出门,我这就回去。”说完,季京就挂断了电话。
祝决耸了耸肩肩,放下自己准备的东西,在自己的书桌前坐了下来。
自从来到这边之后靠着网络初步摸清了自己的情况,他就养成了每天上上网的习惯,倒不一定会去看那些娱乐八卦,但几乎每天都会通过自己公司的付费网站看一部电影,这个世界他上辈子熟知的那些老对手、老朋友几乎都不在了,而他之前看过或者听过的电影这个世界只有寥寥几部换了主演还存在,大部分也都完全搜索不到,不过取而代之的是另外一些他全然陌生的好电影。
可惜他过来的时候这些电影要么已经时隔多年要么就已经下档,想去电影院看都没办法,只能靠网上的资源来解解馋了。
他现在看的就是大前年上映的一部贺岁片,搞笑搞的恰到好处,他这是第二次看了,但依然不由自主地被电影搔到笑点,在桌子前笑地前仰后合。
季京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匪夷所思的画面。
祝决一双腿修长笔直,两只手形状也很完美,这样一个人笑得把自己蜷缩在一起,画面简直让人说不出什么感想来。
季京:“……”
“啊……你,你来了啊。”祝决努力平息了一下自己笑得快要断气的呼吸,擦掉眼睛旁边笑出来的眼泪,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没几秒,他又恢复到了季京熟悉的样子,冷淡镇静,如果不是季京很相信自己的理智,他肯定以为自己刚才都是错觉。
他抖了抖嘴角,把身后几个人让了进来。
祝决这才发现还有其他人在场,那几个人的手脚很快,他还没看清他们的长相,他们就已经围了上来。
“这是——”这种摩拳擦掌的模式,他几乎都要以为他们是来打劫的了。
“先简单地介绍下,这些是你以后的专属造型师。结束。”季京毫无诚意地用手挥了一圈,权当自己已经介绍完全。
已经走到祝决面前,手都已经摸到了祝决的脸的小个子男人忍不住就抗议起来:“什么叫‘结束’?!说一下我们的名字会死吗?”
“好吧,”季京很不情愿地:“矮的那个,兰迪,你的化妆师,另外那个阿西,你的造型师。”
兰迪翻了个白眼,嘟哝了一句:“要不是看在你给的钱很丰厚的份上,迟早有一天我要掀翻你。”
季京好整以暇:“等你哪天打得过再说吧。”
阿西相对来说要沉稳多了,戴着黑框眼镜的他比兰迪足足高了一个头,不知道是不是身高的差距,他看起来也要比兰迪靠谱很多,他站在离祝决有点距离的位置上,将祝决从上到下看了一圈,然后跟季京讨论了起来:“三围跟你给我的数据不大一样,要不要现在重新测量一下?”
季京摇了摇头:“没必要,等会只是出去拍个照片而已。”把他们带进来的箱子打开:“给他配身私服就行。”
当事人之一被自己莫名其妙出现的化妆师摸了好几下脸,坚毅不拔地保持住了淡定,只是说出了一个很现实的问题:“我没有钱请他们。”
没错,新晋小生TO新鲜艺人季京时隔多年签约下的第一位新艺人,银行账号里穷得叮当响,连吃个饭都要让自己的老板来请。
能被季京看中的化妆师和造型师绝对不会便宜,他现在如果不是吃食堂的免费饭,说不定已经捉襟见肘,绝对没有钱支付这一笔意外支出了。
季京倒是见惯不惯,他从前也带过好几位新艺人,对这样的情况早已有了一套成熟的应对方法:“现在每一笔支出我都先垫着,回头等你赚钱了再还给我就行。”
阿西的速度很快,就他们来回这几句话的时间,他手里就已经被塞了好几件衣服,祝决没再说什么,让换什么就换什么,等再出门的时候,身上虽然依然还是简单的线衫裤子,但一看就跟原先有很大的区别。
祝决宽肩窄腰,腿又直又长,臀型完美,身材偏瘦,但这段时间健身课程上下来,身上也隐隐有了一些肌肉线条。他本身就是衣架子,再配上看似简单实则剪裁完美的浅灰线衫和精心搭配的牛仔裤,只是随便站了站,就有很不错的效果。
兰迪夸张地把自己的眼睛捂了起来:“天了噜!你从哪里挖来的极品!我都要控制不住了!”
没一个人理他。
季京一直到了车上才跟祝决解释了一下原因。
“等会《奇侠传》有个杂志专访。《戏剧》的,你要去拍个照。”《戏剧》就是李真所在的杂志,发行量行内龙头,即使是在互联网行业兴起,网络媒体逼杀了大半实体媒体之后,依然屹立不倒粉丝众多的一个业内奇迹。
冲着这个,祝决也能理解他这次违背了一开始两人商议的准线的原因,不过对于季京来说还不止如此。
“这个专访不会立刻发出,剧组安排的时间是整个剧情放映过半的时候。”前期宣传已经结束,结局吸引力还没起来,这个时候来一个重磅一击很适合:“那个时候你参演东元白新片的消息应该也正式发出了,时间上刚刚好,能省掉我们很多宣传的工作和布置。”
他的解释很到位,祝决的注意力却完全被另外一件事给吸引走了:“你说——东元白的新片?”
季京好像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居然还没通知这个好消息,他道:“对,刚刚半小时前我得到的通知,回头我会帮你把合同敲一敲,等初版合同送到我会拿过来跟你一起看,有什么要求要记得提。”
他难得露出了一点赞赏的情绪:“我没想到你这么快,以东元白这次的制片人性格,犹豫上一个星期也不奇怪,只能说你这次表现的实在太好了,这次还有简阳呢,一个好的开始,等合同签订下来我帮你庆祝一下。”
这种提议祝决当然不会反对,一行人的心情都不错,抵达杂志社的时候也是笑眯眯的。
剧组其他人到的比他们早,好几个已经开始化妆了,季京享受了一下祝决的好人缘,一路走过来,几乎所有人都笑眯眯地跟他打招呼,一个都没漏下,不说是不是装的,考虑到现在祝决的地位,能让大家都来装一下也挺了不得的。
祝决跟蓝容清的关系挺好,蓝容清同样也是个会做人好人缘的人,她一看到祝决进了化妆间,立刻跑了过来,两人坐下来聊了几句,蓝容清就神秘兮兮地说:“我这里有个独家内/幕消息,跟你有关,你要不要听?”
她都摆出了这个态度,就算没兴趣祝决也会表现的有兴趣,虽然不知道除了入选东元白新片还有什么消息值得一提,他还是笑呵呵地问:“什么消息?”
蓝容清声音压得更低:“我听我朋友说,何铭最近还不死心,还要找你的茬!”
何铭?谁啊?祝决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这两个字对应的人是谁,“他好像是去了亿娱?就算我演了他的大师兄,事情也已经过去了,应该不会还揪着我不放吧?”
蓝容清一副“你不懂”的表情:“我听说,亿娱也放弃他了。”
啊?
祝决有点没反应过来,虽然何铭对于他来说只是一个毫不相干的路人,但之前他耍大牌有恃无恐的样子历历在目,他不就是靠着有亿娱撑腰才这么霸气的吗?亿娱怎么就把他给扔了?
“反正他的经纪人是换了,崔使君不带他了。”蓝容清在自己的小助手的耳濡目染下,聊起业内八卦也是头头是道:“最近他那个电视剧也上映了,有人研究过,他那个角色之前说是男主角,但是他看到现在有十多集了吧,他大概就出现了三次而已。”
大师兄说是配角,起码还在前三集发光发热令人无法忽视了呢!
“如果不是被放弃,应该不会到这个地步。”
蓝容清还打算说些什么,旁边却正好有人叫她过去试光,蓝容清应了一声就站了起来,临走前拍了拍祝决的肩膀:“反正你还是小心一点吧,就怕他丧心病狂啊。”
祝决原本也没将何铭当一回事,但听了这最后一句,回念一想倒也觉得蓝容清比他谨慎,从天上跌到地上,就算心态再好也难免会有点波动,更别说那个何铭一看就不算什么心态好的人。
不过就为了这个草木皆兵也没什么意思,他现在也是有经纪人的人了,祝决在去化妆前找到季京略提了一句,就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
李真个人跟TO的关系很好,但这份私交也影响不到杂志高层的决策思路,虽然他今天被点名来拍照片,私底下他跟他同事也没搞清楚这个到底是怎么回事。
倒是季京比他们知道的多一点。
“《戏剧》也打算拓宽自己的受众。”化好妆在旁边等待的时候,季京难得有心情跟祝决讲解了一下现在的情况:“它现在做电影方面已经做的别人都不能做了,整个观众受众被它占领了大半,《戏剧》的老板很有野心,我们这边跟其他国家的不一样,电视剧和电影之间的界限没那么牢不可破,他很早就想做电视剧了,只是一直没有找到好的时机,这次《奇侠传》算是占到便宜了。”
祝决懂了,果然,季京对他道:“等会好好表现,如果我没猜错,这次的专访可能最后的成果不仅仅只是一篇专访而已,你投入百分之五十,最后说不定能达到百分之八十的效果,了解?”
他又不是傻子。
祝决点了点头权当响应,工作人员在叫他了,他顺势起身,理了理身上已经有一段时间没穿的大师兄制服,走了过去。
就算没有这样的好处,既然做了,就要做到最好,这是他一贯的习惯,从来不需要任何人提醒。
虽然是一本以电影评论、介绍等等反正都是围着电影转为主的杂志,但拍起大片来也是有模有样。
《戏剧》杂志不像其他同行雄踞在高楼大厦之上,它别出心裁地包了一个占地范围惊人的大院,据可信的历史考据,这座大院古早拥有者非权即贵,庭院、楼阁、小院的设计都透着“你可以看不懂,但是你肯定要跪”的气息,在这样的地方拍大片,简直就是得天独厚。
刚进拍片现场,季京就科普了起来:“里面那个金头发的,知道吗?戴维•尤尔,最顶级的摄影师,《戏剧》下了血本了,这尊大佛连正经的时尚杂志都很难请到的。”
不止季京认出了那个金发绿眼的老外身份,不少演员——特别是女演员,看清对方长相的时候好几个都倒抽了一口冷气。
戴维•尤尔之于硬照就像最佳导演之于电影一样,每个拍硬照的明星都渴望被他拍照,《戏剧》居然能请到他!天啊!
蓝容清立刻对着旁边的镜子照了下自己,近乎苛刻地挑剔了一番——即使她知道自己等一会要换装,也忍不住想要让自己最佳状态呈现在这尊大佛面前。
老天爷啊!她今天居然能让他来拍照!
要知道就算是公司里的一线女影星,能被他拍摄的也屈指可数,拍出来的成品大家都恨不得放大成一面墙那么大挂在自己家里,国外还有不少是这位摄像师的粉丝,他们不认识被拍者,但是会去关注他所拍的人,之前就有一位艺人很戏剧化的就靠这个拿到了国外的一个大制作里的角色,这事儿传回国内之后,大家几乎都要疯了!
蓝容清现在的地位上五大时尚杂志还很困难,本来压根不奢望这件事,但是没!想!到!
她坐在位置上等待化妆的时候,整个人都兴奋地在发抖。
比起这群女同事,男的要冷静多了,起码祝决被旁边的人喋喋不休地科普了一番之后,男演员们还有余力互相观察了一下。
祝决发现了不少新面孔,《奇侠传》是一部周播剧,每个星期现拍现播,他出组的早,有不少重要角色是在他出组之后进组的,商是棣就是其中之一。
商是棣今年才三十有六,在男星里这个年龄刚好是魅力最为醇厚的时候,而且比起简阳黑马拿的那个视帝,商是棣的地位更无争议,除了在电视剧圈地位卓然,在电影圈成绩也很不错,《奇侠传》里商是棣演的是男主,不过比较晚出场,在上周的第二集中才算与女主有了正式的对手戏,据蓝牌助理小道消息,一开始商是棣对于这个安排是有异议的,不过随着大师兄在前三集的异军突起并生生扼杀了之后出现的男配风光之后,反而还主动要求可以把剧情安排恢复到原状,延缓他出场的时间。
从结果来看,商是棣这个决定很对,现在他出场的时候刚好观众对大师兄的怀念热潮也退却了,最起码每天在官方板块刷大师兄话题的越来越少,这个时候他出场,倒也得到了很多肯定,不少人纷纷表示,虽然大师兄很可惜,但是男主不愧是男主,也很靠谱啊,棒棒哒~
两人视线对上,彼此都友好的露出了一个微笑。
比起平常拍戏,今天的行程要调动兴奋度多了,起码就祝决来看,整个空间都洋溢着一种快要飘到半空的激动。
戴维•尤尔不是一个态度友善热情的摄像师,他的指示语很简短,就算表现的好他也只不过一句“good”而已。
看得出他对待工作很认真,他们这次来拍戏,每个人预定都是一套标志戏服一套现代服装,现代服装对于他这个老外来说拍起来驾轻就熟,但飘飘欲仙的华国古代服装他拍出来的效果也不突兀。
还没轮到祝决,他穿着大师兄的衣服,无所事事地在旁边候场,工作人员们就没这么矜持了,戴维•尤尔的态度很冷淡,他们也不敢太过分地围上去,一个个都隔了老远围成一圈看着那个小小的计算机屏幕,先别说看得清看不清,一个个还讨论的很热络。
现在被拍的正是商是棣,比起祝决,三十多岁的商是棣气质成熟了许多,他在剧中他是隐世的天才修士,性格冷漠,不苟言笑,每次出场都围着一条雪白大氅,气质沉郁,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
“这张效果好浓烈啊。”这次剧组也跟了一些工作人员过来,主要是为了确认服装细节有没有跟上这种,他们的事情不多,有很多的空余时间让他们发挥光与热,眼下他们就互相咬着耳朵窃窃私语,“我怎么平时没觉得商是棣这么有气场来着。”
“我记得他红的那部片演的就是黑道大哥吧?好像那部剧的剧照都没这张好看。”
“这照片要是传出去,他的粉丝不是要叫翻天?!”
这番对话,祝决已经听他们说了好几轮了,次数以人数来定,拍了几个人他们就感慨了几回,一点都不觉得腻,这样的劲头他也挺佩服的。
正闭目养神呢,祝决突然就觉得空气有点稀薄,一睁眼,饶是他也被活生生吓了一跳!
这群两眼发光的人围着他作甚!不去看照片来看他是闹哪样!而且还靠这么近!
他们跟他都挺熟的,而且自觉还没有隔阂感,一个个表情诡异地说:“你放心,你绝对不会输给他的。”
祝决:“……”
“男主算什么!大师兄才是真绝色!你上去分分钟闪瞎大家的眼睛!”
祝决:“……”
“靠脸你是我们组颜值最高的,蓝姐都比不上!你就放心好了!”
祝决:“……”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而且,靠脸,这是个什么鬼?
祝决想了想,不得不提醒他们:“我等会只要拍两张照,一张单人照,一张合照而已。”
不知道是不是商是棣的工作团队背后活动了一番,再加上剧组这边的考虑,祝决的单人照不是大师兄版,合照也没有跟蓝容清搭档,而是跟商是棣拍,完美避开了会再度、过分渲染大师兄浪潮的可能性。
工作人员一窒,就算是看脸党的他们,也没法说祝决跟商是棣拍合照可以妥妥地压过后者,两人年龄不同气质不同风味不同,在戴维•尤尔的操刀下,只有可能是双赢的局面,不可能有一方彻底压过一方的事情出现。
还没等他们想出什么话来,祝决就该上场了。
戴维•尤尔的华语水平不错,但他不爱说话,缩句本领登封造级:“你坐。”他指了指祝决:“你站。”他又指了指商是棣:“自由发挥。”然后他就回去了。
还好祝决和商是棣都不是青涩新人,两人简单商量了几句,就定下了位置。
祝决盘腿坐好,手上托了自己的配件,双目紧闭,面色淡然,商是棣侧面而站,眼帘半垂,线条冷硬,看起来一脸的漠然。
戴维•尤尔难得没什么纠正,就着他们摆好的姿势一通拍,挥挥手就算过了。
下来之后祝决也去看了下拍出来的照片,不得不说好的演员来拍照片得天独厚,他们做惯了在镜头前渲染情节引导观众的事,换一个镜头做起来也轻而易举。
粗粗看了下照片,觉得没什么问题之后祝决就去换了自己的现代装。
《戏剧》这次很用心,用的服装都是名牌定制,还能量很大地专门请到了一位这家牌子的设计师之一,在现场为他们再做调整。
这位设计师的思路跟祝决的新任造型师的思路很相似,看过祝决卸了妆的样子,直接跳过了一些设计华丽造型抢眼的衣服,挑了一件白色衬衫和浅灰长裤让他穿上。
本来大家共事那么久,祝决穿上戏服再惊艳他们也都有了免疫能力,本来以为这么简单清水的造型不会有什么杀伤力,没过一会儿,老天爷就用惨痛的教训告诉了他们。
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能掉以轻心!
祝决换完衣服,一踏出化妆间,浅浅一个抬眸,现场好似当年试戏情景再现,不少人瞬间凝固,蓝容清更直接,一巴掌就拍上了自己助理的大腿,声音清脆得就像那是人腿一样。
剧组成员觉得面对这样的美色不上去表示垂涎实在是太不给面子了!正要奔涌,就发现有人居然跑在了他们前面!
是哪个鬼!
定睛一看,居然就是那个之前还不屑一顾的老外设计师!
只见他围着祝决上上下下转了好几圈,比工作人员要没节操多了,转了几圈就直接上手摸,摸完胸摸腰,摸完腰眼看就要摸屁股了!
警察!这里有个变态啊!工作人员在内心发出了咆哮,幸好祝决还很冷静,后退一步,及时避开了那双手。
设计师居然还丝毫都没觉得不对,大声嚷嚷了起来,工作人员义愤填膺地听了好一会,但实在听不懂,只能继续义愤填膺了……
戴维倒用的华语,他的华语很标准,没有很奇怪的腔调,说的话在旁人听来也是铿锵有力:“不要浓妆!”
设计师特别厌恶地瞪了他一眼,两个人似乎关系还不错,戴维直接不理他,和颜悦色地招呼祝决过去拍照。
全程祝决都维持微笑的风度,一句话没说,到了镜头前,戴维拍了几张,又停了下来,祝决已经是最后一个拍照的了,他停了却没示意工作结束,大家也不敢动,一个个眼巴巴地盯着他看。
良久,戴维上前一步,吩咐别人搬了一张椅子过来,让主角坐下,说了进场以来最长的一段话:“你坐在这儿,好像前面有个人,伸手去碰,但是不要碰到位,了解?”
他说话的语序好像有点问题,但是不耽误理解,祝决心电一转,隐隐猜到他要做什么了,果然,拍完之后,戴维又叫他回去换好大师兄的装,同样侧面而站拍了一张。
直到他拍完,今天的工作才正式算结束。
虽然最后多了一个小插曲,但整个工作流程下来很快,全部结束后一看时间,只花了四个小时不到,祝决估摸着回去还能再上点课,刚要走,商是棣就走了过来,还带了张名片,祝决眼睛一扫,就知道不是官方号码。
注意到祝决诧异的眼神,商是棣解释道:“听说剧组里大家都有互留号码,别人的我都有了,就剩你一个了。”
可他们也没什么对手戏啊。祝决实在想不通对方为什么要走这么一趟,但对方已经站在了他前面,要拒绝也太不给人面子了,想了想,还是互留了号码,看着商是棣离开的背影,祝决觉得自己虽然看起来挺年轻的,但果然是两辈子年龄相加变成了老年人,现在年轻人的想法他实在是琢磨不透了……
季京倒不觉得意外,他甚至觉得商是棣要是不走这么一趟就有点太蠢了。
坐在车子里,他一脸“你是捡到宝了你造吗”的表情:“就算你现在不算什么,就冲着我这个名字,商是棣也不可能把你当成空气。”
他手上资源众多,别说是那些小艺人了,连大腕也对他客客气气的,很积极地要跟他维持关系,也就只有祝决了,还真把他当成是一个经纪人来看,简直让人恨铁不成钢。
季京的自我感觉特别良好,但有疑惑的不止祝决一个人而已,另外一边,商是棣坐上自己的专车后,他的经纪人也委婉地提了一下。
在商是棣的经纪人看来,祝决虽然势头很猛,但未必后劲有力,要谈交情,也应该让后辈先释出善意,哪能让前辈先低头,他又没红到天皇巨星的地步,更别说祝决的大师兄在《奇侠传》里异军突起,压得一干男配毫无还手之力,虽然现在没有影响到商是棣,但他还是觉得不爽,觉得祝决抢了商是棣的风头。
商是棣却说:“东元白的新片主角也确定是他了。”
“东元白……”经纪人一窒,立刻又道:“那部片投资不大,他当了男主角也不意味着……”
“他之前只是一个电视剧的新出道艺人,等他演了东元白的新片,要是还是大师兄的表现,他一只脚就已经跨进电影圈了。”商是棣撇了一眼自己的经纪人,他是两个圈子都在混的人,自然知道要想从电视剧进到电影不难,想要获得好导演、好口碑、好票房有多难。
“而且他还是季京当经纪人,现在跟他交好,以后说不定用处比我们想象的大。”商是棣想了想,又道:“上次有人跟我们说的祝决的事情,你还记得吗?”
经纪人自然记得,本来还打算在旁边看好戏,但是现在商是棣这么一说,他点了点头:“记得,怎么了?”
“跟祝决说一声吧,虽然说不定人家已经知道了,不过先做个态度,也没什么事。”
经纪人想了想,虽然还有点不甘愿,但商是棣分析得有道理,他当着他的面直接拨了一个电话给季京。
他看向祝决:“跟蓝容清一样,也是说何铭的事,我回去打听一下,掀不起什么风浪,你先不用担心,交给我处理。”
祝决却指向自己的计算机,道:“可能已经晚了。”
他最近在跑步的时候习惯开个视频来当背景音,此时在他的屏幕右下角,就有一个弹幕推送,上面的新闻大标题直接了当点到了他,想要看不到也没办法。
“大师兄黑历史曝光,拍戏晕倒难以直视。”季京凑过来,一个字一个字念完,半晌,他疑惑地问道:“写这篇报道的是刚上班的实习记者吗?这么古朴无爆点的标题是从哪个历史报道里仿照出来的?”
祝决耸了耸肩,已经跑了起来。
季京坐在了计算机前,当着主人的面点开了这篇报道,文字内容他匆匆略过——就标题的水准来说,文字部分水平很一致——直接点开了视频。
这则视频不算很长,四分四十七秒,五分钟不到,似乎是好几个片段剪辑而成,唯一的主角就是现在正在跑步的那一位。
季京看了一会,说:“你从前演的还真的是很烂。”
而且这种很烂已经脱离了大众意义上的很烂,季京看过很多表演,其中烂的成分远远大过于好的,但是那些烂表演最多就是不自量力,明明演不出来却还要硬演,具体表现就是难过就皱眉生气也皱眉吃惊要皱眉撒娇更要皱眉,其中皱眉两字可以用任何一个动作代替,但祝决的这些倒不像是硬演,看起来倒更像:“标题虽然很烂,但好像还蛮准的,你看起来真的是一副要晕倒的样子。”
祝决看了一眼计算机屏幕,上面放映的正是他刚来的时候拍的那场捉奸戏,的确,他拍完就晕了。
季京拉动进度条粗粗看了一遍视频,视频上每一个片段都有电视剧名,他依照这个到搜索引擎搜了一遍,一直翻了七页,也没找到一条属于完整电视剧的在线放映地址。
这样都能找出全部作品还要一一剪辑出来,如果不是知道对方是恶意的,季京简直要问何铭是不是对祝决是真爱了……
跑步机一直在运动,上面的人呼吸平缓,节奏有序,季京转过椅子,仔细盯着他看了一会,连表情都一如既往,那双眼睛里一丝情绪都没有。
这份定力,在他带过的所有艺人里也算罕见。
他很少跟艺人做纯粹的心理上的交流,但此时此刻也忍不住问了一句:“你不在意?”
祝决回以疑惑一眼:“什么?”
季京指了指被暂停的视频:“那玩意,你现在刚刚有了点名气,这东西对你的群众基础影响还是挺大的,你就一点也不在意?如果你要的话,我可以给你压下去,撤掉这则视频也很简单。”
祝决看着屏幕的眼神堪称漠然:“没什么关系,放着好了。”如果是从前的“自己”,那个努力地去做了,还是克服不了本能的“祝决”,这则视频的打击大概是毁灭性的吧,可是现在已经是他了,不过他不是以德报怨的人,他占用了前身的身体,实在不喜欢这种把前身的疮疤揭露到大众面前的行为。
“东元白什么时候公布消息?”
季京以经验估算了一下:“大概也要一个星期吧,他和他的制片人动作都没那么快。”
“让他们快一点,你能做到吧?”
季京一愣,然而说出这话的人一脸自然,好似这样强硬的、吩咐语气的话是很正常的,那种正常好像深入骨髓,就像太阳是圆的那样理所当然。
以至于他还没反应过来,他的嘴巴就已经自动地回答了。
“好的。”
季京一走,祝决就将视频关掉,换上了一贯的运动bgm。全然不管事态已经在网上如火如荼地发酵。
虽然季京说那段话只是为了试探,但他说的也是事实,祝决的群众基础很薄弱,之前大师兄换角风波里对他跪舔、恨不得给他生猴子的那帮人,绝大多数都只是看热闹的路人而已,或许之后大师兄的表现让他们有了喜欢的感觉,但这种喜欢十分脆弱,可以轻而易举地被人摧毁。
如果你是公认的大腕,即使你演的不好,路人们也会本能地为你笼罩光环,把你的表现分析地很好,就算有人说你演的烂,他们肯定第一时间反驳。就好像名著的作者,就算写了错字人家也能根据这个错字分析出一大篇,就为了证明这个错字错的很应该,很有底蕴。
但你如果只是新人,那路人就更乐意当做是茶余饭后的一场笑谈了。
何铭选择的时机不错,今天正好是周末,绝大多数人都不用上班,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可以跟进。
这则视频的转发量一直在上升,路人们在网上的情绪比他们在现实中要激动多了。
“这个是大师兄?!我眼瞎了!”
“……水准差的有点多啊,会不会是双胞胎兄弟?”
“听说拍戏可以靠剪辑来救,还可以靠配音来救,有些戏还可以靠替身来救,演员只要贡献一张脸就可以了,本来我不信,但我现在信了,杀了我我也不相信有人可以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突飞猛进啊!”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这么觉得的,有人就哈哈哈地说:“我去,还真是他啊,看这张脸演的这么挫感觉好呆哦。”
“完了,我觉得我中邪了,为什么这样都觉得萌萌哒?”
“右边的,因为你是个颜即正义的粉丝啊。”
“可是真的长的很好啊。”
“默默1,有这么一张脸,演的烂也没关系,我洗眼啊!”
网友们就是这么难以控制,明明前面还觉得自己瞎了狗眼来者,后面就歪楼歪的一发不可收拾。
比起上一次的轩然大波,这次只能算得上是小风小浪,身处周末身心寂寞的看客们倒是最激情的一个,但不管网上如何纷纷扰扰,事情被牵扯到的几方却都没有表态。
上次闹的事儿没多久就有双方隐晦地表态,但这次居然没有一个贴心人来送上干柴助燃一把!网友们在网上转了一大圈,一腔热血找不到一个可以宣泄的地方。
祝决出道到现在,之前是压根不可能有官方站,现在是完全没打算弄一个官方站,跟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明星都要开一个个人围脖不同,他没有围脖认证账号,连工作人员操控的都没有,网友们东跑西跑,唯一发现一个好像有点关联的网站就是《奇侠传》的官方板块,但帖子发出去没多久就被删除。
官方删除理由老早就在TO麾下所有板块中置顶显示——板块中不许发布与板块主题不符的帖子,违者即删。
想要调戏官方都没有办法!
好好的一个八卦为什么不带他们玩!网友们觉得很生气!
不过他们不是一个人,因为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比他们更生气。
“不可能……”何铭目赤欲裂,在他的计划中,事态发展不应该是这样!
难道不应该觉得受骗吗?!明明他们之前这么支持祝决,现在爆出了祝决的本质,为什么他们不觉得自己受骗!
明明——明明之前那般对他,这次却这样对祝决!
不甘心——不甘心!
他环顾四周,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了房间里的一面落地镜上。
何铭一愣,他第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那个人是他。
镜子里的那个人早已不复过去的光鲜亮丽,从前被媒体盛赞、被粉丝喜爱的优雅气质就像他的地位一样,如风中晨露消失地一干二净。
发型杂乱,衣服也是随便披了一身,但这些都比不上他的脸。
何铭呆呆地盯着自己看,镜子里的自己陌生极了,他一点都认不出来。
明星想要维持自己的脸需要钱、需要地位,更需要那种从内而外散发出来的精气神,没了这些,他就像是被照妖镜照到的妖怪一样,丑态毕露。
他的皮肤已经肉眼可见地颓了下去,五官像是被人随意地打磨了一番,变得刻薄极了,他现在走出去,谁还能认得出来他是何铭?
而且,他现在还走得出去吗?
亿娱比TO残酷多了,自从被崔使君放弃,他的生活变得一团糟,原本追着他签的戏约、广告合约一个都没了,连那些他原先不屑一顾的通告都不再请他。
他或许还能在这个圈子里占据一脚之地。就像那些已经过气、已经被人遗忘的艺人一样,在一些通告里辗转打诨,赚那点通告钱,靠搞笑、扮丑来换一点观众缘。
——为什么他会变成这个样子?!
何铭握紧拳头,怒火犹如狂河决堤一般席卷了他,然而在这样的盛怒之下,他又觉得有一点心虚,一点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心虚。
他狼狈地把视线从镜子上撤走,按捺自己,重新坐在了计算机前。
“没关系……这才只是刚开始而已……”何铭安慰自己:“等再过一会儿,就会有别的人下场了……”《奇侠传》里被祝决压过风头的那群人,亿娱被扫了面子的人,他才不信他们都高风亮节,看到这样的便宜污水会忍住不往上泼一盆。
这件事情虽然亿娱没有动作,但他们真的没看到?怎么可能。
选择没有下场搅混水的原因很简单,他们觉得不值得而已。
“他一直觉得自己挺重要的。”崔使君说道:“但是从来没有看过现实,这个圈子里跟他一样的人太多了,少他一个不少,多他一个不多。”
崔使君看了一眼沉默的简阳,有一句话没有说出来,其实男星可以走的风格比女星要少,在国内大家发色、肤色、瞳色都一致的前提下,可以走的风格更被收缩到了极有限的几条,何铭一直往优雅王子范打造自己,殊不知这是男星普遍会走的路线,就在崔使君面前,就有一位把这个风格走得很成功的男星。
简阳默不作声,他心中有一个念头在蠢蠢欲动。
自从东元白的角色试镜之后,他对祝决的忌惮越来越深,这次不是他出的手,如果可以推波助澜一番……不需出面,只要背地里稍微挑拨那么一下。
就像他从前做的那样——
崔使君又道:“不过我觉得他蠢不是因为这个,这个圈子里看不清现实的人很多,他也不显眼,我觉得他蠢,是因为他居然觉得这个法子有用。”
他同样接到了消息,自然也知道有人要跟祝决过不去,因为背景的关系,别人可能还不清楚对手是谁的时候,他第一时间就知道是何铭了,他还真的抱有期待,觉得何铭能出什么大招,谁知道,反正他现在觉得自己的脑子也需要回炉重造一下了。
简阳不自在地动了一下。
崔使君没看到,还在感叹:“演技这玩意算什么黑料,他要是真能扒出祝决比如滥/交、吸/毒、劈腿出轨之类的事就算了,演技什么的,他那张脸本来就不需要什么演技,就算他拍戏就晕,负责拍戏的又不是网友,糟心的也不是网友,网友才不会管呢。”
崔使君简直就是恨铁不成钢,特别庆幸自己及时止损,把何铭给甩了。
“别跟他学啊。”崔使君语重心长地拍了拍简阳的肩膀,慎重地叮嘱了一句:“像他这样子做,最后只会便宜了对手,偷鸡不成蚀把米,这种蠢事你可千万不能干。”
简阳:“……”
崔使君走后,简阳也不知道为什么,总之就是鬼使神差,明明他应该继续删选自己下部戏的剧本,但总是忍不住过一会儿就去刷新一下事态,过一会儿就去刷新一下事态。
原博发出的这条新闻转发量持续上涨,简阳不时点开看一下评论,让那些批判祝决的留言治愈一下自己。
TO官方一直没有出面表态。
已经到了半夜十一点,简阳隐隐觉得,事情大概就是这样了,他心里觉得有些失落,又有些期待落空的不甘。
他的鼠标在计算机屏幕上游移了又游移,在关闭键和刷新键上举棋不定。
算了……再刷新一次就去睡觉。
简阳迅速地按了一下刷新键。
页面难以察觉地闪现了一下。
简阳关注了不少圈内大腕,在这个时间点,大家不是在愉快地度过自己的夜生活就是在卖萌圈粉,他的首页已经很久没有动了。偏偏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他刚刚关注没多久的账号发出了一条新讯息。
东元白v:已确定新任男主,官方祝决,合作愉快。
简阳:……
事情就这样了吗?
对,事情就这样了。
在网上也只掀起了一个晚上的风潮而已。除了吸引了一些路人去看《奇侠传》和关注东元白的新电影,过了这个晚上,整个圈子依然如春日镜湖一样波涛不兴。
无他,谁让这个圈子如此现实,现实地如此自然呢?
想要在这个圈子里掀起持久的大风浪,你没有地位、权势、金钱中的其中一项,做梦比现实要实现得更快,上一次何铭一个围脖可以筑起一幢高楼,他还真以为是自己的号召力太大,其实只是因为大家看的都是叶正志而已。
这次就更不用说了,不说何铭,仔细看祝决现在的地位,也就一个新入道的演员而已,让亿娱这个大公司出手?祝决份量还真的不够。
走之前季京还特意叮嘱了一下他。
“虽然东元白这次的制作不是大制作,定的男主角也是你这个小角色,但是东元白人脉在,我听说为了票房稳妥,东元白特意请来了自己的好友赵影,”季京顿了顿,突然怀疑地盯了祝决一眼:“赵影你知道是谁的吧?”
祝决立刻回答:“连续两年获得金柏华最佳男主角,今年刚刚拿了小龙人最佳男主角,去年在米国参演的电影全球票房大爆——我没那么孤陋寡闻,我知道他是谁。”
不是他自傲,也不是他真的定力惊人,之前之所以对何铭他们没有太大的反应,甚至连简阳都没有看在眼里,完全是因为上辈子在他的圈子里,这些人都是连名字都不会被提到的存在,就算他现在重头再来,地位比他们还低,但也改不了他的眼光了,这个世界能被他看入眼的,还真的得往上找,比如说赵影这个地位的。
季京犹带怀疑地看着他,不过不打算深究:“你知道就好,赵影这次完全是友情出演,听说没要片酬,只分了票房分红,我不夸张地说,虽然你是男主角,但是整个剧组捧的绝对是他,不要把之前《奇侠传》剧组代入到这个剧组,刚进去一定要夹着尾巴做人,知道吗?”
祝决嘴角抽搐,但是看着自己经纪人难得认真而又严肃的态度,也只能点了点头。
季京是真的很认真,亲自开车把他送到会议地点的时候,跟祝决说再见前还又说了一遍。
“夹着尾巴做人!别再招三惹四了!”
如果不是他的习惯不允许,祝决是真的想翻个白眼了。
虽然哪次事情都跟他有关,但哪次是他主动招惹的?他简直比窦娥还冤!
那里坐着一个人,穿着看不出有任何出彩之处,白t牛仔裤,单看衣服,东元白穿的要比他好看多了,但整个会议室里的存在感如果按百分比来算,百分之九十五都被他一个人独霸了。
“你来了。来坐,我们还没开始,还有几个人在路上,我们还要再等等。”东元白不知是不是因为母亲血统的关系,笑起来格外绅士,他将祝决招呼到自己的右手边,刚好与那个人面对面而坐。
“我跟你介绍一下,这位是赵影,”东元白又对赵影说道:“祝决,《奇侠传》里的大师兄,演的很好的,我这次的男主角。”
祝决微微一笑,主动伸出手:“你好,很高兴认识你。”
相对而言,赵影就冷淡多了,他们两人握了握手,赵影只是嗯了一声,就又埋头在了剧本上。
祝决不以为忤,赵影的性格全世界都知道,他就是一个典型的戏疯子,除了演戏其他什么事都很难引起他的注意力,他的成名履历堪称神奇,他是r大高材生,大四实习那年被导演楼乐天看中,力排众议演了他的男配角,一炮而红,第一部戏的第一个角色就拿了当年的金柏华最佳男配角——他这辈子没拿过最佳新人奖,因为他的成绩单单一个最佳新人奖早已无法承载,之后他的星途愈发高涨,第二年拍的文艺片《唐红》票房总数排名前五,在他的上下都是当年的大制作商业片。虽然在这一年的金柏华上与另一位传奇人物虞奇人狭路相逢饮恨当场,但再也没有人可以忽略他了,他是目前圈内巅峰人物中最年轻的一位,在今年拿了小龙人影帝后,更是有了跟那些前辈叫板的资本。
他性格冷淡,但在这个圈子里依然有很多热脸贴他的人,没办法,像他这样的人,在这个圈子里,摘星戏月也只需看他高不高兴而已。
所以,他对祝决冷淡,实在是太应该了,如果太热忱,用祝决上辈子那位深宅性格的助理的话来说,那就太ooc了。
在等待的过程中,祝决跟赵影一样,一直在看剧本。
这是一本传统但又并不那么传统的推理剧本。
比起现在大热的几部常青探案类电视剧,这部电影剔除了大部分高科技刑侦手段,这也是导演本人的喜好,事实上科技发展到现在,罪犯们如果只靠自己真的很难逍遥法外了,但这样的科技如果全数出现在剧本里,那侦探也可以一鞠躬下台退休种葫芦去了。
跟时下另外一些兴起的探案类也不同,这本剧本里没有结合悬疑恐怖的元素,连里面出场的人物角色也没有什么太高大上到百分之九十九的观众都没法接触的地步。
他们有些地位寻常,有些地位较高,但如果观众真要找对应,还是可以在自己的生活中找到类似的人。从这点来说,这本剧本又很接地气。
祝决今天也是第一次拿到完整的剧本,他先粗览了一遍,剧本的背景设定在一个架空的近现代,可能是导演的文化背景的关系,在祝决看来,这个时代背景中外结合,不管东方和西方看起来都不会有出戏感。
他要饰演的男主角出身名门,但在年幼的时候家道中落,虽然依然衣食无忧甚至可以过着相当奢侈的生活,但再也不可能达到过去的地位了,“他”是家里的独苗,自幼父母早亡,“他”自己也体弱多病,从小到大都没有过正规的学校教育,“他”的一切知识都来自自学和兴趣,为了疗养,“他”和管家在很多不同的地方住过,“他”见识过很多人,不同的地位、不同的文化、不同的家庭、不同的社会、不同的信仰,“他”观察他们,研究他们,甚至在自己独处的时候,为他们排练他们未来的人生。
他性格阴郁、消极、避世,遇到自己不想看到的事情,比起让社会法律、道德来批判,更乐意自己毫无痕迹地动手。
看完一遍剧本,祝决对这位侦探的性格有了一个初步的把握,简单的说,这位侦探是一位脱世而又入世,不怎么将人类视为同类又出乎意料地三观很正的人。这样的人,如果要挖掘可以挖出很深很广的内涵,但是也很容易演成一个常见的脸谱化的中二侦探。
这位侦探搅和进这次案件,绝对不是他的本意,纯粹是一场意外,事件发生在一个风和日丽风景优美的村镇,“他”今年的疗养地点就选择了这里,不过或许是因为每位侦探必须要带悲剧buff的关系,在他住下两个星期后,第一个事件就出现了。
接下来就是赵影的出场了。
赵影在这部电影里饰演推理剧中必不可少的警察角色,在以侦探为主角的电影中,赵影这位警察的戏份并不多,但很重,也很出彩,每次出场都是在剧情的关键处,而且这位警察也不是传统意义的警察,他喜好暗讽,对自己的人类同类缺乏同情心,在一些案子中觉得被害者是活该自找并毫不介意将这个态度表现在外,所以虽然他工作成绩非常非常的好,但永远无法高升,不过他自己也很乐意做一个村镇警察就是了。
祝决差不多抓到难点了。
这部电影想要获得好口碑,不仅仅要故事讲的好看,他们演的好,还要他们演的不同一般的好。
自古以来出名的侦探和警察总有怪癖,但也总有身带怪癖的侦探和警察被观众和读者吐槽,时隔多年还会被读者拿出来嘲讽一番。
不想让这位侦探和这位警察变得引人发笑,担子全数压在了演员的身上。
祝决咂了咂舌,难怪会请赵影来演,他的演技众所周知,演好这样一个警察很容易,但东元白居然起用他这样一位有“黑历史”的新人来演这位侦探……胆子可真大。
从剧本中抬头的间隙里,他无意间跟赵影对上了眼。
祝决下意识冲他礼貌一笑,赵影愣了愣,点了点头就又看起了剧本。
看起来倒不是一个难相处的人。祝决心想,对之后的工作合作又多了几分信心。
陆陆续续的,其他演员也都一一到场,祝决一眼看去便看出了导演的谨慎,全部演员除了他这匹黑马,其余的或许不是一线顶级影星,但也都是出了名的老戏骨,虽然外形跟圈子里那些俊男美女没的一比,但放在这个故事环境里倒也显得真实。
这一群人跟东元白也都或多或少地合作过,比祝决更了解东元白的风格。
他们先花了半个小时将剧本重头到尾通读了一遍,然后互相说起了自己的感想。
“我觉得这个故事的发生前提首先是一个意外。”不知道是不是有意的,东元白指名祝决先表述。
承袭前身的习惯,祝决也逐渐变得喜欢在拍戏之前对剧本做一个彻底的研究,这半个小时完全不够,他就像是一个刚看了一本小说的读者一样,努力地从刚才的心理活动中捕捉一些对男主的想法。
“他本身对别人身上发生的事情毫无兴趣,这件事情能让他牵扯其中是因为不可抗拒的外力。”
“是我的原因。”赵影随之接上。
祝决略觉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对,因为我有了嫌疑,然后这位警官秉公执法,坚决要跟我过不去,为了让自己回归平静,我才会参与其中,我在剧本的刚开始,心态并不是心甘情愿的,所以才会发生跟警官一系列争锋相对的事情,看起来跟人设不符合,但其实很符合事情的逻辑。”
东元白又将视线投向赵影。
赵影的声音依旧冷淡,但显得积极了不少:“而我其实并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里,其他人身上发生了什么事跟我没有太大关系,就好像路边的野花野草发生了什么事跟人也没什么关系一样,我本来也是打算按照自己的一贯旧例把这件事解决了,但因为错误地拘押了这位侦探,反而打破了长久以来的步调。”
东元白点了点头:“整个故事前面很大的剧情冲击点正如你们两个所说,都在你们两个人的身上,所以要不要演好,能不能演好,都要看你们的了。”
他又看了别人一眼,“但也不要以为其他人只是单纯的被害者、嫌疑人、被怀疑地嫌疑人、路人、炮灰而已,你们能不能撑起整段剧情关系到故事后半段的可看性,齐一生,你先来说说你的理解……”
作为第一场的剧本碰面会,整个会议气氛显得和缓而又融洽,大家都仅仅只是初试锋芒而已。
会议结束的时候,祝决敏锐地发现,在会议开场前其他人看到他脸上、神色间闪过的质疑和不信任,在这场碰面会之后便减弱了很多。
东元白特意在会议结束后留了他一下。
“网上的那些说法你别担心,也不用去看。”东元白安抚地说:“你过去的表现我没法下判断,但你是我和制片人还有其他人一起定下来的,就是因为你之前在试镜时候的表现,我相信我自己的眼光,也相信你的实力,接下来你就好好看剧本,两天以后还有一场剧本碰面会,到时候我们会讨论地更深入一些,如果顺利的话,可能会有一次预习排练,你做好准备。”
就连赵影,都在离开前回应了他说的“再见”,在这位不怎么会跟别人有面子上往来的影帝来说,这是非常难得的事情了。
离开会议室时,祝决一如他来时那般一身轻松,不过季京接他时问了一句:“会议进行的很好?我看你心情不错。”笑得这么开心。
祝决坐进副驾驶,扣好安全带,道:“我只是觉得我运气挺好,遇到的都是好剧组。”
“你觉得我是凶手。”祝决低垂着眼,看着自己交叉的手指。会议室里明明灯光如炬,他脸上却好像笼了一层阴影,将那股讥嘲通过微妙的语调缓缓送了出来。
他从头至尾都没抬起头看过对方一眼,看起来像是不敢,但所有看到这个画面的人都确信他只是不屑而已。
他姿态谦逊,言语和缓,连表情都显得温良恭让,这样的态度偏偏能让跟他面对面对峙的人浑身一股火起,恨不能狠狠把他揍上一顿才甘心。
但对方比他更尖锐。
赵影笑了一声,不带恶意,但听起来更让人觉得不快。
“你在一个错误地时间出现在了一个错误地地点,如果我们怀疑你,那可能只能怪你自己。”
祝决的睫毛颤抖了一下,他终于抬起了眼睛,跟坐在他面前全身都散发着无聊的警察对视。
会议室里不止导演观察着他们的表现,其他演员也是如此,季岚安就坐在祝决的旁边,胳膊与胳膊之间最近的时候只有一掌半宽,不管从哪边看,只要视线的落点是祝决,就无法忽视她,但是此时此刻,她却觉得有一道无形的屏障将祝决跟她隔开,在所有人的视野中她都像是一团空气,毫无存在感。
不过不说别人,她自己不也是如此?季岚安眼角掠过坐在赵影身旁的陈建木,这人在三秒钟之前也没出现在她的世界里。
短暂走神了一会,季岚安的注意力又不由自主地被拉扯到了正静默对望的两个人身上。
一句台词也没有,连脸上表情都没有任何变化,那份张力却从两人视线的焦点处不容置疑地席卷了在场者的所有感官,有几个定力稍弱的忍不住往椅子深处缩了缩。
新人可畏,新人可畏啊。
季岚安露出一个隐秘的苦笑,再次意识到天赋的可怕之处。
她幼时出道,年幼时也是红极一时的童星,长大后更是一心钻研演技,在片场打滚多年,她也能演出好看的戏,但想要演的这么浑然自如却很难。
这里除了那两位正在拍戏的其他人,哪个不是如此呢?
“好,过。”东元白满意地喊了停。
刚才还剑拔弩张的两个人瞬间消弭了气场,又变成了性格冷淡的赵影和斯文有礼的祝决。
反差之大让大家都忍不住在他们身上看了又看。
祝决悄悄呼出一口气,只觉得神清气爽,自从他突破了身体磨合的禁锢,原先只想要一个角色演的目标变得越发广大,《奇侠传》里他拍戏拍的很爽,但那部剧里大部分演员都是二线演员,唯一一个有点分量的商是棣又跟他没有对手戏,不夸张地说,拍到后来他只要想就可以碾压全场,只敢使出几分力,但这里不同,不说别的演员每个都比《奇侠传》里的演员演的好,单单一个赵影就让他找到了久违地棋逢对手的感觉。
酣畅淋漓!
这样的剧情片段排演在剧本交流会上不时会发生,原先这样的安排只是为了缩短正式开拍后演员们之间的磨合时间,毕竟租一个会议室和租一个摄影片场的租金完全不在一个重量级上,但随着这样子做的剧组越来越多后,大家也发现了更多的好处,比如现在,东元白就对以后拍这段的用镜构图有了一个初步的概念,而且有时候放在剧本中看不出的台词问题这么一排练就能发现,简直是一箭几雕。
东元白笑眯眯的,显然心情很好,再没有比在开拍前就发现剧组里的演员一个个表现得都可圈可点让人高兴的了。祝决和赵影这样的表现无形之中激发了其他人的好胜心,能把精力放在角色和演技上,实在是导演最乐于看到的,过去也不是没发生过一整个剧组的人被几个人带头然后全组大部分的人都被传染到,每天只想着勾心斗角,导演累都累个半死最后出来的成品还不怎么样的事。
“那就继续吧,剧本第十页,季岚安你们来排一遍,我看看台词需不需要改动。”东元白重新指定了一段。
“好!”听到这话,季岚安立刻抖擞起精神,将剧本翻到指定页面,开始前她与坐在她对面的陈建木交换了眼神,两人看起来同样斗志昂然。
虽然说论天赋他们是赢不过那两个人了,但就算输也不能输的太惨,他们毕竟还是前辈呢!
在季京的亲自验收下,有些课程比如表演等被去掉,形体锻炼的时间段被挪动了,取而代之的是季京本来打算还要一些时日要提上议程的课程。
“回头我得给你再请个助理。”再度亲自驱车的季京一边向郊区开去,一边对祝决说道。
“你放心,这笔钱一样我先垫着。”季京又道。身为祝决的经纪人,他对祝决的经济状况了解的还是比较清楚的,他最近这段时间的进项只有之前饰演大师兄的那笔片酬,但因为签订下合约的时候祝决还只是一个群演,所以那笔钱放到现在来看相当低,连季京之前给他请的那两位化妆师和造型师一个月的薪水都不够发。
进入TO之后虽然有底薪,但底薪那个钱对于一般工薪阶层来说可能还不错,对于他们来说却只能是维持最低的生活水平。
别看明星光鲜亮丽,但这份光鲜亮丽需要金钱来维持,就连在网上红起来的那些民间红人,里面百分之八十被网友关注的点也是他们的衣服,他们的包包,他们的配饰。祝决在正式入行之前前身还能穿一穿淘来的便宜货,靠自身素质穿出商场专柜货的感觉,但自从季京接手,祝决的衣柜也被彻底血洗了一番,造型师阿西考虑到雇主的钱包,只在衣柜里放了必要换洗的几套而已,但就这么看起来简简单单挂在衣柜里也没什么出彩的几套,就掏空了祝决剩下的大半钱包。
今天出门之前,阿西又拎来了几套新衣服让祝决换上。
反正祝决现在已经学会不问价钱了,问问也心塞,除了让他体会到钱是多么不经用之外什么收获都不会有。
如果祝决自己来决定,他现在这个阶段不要助理甚至不用经纪人陪同也可以,他自己也可以搞定一切,但每次都一个人去工作季京肯定不同意,可老让季京来接送也太大材小用,这种情况下有一个贴身的生活助理还是很有必要的。
思及此祝决干脆建议道:“上次导演说了,大概再过一个月就要正式开拍了,要是要找助理的话,可能要抓紧时间。”毕竟助理也不是那么好挑的,又要忠心又要嘴紧,行为上不给明星抹黑,有时候还能帮明星处理突发情况,找一个好的助理一直是困扰明星们的一个难题,要是临到头再找,肯定找不到什么好的了。
这件事就此谈定,季京也多少松了口气,车子还未开到目的地,他又说道:“这次的剧本我看了下人设,你要演的那位主角在设定中是一个完人,通晓琴棋书画的同时还对西方一些技能比如骑马马术之类也很拿手,别的先不说,剧本里有一段你需要骑马拍,你现在的身份我不建议用替身,只能让你自己学会了,到时候剧组轻松你也能拍的漂亮。”
在这点上季京是一个完美主义的人:“你要是自己不怎么会,到时候上映了肯定会被眼尖的观众揪出来,事后出来一篇评论就要提一提你蹩脚的技术,那也太得不偿失了。”
季京的考虑很周到,跟祝决一向以来的拍戏态度也不谋而同,祝决自然没有反对的理由。
车子又开了快十分钟,季京才在一处停车场上停了下来。不知道是不是郊外的关系,这里的停车场修的特别大,而且豪车还很多,就季京旁边就停了好几辆市价几百万的车,在这些车里还算是平价款。
先领略过豪车展览的气势,等祝决看到眼前出现的这堵墙时一点都不惊讶。
这里跟之前路过的那些郊区风貌不同,高高的蜿蜒围墙圈下了一块他看也看不到边的地盘,与别处农家小院不同,这堵墙上攀满了藤本植物,此时正热热烈烈地开出一路,嚣张得难以直视,这堵墙似乎还不是混凝土结构,在藤蔓交织的地方,祝决都能透过缝隙看到墙内肥美丰盛的草皮。
“这儿是一家马术会所,一般人办不下来这里的会员卡,不过这里有国内数一数二的教练,在这里学一个星期顶的上在别的地方学一个多月的了。”
季京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珍珠灰色的卡片,在大门门禁处一刷,无需保安放行,大门自动开启放他们入内。
一进门,原本只能窥得一角的风景此时看起来更加壮观。
祝决一眼望去,甚至都看不见这片丰美的人造草原的尽头,只有草叶随风逐浪,露出了几匹正在奔跑的骏马身姿。
季京熟门熟路地将祝决往里面带,顺手将那张卡塞到了祝决的手里:“这张卡是我借来的,你先用着,今天我带你认认路,下次你就自己过来吧。”
“谁……”祝决的疑问只露出了一个头,就吞了回去。
马场主人精心设计的走道那端,有人正驾着一匹马缓步而来。
那张脸迎着阳光,好似电影光效一般闪闪发光,他神色冷淡,看过来的眼神也丝毫不见波动。
这种面瘫的感觉祝决太熟悉了。
祝决下意识地问道:“沈弋?这张卡是他借的?”
季京先纠正道:“你应该叫老板,直呼其名太没礼貌了。”随后才道:“对啊,老板知道了之后把他的子卡借给我们了,说随便用,不需要担心花销。”
就这么几句话,沈弋已经来到了他们面前,他用那张祝决熟悉又有点陌生的面瘫脸看了一眼祝决,然后点了点头,权当打过招呼。
他态度自然,就好像之前在办公室里说要帮他的人不是他一样,看着这张面瘫脸,祝决却忍不住想笑,他突然想到,继上次沈弋请客吃饭之后,这次沈弋又对他的钱包做出了卓越的贡献啊。
不过除了沈弋,还有另外一位他们意想不到的人在场。
这位与祝决有着一面之缘的客人看起来比上次要正常多了,穿着骑马装的他矜持、优雅,就像他一贯的对外形象,好似之前那个想要把祝决全身摸上一遍的变态不是他一样。
“你好。”这位行为出格的设计师唇角扬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用自己的母语向祝决问了声好。
不过沈弋一点也没给他装逼的机会,连一点铺垫言辞修饰的事情都懒得做,直截了当地对祝决说:“他代表他们的品牌,想要跟你合作他们下一季的新设计。”
“啊?!”
这个邀约来的太突然了,季京和祝决都没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这位设计师所属的品牌多伊尔伊属于一线大品牌,常常出现在全球各大明星街拍和红毯上,如其他一线大牌一样,多伊尔伊也很矜持,对于一般新人明星很吝啬,你可以捧上大笔的钱买下他的衣服来为自己增添光彩,但要他们来跟你联络合作?等你更有地位一点再说吧。
身为经纪人,季京回神得很快,由于不确定设计师的意图,他说得很含糊:“合作?你是指……”
比起一般经纪人,他的反应要谨慎多了。设计师扬了扬眉,脸上带着一贯的自傲:“忘记自我介绍,我是伊桑•克伦威尔。”
季京迅速地眨了眨眼,他的脑子里几乎瞬间就刷出了一整个版面的百科介绍。
这个名字就算在多伊尔伊里也算得上是重量级,最近有小道消息说他即将是多伊尔伊下一任主设计师,如果这个消息是真的,那他的身份就又要往上翻一翻了。
……这样的大神,《戏剧》是怎么请到的?!跟请到戴维•尤尔一样科幻!虽然他一向清楚《戏剧》背后掌门人手腕惊人,但是这么不动声色地把两位一起请到,这也太惊人了吧?!
“我们可以提供服装,一整个目录,送上门让你们挑选,允许修改,容许一定程度的损坏。”伊桑•克伦威尔漫不经心地说出了一系列的优惠项目,季京姿势保持得很棒,但只有跟他坐的很近的祝决才发现他台面下的双腿换了个姿势。
但不管是谁在场,都会理解他此时的失态。多伊尔伊同其他大牌一样,服务明星的层次分明得严苛,他们不介意对大牌明星随叫随到满足一切需求,但他们同样也很乐意对那些还不够他们门坎的明星要求多多来维持自己的高大上形象。
往常能拿到多伊尔伊这个条件的起码也得是在一部全球票房大热的电影中表演动人的演员,而祝决——饶是季京早就确定了祝决未来的营销经营方向,也在这个条件下隐隐动摇了。
就是祝决也被这样优渥的条件惊到了,几分钟之前他还在忧虑自己的钱包实在不经用,几分钟之后就有人将这么大的馅饼放到了他的面前。不说答应这个工作可以让他的衣柜彻底脱贫致富,其他的好处也很多,大家对明星的穿著打扮总是很有兴趣,你每次街拍红毯搭配出彩得体,无形中就能获得不少的好感度,而且这些好感还有延伸辐射作用,若是你穿着优雅,大家潜意识里便认为你是一个优雅的人,或者你穿着悠闲,大家也会觉得你是一个生性豪爽的人,所以明星们第一个配备的总是造型师和化妆师,也很乐于跟这些大品牌开拓关系,为的就是这些隐形的作用。
这样的条件已经送到了面前,贸贸然地拒绝就太傻了。
似乎是看出季京的动摇,伊桑又看向祝决:“不如问问他的意见?”
不止伊桑,连季京也看了过来。
祝决笑了笑,道:“工作上的事,我一向让经纪人做主。”
他的这份镇定态度倒引得伊桑多看了他几眼,能够在他亲自出马邀请的情况下还保持冷静的,在祝决这个身份的明星中他还从未遇到过。他挑了挑眉,倒找到了熟悉的节奏——那些狡猾谨慎的巨星们,也喜欢拿自己的经纪人做挡箭牌。
季京此时才放下心来,来这里之前他压根没想到会遇到这样的情况,自然也没有准备,更何况祝决现在还处于起步阶段,要跟一线大牌讨价还价在他的计划中还在一段时间以后,他没想到这么快,之前也就没有跟祝决讨论过这方面的问题。
当着老板的面不好谈事,季京委婉地将伊桑请到了另外一边商谈,一边在心里下了决定,等这次回去,他们这个小团队里就可以再开个小会了,他有隐隐的预感,原先他为祝决做的那份计划书可能有些过时,不过一切都要到《戏剧》拍的那次大片正式上线销售之后……
看着季京与伊桑远去的背影,祝决笑着侧首看向沈弋:“你把子卡借给我,就是为了这个吗?”
虽然全程除了一开始的时候沈弋说过一句话之后他就再没开过口,但在座的所有人都无法忽视他的存在感。
明明是同一个人,身份转变的不同气场也有些不同,如果是当初的尸体兄,又有谁会多看他一眼?
想起之前两个人躲在片场的角落,一起顶着尸体的皮一个做演员一个做观众,祝决的心情前所未有的轻松,他忍不住问了起来:“最近还有去做群演吗?”
沈弋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道:“没空。”
如此言语简洁,祝决可谓是循循善诱,拿出了之前拍戏时对那些十足十的小演员的耐心:“怎么会没空呢?我看你挺喜欢的,平时工作太累,可以去放松一下。”
这话也就对沈弋才没有歧义了,要是一般人,你让他去当群演扮尸体滚在烂泥堆里放松身心,不被人当做是在嘲笑才怪。
沈弋却奇怪地回看了他一眼,“我要帮你,怎么会有空?”
祝决:“……”
真是,超级直球啊。
过去也有很多人向他表达过好感,含蓄、热情、慷慨,甚至有直接以钱开路的,其中不乏名流权贵,可是没有一个人能给他像沈弋这简简单单一句话带来的效果。
明明他们很少见面……
明明他们全部相处时间加起来恐怕也不会超过四十八小时,但祝决此时却难以忽视沈弋这一句话给他带来的冲击。
他甚至觉得有一股麻痒从心底弥漫到了他的四肢百骸,这种感觉很奇怪,像是期待,又像是恐惧,他瞬间似乎连自己的表情都无法管理,前所未有地让他从内而外地战栗。
他忍不住开了个玩笑:“你把我签下来,又让季京当我的经纪人,甚至现在为我与伊桑•克伦威尔牵线搭桥——你是要包养我吗?”
沈弋唔了一声,依旧那么直接地与他对视:“如果是的话,那你要被我包养吗?”
坐回到原位时,季京奇怪地看了祝决一眼。
他甚至从他脸上看到了一点尴尬的残迹。
太稀奇了,他当祝决的经纪人时间不长,但对他的性格自认也已经很了解,古话有一句叫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季京觉得这句话来形容祝决太贴切了,他就从来没见过祝决失态的时候,不止如此,连情绪波动较大的情况都没见过,现在居然能让他瞅见一点尴尬,跟天上下红雨的几率都没什么区别了。
他忍了又忍,才忍下问祝决原由的好奇心,将注意力放回到今天的正事上,对于刚刚谈下来的那笔工作他满意极了,连伊桑略微郁闷地瞪了他一眼他都能回以春风化雨一般的微笑。
伊桑来的目的就是为了祝决,现在事情谈成,他也懒得多呆,没一会就向主人告辞,而祝决的行程安排是为了学习马术,紧随着伊桑离开,沈弋为他安排的马术教练也上岗了。
季京看了眼沈弋的背影,忍不住问道:“我们走的时候你们说了些什么?”气氛太奇怪了。
祝决摸了摸教练牵过来的骏马,笑了笑,一句话也没说。在教练的殷勤介绍下,他们得知这匹马是沈弋亲手挑选的,不是马场自己拥有的,而是沈弋名下的马,沈弋有一个宠弟如命的哥哥,这位弟控哥哥本身很有钱,用曾经报刊杂志上开玩笑的说法,沈哥哥就算是从下一秒开始不挣钱,他拥有的财产单单每天产出的利息就够他过上挥金如土的日子了。
对于一个有钱也花不完的人,对于一个有钱也花不完还极度宠溺自己弟弟的人。
沈哥哥在表达自己的兄弟之情时,最被大家津津乐道的就是他买!买!买!的劲头,基本上他看中什么都会给他弟弟买,一买数量还从来不是个位数,单单沈弋名下的马,这么多年累积下来都够再开一家马场了,这些马匹匹都是血统名马,而沈弋为祝决挑选的这一匹在马界中的高富帅中都是顶尖的。
季京看不懂马,但最基本的审美观还是有的,这匹马一看就特别好看,精气神十足,气质还很优雅,让人一看就知道它价值不菲。
他还在犹豫要不要拒绝——毕竟要是有个闪失,祝决把自己卖了目测都赔不起这匹马的一只蹄子,但还没等他犹豫完,祝决已经翻身上马,姿态利落干脆,连马术教练都愣了楞。
“您是不是之前学过?”教练问道,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就这么一个动作他就看出祝决并不是他原先预计的那种基本不会骑马或者只懂一些皮毛之术的人。
看祝决点了点头,教练便道:“那就好办了,原先安排的时间还是有点紧的,既然你有基础,那接下来的课程就可以放松些了。”他也骑马上路,“那咱们先来跑一圈,我看看还有什么地方要学的,我好重新安排一下课程进度。”
说罢两人同时一夹马腹,驱马走了。
把季京扔在了原地。
季京有点纠结。
刚刚祝决到底是不是在逃避呢?
说逃避吧,看这态度不像,可是要说不是逃避的话,可问题他也没回答啊。
但是既然当场祝决没有回答,他就更不用指望祝决在之后会回答了。
回到宿舍之后,季京还是没好意思将这个问题二度抛出来,只好召集目前祝决可怜的团队班底在祝决的宿舍里开了个小会。
“总的来说就是这样。”季京言简意赅地将前情说了一遍:“多伊尔伊同意送上全部目录上门挑选,允许我们在经过他们设计师同意的情况下对衣服进行修改,但不允许毁损,日常和红毯标准不同,不过某些衣服我们可以留下,具体明细会在合同中进行详细说明。”
这个条件比起一开始给出的有所缩减,但对于现在的祝决依然十分优渥,看阿西他们的表情就知道了。
比起兰迪这位化妆师,阿西身为造型师要更急切:“这季目录什么时候送过来?”
“明天就会送过来,你到时候记得留下。”季京说道。
祝决更关心另外一个问题:“我们要付出什么?”
这种优惠不可能是以金钱打通的,除非是靠沈弋的面子,但就沈弋今天的举动,要不就是他出面了但是对方没买账,要么就是沈弋压根没有这个打算,以他对沈弋的了解,恐怕是后者。
“目前暂定为下一季的新设计,你要为他们拍照。”季京解释道。
祝决皱了皱眉:“拍目录吗?”
季京摇头:“这是他本来的计划,但是我拒绝了。”为多伊尔伊拍目录可能是很多模特梦寐以求的美差,但他们毕竟不是模特,好处还不足以让他们答应下来:“现在预订是以杂志硬照的方式软广宣传。”
“这不科学!”兰迪夸张地瞪大了眼:“这对我们也太好了吧?本来我们也就不一定能上杂志,他们这样子我们不仅能上杂志宣传还能有好渠道拿衣服,他们是打算当慈善家吗?”
季京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祝决:“谁知道呢。”
现在回过头来想一想,季京心里也有了隐隐的猜测,说不定事情还真如他所想的那般。
沐浴在自己经纪人打趣的视线下,祝决也忍不住摸了摸鼻子。
第二天早上祝决推掉了马术课,前往伊桑在华国的住处签订合同。这处居所在媒体和大众眼中颇受伊桑宠爱,伊桑一年中总有一两个月会在这儿度过,他所拥有的这座别墅位于全国出名的房产公司麾下也出了名的高档的小区中——没错,这儿也是沈弋哥哥开发的。
这是一个别墅群,别墅与别墅间的距离很大,在寸土寸金的a市生生营造出了不食人间烟火的氛围,伊桑的别墅有很明显的华国古典风味,沉稳的暗色/色调,白墙黛瓦,但精致中却不显小气,反而显得有一种漫不经心地大方疏阔,季京从前也参与过在这幢别墅中举行的晚会,比起建筑的氛围,那几场晚会现代多了,身材火辣的美女,收拾得体的绅士,无处不在的酒精,还有精心打造的那种high翻天的气氛,不过比起记忆中的景象,现在季京看到的画面要健康多了。
会客室里的家具同样是华国古朴风格,沙发上摆了好几个淡米色麻料抱枕,无一不在透露这场会面需要的冷静情绪。
合同签订的很迅速,双方都有带来自己的律师,双方对合同条款进行了最后的商议之后,各自签下大名,双方握手的时候都显得要比一开始热情多了。
伊桑的动作很快,刚刚签完合同,他就将祝决请到了一旁的更衣室,这里早有工作人员等候,祝决一进来就拥上来好几个人扒了他衣服,绕上绕下开始给他量尺寸登记在案了。
如果忽略伊桑在旁边兴致盎然的眼神,其实这真的是一个很普通的工作……
正当祝决忍不住想要委婉建议他到外面等候的时候,伊桑突然开口:“你真的不考虑跟我们更全面的合作?我想为我们走一次t台或许对你的事业也有很大的帮助。”
祝决笑得很得体:“恐怕这得问我的经纪人,你瞧,我现在还没资格跟他抗争话语权。”
伊桑矜持地翻了个白眼:“好像我不知道这是你的托辞一样。”他走近了几步,又退后了些,欣赏地看着换上本季新品的祝决:“不过我能理解,当演员总比当模特要更刺激,也更有前途。”
正如这个本质残酷的社会一样,同样是在娱乐圈里混的人,彼此因为工作不同无形之间似乎也有了高低之分,这种等级划分连路人都知道,伊桑刚刚的提议也只不过是聊胜于无的争取而已。
这次阿西也跟着他们来了,谈判签合同的时候他在别的会客室里等待,等到事情谈定请他进来的时候祝决差点没认出来他。
一贯表现沉稳可靠的他此时面色泛红,跟伊桑对话时第一句自我介绍差点就打结吞回了肚子里。
伊桑应对的态度却很自然,目测他已经很习惯了,甚至语调温和地调侃了一句:“看来我收获了一枚粉丝不是吗?”
阿西张嘴结舌,只能拼命点头,哪里还有一点点被季京亲自挑中的高人风范,他踩着云朵进了工作间,当看清楚摆了整整一个房间的衣服之后,他立刻就下凡踩到了实地。
祝决本人并不太懂时尚这个东西,对于他来说,衣服只要穿得得体顺眼就可以,至于哪件衣服过气哪件衣服元素太多太用力,他都不了解,这种时候自然也帮不上忙,看着阿西恢复了工作状态松了口气。
这间房间里的所有衣服都是伊桑给他们的特别优惠,祝决看中的就可以全部挑走,阿西一点也不客气,回去的时候还拜托了伊桑的工作助理开车才将挑中的衣服全部搬走到位。
阿西甚至还为这些衣服做了一个目录,精明地对他们打算道:“有了这些衣服,我们就可以适当地释出几套街拍了,我有相熟的专栏撰写人,以及一些网上点评红人,回头我就将联系方式给你们。”
相对而言,兰迪要比他轻松多了,男星不同于女星,在造型和妆容上都没有那么讲究,除了走红毯,很少有男星会在平时街拍的时候上妆——毕竟大众的喜好也是大众的,更乐意看到真实的男星脸蛋,就连平时的着装,他们也更喜爱一些清爽的造型,有时候简单的搭配反而比时尚元素更明显的配装要更讨好他们。
一切都为了受众服务。
祝决他们自然也不例外。
想要保持优雅出众的格调的同时又要兼顾大众的审美取向,这放在有些明星上可能有点困难,但对于祝决这一个本身条件素质就极为上乘的人来说,阿西的这项工作显得简单多了。
跟原先为祝决买的二三线品牌互相搭配,阿西在问过祝决之后,为他搭配了半个月的衣服统一挂在了衣柜里。
这时候就看出公司为艺人规划的宿舍精妙之处了,其他地方都可以小,只有衣柜必须要大,之前看起来还空落落的衣柜,现在就被塞满了大半,这还只是当季的,等回头时间久了加上过季的,衣服配饰只会越来越多,“到时候除了特别喜欢的都得处理掉。”阿西说道。
所以明星们自己采购多半是冲着配饰去的,只要有能力跟品牌搭上线,穿的一般都是品牌赞助,可以随季更换随季处理,整理起来要省心很多。
“明天参加剧本交流会之前我会交代人街拍。”季京说道:“顺利的话晚上大概就能出图了,可以把关注度稳住。”
“那就穿这身吧。”阿西将衣柜里的一套拿了出来挂起来,“明天一早得让兰迪过来吹个造型。”
在这整个过程中,祝决都没怎么插话——毕竟这不属于他的领域,有不少男星对于时尚搭配很有心得,但同时也有不少男星对于这个几乎是初通皮毛,祝决不幸就属于后者,对此他一贯的解决方法就是为自己找个靠谱的团队,换了个世界,他的处理方法也没发生转变。
第二天一早他特意早起了一点,兰迪和阿西早早地到了,不过男星总比女星要方便一些,等到祝决一切搭理妥当出门时,时间还绰绰有余。
今天是论坛红人一周一次的明星街拍汇总发帖,每个星期看一次已经成了她的例行常事。
第一次看明星街拍的时候她还是一个学生,那个时候只是为了看自己喜欢的明星,顺便看看别的明星在私底下的样子而已。
等到她开始在繁重的学业中开始花心思打理自己的衣服搭配之后,看街拍又多了一样功能,她开始更关注明星们是怎么搭配的,怎么搭配才好看,跟她一样体型风格的明星更偏好哪种风格的衣服。她工作以后有了收入,就更乐于按图索骥买一些她在街拍中看中意的又在她承受范围内的衣服配饰了。
从第一次看街拍到现在,时间已经过去了好几年,可以看街拍的地方也变得越来越多,网上相关的时尚博主如雨后春笋一般层出不穷,甚至有不少小软件可以每天在电子媒体上向她推送,明星街拍更是涵括了古今中外,好多明星她本来都不认识,全部都是看街拍看熟眼的。
李欢欢原先只看女星街拍——对男星们她顶多就是花痴流口水一下,男人们的衣柜对于她来说是很难理解的一个领域,她觉得男人的衣服只有颜色、有没有领子、是什么领子的区别,就算五个月前交了男朋友之后开始会买一些衣服配饰送男友,她也经常会被男星们的身材体格吸走注意力。
“李一平这身很不错啊,身材真好,这个肌肉真是……”李欢欢欣赏地端详了好半天一位男星美好的酮体,才惋惜地继续下拉:“可惜男友不能照搬,没这个身材撑不起来啊,穿白t恤一点也不好看。”
李欢欢就像其他女生一样,在对于自己偏好和厌恶范围外的男星,她们的欣赏眼光总是很多元,比对女星们的苛刻她们要宽容多了,你走清爽阳光风,她们接受,你走中规中矩风,她们也能找到一点亮点,你走校园风,她们也能投以欣赏的眼光,至于雅痞风绅士风运动风等等等等,她们统统一概接受。
最近李欢欢甚至发现她花在看男星街拍上的时间比看女星街拍要多多了。
“毕竟她们最近也没穿得很出彩,有几套穿得真丑。”李欢欢这么对自己说道。“相比起来最近男星们的水准高多了……”
李欢欢一张张照片扫过去,突然停住了:“咦,新鲜面孔诶,这个是谁?”
照片上的男星刚刚从车子里出来,阳光打在了他的脸上,让他微微眯起了眼睛,李欢欢兴奋的眼神在他的五官上流连了好久才往下看。
“衣服也不错,这件线衫挺好看——”她顺手打开了一个搜索页面,“裤子也不错,啊呀这双鞋子我喜欢,不知道等会会不会有人知道是什么牌子的……”
她甚至往后靠了靠,从另外一个角度观赏了起来:“身材挺好的,瘦但肯定有肌肉,挺高,发型也利落——这谁?这种档次的,没理由会在之前的街拍中被忽略啊。”
这位博主放街拍总是不多说一句话,不像有些博主一边放一边将明星品头论足一番,他就是沉默地放!放!放而已,不过因为他的街拍来源多照片新范围多国,所以人气一向很高,甚至到了后来大家都很热情地进行补充说明,没隔几楼李欢欢就看到了有人将这位小鲜肉身上穿的牌子都贴了出来,但好几楼了,也没人贴出这位小鲜肉的名字,她一边把这些牌子都放到网上搜索,一边将照片复制到了自己的一个群里。
“谁知道这位是谁~长的好(﹃)口水啊。”
立刻就有人跟着花痴了起来:“啊啊啊啊这个好这个好!哪里看到的?!”
“就是街拍贴呀[地址],但是没人知道这是谁诶。”
“没理由啊,这张脸,这个身材,这个品位,怎么可能被埋没。”
大家纷纷舔了一遍照片,正舔的如痴如醉,有人兴奋地冒了出来:“找到是谁了!”
“哪个!”
“交名字不杀!”
“大师兄啊!之前那个大师兄你忘记了?那个围脖上列了个黑历史视频的,你看这个扮相[贴图],是不是一个人?话说这个视频,去掉演技不说,单看脸还是挺赏心悦目的[地址]”
过了几分钟之后,第一波看完视频的人回来了。
带着满脑子的疑问:“我很喜欢大师兄来着,但是怎么感觉不太像,是不是不是一个人啊?”
“绝对是一个人,都叫祝决,TO新人,网上搜索下还能找到剧照来着。”
这样的疑惑不是一个两个,身为一个审美正常热爱美热爱人生积极向上的女性,对于美男总是抵抗不了诱惑力,不用打招呼,大家就开始了自己的侦探事业。没过多久,就有一个“鉴定专家”放出了自己的结论。
“是一个人,你看这个眉毛眼睛的对比[贴图][贴图],你看这个脸型[贴图][贴图],还有这个鼻子嘴巴[贴图][贴图],我敢用我的性命担保绝对是一个人!”
“这么拆开来看倒是挺一致的,为什么放在一起就一点也不像了……”
“演一个角色就像一个角色?听说他最近还要演那个东元白的新片。”
“咦~是吗?!等我去搜一个!”
这样的对话在街拍发出的第一个晚上,在很多个角落里都在发生,区别只在于有些人是孤军奋战,有些人是成帮结派,街拍放出第二十分钟后,街拍楼里也有了祝决特别详细的资料,放料者很客观,连祝决的黑历史都放了上去。
瞬间整个街拍楼就热闹了起来,即使隔一秒刷新一次,也会有无数个新回复冒了出来。
如果有人在统计,就会发现这群网友可以简单地分为三派:最中立也是最和平的就是脸控派,她们才不管祝决到底是什么人,反正脸好身材好不耽误她们舔舔舔事业就行,掐的最激烈的就是黑黑和疑似粉丝。两者无非拿着黑历史视频和大师兄截选互掐。
两者掐的天昏地暗日月无光,掐到最后掐的疑似粉丝都变成了真粉丝,楼主从头到尾都没出来阻止过,而这张街拍一开始就说明是最后一张,也没有路人表示这两群人毁楼,反而兴致勃勃地围观了起来。
掐到最后,足足翻了二三十页,终于有一方撂下一句话来:“不是说他要演东元白新片吗?!我就要看看,看他到时候能演出个屁来!”
“呵呵,正常人都演不出个屁来,看来楼上天赋异禀,演戏还能演出个屁来?等我祝决到时候扇你的脸!扇的啪啪响,连音效都不用配!”
这场战役到了最后,也没分出个胜负来。只不过如果真的要说赢家的话,祝决突然暴增的关注搜索指数,东元白新片突然暴增的关注搜索指数,甚至连《奇侠传》也搭上了顺风车,从此大概就能看出谁是最后的赢家了。
如果给季京一个说出感言的机会,他大概会发自内心地说:
“谢谢啊!”
“这是一种礼貌交换。”第三天再度送祝决去剧本交流会的路上,季京如此说道,他并不否认在前天晚上的那场小小掐架中有他示意的身影,但最后的主力军永远都是热情澎湃的网友,他们依旧没让他失望。
“多伊尔伊给你的这个条件是超乎寻常的,单单送目录上门挑选,就我所知赵影也是四年前才拿到这个待遇。”那个时候赵影拿到了第一座影帝奖杯,还有一档大热的商业大片在全球上映,多伊尔伊伸出橄榄枝在事情逻辑内:“你脱离了逻辑,你知道的,除了有排名第二的那个解释,我无法理解这个优待会在这个时候就降临。”
季京打了一个方向盘,避开了一个狗仔危险地段,从更隐秘的小巷前往目的地。
“不过不能指望那个解释来维持这个关系,我们需要摆出我们的职业态度,秀它,秀它的衣服,让它的衣服每时每刻都得到赞誉,不会有人说它丑——就算是穿着者丑也不行。”季京仔细地解释道,祝决听的很认真,这些知识他上辈子并不是很了解,那个时候的他一切来的理所当然,他横空出世的速度比赵影还快,统治领域的时间比虞奇人还长,所有人都迫不及待地将自己最好的送到他面前——他只需要挑而已。
而现在,他只有被挑的资格,想要回到以前随心所欲挑别人的阶段,还有很长远的距离。
“昨天那套街拍图只是第一次,我们接下来会有计划地继续释出,保持自己的状态,保证自己只要离开宿舍就是打理整齐的。”抵达目的地,季京替祝决打开车门,最后叮嘱了一句:“你只要做好工作,剩下的我们来做,ok?”
祝决的回答很认真。
“ok。”他说。
导演也不会阻止这些事,本身弄剧本交流会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为了融洽剧组内的关系,越是谈的来回头拍戏越好拍,为了鼓励大家,这里的零食几乎都是导演采购的,回头全部公帐报销,大家吃的可安心了。
不过交流一旦正式开始,大家就变得严肃多了。
他们并不是要把剧本从头到尾顺一遍,更多着墨于关键的剧情转折点。
比如说这里。
赵影说:“这个时候是我第一次意识到殷续的存在,没有再把他当成一个背景板,这个教训有点惨痛,我活到这么大,第一次被人将了一军,输的一败涂地——”
祝决接道:“相对而言我的心情比较愉悦,杨危楼的出场很失败,我很讨厌他,这对我来说是一个很积极的情绪,然后这个时候他输了,我赢了,这一幕也是我第一次离开幕后,站到了台前。”
赵影继续说:“从占比份量来看,我这时的份量要变小了,丧失了自己一直以来觉得是固有的掌控力,我发现多了一个拥有话语权的人。”
祝决做了一个结束语:“他消我涨。”
四周很安静,没有一个人在走神,几乎所有人都神情专注地看着那几段剧本。
如此节奏紧密又针锋相对的交流的张力还没有表演,就已经充斥在了两个男主之间,就好像随着一次又一次的深入,杨危楼和殷续两个角色,真的降临在了他们身上一样。
东元白是最镇静的一个人,挥了挥手道:“那就来一遍吧,我来引个前白。”
他的眼神很有攻击性,冷、而且咄咄逼人。
没有一个人可以在他的视线里不瑟缩,就连之前他抓到的那个连环变态杀人犯被他这么一看,就差点直接软了脚。
然而坐在他对面的那一位看起来病弱气质也颇为低软的却毫不在意地与他对视。
殷续看起来明亮了很多,很多人第一次注意到他的眼睛,澄澈,带着纯然的好奇,他打量杨危楼,就像是一个吃饱餮足的野兽打量着自己的猎物一样——他的本质第一次突破了他的掩饰,甚至连他的气质都显得没那么阴郁了。
两人沉默对视了很长时间——相当长的时间。
有一种无形的东西在两人的对视中悄然增长,以势如破竹的气势一路高涨,空气像是被压缩到了极致一样,所有人都有一种窒息的感觉。
杨危楼的声音有点闷,他手指线条暗暗绷紧,他言简意赅地道:“你赢了。”
殷续微微一笑,眯起的双眼甚至显得有点稚气,他对此不置一词,仅仅只是——耸了耸肩而已。
大家近乎畏惧地保持着沉默,直到有人终于挣脱了出来。
这样的情况已经发生了很多次了,几乎每次交流会他们都要被冲击好几次,但观看次数的增多并没有对他们产生抗体有任何帮助,仅仅只是让他们没有一开始那么心里发涩而已。
当真正意识到差距的时候,真的很难再产生嫉妒之情了。
而且越察觉到这个事实,他们反而会更加用力地对待自己的工作——毕竟被那两双眼睛品评着自己的演出,要是太掉链子的话,简直连看都不敢看他们脸上的表情了。
不过除了头两次的交流会中间间隔时间有点长,之后的交流会变得频繁起来,节奏也越来越快,今天这场过后,在场的所有演员基本将整个剧本都捋了一遍,一些前期发现要改的地方现在也已经发了修订版发到了大家手上,等大家坐齐,东元白笑眯眯地说:“今天的会比较短,开完之后下个星期我们就要正式开机了,这几天大家收拾收拾,尽量统一时间行动,没问题吧?”
一致点头。
拍戏对于在座的所有演员都已经是司空见惯的事情,但不管是谁,每次拍到好剧本都会有点兴奋,这次也不例外,不知道是不是被这个消息激励到,大家比原先预计的时间都早了一个多小时结束,东元白看看时间,又征询了一下大家的意见,决定把定妆照这个行程提前到今天来。
东元白本身有一个小小的工作室,在a市公认的商业圈中的“娱乐内圈”处租了半层写字楼,面积不大,但五脏俱全,一行人刚刚赶到工作人员就已经准备好了。
别看演员们在前期交流的时间中除了赶交流会平时研究剧本就没什么事干了,导演要做的事情要多多了,东元白是一个亲力亲为的人,片场的选择、道具的最后决定、服装妆容的确认他都画出了堪称油画的草图来提供参考,其中好几样都是一改再改,这段时间他睡觉每天都没超过四个小时,忙得团团转。
演员们今天来拍定妆照就是检验的一个步骤,毕竟画在图上和真的穿在人身上效果还是有区别的。
这部电影的背景是现代架空,设定的时间线大概比现在早了八十多年左右,但在服装上他们参考的不仅仅是八十多年前的风格,还汲取了上个世纪的一些养料,而且参考的也不是一个国家两个国家,单单参考的资料大概就能堆满一整张大桌子。
虽然故事发生在两个男人身上,不过养眼的画面则大部分由女星来担纲,所以这次也是由女星们先来试装。
先出来的是季岚安,童星出身的她是难得没有长残的一位,长大后的她跟年幼时的风格并不一致,她五官大气眉眼精致,跟她这次角色是一位大家闺秀很一致,在服装上,考虑到故事发生在一处乡下村镇中,剧组并没有采取看起来就很昂贵的绸缎等面料,但作为镇子里家境最为殷实乡绅女儿,季岚安的服装设计中采取了轻纱、刺绣、蕾丝的因素,上乘的材质和精心的设计使得她每一套服饰看起来都透着一股内敛的身份地位暗示。
另外一个女性演员齐雨饰演的是季岚安的好友,这次是来乡间度假的,她们二人家世相当,但穿衣风格却并不一样,齐雨的衣服显得更加典雅一些,柔和的色调和柔和的剪裁,并没有很多的点缀,也不像季岚安的衣服那么强调腰身,很成功地点出了她的恬静性格。
其他女性演员岁数要更年长一些,服装也更趋向保守,但从色彩和设计上依然可以看得出剧组有精心考虑过,好的服装应该帮助观众入戏,无需过多的台词交代,电影理应做到观众一看到某位演员身上的服饰,就应该对这个角色的身份地位性格倾向得到正确的认知。
你总不能让一个性格害羞的人去穿大胆豪放的衣服吧?那大概就是整人情节了。
男性角色的服装就简单多了,大部分人的风格都挺类似,无非只在材质和颜色上做文章而已,祝决和赵影是最后试装的,比起祝决,赵影的服饰要简单多了,他在剧里大部分时间都穿着自己的警察制服,不过相对于现实中的警服,他身上的警服也经过改良,颜色更加纯正,多为黑色和铁灰色,制服变得修身,下摆长度也经过处理,显得赵影肩背笔直肩宽腰细腿长,剧组还给他准备了线条硬挺的马靴,等赵影换完全套出来,戴好白手套再扣上帽子,稍稍一个抬眸,好多工作人员就夸张地捂住了心口。
制服诱惑什么的,禁欲什么的,服装干得好!
跟赵影的服装完全不掩饰地昭显了他的本质性格不同,祝决的服装倒更贴合他的表面性格,要有迷惑性得多。
若论身材,祝决和赵影两人不相上下,但两个人都换好衣服一出来,大家都觉得祝决看起来就瘦弱了不少,祝决的衣服颜色多为浅重量的中性色,风格上也更偏向于严谨形的优雅格调,他的衣服是所有人中最有古典气息的,就像他的外在形象一样,他是一个安静、自制、待人友善克制的绅士,而他的衣服也最多,比女星们都多,剧组丧心病狂地为他准备了几十套衣服,几乎每套衣服都有对应的专用场合,炫富炫得毫无人性!
虽然只是试了导演觉得最重要的几套,但他的衣架一摆出来,大家都无语了。
“这是衣架上的第十八套,好了,已经超过了我的衣架的数量,”季岚安看着祝决换了套新的出来,珍珠灰的马甲配白衬衫,“接下来的衣服就都是你的数量了。”她忍不住就对齐雨吐槽。
东元白笑道:“没办法,事实上电影里他的衣帽间就比你们三四个人加起来都要大。”
虽然嘴上打趣,但不可否认好些人心里都酸酸的,不过东元白挑的人,顶多就是在心里酸酸,没有一个人表现在外,还不至于到要求剧组给她加衣服的地步。
“我觉得到时候冲着这个也会有不少人买票。”季岚安感叹道。她是第一个试装完毕的,所以也是第一个结束修改工作的,现在显得特别轻松。
“不要只靠这个就行了。”对于这点东元白倒是很看得开,或者说他也挺乐于用各种手段吸引大家的注意力的。“前期营销也很重要,起码不能让我们脱离大众视线。”
在他们说话间,又有好几个人又已经留取了最新的身材数据,该要修改的比如颜色、长短、角度等等问题也都一一被采集完毕,剩下的只有赵影和祝决了。其他人已经完成了工作照理说都已经可以走了,但是这会儿除了真的有工作的,剩下的却都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不知道是不是凑巧,留下来的都是妹子,这群妹子坐定之后,更是交头接耳地对那两位进行了明目张胆的欣赏。
“祝决腰好细诶。”
“赵影的也挺细的,不过看起来要比祝决板实好多。”
“你看他们那个腿,啧啧啧,简直不给我们女生活路。”
不知道是不是凑巧,祝决和赵影刚巧是背对而站,对于侧对着他们的围观群众来说,这个角度刚刚好可以将两个人都看入眼底,不带一点死角。
赵影一出戏,就显得沉默寡言,就连现在也一句话都不说,祝决被看得芒刺在背,忍不住就求饶:“姑奶奶们,就算说,在心里说好不?”
她们还分享刚刚从会议室里收拾出来的零食,季岚安手一挥,特别豪爽地说:“我们看我们的,你们改你们的,别在意嘛。”
祝决:“……”
齐雨更是举起了手:“导演!我们能不能拍照发网上啊?!刷个话题榜嘛!”
看着局促的两个被观看人,东元白摸着下巴,完全无法忽视自己心里的恶趣味,他故作严肃地考虑了一番,慷慨大方地出卖了自己的两位男主:“拍吧拍吧,不过刷不到前三到时候剧组开拍你们请客一个星期,三餐加茶点夜宵,怎么样?”
女星们豪气万丈:“成交!”
祝决表示:……他真的有点心累怎么办……
有时候运气来了挡也挡不住。
那天导演东元白说到前期营销的时候他只是顺嘴一提,心里章法什么的那是肯定没有的,前期营销固然重要,但电影宣传真正的重头戏在即将要上档前的那段时间,财大气粗的制作公司甚至可以将广告做到乡间地头,彻彻底底地无缝连接,而前期一般只要做到不从大众的记忆中消失,就已经可以说是一个合格的营销了。
包括季岚安和齐雨,当天也没有多想。
明星们有时候跟普通人也没什么区别,凑起热闹来跟你的邻居同事也没两样,虽然只是开玩笑,但当天晚上季岚安和齐雨真的将照片整理整理啪啪啪地发了出去。
发之前她们内心有点愤慨,作为一个深懂各类美化软件的女明星,发照片前先美化美化那是一种深根于本能的习惯,除非对方跟你有深仇大恨,一般都要依据国际礼仪给他修那么一下。这次也不例外,季岚安和齐雨在不同的居所进行了同样的一件事情——她们都把光明正大拍的照片给导入了软件,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她们特别愤怒地发现!她们居然没找到可以美化的地方!
皮肤、身材、色调!什么都好!
不给人活路啊这是!
她们运气了半晌,恶向胆边生,干脆挑了一个最恶俗的闪闪发光的特效给两人装在脑袋上了,就算这样,下面还有好多人回复评论:啊啊啊啊啊男神自带圣光!不带垫子自动跪了!;跪了1;跪了2……
好心塞……这个世界一点都不友善。
两位女明星摸着自己的小心肝去睡觉了。睡着了还梦到这两人换上了女装,明明违和地要死,那群瞎了眼的群众还在下面跪舔:啊啊啊啊啊男神变女神!求生孩求生猴子!睡着了两个人还不得安宁,睡眠质量极差。
恰在此时,《戏剧》放出了最新期的试阅,放在最前面的最大照就是上次《奇侠传》剧组去拍的那一套大片,旁边那赫赫有名的摄影师大名就已经把一群人击溃于剑下,更别说那几张明明清晰度挺差的硬照了。
“妈妈问我为什么要痴汉地跪在计算机前。”
“求高清求高清!我要一张一个月拿来做桌面~”
“回头就去买!大家不要跟我抢!”
先不说这群极易被讨好的颜控粉丝将《戏剧》的销量推出了一个小高/潮,等到大家激动完了,突然发现:咦?!刚才他们跪舔的,好像两边都有同样一个人诶!
李欢欢这天晚上依然在群里聊天,她们前两天才刚刚花痴了一番祝决,还没到新鲜感褪去的时候,群里有人是《戏剧》的忠实粉丝,看到试阅第一时刻就发到了群里。女人的眼睛是很犀利地,几乎是几秒钟的时间,就有人认出来里面的祝决了,更别说之后有人转了网上疯传的赵影祝决合照,群里更是沸腾了!
“这不科学!”群里有赵影的粉丝,看到试妆照叫了起来:“上次不是还有人发过他的黑历史吗?演的那个叫稀巴烂,怎么就演上东元白的新片,跟我家男神拍起了对手戏?!”
“他是TO的,公司运作的?”
“不像。”赵影的粉丝对自家男神的性格自认很了解:“我家男神有钱任性,你让他为了钱啊利益啊去给个花瓶配戏,分分钟翻脸就走。”
“东元白也不是这种人啊……”
她们的注意力第一次从祝决的外表转移到了祝决可能有的实力上,李欢欢也喜欢看《奇侠传》,喜欢大师兄,但要说是粉丝那就算不上了,顶多是路人有好感,在这个网络上,这样的人不乏其数。三天后《戏剧》新刊正式发售,与此同时,东元白新片开机,晚上,通稿发出。
正如之前所预料地那样,《戏剧》这次做出的尝试并不是小打小闹,《奇侠传》这次做的硬照与访谈作为特刊隆重推出,整本特刊都是《奇侠传》,所有的照片幅面都很大,甚至还有几幅是跨页的,祝决虽然算不上是主角,但所占的份量也不容小觑,事实上网上转发量最高的就是他的一张特殊合照。
这张照片整体色调偏冷,但冷中又带了几丝空灵梦幻,照片中的两人都是侧对着观众,一人坐着,椅子被后期虚化成了一团生长着剔透藤蔓的烟雾,他身上穿着的是现代服饰,《戏剧》的受众中同样有对时尚浸淫颇深的人,一眼就看出了这是多伊尔伊的秀场新款,轻软的材质穿在他身上,像是色泽浅淡的水粉色彩浅浅勾勒而出的一般,与他面对面而站的那人同样风格飘渺,他穿着大家所熟知的制服,白底荆棘刺绣,佩剑几近透明,如它出场时那般锋锐。
两个人风格不同,时空不同,给观众的风味也毫不相同。
但两个人却是同一个人。
坐着的祝决微微瞪大了眼睛,眼中满是难以置信和不自觉的沉迷,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指尖轻探,碰到了另一个人的手指。
大师兄依然是那一副沉稳淡定的模样,即使是看到了另外一个自己,脸上也丝毫没有波动,他伸出的手像是要摸另外一个人的脸,又像是单纯只是为了迎接对方的试探,画面中的两人只靠那一点似有若无的接触维系,又脆弱,又虚幻。
“妈……妈,妈诶诶诶诶诶诶诶!!!!!”
“捂住了胸口。”
“为什么要放这种生物武器……”
“我脸红了!我为什么脸红了!”
“细思恐极……我还是去睡一觉吧……”
从祝决饰演大师兄以来,以他为中心引起的风波并不少,但大家却对他依然没有太大的恶感,隐世般的态度居功至伟。对于颜好的新人大家都有一种宽容的态度,但是如果新人态度太嚣张,甚至只是占据版面太多、言论表现太多,也会引起一些人莫名的反感,但如果你低调、低调、再低调,所有的事情都是你先主动的,这种反感就会消弭不见。
新人的亮相很重要,甚至关系到很长一段时间内大众对你的印象,这种印象会反投射到艺人的事业中,甚至可以决定艺人未来走的方向。
祝决的亮相很成功,《奇侠传》里的大师兄已经成了他履历上浓墨重彩的一笔,然后是东元白亲自放出的参演讯息,接着是高质量的街拍图片,再然后是新片的试妆照,随之而来的是《戏剧》从各种角度来看都很有分量的硬照,最后就是东元白新片的演员名单,上面所有的名字几乎都是质量的保证,可以和他们的名字并列,祝决应该也不会很差。
这一系列的动作都很谨慎,没有高调的宣传,也没有夸张的水军营销,却在大众心里奠定了一个初步的好印象。
大家都隐隐觉得,祝决是一个低调、谦虚、优雅、有格调的艺人,就连之前放出的黑历史,在大部分人心中都被宽容地认为是他的过去,而他现在则是在努力之后得到的。
——从负一百的境况中,通过自身的努力奋斗,让自己蜕变成现在的样子,这样的励志讯息,从不是祝决的工作团队生硬引导的,而是大众们自己得出的结论。
“期待他在东元白中的演出。”
“大师兄演的不错,我觉得新片应该也挺好看,东元白是一个好导演,祝决要努力学习哦!”
这样形象正面的艺人,即使是在严苛谨慎的家长师长眼里,都能过关,正能量艺人的受众总是最大的,祝决的第一步已经借着这样的规划稳稳迈出,而第二步的落点,也已经隐然可现。
“……衷心希望大家拍好每一场戏,也享受每一场戏,《神秘访客》正式开拍!开拍大吉!”随着东元白最后一句话话音落地,旁边立刻响起了辟里啪啦的鞭炮声。
大家热热闹闹地办完了开机仪式,结束后祝决便到周围晃了晃。
没走几步路,他就欣赏地停住了脚步。
展现在他眼前的是一幅如画一般的美景。
轻缓起伏的地势,随处可见的绿意,就连点缀在其中的几幢建筑物在阳光下都特别显得可爱动人。
东元白的工作团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找到这个地方,在华国要找一个有古典风的小镇并不难,写在纸上大概能写满好几张a4纸,但要找到一个从建筑风格、小镇氛围上跟典型的华国古典风不一样,但又能让观众一眼接受官方设定的年代背景就没那么简单了。
这里跟华国很多村镇一样,每一家每一户几乎都是一个姓,这个镇子不大,说是镇子大概也就村子那么大,但是出了不少有钱人,二十年前村子里集资专门找了设计师根据他们这儿的风景地貌设计了村子建筑风格,大家一起翻的新,过了二十来年,岁月淬炼出的建筑风貌,跟东元白心目中的样子相差无几,几乎是第一眼看到照片,他就拍板定了这里。
不过找到地方只是第一步,谈下来也不容易,这里的每户都挺有钱,几乎都租了出去,这里平时也只作为祭祖和偶尔回来度假用,华国人生性使然,把自己祖宅借给别人拍电影,电影情节说不定还要在房子里拍死人的戏,如果不是剧组找到了人靠关系跟镇子里谈了谈,剧组未必能进村拍摄。
“东西搬进去小心点,别碰坏了别人的家具,赔偿条款写了的,弄坏了扣你几年工资都赔不起!”那边场务一边调解现场调度,一边又叮嘱了一遍搬运设备的人。
谈下来之后这里的居民倒挺热心,反正他们平时也不住,好些人家都把自己的家具留了下来,拍起来更加原汁原味,只是要求不要弄坏家具破坏家里布置而已,这个要求很合理,剧组也没有反对,就写在了附加条件的第一条。
东元白之前就来这里踩过点,早已将这里的房子跟电影里每个角色的家庭环境设定对上了号,今天虽然开机,但拍不了什么戏,他干脆带着大家都走了一圈,认了认门。
这里比a市气温要低一些,季岚安拢了拢身上披的薄针织外套,说道:“这里挺冷的。”
“嗯,气候跟电影里也一致,回头不用搭什么布景了,比较方便。”东元白一脸惬意,对这个地方相当满意。
他们一行人走完最后一幢房子,站在路上看着四周,原本安静的镇子随着他们的到来也热闹了起来,聚拢而来的人气驱散走了笼罩在镇子里的寂凉,这份变化让带着他们来的镇长都笑了起来。
“我还是第一次一个剧组在一个镇里拍戏呢,真奢侈。”齐雨感叹道。
而且这个镇子里还没有本镇的居民,全部都是他们剧组的人,即使他们平时住在旁边的酒店里,还是有一种自己承包了整个镇子的错觉。
一夜醒来变成高富帅、白富美,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不知道是不是真实存在的镇子带来的魔力,一点都没有摄影基地搭就的那种场景的虚假感,大家在这里呆了一个下午,还真找出了他们好像就是生活在这里一样的切实感。
这对以后的拍摄的好处不言而喻。
东元白很高兴看到自己的这群人对这里适应良好,晚上拍了几个预定的简单镜头后,他将本该是第二天拍摄的一场戏提了上来。
导演做出了指示,整个团队应命开转,本来就有的路灯被道具组调整了一下,光线顿时暗了不少,其他的辅助光源也随之一一铺设,东元白亲自检查了一遍效果,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因为开机仪式的庇护,他们这一切准备工作做的很快,没一会就准备好待命了。
相比较而言,演员的换装要麻烦多了。
祝决闭着眼睛坐在椅子上任由化妆师在他脸上涂涂抹抹,身边还有东元白特意安排的人将他等一下要拍的戏重头到尾读了一遍。
那是祝决饰演的殷续的出场戏,也是整个剧组开拍的第一场有内容的戏,这场戏并不长,台词量也不大,人物也不多,从头至尾只有殷续和他的管家两个人出场而已。
但祝决却感觉到了久违的战栗感。
不是恐惧,也不是兴奋,像是有人轻轻地挠着他的心尖,让他忍不住就笑了起来。
快乐,这是一种特别纯粹的快乐。一种难以言语的快乐。就好像婴儿被羊水包围,鸟儿被天空容纳,鱼儿在水中畅游,自然而然,理所当然。
等会是他的第一场戏。
他会拍好它。
毋庸置疑。
虽然他们承包了整个小镇,但是真的要用到的部分并不多,这也方便了很多镇民开车回来围观他们的拍摄。
他们并不十分严格地拒绝这样的围观,在有重要戏的时候他们会搭起遮布掩盖,但是一些过度情节比如aaabbb走过街道这样的戏时,他们就会友善地将那些遮布放下来。
考虑到演员的拍戏情绪,东元白在拍摄的时候基本按照剧本脉络来拍,今天要拍一整天的室内戏,一大早剧组就忙碌地布置了起来。
刚刚这个房间已经拍摄了季岚安和齐一安的对手戏,稍作整理,等会又要拍赵影和季岚安的对手戏。
没有人奔走呼告,但等候自己场次的祝决敏锐地发现周围的人多了不少。
这次拍的电影跟之前的《奇侠传》不同,不需要太多的群众演员,很多镜头中都只有在演职表上有名字的演员,这些演员不乏已经颇有声名的演员,但此时此刻他们看着场内的眼神跟之前祝决看到过的TO新进艺人的眼神相差无几。
场内反光板已经设置完毕,几盏摄影光源也已经调到了应到的位置,灯光师调整了一下灯光亮度之后,打了一个准备完毕的手势。
在室内拍戏的时候因为这些光源和机器,温度总是会比正常气温要高很多,这两天不拍戏的时候大家都披上了薄外套,但现在在室内好些穿着短袖的工作人员鼻尖都沁出了一粒粒汗珠。
赵影和季岚安已经在场内等位,他们两人之间隔着一座华贵雅典的沙发,赵影垂着眼睑站在沙发后,像是一道沉默的剪影,而季岚安坐在沙发上,脸色已经开始紧绷。
东元白从监视器里最后确认了一眼,挥了挥手。
杨危楼从她背后投以一瞥,那一瞥的份量似乎直直砸在了盛晓清的背上,她整理自己的裙摆,将自己颤抖着的指尖盖在了下面。
“或许——或许这里面存在着什么,比如那种你说的——”她的声音像是从哪个缝隙里挤出来的一样:“谋杀。但她一向不正常,所有人都知道,那天晚上她的表现不正好说明这种状况吗?最近镇子里发生的事情太多,也许正是因为这个,才影响到了她……”
杨危楼的眼睛隐藏在了警帽帽檐的阴影下,他的眼睛用一种缓慢的节奏打量着这个仅仅露出头顶和僵硬肩膀的女人,他的声音听起来乏善可陈:“或许。不过在即将要获得一笔大额遗产的重要时刻,她的自杀显得特别慷慨大方,不是吗?”
盛晓清肩膀抖了一下:“对——或许是。”
她闭上了嘴巴。
杨危楼的语调显得那么公事公办,但他的一双眼睛里却燃起了一点点饶有兴致的好奇,他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一样,甚至往前踏了一步,现在,他与盛晓清之间虽然还隔着一面沙发靠背,但这点阻碍在杨危楼的气势下,像是纸糊的一样,瑟缩地在发抖。
“我并不是存心要寻你的麻烦,小姐。”他道,但所有看到他表情的人应该都无法认同:“这只是例行公事——我听说——仅仅只是听说而已,那位富有的逝去者,在将您的好朋友列入遗产继承者名单的第一位时,似乎也并没有忘记您的存在?您是在遗嘱上的第几位?第三位?还是——第二位?”
盛晓清整个人都僵直了,她圆睁的双眼里此时看起来一片空白,她的大脑都已经停滞了摆动。
完了——完了。
“cut!”东元白喊了起来。
赵影瞬间从刚才的杨危楼中回来,走向了导演,在他身后,季岚安过了一会儿也跟了上来。
祝决就坐在旁边,一时之间无法肯定刚才季岚安是不是真的踉跄了一下,祝决回想了一下,刚才季岚安的结巴和语气中的弱势显得那么真实,恐怕季岚安刚才表现出来的恐惧和紧张并不仅仅只是演技的体现。
之前在剧本交流会上的你来我往此时此刻看起来就好像是过家家一样温和。
整场戏赵影都处于阴影之中,除了最后的那一跨步,大家几乎都无法清楚辨识他脸上的表情,但他那种波动幅度极为奇异的情绪铺设却突破了视觉,完全通过感官渗透了过来。
这是一位完全的天赋拥有者。
他看着站在导演身旁看回放的赵影,静默、木讷,如此年轻,却又如此有才华……
祝决深吸口气,努力让自己的斗志安定下来。
现场休整了一会儿,演员们,主要是赵影,休息了一会儿,机器再次运转了起来。
门发出了巨大的一声响,有人闯了进来。
来者一向游刃有余的身姿在这安谧的空间里甚至显得狼狈了起来。
不容错认地,殷续脸上绽放了笑意。在半明半暗的空间里,这抹笑意显得微小难窥,但所有人都感觉到,他被面前的这个人逗乐了,发自内心地觉得愉悦。
“晚上好,警官先生。”他难得首先打了一声招呼。
然而他屈尊就卑的态度并没有获得一个良好的响应。
杨危楼第一次把帽子摘了起来,他的态度很无礼,他看起来攻击性极强,往前踏了一步,这一步与之前的那一步完全不同,它让人觉得急促,甚至有点不安。
“你早就知道——你早就知道。”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句话。
殷续把玩着手杖,从眼角瞥了他一眼,他的语调甚至显得有些慵懒:“所以?”
杨危楼站定,沉默,然后斩钉截铁地说:“你耍了我。”
殷续用一种诚恳得虚伪的语气说:“以我的本意,我并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没有考虑到——比如你并没有我想的那么聪明。”
杨危楼的胸口大幅度地起伏了几下,他道:“你这是在玩火。我绝不会让你如愿以偿。”
殷续不以为意:“可能您不知道我的丰功伟绩。”
他又变得疏离懒散了起来,他将手杖好好地拎在了手里,顺手戴上了帽子,与其他人避开杨危楼的下意识反应不同,他与他擦肩而过的距离近得有点毫无必要。
殷续垂着眼睑,并没有与下意识侧过头来的杨危楼对视,他只是笑了一声。
摄像机无声地在轨道上滑行,将他昂扬的逐渐远去的背影摄入了镜头内。
“cut!!”东元白激动地叫了起来。
祝决从门那边走了回来,出乎他意料的,每次一下戏就立刻去看回放的赵影这个时候居然还站在了场地中央,看到他进来,眉头都皱了起来。
赵影不怎么精通世俗间的礼貌,起码他现在盯着祝决的眼神就很失礼。
祝决露出了一个柔和的疑问笑意,但还没等他走近,赵影就已经转身走向了东元白。
监视器旁已经围了一圈人,刚刚拍完戏的季岚安也没走,一直在场边看着他们演戏,此时也跟着东元白再看了一遍刚才的回放。
赵影和祝决一靠近,那圈人就自动分开了一条道让他们走到了最里面。
东元白压根没注意到他们的小动作,他欣赏而又激动的看着刚才的那一幕,透过回放,看到的东西比用肉眼看要更清楚,有一些刚才只是用感官感知的地方,此时他都能从演员的一些肢体语言上找到一些端倪。
不管是祝决还是赵影,虽然演了一出情绪紧凑的戏,但他们的台词的述说方法以及表情的展现,都是相当克制的,祝决在克制中还显得很放松,殷续那种天生性格中带来的恶意被他轻松的通过语气、停顿、音调、眼梢以及指尖的小动作给扔了出来。
“他甚至比试镜的时候演的还要好。”东元白难以置信地在心里对自己说:“不,比之前排练时候也要好,这不科学!他比赵影还要年轻!”
他看了一眼祝决,又看了一眼赵影,前者回以了疑惑的表情,而后者一如既往面无表情。
“他甚至比赵影还要表里不一!”
“又是一个变态!”
演员们互相打量彼此表现的角度未必会与导演一样,但很多人得出的结论恐怕都是一致的。
第一天戏实打实地拍完,大家潜意识里就已经为组里演员的演技做出了一个排行榜。
并列在金字塔顶端的,毫无疑问是赵影和祝决两个人。
得出这个结论的不仅仅只有其他演员,就连赵影和祝决两个人都有所感觉。
他们两个才是整个组里棋逢对手、彼此不分上下的那一对对手!
电影拍摄的行程并不舒散,行程安排地也很紧密,祝决和赵影拍了第一场对手戏之后,之后的所有对手戏都没有让东元白失望。他们两个又并不属于那种会压戏的演员,他们在摄像机中的存在感无以伦比,却不会让跟自己拍对手戏的演员变得畏畏缩缩束手束脚。
他们会蛮不讲理、不容拒绝地将对手戏的演员狠狠地拽进他们营造的场景里,有些定力不够强硬的演员,往往是一头空白地拍完戏,看回放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在对方的强制引导之下做出了完美的反应。
得出这个结论不得不说是一个打击,但良性剧组的导向力在此刻就产生了作用,很少有演员有因为这个事对祝决赵影心怀不满,倒是多了不少在摄像机前努力抵抗的演员,彪戏彪得一塌糊涂,东元白掌镜时总是忍不住就乐得笑起来。
没有什么比看到火花四射、张力爆棚的拍摄现场更让导演高兴的了。
“好,大家休息一下。”东元白笑呵呵地说:“吃点夜宵吧,休息休息再拍下一段。”
他招呼着工作人员搬进来满满好几车的吃的,顿时食物的香气充盈了整个室内,不少人的肚子反射性地咕噜了一声。
年轻人们的情绪更外放,呜呼一声欢叫着扑了上去,虽然大家都有控制体型不要走形的需要,但拍戏往往很艰苦,特别是当他们不用在拍戏中途去拍广告和参加其他活动时,他们就会小小地犒赏一下自己,而且导演也考虑到了这个情况,尽量叫来的都是低热量低糖的食物,不一会儿大家就或蹲或站地吃了起来,每当这个时候剧组都很想拍照发上网,除了穿的光鲜亮丽,这群明星看起来跟难民真的没什么区别……
卓向珠在导演身旁坐了下来,她年纪也已经不轻了,在这部电影里饰演的也是季岚安的阿姨,岁数上去之后体能或多或少就跟不上年轻人了,平时拍戏的时候还没什么感觉,这样子每场都全身心投入地拍,经常下戏的时候都觉得手脚虚软。
“还好吧?”东元白关心地问道,卓向珠跟他的妈妈关系不错,这次肯来参演也是看在他妈妈的面子上,要不然另外一个大制作本子对她来说更有吸引力。
“人老了,不行了。”卓向珠皮肤依旧紧绷,连眼睛也依然神采熠熠,但语气中的疲倦却丝毫也掩盖不住:“你要是早一点公布你找了赵影还有这个年轻人,不至于找演员找得那么辛苦。”单单冲着赵影就会有很多想蹭个运气的演员来了。
东元白耸了耸肩,含糊地发出一个音节。
卓向珠也并不在意,她的视线一直似有若无地落在那个面生的年轻人身上,他此时跟着剧组另外几个年轻人坐在房间一角,一边分享着美食一边不时发出轻快的笑声,就连赵影也一反常态地跟他们坐在了一起。卓向珠刚刚结束了一场跟祝决的对手戏,这不是第一场,也不是第二场,但她依然发自内心地觉得如临大敌,她感慨地说:“每次看到这种人,我就又觉得嫉妒,又觉得庆幸。”
东元白挑了挑眉。
“幸好他是男的,我是女的,幸好他还年轻,我却已经老了。”卓向珠说:“我们不在一个竞争领域内,跟他们同个岁数区域的男星们太可惜了,有一个赵影就已经很可怕了,现在又出来这么一匹黑马。”
东元白唔了一声,设身处地了一下,对卓向珠这种庆幸的感觉感同身受,他只能说:“还好我不是演员。”
卓向珠向他投以宽容的一瞥。
“对,你该开心的是你是这部片的导演。”
剧组的生活是一种很闭塞的生活,大家每天的时间都被切割,分配成一块又一块的小碎片,不过比起很多影片,这部电影的拍摄流程要连贯很多,东元白的工作团队都是固定的,在领略他的意图上要有默契的多,后勤工作做的好,演员们的工作也变得更连续了。
祝决他每天的工作流程就是拍戏拍戏拍戏跟赵影对戏,日子过得简单又有规律。
手下有一堆善于理解善于揣摩的演员,对导演是一件很幸福的事,跟祝决讲戏,东元白都不需要讲的太细致入微,祝决就能理解了。
“我要那种暗示性的,这个房间里不正常的讯息,”东元白说道:“灯光是凝滞的,但是又有点飘忽不定,看起来很正常,到时候观众的视角就是你的视角,暗示得成功不成功,大部分要看你。”
这场戏拍的是殷续难得一次自己去主动一个人探寻线索,是一场夜戏,发生在案发地点的另外一处房间里,这场戏虽然不大,但要求很琐碎,光光灯光和道具的细微调整,就已经来来回回调整了七八次了,祝决刚刚已经拍了一条,但东元白对效果不是很满意,把分镜又改了,决定再来一次。
祝决想了想,在原地走了走,点了点头:“没问题。”
这个房间很小,把全部设备放好就已经是见缝插针的功力了,围观群众自然也跟不进来,导演也要在另外一个房间看效果,临走时拍了拍祝决的肩膀才走。
“108场b次!”场务确认了一番,敲响了场记板:“Action!”
祝决出现在了镜头里。
光从他背后照了过来,变形了的影子投射在了墙壁上,房间里摆放着一些很温馨又很童趣的摆设,难以计数的玩偶娃娃对着来访者露出了甜丝丝的笑容。
影子像是僵硬了,然后,他的手微微蜷缩了一下。
这是一个很小的动作,但由影子做起来,却变形得难以忽视。
影子缓缓走动,像是一个披着斗篷的隐形人,镜头严格地跟随着他来拍,镜头里光线忽明忽暗,影子时而停留,时而连续走动,光线被切割得支离破碎,玩偶娃娃的脸也显得诡谲了起来。
影子走回到了门口。
镜头第一次将殷续的脸拍了进去。
那是一个稍稍斜眼往后瞥视的动作。
在他身后,玩偶娃娃们依然笑得甜美可人。
“cut!”东元白的声音由第一导演传了过来。
等到祝决走到监控室,两架机器上分别回放着两版。东元白皱着眉头,显然已经陷入了抉择之中,祝决刚刚弯下腰,就被人在肩膀上拍了一记。
他一回头,就看到了一脸严肃的赵影。
赵影看着他,特别郑重的:“等下没有戏了?”
祝决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但是如果让正在拍戏的这一帮演员来说,这些缺点换个角度思考,反而是优点。
不是商业大片,意味着没有可怕的干演,没有可怕的特效化妆,没有受伤累累的打戏和危险戏,没有各种各样的威亚和一旦失败就要浪费掉很多很多很多制作费的压力,不是文艺片,就很大程度上规避了扮丑、恶劣的拍摄环境、需要你不断挖掘内心的深度戏。
这部电影这些都没有,虽然你要演的有深度,但是不用背负演出人性的复杂、社会的阴暗、命运的不可抗还是挺让他们放松的,就连气候跟服装都挺适合,虽然男性演员经常要穿得整整齐齐每个都是三件套,但是现在的天气也不算太热,对于这群穿惯正装的明星来说,这个完全不是问题。
唯一的压力就来自于拍戏时自己同事给予的了,但是在这个剧组拍戏的除了祝决之外,很多演员混过的剧组数量手指脚趾全部加起来都数不过来,作为这个世界上最能屈能伸的一个特殊群体,拍摄进度还未过半,他们就在压力下茁壮地成长了起来。
最起码下了戏一帮人还能开开心心地搓个小麻打个扑克撸个游戏了,跟之前一下戏就死气沉沉的样子简直就是before和after的区别。
祝决本来也是这群快乐小精灵中的一员,但从某一天起,这样的好日子就不知不觉地消失了……
“那接下来我们来对这一段。”
赵影低着头,剧本在他手里被翻得飞快,页角都卷了起来,足以看出主人是多么疼爱它。
祝决揉了揉眉间,举手告饶:“我们已经连续对了一个半小时了,我郑重地申请中场休息。”
赵影闻言,抬头看他,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但祝决真心不打算奉陪了,权当没看到,往外招呼了一声:“小白~倒两杯咖啡呗~”
外面立刻传来脆生生的应答声。
接过赵影助理送来的咖啡时,祝决再一次意识到自己也应该找个助理了,起码有时候可以帮他准备点吃的喝的,省得每次都要借用别人家的,不过现在是别人把他硬生生拖过来加班,用一下好像也是应该的……看得出来赵影的团队对他很呵护,以祝决的观察,赵影对手磨咖啡和速溶咖啡的区别完全品位不出来,但每次助理送上来的都是最顶级的手磨咖啡,祝决又啜饮了一口,享受地叹了口气。
相比较他,赵影更像是牛嚼牡丹的那一位,他大口大口地把咖啡灌了下去,杯子一放,嘴巴一抹,立刻又道:“好了!开始吧。”
祝决:“……”
他道:“我搞不懂你是为什么。”跟剧组里其他同龄人比较,赵影过的几乎是苦行僧一样的日子,他的房间里到处都是书,各种各样的书,祝决看到了好几本相当艰涩的心理学和物理学的著作,这还只是冰山一角而已,他在剧组里并不会把这些书带到片场,不拍戏的时候他看起来更像是在放空,但只要看那些书的侧面,所有人都能发现这些书是被认真翻阅过的。
没有一样娱乐设施,连手机他也只是拿来收发讯息查找数据而已,从一个星期前,他更是每天晚上邀约祝决,在他的房间里进行一场艰苦卓绝的对戏战役。
祝决都不记得自己年轻的时候有没有过着这样的日子了,起码现在他也变得了放松了很多,平时也会放松一下自己了,仔细想想,他最近认识的人跟赵影一个性格的,是祝决,另外一个祝决。
一个是天才。
一个是废材。
偏偏过着一样的日子。
赵影奇怪地回看他,好像他问了一个11=?这样的问题一样:“我在跟你对戏啊。”
祝决忍不住指出:“从三天前开始,我们对的戏就已经不是这部电影的戏了。”
赵影更奇怪地说:“那是因为对完了啊。”
祝决:“……”
他换了一个方式:“我是说,既然你不是为了这部电影,那你为什么要找我来对戏呢?我只是你这部电影的搭档而已。”比如说今天晚上对的这场戏,很经典的电影《太阳帝国》里的情节,该片拍摄于十九年前,拍摄完成的时候可能要到小学才能找到年幼时的赵影,跟赵影毫无关系。
赵影低下头,祝决从他的表情中找到了一丝与杨危楼共通的东西,一种植根于骨子里来自于基因天赋的固执:“我想让自己演得更好一点。”
但在很多人眼里,他已经是圈子里演的最好的那一拨人了。
“你能让我演得更好。”赵影又道,他不是一个善于对别人解释自己所思所想的人,往往如此简单的一句,别人还在云里雾里,他就觉得自己已经解释到位了,他似乎接受了祝决今天晚上不打算继续的事实了,把剧本放到一旁,赵影看起来有点担心:“你今天不舒服吗?”
其实虽然每天晚上都要把祝决拖来对戏,但赵影并不是完全不为别人考虑,每次这种特殊行程一般都发生在没有夜戏,他们两个人也都不用凌晨爬起来拍戏的时候,持续长度大概都在两个小时左右,结束的时候时钟显示的时间也不会超过九点,足以让祝决回去洗漱完毕干点自己的事然后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了。
就是赵影实在太不会跟人沟通了,如果换做是别人,肯定分分钟要翻脸,就算祝决脾气很好,一开始也错愕极了,还是赵影助理小白事后道歉解释了好久,他才明白的。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他对他的容忍度很高,起码最后赵影邀请他明天继续的时候,祝决想了又想,还是答应了下来……
今天比平时结束得都要早,祝决回到自己房间之后,接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
“喂?”
祝决翻了翻自己的邮箱,没看到什么值得注意的,又点开了自己之前追的一档综艺节目,放低声音看了起来。
电话那端依然没有声音。
祝决看了好几秒才意识到。
“喂?”就在他以为是骚扰电话,要挂断的那一瞬间,祝决突然福至心灵:“沈弋?”
“……嗯。”那边传来低低的应答声。
祝决:“……”他终于知道自己对赵影的忍耐度是哪来的了。
他身边就有一位属性跟他很相似的人啊!
那种不善于言辞、说话做事只会走直球,连眼神都只会直截了当盯着你眼睛这一种方式!
他按了暂停键,对沈弋居然会主动打电话给他挺诧异的,从前他们两个相处的时候就没见过他拿出过手机,虽然拍戏的时候不方便,但下戏的时候不管是群众演员还是演员,大家手里都捧着手机,就连他有时候也不能避免地刷上一会,但沈弋就没有,他都怀疑他的设备里是不是压根就没手机这个设定。
这样子的人,居然会主动打电话给他!
祝决站了起来,发现自己居然有点诡异地受宠若惊……
他甚至没有察觉自己放柔了声音:“这么晚了还不睡觉,有事吗?”简直一秒获得睁眼说瞎话技能。
“……听说你要找助理?”电话里的总裁声音冷淡的部分被过滤了不少,听起来顺耳多了。
祝决倒不奇怪他会知道这个,道:“嗯,季京在物色了吧,说是尽量在这部戏拍完之前就给我找一个靠谱的,以后就省力多了。”事实上当剧组里的人知道他居然没助理的时候,纷纷露出了同情的眼神,天知道他们是根据什么脑补了些什么,反正从那之后,连导演有时候都叫自己的助理来给他帮点忙做点事了。
老这样下去也挺不好意思的,前几天他就发了条讯息催促了下季京这件事。
“我听季京说了,我这边有几个人选,先不要急着决定。”总裁沈弋的语调平板无奇,就像是在说普普通通的公事而已,若是让他的哥哥听到,大概会心塞一万年吧……
祝决不由自主地挠了挠脸,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之前作死说了那句“你要包养我吗?”这句话,现在面对对方这种贴心的动作,心里总有一种很微妙的感觉。
一种他说不上来,不那么剧烈,但是会让他忍不住想在房间里打转的感觉——
“我在这边遇到了一个人,一个跟你还蛮像的人……”
一种让他忍不住就想多找点话题维系谈话的感觉。
一种很新奇,很奇怪的感觉。
沈哥哥从门外路过,又折回来探进来一个脑袋:“阿猫,怎么了?”
沈弋对自己这个亲切的小名完全不想表达感想,只是又想了想,突然道:“最近忙吗?”
沈哥哥解读弟弟台词功力已经成功取得了一级证书,获得名次全球第一名,听到这话,端着自己的茶从外面走了进来,道:“我之前问过你的助理了,应该没什么事,怎么了?”
沈弋给了他一个若有所思的表情。
沈弋到底若有所思地想了些什么,沈哥哥在旁边站了半天也不知道。沈哥哥有点失落,因为孩大不由哥啊,当年那个事无巨细都要跟哥哥汇报一下的阿猫已经长大了,有点小心事都不跟哥哥说了。
这种心塞的感觉……
沈哥哥长吁短叹地回去了。
祝决一下戏,到自己的位置上找了找,头也不抬地问道:“我手机呢?”
“我收着呢,在这儿。”旁边一个长得斯文白净的青年从自己兜兜里翻出了手机,递了过来。
祝决接过手机,开锁、翻阅,一条短信和未接来电也没看见。
说不来到底是失落还是什么,祝决下意识就叹了口气。
那青年小心翼翼地问:“在等什么电话吗?”
祝决这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的手指已经在某条注名为“尸体兄”的手机号码上流连已久,差点就要打出去了。
“没。”祝决立刻把手机扣回了手里,皱着眉坐了下来,又觉得有点生气。
“哦。”青年偷偷觑了他好几眼,莫名地有点自己伺候的这位童鞋正处于生理期的感觉。
来这里之前,季京明明跟他说这是一位特别淡定每天只会笑笑笑,简直就是常年点亮微笑面具的人啊。
现在这个又纠着眉毛又神经质地时不时瞄一眼手机的是哪位?
他是昨天来报到的,是季京给祝决找的贴身助理,这速度太快了,快得令人震惊,祝决当时不得不给季京打了通电话开了个视频才敢接收这位助理。
现在这位你助理自己倒是有点想开个视频跟季京确认一下了……
事情要倒回到昨天来看。
“本来我是打算等你有空了,回来一起挑的。”季京的声音听起来很紧凑,似乎正在处理什么事情:“不过我上报之后上面处理的很快,昨天就下来三个听说是老板亲自拍板的人选。”
“我想了想,老板挑的应该是没问题的,而且你那边也的确需要一个助理,以后你拍戏角色应该也不可能像大师兄那样,没几天就拍好,电影一拍就要好几个月,遇到那种要求特别细致的,拍上个大半年一年也不稀奇,总不能一直让你自己提东西领东西吧?消耗太多不必要的精力了。”季京不知对谁说了句这个不行,退回去重新做之后,又道:“三个都挺好,不过这个性格比较和顺,做事也很细致,也挺吃苦耐劳,我就替你拍板了,不过要是你用着不中意,回头也能换,行吧?”
话都解释到这个份上了,祝决难道说不行吗?
而且他的确对助理没有什么特别高大上的要求,既然这个助理已经满足了他当初给出的条件,看起来也是干干净净的,那没理由拒绝。
他对那个显得有些忐忑不安的助理说道:“阿文是吗?跟我来,我给你安排一下住的地方。”
阿文松了口气,向祝决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其实阿文的条件算很不错的了,根据祝决的观察,阿文虽然长的没有一米八,但目测也有一米七大几,在剧组里的众多助理里算得上是佼佼者,而且臂力什么的也很不错,祝决一直随身带着的包包里装了不少剧本笔记之类很占份量的东西,他一只手就能提起来,跟拎了一袋葱没什么区别。
至于其他的,还要看以后的相处才能看得出来了。
而且季京顿了顿,又道:“亲自,你懂得。”
祝决一头黑线,很想说自己不懂……
一边亲自挑,一边挂他电话,这样的发展趋势他也不懂啊!
被挂电话这事,是这样的。
本来他对季京特意强调的“亲自”二字就已经挺意外的了,但更出乎他意料的是,当天晚上,他再度接到了来自天听,他们那位兴趣爱好略为奇葩的老板电话。
电话里的沈弋听起来就在生气:“……人怎么样?”
祝决看了一眼阿文,正在忙碌地整理房间的阿文对他露出了一个茫然无辜的表情。
“还不错啊。”
跟其他男星一样,祝决并没有让阿文住在另外一个楼层的空房里,剧组给他们配备的都是套房式房间,祝决住在里面那套,阿文就安排在了外面那套,不用祝决吩咐,中间导演临时找他去有点事,来回不到半个小时,房间里就已经被打理了一遍。
而且虽然生活用品等等被收拾了一遍,那些比如说笔记本、书堆,可能会有一些需要保密的东西的那一块,依然凌乱地堆放在桌子上,被完美地避开了。
不得不说,有助理和没助理,生活质量就是不一样,就算别人都很热心地将自己的助理借给他,但付工资的毕竟不是祝决,助理优先的永远都是自己的老板,有时候兵荒马乱,他也不好意思太麻烦人家,现在有了自己的助理,这些难题一概引刃而解,就连晚上跟赵影的例行对戏,要喝的时候也不用眼红人家的助理了。
祝决笑着汇报了一番,但那边的沈弋听起来好像更生气了:“哦。”
然后电话就挂了。
祝决眨了眨眼。
他跟沈弋通话不多,但是就昨天来看,他虽然每句话含词量不高,但也没到这样一个字就斩断对话桥梁的地步啊。
这样的结尾太奇怪了,以至于他今天状态就不对,拍戏的时候还好,他可以全身心投入到另外一个世界中,一下戏,他就总是忍不住要想一下。
不止阿文觉得有些不对劲,连他自己都知道目前的状况很稀奇。
不说时时刻刻游刃有余,但他的情绪总是在自己的掌握之中,就连刚来这个世界时,面对那种似乎无法战胜的肢体残留生理反应,他依然可以让自己的情绪波动在一个可控的范围内。
频繁性地翻看手机通信记录,总是不断倒带昨天的回忆,还进行医疗仪器级别的解析,这种事情从来没有发生在他身上过。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更别说他历经两世,两辈子加起来演过的角色形形色色也不下几十个,这样的反应意味着什么事,他自己也心知肚明。
他们明明才见过几次面,交谈的次数也屈指可数,为什么就会有这种反应?
两辈子做人,还是第一次面临这种情况的祝决从昨天晚上到现在,都处于有点震惊的状态。
说句老实话,这情节发展要是出现在小说抑或是剧本里,肯定要被吐槽作者思路不清,感情线发展毫无逻辑可言,感情戏渣到极致,简直就是为了感情戏而感情戏,分分钟能获得影评吐槽来糊墙。
难道其实现实中大家的情感发展都是这样子的吗?
祝决特别新奇地再度刷了一遍自己的手机。
跟阿文不同,赵影的助理bob经过这么多天的相处,跟祝决的关系已经相当不错了,听到这话,他回了一个更夸张的白眼:“那把我的咖啡还给我。”也不担心祝决会生气。
不过像这样你来我往的谈笑,赵影一直不是那个参与者,休息时间是祝决的,在祝决休息时,他依然翻阅着剧本,就像是永远拧紧了发条的机器人一样,祝决从来没见过他真正放松下来的时候。
祝决无意间看了一眼茶几,突然发现了一件不同常日的事情:“你的剧本是不是比前几天还要多?我印象中前天还只有左边那一迭,右边那一迭是哪里冒出来的?”
赵影头也不抬,回道:“经纪人刚刚送过来的剧本,让我挑一本。”
祝决了然。
现在电影的拍摄时间跨度都差不多,一般都能控制在四个月内拍完,除了一些超时或者是场景在全国抑或全球内频繁更换的电影,一般演员都能在开拍一段时间后估算自己还要花多少时间。
《神秘访客》这部电影布景简单,从头到尾也没出过这个小镇,也没什么需要各方协调的动作戏之类的,拍得也很顺利,而且整个拍摄流程也是按照剧本的发展脉络来的,他们拍到现在已经拍了两个多月,终点已经可以看得到了。
像赵影这样身份的人,会选择在这个时候挑选下一部影片的剧本,从时间点的衔接性上倒是刚刚好,而且以他现在的地位声名,会主动送到他手上的不需要他去联系的剧本大概就可以堆满整个房间了,单单挑选也要花很长时间。
祝决在这方面要比他困难的多。
这两天跟季京通电话时,季京也多少跟他说过这个问题,这几天季京每天也是在忙这个事,虽然有一些广告代言和活动找上门来,但季京全部回绝了,祝决现在的份量还不够,虽然手上除了《奇侠传》现在还有《神秘访客》的绝对男主,但毕竟后者还未上映,很多谨慎的制片人和导演更乐意观察一下上映后的市场动态来选择橄榄枝的投放,更别说是广告和活动了。
季京觉得,没必要现在就决定自己的档次,对吧?
现在送上来的剧本或多或少都有些不满意的地方,就算他动用了人脉一时之间也没法挑到一个样样合意的,为了这个事儿,他已经头疼好几天了。
要是让他看到祝决眼前这位人生赢家面前摆着的剧本,他大概会更头疼。
偏偏这位还不懂,举着一本剧本对他说:“纪高原的这本剧本里,我觉得有个角色还蛮适合你的,你要不要考虑一下看看?”
要不是祝决对赵影还算了解,或者是换一个人,说不定就以为赵影是在炫耀了。
一转头,祝决毫不奇怪,刚刚还跟他翻了个戏剧性白眼的bob又对他双手合十拱了拱,一脸的抱歉。
……跟着这么一位要么不说话,要么就分分钟拉仇恨的人,做助理的也很累啊……
不过这倒是提醒了祝决,他的确应该在下一部戏上多费点心了。
结束了最近新增的这一项例行工作之后,走在回房间路上的祝决还在想这个问题,以至于只听到了半截阿文的话。
“……都这样吗?”
祝决回过神来:“啊?不好意思,我刚才走神了,你说什么都这样?”
可能是走在走廊上的关系,阿文的声量并不大:“我是说赵影,他一直都这样吗?”
祝决愣了愣,才反应过来阿文说的是什么,他笑了笑,道:“他不是故意的,想到什么说什么而已。”
阿文点了点头,不再说些什么。
回到房间,阿文照例给他准备了一些他要用的东西之后,就回到外间去准备明天的工作了,祝决的作息时间很规律,每次从赵影那边回来,洗漱一番,再整理下自己的邮箱,大概半个小时,就会上床睡觉,之前也做过不少明星助理的阿文一开始很不适应这样健康的生活,但久而久之,他也觉得这样子他更省心了。
起码不用经常要提心吊胆去哪个酒吧或者哪个酒店把人给带出来,还要经常给明星擦屁股,太糟心了。
不过今天祝决没打算早睡,做完入睡前的准备工作后,他靠在床头拨打了一个电话。
“有事?”季京的声音里充满着一种长话短说的意味,祝决做了个鬼脸,大概可以想象他最近面临的是什么样的修罗场了。
“没什么,只是想了解下我们最近的进展。”他们已经连着一个多星期绕着新剧本打转了——虽然是季京单方面,他偶尔场外援助。
所以说季京和赵影的经纪人应该很有共同语言,因为他们同样拥有一个非常有进取心的演员。
有进取心在这个圈子里是常事,但就连一些演员疯狂地拍片也会被大家啧啧惊叹一样,特别热衷于演戏这个“主业”,同样不那么常见,更常见的是拍片保持自己的市场,然后开发副业比如说广告代言之类的领域来为自己赚钱。
很多人在一部片还没拍完的时候不会那么过早就去筛选自己下一部戏的剧本,那样太密集了,他们更乐意等拍完戏,休整一下,在休整的过程中再去选择自己下一部作品。
就像今天,他们这群年轻演员在等戏聊天的时候几乎都在聊自己杀青了要去哪里玩,行程目测都已经规划得很成熟了。
季京似乎是大力地把自己摔在了椅背上,发出了一个不堪重负的叹息声:“你要问成果吗?成果就是我面前有二十多本剧本,扔在外面桌子上被淘汰出局的剧本有三十多本,还有十几本剧本在等待我的临幸,我的书房里都是剧本,到处都是剧本,每个角落都有剧本,昨天我在书架后面还找到一本要去掉的,天知道我是在什么心情下把它扔进去的。”
如果不踏入这个行业,很少有人会意识到一年之中有这么多部电影在等待拍摄、正在拍摄、即将上映、正在上映中。
观众们一年能记住的电影寥寥可数,有些人可能仅仅只能记住五数字以内的电影,但事实上,几乎每天,都有好几部电影要被提上议程。
要在这么多的电影剧本里挑出能开拍的、能上映的,还要冲击观众们的记忆,努力做到可以被记住的那几部,考验的不仅仅是电影剧组团队,更是每一位下决定的演员和经纪人的眼光。
“我想过了,下一部我依然不怎么想拍文艺片。”关于下一部片要拍哪个范围的,他们讨论过几次,这次该得出结论了。祝决道:“还是来一部商业片吧。”
季京赞同地道:“这个决定不错。”
但下一秒他又反悔了:“但是或许你可以靠文艺片刷个奖,你连最佳新人奖都还没拿到手呢。”
虽然不想拍那些文艺片多少是出于祝决上辈子拍够了现在打算缓一缓的私心,但也不是说他就是这么任性,祝决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觉得现在既要票房大众知晓度,又要奖项或许有点太贪心了,你觉得呢?”或许拍文艺片获奖了也能刷一刷知名度,但难道拍文艺片就能获奖?
“文艺片获奖的不可控性太大了,剧本、导演、演员、后期剪辑,还有最重要的,运气。”身为本身属性就已经决定无法在票房市场下水角逐的文艺片,能刷出一个奖几乎是参演演员和导演的最终目标,每年拍的文艺片可能比商业片还要多,但是每年能获奖的也就那几部,更别说最近商业片也开始讲深度,有些奖项原先是被文艺片垄断的,现在商业片也会一展锋芒了。
季京思考了下:“继续。”
“我不敢保证我拍文艺片就能获奖,更重要的是,就算是运气好,我演的文艺片获奖了,对我现在来说,帮助或许也没那么大,去年那部拿到最佳男主和最佳影片的文艺片,你还记得里面那位男主角叫什么名字吗?他今年又有什么新片上映吗?”
季京沉默了。
这才是最为残酷的事实。
或许喜好文艺片的观众群永远都在那里,但是喜好文艺片的观众数量永远比不上喜欢商业片的,而且喜欢文艺片也不耽误他们喜欢商业片,每年的票房大赏前十几乎都是商业片,这已经充分阐述了观众的择影取向了。
就算你在一部刷到奖的文艺片里担当主角,也要面对很有可能是片红人不红,奖项已经开路,却依然没有商业片垂青的境遇。
虽然也有人就是喜欢在文艺片中锤炼自己的演技,对能不能获得高票房高片酬名利双收毫无兴趣。
但祝决却不是这样的圣人。
他喜欢演戏,也喜欢赚钱,他喜欢在自己喜欢的领域里赚钱来支持自己继续在这个领域里待下去。
季京也不是这样的圣人。
TO容许这样的圣人存在,但应该也更希望自己旗下的演员里不要大部分都是这样的圣人。
“熊掌与鱼不可兼得,你觉得呢?”祝决道,当然他没把那个最重要的、没那么冠冕堂皇的理由没说出来,他现在就是没那么想要拍文艺片,他没法这么直说,因为现在他在季京面前的话语权并不够。
上辈子他靠文艺片拿影帝已经拿了很多次了,为什么就不能靠商业片拿一次呢?
一部就算是全球票房大爆、后续产业链依然可以源源不断地供给利润的商业片来拿影帝呢?
这样的影片即使在历史上也并不多见,但谁知道他就不能做到?
单单只是普通的影帝已经没法满足他现在的好胜心了,难度更高,才更有意思。
季京被说服了,他做了一个祝决无法看到的耸肩动作:“好吧,那咱们现在的目标就明确了,一部拥有上佳制作、好的工作团队、值得信赖的剧本和导演、有不错的发行渠道的电影,最好是男主角,如果实在竞争不了男主角,那也必须得是有分量的角色,达成共识?”
“达成共识。”
季京吐出了一口气:“还好你没跟我说要更谨慎行事。”比如说在这四个条件里去掉其中一个之类的,这对于很多新人都是更稳妥的选择,甚至他们都不会追求男主角这个角色,他们会更谨慎地希望在这些大制作中刷刷脸,让大家习惯他们,如果能获得剧情的重视,那是意外之喜了。
祝决笑了:“可能是因为我们一样野心勃勃自信心爆棚?”
季京跟着也笑了,他看了眼自己书房里一片狼藉的样子,半真半假的抱怨道:“我现在都不知道我跟你打这个电话是不是正确的选择了,当然我们获得了一个很明确的思路,但是——这也意味着我之前做的工作全部白做,我又要重新在剧本海洋里大浪淘沙了……”
对此,祝决只能表示爱莫能助,先不说他现在还在拍电影,单单初筛剧本这个流程就不该他来做,若是他真的做了,季京恐怕会怀疑他是在质疑他的工作能力了。
当然,总有一天他对剧本的掌控力会更高,但是不会是现在,也没必要是现在。
“她为什么要这么蠢?为什么?”季岚安的嘴唇开始密集地颤抖,她的眼睛前所未有的亮,里面隐约有水光,难以抑制的痛苦、自责像是波涛一样在她的脸上,她像是一根绷紧了的弦那样:“为什么一定要掺和进来?为什么?如果不是这样——如果不是这样——她也不用死……”
她变得虚弱极了:“她也不用死——”
全部人仿若雕像,凝固在了这间会客室里。
大家呆滞而又震惊地看着她,像是被她的痛苦击中了,又像是因为别的一些什么。
有人试图想说些什么,但嘴唇只是颤动了一下,最终也没有一个音节逸出嘴唇。
直到有一个毫无变化,无机质的声音响了起来。
“她自作聪明,总以为自己是最聪明的侦探,不是吗?”殷续坐在角落里,窗帘投下的阴影将他笼罩了进去,让他的声音仿佛是从地底下爬出来的一样。
季岚安的脸上一瞬间涌起了巨大的怒火,但这把火转瞬即逝,比原先更加浓重的悲哀席卷了她的四肢百骸。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像是在笑:“对,她总是自作聪明。”
“好!ccccut!”东元白带着笑意,大喊了一声。现场顿时响起了一阵兴高采烈的欢呼声。
原本还在场内如丧考妣的一群人好些都蹦了起来,好几个连蹦带跳,东元白一眨眼就看到他们抱在了一起。
“杀青啦~~~~~~”
就像上学的学生期待下课放学,上班的上班族期待下班的那一瞬间一样,拍戏的时候,最最期待的就是杀青的这一剎那了!
或许过一会他们会担心更多的东西,比如票房啦、影评啦之类的,但此刻,天大地大!什么都不如杀青大!
在一片欢声笑语之中,东元白笑着假咳了一声。
声音不大,但是大家顿时扭头看向他。
他慢吞吞地说:“当然,我们刚刚拍完了一场杀青戏,不过有可能,等会要补些——”
“啊啊啊啊我不要!!”
“杀了我吧……”
“我不要白高兴啊!”
立刻布置精美的片场里,沙发上、椅子上、地上,甚至连窗台上都趴了一大堆沮丧到了极点的人。
这种情绪变化太大了,连旁边还在掌镜的摄像师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就像是一个开关,其他工作人员也憋不住,一个接一个地笑了,连东元白都掩饰不住他那双蓝色眼眸里的笑意。
趴成一堆装尸体的那一群人,此时才意识到,现在,可能,好像,目测……是被骗了。
工作人员们笑得更开心了。
卓向珠责备而又愉悦地瞪了东元白一眼,她端坐在沙发上的姿态一如既往地优美,恶趣味地道:“这种时候,我就庆幸我不再年轻了,起码做不出这么大的动作了——如果我没看错,摄像机依然在运转?”
神马?!不可能这么毫无人性吧?!大家立刻扭头看向摄像师!
摄像师冲着他们露出一个胜利的笑容。
东元白笑道:“当然,收藏影碟的绝佳花絮不是吗?我们总要为观众创造一点福利。”
众人:……
不过刚才情绪波动如此戏剧化的基本都是年轻人,大家原地嚎了一阵子,也就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反而更加放弃下限地互相闹了起来,刚才跟卓向珠他们一样端坐在椅子上的祝决就成了他们集体围攻的对象,毕竟年龄相近,倒是赵影,完美地以一下戏就安静如山的性格成功击退了他们,大家纷纷避开了他。
杀青是一件很高兴的事,为了避免在最后关头居然损坏家具和装饰,大家移驾庭院,那里早就备好了十几支香槟和六层高的蛋糕以及一些美食,等到恢复安静,不少人都要靠助理的搀扶才能回房了。
“常联系啊祝决。”
“号码不变,以后记得联系。”
不时有人在离开前过来跟祝决打招呼,目的大致相同,都是为了保持好目前的关系,大家的眼睛都是雪亮的,祝决的潜力他们看在眼中,一飞冲天也仅仅只是差了一个机遇而已,如果可以在他还没大红大紫之前修好这条人脉,从成本利润回报上说,是最为划算的。
对于这些示好,祝决同样都回以友善的态度:“当然,好好休息啊,再见。”
大家在酒店餐厅用了最后一顿餐,毫不意外人员已经减半,他们各自的杀青戏早晚不一,有一些之前就已经“丧命”的演员杀青得要比他们早,走得也要比他们早,除了他们,一些老成持重已经开始注重养生的前辈们也比他们要早离开了——包括赵影。
“早上我助理起来的时候他们已经交房了。”季岚安打了个哈欠,剩下的人不算多,刚好够坐一个圆桌,大家就都坐到了一起。
跟赵影合作过几部电影的赵一平丝毫不奇怪:“他一直都这样,一般杀青后都走很早,他这次还算合群了,之前平时拍戏的时候压根都不会跟别人聊天的。”这回他第一次看到赵影坐在他们的谈天堆里的时候,整个人都震惊死了。
“他这样的性格倒也不多见。”毕竟涉及的是赵影,一个明显跟他们已经不在一个世界的人,大家也不是那种毫无眼色的愣头青,泛泛地又说了几句之后,大家也就换了个话题。
吃完饭后,大家陆陆续续地也交房离开了。
祝决是走得最晚的一个,阿文来的时候顺便带了一辆他的专属车过来,总算脱离了老是蹭剧组的大巴车的情况,赶赴机场的路上,祝决接到了季京的电话。
比起前天他们通电话时季京那个疲惫的语气,今天听起来简直就是精神奕奕。
祝决笑道:“有好事?物色到了好本子吗?”最近能让季京开心的,也就这件事了吧。
但出乎他意料,季京否定了:“那个还没看好,不过有另外一件事,”他声音里的笑意整个都满出来了:“我刚刚接到通知,两个星期之后的金度美,你的大师兄在最佳男配角被提名了。”
祝决眨了眨眼,有些吃惊:“你确定?”
“已经接到主办方的通知了,没有造假的嫌疑,”季京稍微开了个小玩笑,立刻又把话题转了回来:“到时候你要走红地毯,要准备的事情太多了,服装、造型、通稿等等等等,你几点的飞机?”
“中午十二点半。”
“一下飞机立刻回公司,我会让兰迪和阿西在那里等你,我也会过去,今天我们要初步把框架给订下来。”
季京的行动力很强,简洁地交代了几句之后就挂断了电话,阿文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祝决,疑惑地问道:“你看起来好像不怎么高兴。”他们电话并没有避开他,虽然对话很短,但几个关键词“金度美”、“男配角”就足以提醒阿文发生了什么了。
祝决老实地说:“我是没想到。”
《奇侠传》这部电视剧在一个月前已经播放了完结篇,它播放的这几个月来,全部的调查榜单上同时段内位处第一名的几乎都是它,收视率离历史最高也只差百分之二而已,引起的话题热度也是经久不散,他丝毫不意外《奇侠传》会参与金度美的角逐,作为国内电视剧最为权威的奖项,金度美是每一部电视剧梦寐以求的,但他在《奇侠传》里的出镜率并不高,虽然在开播初始引起了不少关注,但之后出场的很多其他男配角据说也很出彩,而且比起他,那些男配角里不乏已经在电视圈里很有份量的明星了,剧组最后选择上报的居然是他?!
怪不得季京会这么开心了。
他们之前也有谈到这个事情,季京作为一个经纪人,当然是很想自己的艺人每一部作品都有所斩获,他们为他设定的路线是通过《奇侠传》为跳板,利用已有的人脉往电影进军,未来可以预知他不大可能去拍电视剧了,但是出道作就可以获得一尊权威性的奖项,那对他的起步阶段帮助是很大的,只不过当时他们分析了一下,都觉得靠大师兄来登场金度美,看起来很美,但难度很高,就算是提名也挺难的,每年金度美一个奖项报送的名单大概都有大几十个,最多的那一年听说是以百为单位,但最后只有五位可以获得提名,一名获得奖项,这么多年来,华国的电视剧市场已经很成熟了,想要黑马出世,可能性很小。
虽然有些惋惜,但他们也并没有在意这个在意很久,对于他们来说,最重要的依然是下一部电影。
没想到在他们已经完全放弃的情况下,这个馅饼!居然还真掉他们头上了!
不说获不获奖,单单获得了这个提名,就已经是他们目前很大的成果了。
可以预计到自己下飞机之后会面临的兵荒马乱,祝决果断闭上了眼睛:“到了机场再喊我,我先再睡一会。”
一开房门,眼下青黑的兰迪就蹦了出来。
祝决忍不住就盯了他的黑眼圈好几眼,兰迪作为他的化妆师,自己给自己捯饬外表也挺积极的,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他这么素颜出场。
兰迪揉了揉眼,再张嘴,一个再也抑制不住的哈欠就出场了。
“我们已经连着两三天没怎么睡了,一天顶多三小时,你现在看到我还能站在这里已经挺厉害了。”他一边说一边把祝决让了进去。
祝决的宿舍现在还没有隐/私度可言,也是出于对另外三人的信任,门禁他录入了目前他们这个小团队里的所有人的指纹,比如现在这种情况,在他的宿舍里干活就要安全多了。
宿舍依然是他的宿舍,格局看起来毫无变化,但里面的东西却大变样了,原来清清爽爽的客厅里茶几、三人座沙发全部都被搬走了,只留下了一个小小的沙发椅墩,其他所有地方都被各式各样的衣服、配饰、化妆用品给霸占了。
祝决站在玄关那儿,突然有点不想进去了。
兰迪挠了挠头:“你这儿空间太小,看起来有点乱,等会再挑一圈,大概就能清空掉不少了。”
还在忙活的阿西抽空跟他打了声招呼,他看起来更沉默了,一副累的不轻的模样。
对于一个男星来说,化妆师的压力要比造型师轻多了,兰迪也跟着忙了两三天无非是冲着工作伙伴的情谊罢了。
季京还在路上堵着,祝决自己将衣服大致浏览了一遍。
男星的衣服比女星要乏善可陈多了,女星的衣服有无数的花样可以做,同样的材质同样的色彩同样的大体色彩,设计师照样可以给出感觉截然不同的两种设计来,但男星们就没办法了,在诸如李欢欢这样的观众来看,男星们的衣服看起来都挺像的,他们绝对想不到,男星走红地毯前的选择工作居然也可以这么眼花缭乱。
祝决本身素材挺好也挺折腾造型师的,这意味着他穿什么衣服都挺好看,选择范围太广了也容易让人束手束脚,这种时候反而不如有些明星天生限制,只能穿几种类型的衣服,每次红地毯就那么老几套来来去去,造型师轻松多了。
阿西按照部位的不同,将整个空间分割成了几块。
“那边是外套,依次过来是衬衫、马甲、裤子、鞋子,然后这边是领带和鞋子,那边柜子上放的都是配饰,腕表戒指眼镜之类,等会看看要怎么配。”阿西的语气都变得低沉了很多。
数了数那个数量,祝决也不由得啧了啧舌。
他上辈子没这么辛苦,他对红地毯的造型要求很低,他的底线就是不走怪异风哗众取宠,其他的都是造型团队给他什么他就穿什么,一般都是团队内部交流激烈斗争过,删选出最后的两三套,然后他试穿一下,就订了。
不过现在目测是他的团队太小,所以他也得加入了。
为了减轻等会的试穿工作强度,祝决果断开口:“太花哨的不要,设计太超前的不要,太特立独行的也不要。”
这三条一下来,就可以删除掉好些衣服了。
阿西想了想也同意,本身祝决现在比较知名的就大师兄这一个角色,红毯造型不如还是跟着大师兄的气质来,稳妥又出彩,不求博出个好版面,起码不要遭到一些恶评就行,万一被几个向来只说自己喜欢的造型评论者说的难看,之前下的功夫就全废了。
其实说起来,他们能现在在这里挑挑拣拣一番,也算是运气好了,阿西手里又拿下一件多伊尔伊的外套,不由得说了一句:“幸好这次有多伊尔伊的赞助,要不然这些衣服不知道要花掉你多少钱。”大家都是一个团队的,对祝决现在有多少家底都是心知肚明,他目前的收入很少,每个月只有TO发的基本工资而已,大师兄的片酬早就已经花光了,《神秘访客》的片酬还在很久以后,这几天的钱几乎都是季京给垫着的,但就算经纪人再慷慨大方愿意垫钱,真按照一般新星的档次去给这些高定品牌接洽,他们也要花上一大笔钱,那笔钱季京出不出得起,愿不愿意出,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祝决现在还只是穷鬼一只呢……
金度美奖的造势真要溯源,早在半年前就已经开始了,从刚开始启动这个项目开始投报提名名单的时候,关于金度美的新闻不时就可以见诸报端。更何况作为一项顶尖的、具有权威性和公信力的奖项,它的受关注本身就远远高于其他同类奖项。
两个月前,金度美的新闻通告频率变得更加密集,有趣的是,这里面是由金度美组委会本身授意推动的新闻少之又少,几乎都是各路明星自发的新闻通稿,在他们工作团队的营销方针下,不管事实上到底是不是在报送名单上的明星,都会尽量让自己跟金度美三个字扯上关系,没那么有底气的往往炒的是有没有被提名,有底气到时候会出现在名单上的,更多会从自己平时的街拍啊其他一些不怎么重要的新闻里面引出来。
表情焦躁——为自己的提名甚至获奖感到焦虑和担心。
表情轻松惬意——胸有成竹、胜券在握,这些词网上堆砌就是了。
更别说本来就要博取大众眼球关注度点击率的媒体了,这种大奖前的特殊时刻,连那些平时深居简出的演员都能被他们拿出来做新闻,更别说平时就很经常在外跑活动走场的明星了。
这样的热闹喧哗从两个月前开始慢慢累积,在提名名单公布前的一个星期陷入一个爆发高峰期。这么高频率的新闻推送,即使平时对演艺圈最不关心的群体,也会被无意识地种植“金度美”三个字,更别说其他群体了。
大部分的明星团队,除非是新手或者是刚入行不久的,对于这一系列的运营都很熟练,季京自然是其中的佼佼者,但问题是之前他们压根没想到最后胜出的会是大师兄——他们事后去了解过,《奇侠传》剧组总共递上去三个男配名单,最后过关闯将成功的是算作添头送上去的大师兄,剧组本身也没料到——所以他们压根没根据这个活动进行工作,毕竟如果之前炒作过入选疑云,最后却压根没出现名字的话,很容易被有心人揪到话题,到时候惹来不必要的污水,得不偿失。
等到提名名单正式公布,他们再去做这些工作的话,就又太晚了,市面上的话语权早就被先来者给公关的差不多了。
除了尽量自然地做一些工作之外,他们只能以不变应万变。
给他们的时间不多,提名名单出来之后,以惯例来算,隔一个星期就会正式召开颁奖典礼,在一个星期之内要搞定红地毯的装扮,如果不是有多伊尔伊的绿色通道,小却精的造型团队,到时候就算走大运获得最佳男配,说不定新闻版面反而都聚焦在糟糕的造型上。
“我联系的十家a级媒体中,有三家愿意在金度美专稿中给我们差不多一段的位置,有四家倾向如果我们的红毯秀造型出彩的话,愿意给我们一个好的版面,还有剩下的两家有意向给我们一小篇专题分类分析,但是要看我们的最终表现。”特意从公司申请来的专车中,季京语气冷静,语调快速地向祝决交代着。
祝决闭着眼,阿西和兰迪坐在他的对面,正抓紧最后的时间检查他身上有无纰漏,时间很紧迫,他一路都呈现“你们随意”的状态,此时才第一次睁开眼,有点惊讶地说:“十家都是a级媒体吗?!”圈内公认的a级媒体去掉华国官方的,总共才四十七家而已,四十七家被各项行业分割之后,演艺圈能分到的只有十二家,十家是什么概念?季京几乎攻克了全部圈内a级媒体的编辑室!
“《戏剧》答应的条件最好,给出一段文字比重不算,如果我们的红毯造型不错的话,还愿意配一张红毯图,这是《奇侠传》导演帮我们谈下来的,回头你最好亲自去道个谢。”
“我记得了。”
终于,阿西吐出一口气,靠回了椅子上:“好了,一切完毕。”所有能照料到的地方他都已经检查了三遍以上,再出现问题就是人力所不能及了。
兰迪犹自挑剔地检查祝决的妆容,男星的妆容比女星的妆容要简单,但也要求更高,女星还能走浓妆路线,男星基本要求是在闪光灯下呈现出自然的上佳“素颜”。
“粉底状况还不够完美,不过没关系,等过五分钟我们下车的时候,应该就是正正好的状态了。”工作状态时候的兰迪跟平时的样子不同,一脸严肃的他看起来靠谱极了。
季京还在交代:“等会你会跟蓝容清一起出场,”他忽略掉在场所有人惊讶的“什么?!”语速极快地继续说:“我刚刚跟她的车队联系过了,我们等会会稍微放慢速度,她半路就能跟上我们,金度美那边也已经沟通过了,到时候我们两辆车一起入场,然后你们一起走红地毯,ok?”
祝决连忙举起了一只手:“稍等,蓝容清不是要跟商是棣一起走的吗?”
一个剧组要是男女主都参加颁奖典礼的话,男女主角主演要么跟导演制片人走,要么就是一起走,这已经成了不成文的惯例了,而且这次剧组本来安排的也是商是棣和蓝容清,最省事也最好想新闻标题,以商是棣之前的态度,他的工作团队应该尽量避开蓝容清和他出现的几率,极力打压大师兄和女主的cp感才对,祝决这边对商是棣的决策没有感觉,事实上如果是他们的话,也不会做的比他们更宽容,可这回是怎么了?难道是出门贵恙忘记治疗吗?
“听说商是棣临时换了女伴,换了关晓晓走。”季京给了他们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关晓晓是《奇侠传》的女二号,妥妥的女配,这次虽然没有获得最佳女配角的提名,但是还能跟着剧组占据了vip区的一个位置,背后的能量可见一斑。
不用过度解释,大家瞬间秒懂。
“蓝容清这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吧?”阿文脱口而出。
所有人都设身处地地想了想,要是他们是蓝容清,做出这个选择来简直很可以理解。
你不是不想让别人危及到你男主角的存在感和地位吗?我之前也配合你了,作为同事也好,合作伙伴也好,我也做到该做的一切了,然后换来的就是反手一刀临阵一枪?!蓝容清要是真憋下这口气,今天晚上过后,她在圈内享有的新头衔就是“圣白莲”了。
蓝容清当然不是圣白莲,不说整个娱乐圈,就是相对净地的TO,能从底层一步一步往上爬攀到她现在这个地位的,也不可能是一朵圣白莲。
蓝容清的动作也很果断,你换成女二号,那我就换成大师兄,谁呕不死谁?
先不说发生在另一个战区的刀光剑影,这件事情的最终结果目前的得益者是祝决,本来获得最佳男配就已经很惊喜了,红毯前的这一项变动更是喜中之喜,对他们来说没坏处,而且蓝容清跟他们还是一个公司的,与公与私,季京都没有拒绝的理由,欣然接受才不会显得太虚伪。
阿西反应很快:“跟蓝容清的造型团队接个电话,我要知道她那边的造型,我这边好改动。”
季京摊了摊手,将手机递了过去。
“安吉尔的今年春夏新款,烟灰色薄纱质地的那件?我知道了。”阿西一边打着电话,一边示意祝决将领带解下来,换上了另外一条灰色系的领带。
“没事先沟通过,只能先做到这一步了。”阿西皱着眉看着最后临时变动的成品,脸上还带着几丝不满意,如果事先——只要是在上车前确定过,他也能搭配出另外一套更相配的衣服,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能做一些聊胜于无的配饰上的呼应。
祝决宽容地说:“我们不能太严格要求好运气的开奖时间,对吧?”他对着车内镜子照了照自己,觉得很满意:“而且这样子也不错,我觉得挺好看——你们觉得呢?”
其他人纷纷用最挑剔的眼光仔细检查了一番,然而接二连三地表示,在他这张脸下,就算换成屎黄色的领带应该也会显得很好看。
对于这种虚伪到极点的拙劣马屁,祝决只能回以一个白眼。
为了以防万一,他们前一晚就在典礼附近的一家沈氏酒店入住,第二天直接从酒店出发,省得路上出什么意外,每个明星的先后顺序行车路线都是经过组委会事先规划调度的,虽然他们这儿发生了一点点小变动,但幸好本来蓝容清和祝决就是前后出场,这点变化对于组委会来说小菜一碟,非常顺利地他们就在半路上接上了头。
两辆车一前一后,车速一致,缓慢稳重,谁也看不出来里面已经讨论得白热化了。
“她的裙子是什么类型的?”季京正在抓住最后的时间跟蓝容清那边沟通,“曳地长裙?纱料?”他瞥了一眼阿西快手快脚画出来的简易设计图:“有什么特殊的配饰吗?头发呢?”
“站稍微侧边一边对吧?我知道了,裙摆不大吧?那可以靠近点站?挽着手走?”季京冲着大家露出了一个“她们拼了”的表情:“我知道了,稍微对视窃窃私语?确定不会超过尺度?可以,我会让祝决视情况配合的。”
“好的,合作愉快。”
终于,季京挂上了电话,此时离他们抵达下车区还有一分钟。
季京嘴巴边汹涌过一大段的叮嘱,但在祝决的眼神下,神奇地都消退了,好像连紧张感都褪去了很多。
“不要紧张,尽力而为。”最后的最后,他也只想得出说这么一句话。
祝决冲他露出了一个浅淡的笑容。
车门开启,瞬间闪耀如强光充斥了他们的整个视野,车外与车内,如同光与暗的两个世界。
祝决踏出了第一步。
在a市的某一个角落,李欢欢穿着舒适的居家服,将自己的笔记本计算机和一大堆零食久违地搬到了电视机前,和她的小伙伴们一起享受起了这个夜晚。
她们是金度美这类颁奖典礼以及在颁奖典礼上的明星们不可忽视的一个群体,她们或许对电影、电视剧做不到如数家珍,她们没有很明确的演员、作品倾向,对于颁奖典礼谁获得奖项,她们可能更喜欢关注红地毯上有没有人穿出让她们惊叹的衣服来。
但就是这样的群体,才是这个地球上,数量最为广泛的群体。
大家在红地毯上的争奇斗艳,很大程度上也是为了通过吸引她们的眼球,创造实实在在的数据,反馈到他们自身的事业上去。
她们自认为与这个圈子毫无关系,但她们在不自知的时候,可能才是对这个圈子影响最大的。
“我刚回来,金度美开始了吗?”
李欢欢喝了一口暖呼呼的奶茶,就看到群里跳出的这一条消息。
“刚开始呢,现在打开电视机也不晚,都是主持人在说一些废话,今年主持人的衣服穿的还可以,去年的那个我老是被她糟糕的衣服和发型粗暴地抢走注意力,今年的这个跟造型师没仇。”
“晚上会不会有虞奇人出场?”
“他不是电影圈的大腕吗?金度美是电视剧的啊。”
“听说要请他来做颁奖嘉宾来着,我今年除了他的电影,我就没在一个活动看到过他,粉丝做的好累啊……”
“我比较期待奇侠传啊,今年最大赢家了吧?”
“啊啊啊!开始了!第一个出现了!”
“我觉得我有时候挺不懂明星们的时尚观的……”
今天晚上是个狂欢之夜,几乎所有的网络资源都在关注金度美之夜,论坛有贴直播明星们的红毯秀,围脖有人实时解析这些华服的出处,甚至还给出了秀场模特的对比图。
李欢欢群里一帮人都是喜欢这些的,自然有人各方关注,样样不落。
每一位明星在出场前必定是千方考虑万般比较之后才选择最后那一套,但往往很多时候,明星们自认为是完美出彩还有点小心机的选择,完全没法被观众接收到。
“为什么她们的造型师会给她们选这些衣服……她没发现自己穿起来屁股很大腰线很下整个人很魁梧吗?”
“前面那个更可怕好吗,穿起来好像黑山老妖,她那个头发肯定是在车上疯狂吹风吹的,要不然不会有这么销/魂的效果。”
“我搞不懂腿太粗还一定要在这个时候穿紧身裙子露腿是怎么想的,两根大萝卜踩着个细高跟一点也不会好看啊……”
“我不知道,反正如果是我的话,这里一大半造型师都可以回家吃自己了。”
这样的讨论到处都是,除了粉丝们不管怎么样都能看出美感来,更多的路人都是彻彻底底地畅所欲言。
李欢欢这个群里的吐槽还算是温和的了,要是这些明星的造型团队实时在刷网络评价的话,大概分分钟想上天台跳一跳了。
在蓝容清下车之前,他们接到前方通知,商是棣和关晓晓已经走完红地毯,主持人访问也已经接近尾声。
“问他为什么不跟我一起走?”蓝容清呵呵了一声,一向气质偏御姐的她此时在一腔怒火的加持之下,简直犹如女王降临。
“情绪别外露,你穿的这身走的是轻灵风!”她的造型师皱着眉给她整理裙摆,还给她调整了一下发间点缀的小巧荆棘发冠,看到她的表情就忍不住拍了拍她。
蓝容清闭了闭眼,才勉强按捺下来。
此时车停,她们调整了一下,蓝容清露出一个轻灵的笑容,抬头看向等候在门外的祝决。
两人四目交接,同时微笑,旁边记者们更是打了鸡血一样,闪光灯的强度都上了一个新台阶。
如果此时有人来采访蓝容清,对于商是棣换了女伴是什么感想,蓝容清大概只有三个字。
给他死。
“在《奇侠传》里看起来还好,我怎么觉得商是棣现在看起来有点老?”群里有人挑剔地说。
“可能是因为五官太紧绷了——不该打针打得这么紧的。”女生对这东西总是很敏感:“不过他怎么没跟蓝容清一起出场?他旁边那个妖怪是谁?”
群里的奇侠传粉丝已经认了出来:“奇侠传的女二号,就最后死得很惨的那个,好像是叫关晓晓。”
“男主和女二走?唔……”大家纷纷敲出了同样若有所思的省略号。
一个剧组的大多会被安排在前后走,商是棣和关晓晓的来临掀开了奇侠传的红毯秀帷幕,也给红地毯带来了一个小高/潮,栏杆外面各种名字的喊声也变得大声了不少。
“奇侠传的剧组养眼多了。”大家纷纷表示眼睛终于得到了缓和:“就是关晓晓穿的难看,商是棣是打算蹭女伴的最差着装来保证自己的版面吗?”
红毯上总有低潮和高/潮,此时就是一个小高/潮,网络上各种图片出现的速度也更快了些。
“唔,好像那边又出现了一对诶,镜头还没转过去,男的挺高的,是谁啊?”
“好像我没得到什么好处似的。”祝决同样也在微笑,两人在红地毯上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表情肌肉放松,谁也料不到他们是在讨论这个。
“她真好看!!”栏杆外除了有些是明星安排的“托”,更多的是真的走运拿到红毯资格的路人,路人们的惊叹声一点也不比记者们的声音小。
比起之前走过的那些明星,蓝容清看起来要更符合大家的审美观,她妆容精致服帖,完美美化了五官的同时却弱化了妆效的作用,更不用提在她旁边的祝决,宽肩窄腰,长腿瘦臀,明明穿着跟其他人相差无几的三件套,看起来却生生拉出了好几个档次的区别来。他素颜五官偏精致,但做了一个利落的发型,反而显得五官硬朗深邃了不少,祝决这具身体的生理年龄要比蓝容清小,但是此时两人并肩挽手站在一起,丝毫没有女大男小的感觉。
旁边有人立刻激动地说了起来:“大师兄也很帅啊!身材真好!穿西装真好看!”
“他们的领带和裙子是一个颜色的!好甜啊!”本身《奇侠传》里大师兄与女主的cp粉数量就很庞大,此时蓝容清和祝决的一切亲密行为都被他们理解为是官方发糖,整个人都激动到不行。
惯例的与场边群众互动时,不少人要求签名的时候还表情亢奋地为他们打气,旁边不知道的,还以为祝决是男主呢。
蓝容清一个高兴,在一位cp粉的本子上签下了《奇侠传》女主的角色名,她还揪了祝决一把,半威逼地也让他签下了大师兄的大名,签完之后更是手一挥,为两人的名字画上了一个圈,看着那位激动得好像要晕过去的cp粉,蓝容清志得意满地拉着祝决走了。
不用想,大概过几秒这张图就会出现在网络上,不用几分钟,就会被一群同样是粉丝和一群唯恐天下不乱的人转发地到处都是。
从前她不会把事做到这个份上,太明显不给商是棣面子了,不过现在,谁在乎?
“蓝容清是个衣架子啊,我之前没发现,她穿这身挺好看的。”
“她皮肤好白,穿烟灰色衬得气质好好。”
大家欣赏地仔细打量了一番蓝容清后,兴奋地将视线转移到了祝决身上。
“大师兄身材怎么这么棒!!”
“要身高有身高要腰有腰要腿还有腿!妈妈诶!老天爷好偏心!”
有人立刻po出了网上释出的祝决红毯照和模特官方照的对比图。
“虽然人种不同,但穿起来效果好棒,我第一次看到男装我们穿得比他们好看!”
不过除了这群颜控,也有人更关心明星们一举一动背后可能的含义。
“奇侠传官方这次怎么这么善解人意了?特意拆组重组,我刚刚去围脖上晃了一圈,官方发糖发的好厉害,大师兄cp粉都嚎死了。”
“没见过这么不给商是棣面子的剧组,喜闻乐见啊。”
祝决默默瞥了她一眼。
蓝容清特别果决地在镜头看不到的地方掐了他一把,然后对主持人露出了一个特别温婉大方的笑容。
虽然路人们都觉得奇侠传这次换组搭档只是为了给粉丝们一个惊喜,但也有一些有心人看出了端倪,而主持人更是最早知道真相的人——要不然商是棣和关晓晓出来,她们却还报商是棣和蓝容清的名字,到底是找关晓晓不痛快还是蓝容清不痛快?
偏偏在这种场合她们没法来个深挖细掘,为了场面的和乐融融,明明手里握着这么大一个八卦,却只能聊一些:“你穿的是什么牌子的衣服啊?真好看,首饰是谁做的啊?好别致诶,有没有信心获得最佳红毯秀啊”balala这种毫无营养的事……
身为知名访谈主持人,本届金度美场外主持人简直有一种想要撕衣变身的冲动!
祝决上辈子走红毯的次数已经多得懒得去记的地步,接受红毯访问也是家常便饭,即使是在走神他也能做出完美的回答。
本来按照他们原先预计的,他顶多只能在红毯上留个影,在签名背景板上签个名,稍微被问一两个问题,就可以撤退了,这么短的时间再被导播剪辑一下,观众们能看到他半分钟的表现已经是很不错了。
谁料到这次的彩票居然不是一次性的,还是连环大奖。
蓝容清把所有出面的机会都让给了祝决,所有问题她都只负责在旁边当个花瓶微笑,全部都让祝决来回答,祝决是小咖,但她演了一部《奇侠传》之后声势早就不同以往,分配给她的时间更是祝决无法享受的。
现在,这样的条件,全部便宜了祝决了!
因为蓝容清的“慷慨大方”,全程的镜头几乎都聚焦在了祝决的身上,连之前的商是棣都没这个待遇,毕竟关晓晓可比蓝容清有进取心多了。
回答完最后一个问题走下采访台时,祝决都觉得整个人有点云里雾里,摸不着边的感觉。
两人往会场内走,旁边的记者数量急剧减少,祝决瞅了个空,忍不住问道:“你这就是为了……”
蓝容清神采飞扬:“我恶心死他!”
祝决:“……”
自觉已经背后狠狠插了商是棣一刀的蓝容清明明穿着一身仙女长裙,却无端端地散发出了一股女大王的气场:“我看明天到底是他照片大还是我们版面大,哼哼,我让他狂,居然敢在我上车前才通知我这件事。”
祝决:“……”
蓝容清拍了他一下:“反正我们一个公司啊,当然得便宜你,不过师姐跟你说,戏还没做完呢,等会我们进去应该也跟他们坐一起,让镜头给我们一个残酷的对照组特写!哈哈哈哈哈!”
祝决:“……”
蓝容清这么说也不是毫无根据的,一个剧组的有提名的都坐在一起,同样也是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关晓晓没有提名也能在vip区他们这圈里获得一个座位,只能说她手腕高明,不过这本来让蓝容清也有点生气的事,在她看到祝决的一剎那,变成了无法错认的喜悦。
女星们之间的比较总是残酷而又上纲上线,蓝容清这次的全身造型都是她的经纪人通过自己的关系,打通了TO上层关系,拿到的第一手资源,全程除了她自己的造型师给她提意见,甚至还请到了品牌的设计师为她修改服装,更别说关晓晓今天用力过猛,生生把妖娆风走成了妖怪风,就是她发挥正常,也能被蓝容清秒杀成渣。
唯一的可能变量就是祝决。
蓝容清其实跟祝决并没有熟到好朋友的地步,他们的交流局限在了当初《奇侠传》的那段时间中,她不好意思也不可能跟祝决说自己之前尾随过他,心虚之下也从来没有主动出击跟他联络感情过,她对他最深的印象来自于他是大师兄时候的样子。
谁也不能说大师兄不好看,气质不谪仙,但谁也无法保证祝决现代装也能维持一样的水准。
虽然《戏剧》的大片里,祝决的现代装同样优质,可是,那毕竟有着两位大拿的坐镇,有这个效果理所当然,红毯秀就只能靠他自己了,稍微一个不注意,就容易把自己给毁了。
蓝容清在车里想了很多,各种念头往来彼复,不过这些担心在看到祝决的时候,全部烟消云散。
这整个会场里,还有谁能比祝决更好呢?
蓝容清挽着祝决,无端端有一种亲眼看着自己儿子长成了大帅哥的错误感慨。
外形、气质、仪态,甚至是眼神的深邃,谁能比他更好?!
虽然到场了才发现祝决的位置没跟他们的连在一起,但坐下时,蓝容清依然特别扬眉吐气地冲着商是棣露出了一个甜腻的笑容。
看看你!长的什么挫样!
不过祝决此时此刻,压根没有精力去关注发生在两大主演之间的暗潮汹涌,他的注意力完全被另外一个人剥夺了。
坐在他身边的那个人,有一张他很熟悉的脸,但——
“你怎么会来?”祝决压低了声音问道。
沈弋给了他一个晦暗的眼神。
他看起来好像更生气了……
全程祝决都没办法专注在颁奖典礼上,因为他的眼睛老是忍不住转到沈弋那边。
他们位置有点微妙,并没有跟大部队在一起,但也没跟别的剧组在一起,镜头扫来扫去的时候,很少会在他这儿停留,倒是一个很适合他发呆的地方。
沈弋本来就面瘫,此时面瘫得更厉害了,祝决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压根无法顾忌此时场合是不是不好,靠了过去压低了声音问:“谁惹你生气了?”
你。
沈弋在心里铿锵有力地甩出了一个字。
发现对方只是用眼角——梢——瞥了他一眼,就又用那张面瘫脸凌迟台上的颁奖嘉宾了,祝决动了动,憋不住地又过去问:“最近公司有什么事情吗?虽然我不一定能帮上忙,但是或许可以说给我听听?”
沈弋:“……”
看祝决还要说些什么,他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了两个字。
“闭嘴。”
祝决一脸莫名。
沈弋更不开心了。
从他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到蓝容清的背影,肤质白腻,肩线完美,冲着商是棣笑的样子真心可谓是仙女二字。
来金度美的决定是临时下的,他从来没有参加过任何旗下艺人的颁奖典礼,即使是当年虞奇人为他戏剧性地获得了小金人最佳男主,他也没有给他造势过,踏上来金度美的车子前,他都觉得自己的脑子好像被车撞了,连他自己都不知道里面的脑细胞是怎么运转的。
不过这一切疑惑都在他在这个大厅里坐定后消失了,大厅内为了不让明星们觉得无聊,也可能是为了某些恶趣味的关系,大厅内有临时屏幕会实时转播场外红地毯上的画面,这个时候摄像机里拍下的某些明星的脸色属于金度美官方的绝佳机密,今天也不例外,当沈弋看到画面上摇曳生姿的蓝容清挽着挺拔修长的祝决走红毯时,只觉得自己今天真的是来对了!
明明是他慧眼识珠,明明是他把他从“尸体堆”里挖出来的!
沈弋纠结死了,他这辈子活到现在压根就没这样子的体会,他从小到大都是被人捧在手心上长大的,先不说那两位老来得子的父母,就是外界看来会对他不利的兄长也抱持着一种捧在手上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态度把他一手拉扯长大,更不用说他生下来好像被老天爷点化过,做什么事都是顺风顺水,连满足自己的好奇心都能满足出一家TO来,细数过去那么多年,能让他觉得不顺的事情还真的很少。
偏偏祝决不一样。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不一样。沈弋想了又想,勉强想出个理由来,大概就是因为祝决没有好好工作,走个红地毯还要跟人家女明星眉来眼去窃窃私语,一点都不尽职的关系。
想到这个,脑内画面再度重现。沈弋的脸更面瘫了。
他不懂得掩饰自己的情绪,更别说祝决虽然暂时无法解读,但的确是一个对别人情绪感知很敏锐的人。
只不过——他对着扫过来的镜头维持微笑——现在不是一个适合深谈的地方。
等下要找个机会好好谈一谈,他想。
此次金度美典礼开始前有各种各样的小道消息,其中最为大家期待的就是虞奇人接受邀请来担当颁奖嘉宾,先不说虞奇人的身份地位,单单就他的曝光率来看,会答应来担任颁奖嘉宾也是一件很稀奇的事。
凡事很少发生,才能叫奇迹。
虞奇人没来,不过组委会邀请了一位同样也是让人高山仰止的人。
主持人简短的过渡玩笑话后,赵影穿着简单的西服从后台走了出来。
虽然他看起来比台下很多人都要年轻,但他的地位毋庸置疑。
祝决甚至听到好多人在旁边低声讨论:“他们让赵影来给最佳男配颁奖?那影帝和影后怎么办?真的出动虞奇人和隋如珠吗?!”
大家的议论声很轻,但很一致,以至于现场顿时掀起了一股嗡嗡嗡的低语浪潮,等他们从惊讶中缓过神来,不由得庆幸幸好现在现场的收音肯定都集中在舞台那儿,要是把他们这个表现转播出去,那效应度肯定是经久不散,若干年后的点评贴里也必定会有他们的出场……
不过台下的这些不安稳的波动完全没有影响到赵影,这位新晋天王影帝表现一如既往地冷漠,他只是冲着台下点了点头,一句废话也没说,直接宣布起了今天入选的五位提名者。
“钱玉,《如何不爱你》;李峰一,《恋念不忘》;陆仁,《白刃重山》;”《奇侠传》剧组听到这里,大部分人都露出了一个稍显刻意的笑容,台上赵影的声音语调平缓:“陈绪伟,《天下第一谈》;祝决《奇侠传》。”
随着他的播报,台上两面大屏幕中将提名者的精彩片段逐一放了一遍,原先在场内游走的镜头也固定了下来,将五位提名者一一摄入小镜头,把屏幕分割成了平等的五小块。
五部电视剧都是本年度可圈可点很有观众缘的电视剧,虽然在收视率上《奇侠传》碾压全场霸气到没朋友,但祝决的这个最佳男配却说不定是五个人中份量最轻的。
金度美是电视剧的最高奖项,除了祝决以外,其他四个人在自己剧中的戏份都很重,从电视剧初始一直贯穿到剧末,其中不乏甚至有人怀疑戏份跟男主也不相上下的,祝决倒是实实在在的男“配”角。
当初知道祝决入选提名之后,季京高兴之余又有点担心,就算在之前做过多少心理建设,真正到了这个时刻变得患得患失的人不在少数,没获得奖有时候都是小失利,在这种有几亿人收看的大型活动中表现地不够好反而损失更大。
更何况祝决之前还没经过最佳新人的磨练,从前还是一个连龙套角色都保不住的小底层,要是在特写镜头上露出一点点特别在意,他为祝决设计的路线就毁了大半了。
不过让他很欣慰,祝决的态度在五个人里算得上是最为淡定风度最好的一个人,比起那些故作平易近人冲着镜头抛媚眼做鬼脸的,他看起来特别有大将风度。
还没来得及给季京太多心理活动的时间,台上的赵影顿了顿,等足了组委会设计的时间之后,一秒时间也没浪费,直接就开了信封。
“祝决。《奇侠传》。”
一片诡异的宁静。
连祝决都没反应过来,还是沈弋戳了他一下,才意识到这不是之前公布提名者名单的范围,而是在宣布最后的得主。
……这就宣布了?!
这个节奏有点神啊!
这是考验大家反应力的时候吗?
终于,场内有人笑了起来,就像传染了一样,善意的笑声席卷了整个剧院大厅,就连同时面露惊愕表情的五位提名者都忍不住笑了。
本来彼此之间的竞争感都无形间消弭了不少,气氛顿时和缓了很多。
在大家的笑声中,祝决站了起来,顺手把沈弋也给拽了起来,毫无吝啬地给了对方一个大大的拥抱。
放开对方后,看到对方面瘫脸上闪烁着惊讶的眼睛,他又忍不住抱了对方一下。
他走向自己的同事,那里以蓝容清为首,一群人像是担心摄像机不肯拍他们一样疯狂地鼓掌,让祝决脸上的笑容都加深了。
“理所应当。”叶正志抱了他一下,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才只是第一步呢好好加油啊。”蓝容清鼓掌鼓得双手发红,还拍了他的肩膀两下。
祝决看起来倒比他们冷静多了,他与在座的其他人一一握过手,转身踏上了舞台。
当距离拉远,当高度抬高之后,台下的所有人都似乎跟他处于两个世界。
不管是不是天王巨星,此时此刻在他的视野里都只剩下了模糊的小小一张脸而已,就连女星们绞尽脑汁决定的华服此时也只有一个个色块的区别。
他踏上过很多舞台,很多比这个更高、更远、更璀璨的舞台。
但他此时此刻却比那么多次中的很多次都要开心。
这话有点绕口,但反正,他很享受。
祝决双手接过赵影手中的奖杯,转身面对台下,高高地举了起来。
获奖的感觉真好,不是吗?
他们今天晚上的总获奖数虽然没有刷新历史记录,但也平了历史第三,典礼结束后,在后台接受采访的时候,他们还特意按照媒体记者们的要求来了一张全家福。
不知道是不是他们的错觉,反正祝决觉得商是棣的表情不是很好看。
对此,蓝容清是这么说的:“老天有眼!善恶终有报!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她拿了自己演艺生涯中第一樽视后奖杯之后开心极了,开心得忍不住到商是棣面前晃了一圈又一圈,晚上睡觉都睡得特别好。
沈氏酒店也是沈哥哥名下的,对这个给自己弟弟争光不少的剧组他很是慷慨,大手一挥,直接把最高档的酒宴厅免费给他们开了一个晚上,期间酒水宴食当然也是不要钱的,全部堆在酒宴厅里随便他们怎么用。
《奇侠传》剧组平均年龄都很年轻,玩起来更是放得开,祝决幸亏眼捷手快,刚开始狂欢没多久他就躲到了一边,完美避过无等级无差距的香槟袭击。
蓝容清这个时候也没法维持自己的仙女范了,双眼发光地过来找他,激动地说:“你知道吗?!老板发钱了!”
“哈?”
“导演说,老板说我们这回辛苦了,表现得好,除了片酬外另外给了我们一!大!笔!奖金!全部人都有份,包括工作人员,钱已经打过来了,明天大家就分钱!”
有钱可以分,而且以老板的性格肯定不是意思意思的小红包,蓝容清乐得仪态都顾不上了,过来蹦了两下就又蹦回去了,一点也不肯错过把导演扔到天上去这个喜闻乐见的活动。
也没看到她一走开,立刻就从旁边侧门隐遁了的祝决。
大家嘴里的老板是谁祝决当然知道,整个剧组除了商是棣关晓晓他们并不是TO成员的,其他人都把沈弋叫做是老板,今天晚上的庆功晚宴祝决没法推辞,本来还打算回去打电话找沈弋,没想到——
刚刚还在颁奖典礼上,虽然时间也足以沈弋开车回家了,但不知道为什么,祝决就是觉得沈弋还在附近。
他的运气一向很强,这次也不例外,没找多久,他就在旁边的一个小厅里发现了沈弋。
这是一个小包间,足以让十一个人宽宽敞敞地坐在一起的桌子旁,只坐了沈弋一个人。
即使旁边没有别人,他坐在那里的样子依然很完美。
祝决脸上挂着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笑容,他走了进去,顺手把门关上,一屁股就在沈弋身边坐了下来。
沈弋挑了眉头扭头看他,一言不发。
祝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不生气了啊?”
虽然到现在也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生气,可是看到对方的面瘫情绪回到了过去他常见的波段,祝决还是忍不住放心了不少。
沈弋哼了一声,手指一扣桌面,旁边一道暗门打开,一位服务员端着香槟走了出来。
“恭喜。”虽然还是别别扭扭的两个字,但沈弋的眼角眉梢染上不容错认的喜悦,让祝决也开心了起来。
“同喜。”祝决笑道。
室内飘散着一种安谧的静默。
玻璃窗干净如洗,窗外霓虹灯闪烁,虽然没有繁星满天,但也算得上是美景一方,两个人捧着酒杯安安静静地欣赏了一会,只觉得说不出来的舒服惬意。
过了一会儿,沈弋才道:“你的新电影什么时候上线?”
祝决想了想,道:“上次听导演说想赶国庆档,应该也快了。”
“那下一部要拍什么?”
“还不知道呢。”祝决笑了笑,为了这事儿,季京就连今天送他来参加颁奖典礼都显得有点焦虑,剧本没那么好找,之前觉得有些眉目的一个大制作最后也没谈成,其他有意向的又觉得不是这里不够就是那里不足,他毕竟是个新人,头几部戏很重要,万一刚起步的时候就扑街扑到了地上,想爬起来就没那个底气了。
祝决又道:“不过如果《神秘访客》要赶国庆档的话,过段时间也要开始宣传,现在也不着急。”
沈弋就说:“要是有什么需要的话,记得联系我。”
祝决忍不住看了他一眼,上一次说包养那事听起来十足十的像开玩笑,但不管怎么看,沈弋对他的确是要比别人在意,季京也在背后旁敲侧击过,暗示过好几次从前TO里还没人享受过沈弋这种待遇,但他还在背后念叨,不知道沈弋是不是没“潜规则”过别人,业务不熟练,让他享受不到什么叫背后有人头顶有金山,掏出钞票来把人家打垮的快感,简直有点扼腕。
他想当恶霸的经纪人已经好久了,真的。
不过祝决却觉得沈弋相当贴心,不管是之前的多伊尔伊,还是现在的私下庆祝,一举一动很暖心的同时又不会让人觉得太过火,就连之前莫名的生气现在想起来都好像有点可爱了起来。
两人又闲聊了一会,也没说什么正事,大多都在闲扯一些有的没的,他们还根据最近的海苔品牌进行了一番点评,明明好像没说什么,但时间就是过得很快,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沈弋的助理已经委婉地在门外提醒,等到他们出了门路过之前的酒宴厅的时候,里面早已空无一人,只剩下服务生在里面收拾残局了,阿文倒是还兢兢业业地按照自己老板的指示在原地等候,不过看他那样子,等得好似如坐针毡,看到祝决的时候,眼睛亮的差点从位置上跳了起来。
阿文还未站定,立刻就开始汇报:“蓝姐他们都回去了,不过有些人喝的太厉害,直接就住下了,我们要回去吗?”
“季京呢?”
“他先回去了,说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今天让你先好好放松一下。”
祝决下意识看了一眼沈弋,当然,沈弋鸟也没鸟他。
祝决便道:“那我们也回去吧。”
沈弋虽然是娱乐圈内数一数二的行业老大,但作息时间却很健康,平时这个时间他早就入睡了,像现在还在外面没回家已经是破天荒的头一遭了。
祝决也没挽留,带着自己的助理把沈弋送到了楼下。
沈弋的座驾就像他人一样,低调得很,祝决看着他坐了进去,过了会儿,车窗又摇了下来,沈弋侧首问他:“有开车过来吗?”
祝决就看阿文,阿文立刻就道:“车子就停在停车场。”
沈弋皱了皱眉,把车门开了:“你来红毯前的那辆车?太张扬了,我送你回去吧。”等了两秒,祝决还没动静,他就瞪过来了:“怎么还不上来?”
祝决:“……”
车上有别人在,两人也就没聊天,不过祝决下车时还是没忍住,敲了敲车窗,等沈弋那张脸浮现出来时,晃了晃自己的手机:“以后打你电话?”
沈弋打量了他好几眼,才点了点头。
看起来还是有点在闹别扭嘛……祝决站在原地目送车子远处,止不住的唇角上扬。
期间季京给他转达过一些媒体的评价,他自己闲暇之余也会上网查一些关于自己的八卦消息,总体来说,一切都是良性的,虽然也免不了一些非难和厌恶,但大部分人对于他的印象都很正面。
他不仅仅只在屏幕上演技超群,私下的他更是举止优雅,装束得体,行为谨慎,性格和善,除了所谓的演技很烂的黑历史,一个负面消息都没有,即使是在人生第一个大型重量级颁奖典礼上,表现得依然可圈可点。金度美的回放除了整体回放外,还很贴心地给观众提供了节选版本,而节选次数是所有人可见的,除了视帝视后以及最佳电视剧这种最重量级的奖项,名不经传的祝决获得最佳男配的那段视频点播率遥遥领先,大家是冲着最佳男配这个同样也很重要的奖项来的吗?也许,但祝决起到的推动力也不容忽视,事实上在祝决走上舞台领奖的时候,网上就有不少人为他盖起了高楼,不管这些人之前知不知道祝决是谁,起码在这个晚上之后,有更多人记住了他的名字。
季京并没有在这些上面很投入注意力——他只需要知道事态依然沿着他的计划前进就可以了。
困扰他们的依然是那个永恒的话题。
剧本,剧本,下一个剧本。
每天季京来祝决的宿舍,都能带来起码五本剧本,每天带来的都不一样,那数量都让人禁不住怀疑他是不是打劫了TO的剧本库,但就算有这么多剧本,最后能在宿舍里留下来的也是寥寥无几。到了后来,他也不得不放弃了,有时候演员挑中一本可以让他脱胎换骨的剧本除了实力之外,还要指望那一点运气,现在这个情况,可能就是运气不够了……
推理片究竟应该选择一个什么档期其实也困扰了制作方很久,它不像其他类型片,有一个很明确的时间搭档,比如说你是一部爱情片,那你挑情人节总是没错的,如果你是一部家庭喜剧,那挑春节就很好,如果觉得春节档强片太多,那任何一个节日档期也很适用,但推理片呢?过去国内也没有很成功的案例可供参考,制作方纠结了好几场会议,最后决定不管了,先挑个大节日上吧,起码那个时候是在休息日,来电影院看电影的人比平常要多,起码底盘就要比平时要大。
不过如果定在国庆节档期的话,留给剧组的时间就很紧凑了,虽然他们不是需要特效的剧本,但后期剪辑全部加上,一个半月是比较理想的时间,就算加班加点,恐怕最多也只能将时间缩短到一个月,幸好这次拍戏的演员本身台词功底都很强,省去了很多大面积后期配音的功夫,节省了不少时间。
在后期剪辑还没完成的时候,《神秘访客》的宣传已经掀开了帷幕。
先是通稿和剧组揭秘铺开道路,在《神秘访客》的营销团队的指挥下,以时间为节点,动用了多方手段将《神秘访客》的概念植入到观众的潜意识中去,最引人眼球的就是一支经过精心设计的预告片,在历史上预告片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并不认为是有效的宣传手段,甚至很多人认为它的宣传效果还不如电视广告,但自从多年前一支历史性的预告片在当时最大的全球性视频网站上点击率一日破亿,初发售三小时内便登上了网站首页之后,所有人都将目光聚焦在了预告片上。
时至今日,大家对预告片的使用手段更加娴熟,最近的就是《奇侠传》通过预告片完全进行了一场反打脸的活动。
《神秘访客》也不例外,它发售的这支预告片时长不长,总共只有三十秒,依然以短影剪辑为主要特点,但跟其他预告片不同就是它的台词量很大,为了这个,东元白亲自出手将整部电影里的台词挑选拼贴在一起,力图将悬疑诱人的气氛营造到了极致。然后就是各种各样的站台宣传活动,在制作方的调配下,演员们按照自己的档次和咖位——当然——选择了各个不同档次的城市宣传,祝决作为男主角之一,被分配到和赵影在一起,不过还没等季京表达一下惊讶,他们就已经忙得完全顾不上了。
从出道以来,祝决还从来没有这么忙过。
这场密集式宣传堪称是地毯式轰炸,往往早上从一个城市的机场中睁开双眼,晚上他们又踏在了另一座城市的土地上,这么密集的宣传里,他们甚至连跟媒体对话也无法百分百地保证自己的专注力。
说话幽默风趣?没问题,但回答有深度有韵味?谢谢,没有空呢。
这种时候别说什么下一个剧本了,他们就连保证自己的睡眠都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了。
“祝决呢?”酒店里季京听到阿文的动静,毫无形象地瘫在床上勉强睁开自己惺忪的双眼,连声音都是若隐若无。本来他是为了保险,毕竟这是祝决第一次电影宣传,所以他特别有职业道德地全程跟随,但现在行程才进行到一半,他就后悔了。
真是太累了……
相比较起来从前就经常跟着自己的前任老板到处跑的阿文要能适应多了,他手脚利索地准备好祝决第二天的行头,一边还不耽误他精神抖擞地跟季京对话:“刚刚我看到他在打电话,应该还没打完。”
“我的妈啊……”季京呻/吟了一声:“还在打电话?!他都打了半个小时了……他都在说些什么?”
阿文责怪地看了他一眼:“我不偷听别人说电话,不过,我好像听到一两句什么吃什么吧。”
季京在床上翻了个身,一点都不介意自己那件高档衬衫变得皱巴巴的:“又是一些没营养的,自从颁奖典礼之后,他就开始煲电话粥了,简直令人忍无可忍,这个劲头放在挑剧本上多好,我们下一步电影拍什么还不知道呢。”
阿文好奇地问道:“他是谈恋爱了吗?”虽然明星们明面上总是一副清心寡欲恨不得剃度出家的模样,但是大家都知道的,都是成年人了,有情感需求也是很正常的,只不过祝决也会谈恋爱倒是让他有点吃惊,毕竟祝决看起来——阿文努力在脑海里搜索了一个形容词——是个绝缘体来着。
“呵呵。”季京丝毫不给面子地发出了嘲笑声:“你见过除了打电话就没其它事做的谈恋爱吗?现在连学生都没这么纯情了。”
如果祝决在场,听到季京这个话,肯定会抗议。
一、他并没有浪费时间在一些无意义的事情上。
二、也是最重要的,谁说他是在谈恋爱?!有人谈恋爱会不先说我喜欢你你喜欢我的吗?以他演过无数部爱情剧的经验,他现在绝对不是在谈恋爱。
更何况,他们在谈的也是一些很正经的话题啊。
“……你是说有个导演想找我谈谈?”祝决从一种柔软的情绪中挣扎了出来,惊讶地眨了眨眼睛。
沈弋的声音经过手机伪装,似乎都带上了一点笑意:“你还没接到消息吗?听说那个导演是看过了预告片,所以有了一个初步的意向,不过具体情况要等你们试映之后,东元白知道的,是他的同学。”
“导演没跟我说过……”祝决的脑子转得极快,东元白的履历他之前就已经了解过,经过几个月的共处,很多外人不清楚的地方也得到了补充,虽然也只是一些表面数据,但起码也能知道,东元白不是华国土生土长的人,甚至连华裔也未必算得上,他是在国外拍了几部电影因缘际会才会来华国的,他从来没有在华国上过学,如果是他的同学——
祝决脑海里有几个新闻标题迅速地掠过,他甚至没等那些投影播放完毕,就吃惊地坐了起来:“是肯尼•佩格吗?!”
自从他们开始频繁地聊起电话之后,沈弋的情绪波动就比从前要大多了,但今天依然是他们相识以来第一次,祝决听到了对方的笑声。
“对,是肯尼•佩格,你不用再烦心剧本的事了,开心吗?”
“演员呢?演员们到哪里了?!”后台一位工作人员冲着对讲机近乎声嘶力竭地喊了起来:“紧急情况!a段发生了一起小车祸,启用备用方案,从b段走!再说一遍!让演员们从b段走!”
在他身侧,有更多工作人员神色匆匆地一路小跑,他们手里都攥着一只对讲机,各种声浪混合在一起,像是一股刚刚爆炸的气浪充斥在整个后台。
“酒会安排的如何?场地?布景?酒水?ok!继续跟进!千万别松懈!”
“投资商联系好了吗?院线老板呢?影评人的位置呢?不,别把勿缺和大d放在一起,他们刚刚在专栏上对吵了一架,放得远远的,连同一排都不能放!”
“剧场外道具检查过了没有?安保呢?”一位正装利索打扮的短发女子抽空看了眼挂在墙上的时钟,立刻从嘴里蹦出了一句马赛克:“还有十五分钟!千万给我维持好现场!”
与兵荒马乱完全不同的剧院前台,一切却又显得节奏柔缓,气场和煦。
剧院里已经被彻彻底底地打扫了一遍,摄制组所在的区域。影评人所在的区域都用点缀的花朵与抽中幸运票的观众们隔离了开来,沿着走道往外走,同样经过精心布置的大厅在精心调整过的灯光下显得含蓄内敛,剧院里已经张贴了不少广告海报,不说其他,单单这些颜值超高的海报就将这个大厅的格调提高了不少,大厅外更是铺了一条红地毯,红地毯旁早已竖起了两排海报,每隔十米就有一位专业安保人员候命。
此时整个剧院内空空如也,一个人也没有,但每一个在场的人都是如临大敌,神经绷的很紧。
“该死的……这是赵影多久以后才露面的?”有个工作人员站在大门口,看着远处被暂时拦在外面的人头,不由得啧了啧舌。
他的同事立刻就报出了答案:“六个月零二十三天,所以他那群粉丝都已经疯了。”
另一位同事的工作终于告了一段落:“等祝决的也不少——还有两分钟!大家都做好准备!”
祝决走下专车时,甚至恍惚间觉得自己又再度回到了之前的那个颁奖典礼上。
红地毯、护栏、西装革履的安保、专门划分出来的记者区,甚至连栏杆外一张张热诚激动的脸,看起来都没什么区别。
甚至连那一瞬间犹如踏在云端的感觉都好像如出一辙。
他没恍惚多久,在响应了场边几个激动的“祝决!我喜欢你!”的呼喊之后,在记者区拍过照,接受了一段很简短的采访之后,他跟着大家一起踏入了首映厅。
与之前他参加过的《奇侠传》的试映会不同,场内的来宾要少了不少,但请来的影评人的总体档次却高了不少。粗粗一扫,他就看到了好几位面熟的a级媒体的专栏撰写人。
大d也属于刚刚入座的影评人之一,他是一位独立影评人,相对于那些专栏撰写人来说,为了保持自己的中立性,他与很多电影公司的关系并没有那么密切,更何况他并不是a市人,他会答应前来,即使是《神秘访客》的宣传团队都觉得运气很好。
他在自己的位置上找到了一个舒服的位置,比起上一次,他这次的表情要显得期待多了。
“唔……第一部大荧幕作品,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表现。”场内舒缓的音乐若隐若无,就像他此刻断断续续的思绪一样:“试映会的评价听说不错……不过也不一定……如果能拿出之前大师兄的表现——希望那不是昙花一现。”
他与另外一位相熟的影评人视线偶尔撞到,两人露出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又撇开了视线。
“他的对手戏是赵影,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希望他能保持住自己,别被压制……不过如果被压戏了,好像也是一件情有可原的事,虽然他的演技无法错过,但毕竟对手是赵影——”
在他的思绪翻转之中,场内的光线已经慢慢暗了下去,大家的交谈声也越来越小,终于趋于静默。
黑暗的荧幕中冒出了一只洁白的独角兽——电影已经拉开了帷幕。
简短的片头logo之后,画面重新被一片黑暗笼罩,过了一两秒,观众们才意识到这不是荧幕断电的黑暗。
“先生,诺薇小姐想当面向您表达谢意。”镜头从窗户外推进,这是一个装潢极为舒适的房间,柔软的靠垫,飘散着雾气的杯子,宽大的高档桌子,到处点缀的精致摆设,除了光线太暗,这个房间完美地无懈可击。
镜头一直停留在穿着工整的正式西装制服的中年男子身上,他的表情显得有一种过分的恭谨,甚至连他离门的距离都惹人注意的靠近。
“当然,我告诉了她,您恐怕没有空,过段时间您要去度假,我注意到,您还没有订下要去的地方。”
画面的右下角那张桌子上,出现了一只手,一只骨节修长,明显养尊处优的手。然而那只手明明皮肤润泽,在光线下却显得有点死气沉沉。
一个与这只手特别相配的声音同样低沉地响了起来:“去见识那个特别愚蠢的名字,白色小镇,去那儿。”
镜头从窗户原路退了出来,一路摇曳向上,在高空中掠过了无数了漂亮的美景。
这是一个赏心悦目的镜头,时长不长,色调很暖,显得整个世界都春意盎然,然而在座的所有人都发现自己无法在这个唯美的镜头上保持注意力,他们的脑子里似乎摆脱不了那个死气沉沉的声音。
“真奇怪,”好些观众在椅子上放松自己的时候,在脑子里疑惑地问着一个虚无的影子:“那个声音听起来一点都不迷人,当然,音质很好听,不过……不知道那个声音长着什么样子。”
镜头下降,不动声色地降临在了一幢小巧的白色房子里。
接下来导演通过一系列快节奏又全无冗余的镜头有效地将几段暗藏荆棘的关系表现在了大家面前。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们一定要去参加那样一个宴会。”穿着淡粉色的黑色卷发女子唇角紧抿,她的肌肉绷得很紧,全身上下都传达着不容错认的抗拒信息。
在她面前有一个同样衣着考究的男子,他身材高挑,发角修剪得一丝不错,他看起来像是一个会随时随地挂着绅士微笑的人,但不包括现在,他现在看起来更像是一头暴躁的野兽,正在不安地在领地里巡逻。
他不耐烦地说:“你应该懂,晓清,你与她从小一起长大,她是什么性格你很了解,如果我们不去,我们只会面临更加难堪的局面。”
黑发女子表情无助地与他对看,她看起来要崩溃了:“嘉树,是我的错,我不该和你在一起——”
“别说傻话了。”男子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将自己退回到了一个看起来更微妙的距离,他别开了眼:“事已至此,不要再说傻话了。”
镜头又切走了。
“她不是什么善茬,你别傻了。”在一个精心打理过的花园里,一个中年妇女一边修剪着花枝,一边兴致盎然地跟另外一个老妇人口沫横飞地八卦了起来:“谁知道她的钱是哪里来的?遗产?别说傻话了,我从来没听过她有什么有钱亲戚,她又不是盛晓清,她只是一个乡下丫头,我听说她是为了李家的大儿子,你知道的,他父亲刚死,他现在特别有钱。”
“背后议论别人不好,阿静,我们只是去享受宴会而已。”
谈话被一只突然窜入的猫儿打断,猫儿跳过花园,跳上房顶,又跳进了另外一户人家里。
阴暗的浴室被灯光点亮了,有人冲着镜子露出了一个野性十足的笑容:“准备妥当?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一笔大财——”
这一长串的片段导演处理得很有节奏,干脆利落,丝毫也不拖泥带水,传达了必要的讯息,又饱含悬疑。
“没错,这的确是一部推理片。”观众们心里唔唔唔了起来,并不是所有观众都只是为了来看明星的,推理片的受众要比明面上数据统计的受众要广的多,就算是忠实的爱情片观众,对一部好看的推理片也很难坚决地拒绝。
在这个并不算太长的片段中,大家找到了一种熟悉的感觉。
并不那么虚张声势的故弄玄虚,演员们的演技很有内容,切切实实地撑起了这种紧绷的气氛,少一分显得无聊,多一分又显得浮夸,每一个人都显得恰到好处。
就算是之前看了《奇侠传》对祝决有了不少好感的大d此时不由得欣赏起了这些演员的表演。
酒宴里的暗潮汹涌也表现得很好。演员们并没有太多台词,每个人说的话都很简短,但是眼神的交汇,肢体的小语言,以及导演的掌镜,所有人都毫无障碍地梳理出了好几条关系线。
“这妹子要死了。”李欢欢在之前的公司活动中幸运地抽中了首映票,此时也跟大d坐在了一个首映厅中,她看着镜头的焦点,一个烫着波浪卷发穿着高档礼服的女孩子,她的眼睛颜色很淡,淡得有点不稳定,甚至连甜美的笑容都有点过分的夸张:“她抢了李嘉树,然后李嘉树又跟盛晓清好上了,而且遗产好像还是从别人手上抢过来的,情杀仇杀财杀,这个妹子flag立的足足的。”
酒宴行至半途,这几份关系交织而成的脆弱平稳局面彻底崩溃了,谁也不知道是谁先提起的,反正就是互相指责了起来,然后那个妹子就跑走了。
“书书呢?”盛晓清抹了把眼泪,哑声问。
“不知道,她跑走了,应该还在某个房间里,反正她每次都这样。”李嘉树坐在房间里对角线的另外一端,低迷地回答到。
“我得去找她,她情绪不稳定,得有人照顾她。”盛晓清站了起来,在另外一个人的搀扶下离开了房间。
大家都知道她会找到什么。
毫无疑问,一具尸体。
尸体横陈在前门台阶上,露水点缀在了她的发角,她看起来像是睡着了。
“书——书书!”
画面中,盛晓清崩溃的样子看起来特别动人,但即使沐浴着灯光,观众们却依然把视线投注在了另外一个阴暗交集的地方。
几丝细弱的光线从窗棂逃了出来,犹如斜置的光幕,有一张脸在光与暗的交界处时隐时现。
“果然不管是哪种镜头,导演都很宠爱这张脸。”大d一眼就认出了这张脸的主人,他甚至享受地欣赏了一番在光影交织的效果下那张脸显得特别深邃的五官。
这是一个企图心十分隐晦的特写镜头,与影评人和专业人士不同,观众们更多只是在靠本能在感知。
“他看起来不像大师兄了。”李欢欢有点惊讶:“明明也是明暗的背景效果……”明明是同一张脸,这张脸在昨天还在街拍照中让她花痴了一把,此时却激不起她多少痴态,她甚至能从脑子里寻找出尽量精确的形容词来描述这张脸:“他看起来——唔对,看起来要深刻多了。”
画面中隐现的光源其实是暖光,但即使是在暖光之中,他的神色都显得有些阴郁孤僻,他看起来不那么喜欢照到他脸上的这点可怜的光源,但即使如此也丝毫没有躲避的意思,他到目前为止出场的镜头并不多,但丝毫不耽误观众们解读他的性格。
冷漠、对人毫无耐性,和蔼可亲的反义词,而且看起来也不是个性格温和的人。
不少人纷纷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等待他在这样的情况下,面对这么多人的怀疑质问时的响应。
“一个路人。”他的视线毫无温度地从眼前一干表情各样的人脸上掠过,然后停留在了那具尸体上,他像是啧了一声,音节分明地说了一句。
“晦气。”
唔唔唔唔唔,观众们纷纷发出了一串近乎于气音的感叹声。
电影的节奏突然加快了。
不,不应该说是节奏,而是演员们之间你来我往的交锋变得更加密集而又锋利,让明明春暖花开的柔软背景也变得暗藏杀机了起来。
大d注意到,虽然是一部推理片,但导演东元白用光却多用暖光,布景中也多是色彩鲜妍的道具,不多的几场昏暗、色调阴寒的戏,全部给了两位男主演。
比如此时光从侧边照下,却技巧性地避开了两位相对而坐的主演。
光线的分割经过了严密的计算,大d注意到,赵影在此时要比祝决积极很多,他的整张脸都处在光线之下,只有身躯被黑暗隐藏,相比较而言,祝决更像是躲在阴暗里的一抹幽魂。
但这抹幽魂并不以虚无缥缈作为自己的性格特点。
他更尖锐,尖锐得像一把丝毫不愿意遮掩自己的利刺。
“您认为我是凶手。”
他的声调优雅而平和,但他的表情却在黑暗里显得有些矫揉造作,可这种矫揉造作却丝毫不让观众不快。
“他是故意的……这家伙脾气真坏。”
“这是在故意挑衅,不过我也不喜欢那个警察,是我我也会给他点颜色看看。”
虽然电影才刚刚开场没多久,但已经不少人注意到了,想要在这部电影里寻找到一对互补侦探组合是不可能的了,祝决饰演的殷续看起来脾气不好,赵影饰演的杨危楼脾气也好不到哪里去。
果然,杨危楼唇角慢条斯理地勾起了一抹笑痕,就像他说话的口气一样:“您在错误的时间出现在了一个错误的地点,如果我们怀疑了您,恐怕不是我们的过错。”
不少影评人奇异地发现,画面中的两人单从肢体语言上来说,其实完全没有对抗的感觉,祝决和赵影占据了一张桌子的两端,他们坐着相同样式的高背椅,虽然坐姿看起来不同,但却一样懒散,他们的背都向后靠,没一个人是向前倾的,他们并不咄咄逼人,甚至也不愿意靠姿势的力量去胁迫对方。
“只靠台词和眼神吗?”同样也被邀请来的李真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了:“但台词也不多——”在他看来,祝决之前的大师兄尽管演得是很好,但大师兄的表演也没有这样细腻有层次,不少演员演的是很好,但不管演什么他都像上一部作品中的自己,他们演技超群,靠的是自己凌驾于角色之上,每一个角色都是刻着他名字的自己。
但祝决却不同。
他看起来就像是那个殷续!
他不同于大师兄,甚至也不同于平时的自己,同样的一张脸上,好似灌注了另一个毫不相干的灵魂,同样一个斜眼,他连眼角肌肉的变化都不一样!
如果只是独角戏的话,就已经够让人震惊了,但他的对面还坐着一个赵影!
这是一个长镜头,导演没有做任何一点切换,焦点似乎不偏不倚地落在了两人的中间,除了推进撤远,没有做任何改变,这样子的镜头下做不得任何一点假,没有剪辑意味着一气呵成,更意味着没有一点分开拍摄的可能性。
李真看着镜头中的两个人,甚至有点瞠目结舌。
别说压戏了,这两个人对抗得不分轩轾,谁也没谦让一分!
导演却并没有给这些影评人太多震惊的时间,镜头很快被推走,用几个简洁的片段交代了一连串的情节:杨危楼审讯到一半,殷续的管家找上门来,用很正当的理由将他的主人保释了出来。
“我家先生体弱多病,并没有这么大的力气勒死一个正值青春的女人,如果您不相信的话,可以找您信任的医生来看一看。”
医生来了,检查了一番之后,给出了相同的结论。
殷续得以回家,杨危楼看起来不是很高兴,但殷续看起来更不高兴。他甚至粗鲁地对他的管家说了一句闭嘴,更罕见的是,第二天一大早,管家正打算叫他起床,却发现他已经梳洗完毕,坐在了餐厅里。
镜头从管家突然瞪大的眼睛摇到了坐在白色餐桌旁的殷续身上,在清晨明媚的阳光和餐桌上滴着晨露的鲜花映照下,他看起来十足十的像一位容貌端正的温柔绅士,好像昨天晚上跟别人唇枪舌剑冷嘲热讽的那一位全是大家的错觉一样,他甚至体贴地为自己的打扰安排了一场致歉晚会——
致歉!
晚会!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整幢房子里的所有佣人都忙碌了起来,这是一段很热闹的戏,音乐也轻快地好似林间小调,但这却更加加重了观众们的荒诞感。
剧情对于殷续的性格刻画是隐晦的,甚至都没有通过另一个人的转述给观众加深印象,但这也丝毫不耽误观众们看到眼前的一幕幕时心里的格格不入。
厨师们听到吩咐时接二连三的反问,装饰用的道具是从仓库的最深处拖出来的,甚至连待客用的餐具都依然包装完好,连封条都没拆掉。
这种格格不入在佣人们将请帖送到客人家中时达到了顶峰。
“抱歉,但请您无——”佣人们紧急地调整了一下,笑着说:“务必要来,我家先生非常期待您的光临。”
明显比起邀约,他们对拒绝别人更在行。
在酒会上,又是一段精彩的群戏。
也是整部剧的第一个高/潮点。
整个放映厅变得异常安静,连一点点衣角摩擦的声音也没有,东元白的台词设计的很精炼,之前那可怕的试镜让很多还没看到剧本的演员误以为自己面临的会是大段、大段、更大段的台词,但出乎意料的是,他们除了在最后一场的高/潮戏——也就是说“凶手就是你!”——之前,他们每个人的台词鲜少有超过两行的,比如像今天晚上的晚会群戏中,很多人甚至都没法说完一整句话,不管是多人场还是两人场,他们的台词听起来简单,但细究又好像信息量很足,有时候话赶话起来又特别火爆。
“那个女的绝对有问题——她说自己是在f国留学的,却连一句简单的问候都听不懂。”观众兴奋地在心里想,这部剧的潜台词太多了,或许他不应该只看一遍,刚才镜头里闪过的一面墙上的照片吸引了他的注意力,或许那是个跟目前案子毫无关系的线索,但他直觉那里面“有料”,“挖出另外一条故事线?我得再来一次——”
比起这些观众来,另外一群身份特殊的观众恐怕是整个放映厅里最不专注的人了,他们饱览群片,对导演耍的这点小花招心知肚明,现在的观众并不像从前那样,越来越多的观众乐于在电影中找寻自己存在的位置,他们为电影解密,讲解隐藏的故事线,即使是一个一目了然的故事在他们的解说下似乎也能变得诡秘无比,而这一切只需要一两个若有似无的镜头就可以了。
“或许会拍续集,好的推理片不拍续集太可惜了。”大d在脑子里模模糊糊地想了一句,立刻又将它抛到了九霄云外,他几乎饥渴地看着大荧幕上两位男主演的表现。
刚刚殷续设了一个巧妙的陷阱,误导了杨危楼,让他真心以为那位絮絮叨叨的老太太可能是那位凶手。
当真相揭开的时候——
殷续甚至不用说一个字,他仅仅只是冲着杨危楼笑了笑,杨危楼就好似一头被触到逆鳞的野兽一般,呲出了闪着凶光的利齿。
在这样的压迫下,殷续却显得极为享受,而且他明目张胆地表现了出来。
他丝毫不介意让对方看到他在享受他的窘态,他的无措,他的失败。
“我只是没想到——您似乎不如我预计的那般聪明。”他语调和软,表情温雅,但眼睛里却闪着纯粹的、如孩子般得逞了的恶意的光。
他的态度变得更为挑衅,他从阴影里走了出来,第一次站到了光线下,反而是杨危楼,被他逼进了阴影里,这不是一次自由的选择,而是强弱变化下的被迫演变。
他曾经被他当做嫌疑犯一样审讯,甚至不得不靠管家暴露他多病的弱点来获得清白,但现在却不一样了。
他才是那个掌控局势的人——
当殷续那声轻笑响起的时候,大d如同其他人一样,背后不由自主地窜出了一层鸡皮疙瘩。
这不是一个传统意义上的主角形象,如果不是祝决的话,殷续看起来倒像是那个实打实的反派boss,大d在心里对自己说:为什么这么一个可以轻而易举让观众厌恶的角色,此时看起来却一点不让人讨厌?
不仅如此,甚至还能让所有人更加期待他的下一次出场?
当然,其他演员演的都很好,盛晓清的挣扎和果决,李嘉树的犹豫和退缩,书书的神经质和狡黠,甚至连老太太那种市井八卦都演的入木三分。
但他们此时此刻似乎都成了一个布景。
一个组成了一个奇诡案子,让殷续登台表演的布景。
真是——可怕的天赋……
经过那段殷续和杨危楼彻底撕破脸的高/潮之后,影片进入了一个相对和缓的节奏,原先给观众的“真相”又被逐一掀翻,在这一连串的剧情中,其他演员依然表现得可圈可点,但大d却意兴阑珊了不少,当然,这依然是一部吸引人的电影,他依然无法把眼睛从荧幕上抽离,但他的脑子却偏向了另一个方向。
案件的推理固然引人入胜,两位主角之间的张力变化却更让他为之目眩神迷。
比起一般的搭档模式,这两位主角倒像是一对仇人一般,即使是在破案,也丝毫不耽误他们争锋相对互相给彼此使绊,这本来应该是一种不让观众喜欢的剧情模式——观众难免会带着自己的三观入戏,这种情况下很容易让他们觉得这样的争斗很无聊,甚至是在消耗其他无辜者的生命,除了一些作品是用搞笑的手法来表现这种关系外,这样的抨击在所难免。
但东元白却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一样,殷续和杨危楼的交锋越来越密集,他们给对方设置障碍都是货真价实,等到影片行至到最后解密阶段,大d不得不承认,这是一对剑走偏锋却又出人意料大获成功的搭档模式。
他们从头到尾都没有合作过,他们甚至没有对手之间惺惺相惜的成分,他们从第一秒到最后一秒也没有对对方有一丝丝欣赏的念头。
他们不容许别人欺骗、伤害对方,但这种情绪与其说是“只有我能伤害他!”不如说是“你都能伤害他,那与他为敌的我算什么?!”。
就连最后揭示谁是凶手时,他们两人一坐一站,都靠着同一张椅子,之间却好像隔了一道悬崖一般,明明你说了上句我就能接上下句,话里话外却依然坚持不懈地讥嘲对方。
这样的搭档……
也算是绝无仅有了……
踏出电影院的大门时,大d听着身边路过的观众迫不及待对剧情互相交流以及对主角们的感想时,他的背上那片鸡皮疙瘩却依然没有消退下去。
他的脑海中似乎依然回荡着那句话。
真是可怕的天赋——
“在其他类型片都每年出陈出新的情况下,推理片似乎是个很奇怪的领域,占据金字塔尖的永远都是那些已经远去几十年的巨著,那些令人拍案惊奇的好故事,似乎再也不垂青现在的时代了……”
……
“惊爆!国庆档黑马骤现!《神秘访客》首日票房狂收六千万!”
……
“如果说国外还有好看的的推理片上映,国内在这方面却近乎颗粒无收……即使是在国外,近几年的推理风也逐渐褪去了过去的风格,染上了新时代的独有风格,这说不上是不好,科技发展时代发展,这或许是必然的变化,也说不上是不好看,推理小说占据全球销量榜前三的事情依然时有发生,但有时候,似笔者这种钟爱旧式推理风的读者,难免会觉得有些怅然若失……”
……
“据初步统计,东元白新作《神秘访客》继首日票房六千零四十万后,次日票房略有上涨,收官六千七百万,第三日再度席卷七千零一十万票房,首周票房破亿,几近三亿,在国庆档期所有电影中票房排名前三。”
……
“众所周知,一个好的推理故事,最重要的关键,就是要讲好谁是凶手,但是一个顶尖的推理故事,除了要讲好谁是凶手,还要让大家在明知谁是凶手的情况下,还能一而再再而三三而四地去回温这个故事,能让笔者有这个冲动的推理故事,单论出版时间的话,已经有将近四十年没有出现了,我很高兴,今年有一部电影,可以做到就算被人无情剧透了之后依然可以开心地看下去……”
……
“千万成本亿级票房,低成本影片的逆袭?《神秘访客》或成最后大赢家”
……
“即便笔者这个不幸与吐槽同胎共生的人,在观看《神秘访客》的过程中,也几乎无法将自己的脑子从剧情中脱离出来,有些时候,我以为我是在走神,其实我只是在推理到底谁是凶手而已,这么一部魔性的电影,让笔者走出电影院的时候,觉得如果不向大家推荐一下,简直是有违我做人最后的良心。”
……
这样的推荐影评在《神秘访客》上映之后随处可见,似乎一夜之间所有的网络、所有的媒体都被《神秘访客》传染了一样,不管到哪里都能听到它的声音,一夜之间热门话题榜上十个名额五个都是跟它有关,几近屠榜。
如果说这些影评和话题宣传还能被公关和煽动的话,国内最权威点评网上《神秘访客》的评分却是实打实的。
首周过后,《神秘访客》的评分定格在9.3分,堂堂登上了9分级殿堂,不仅如此,下面评论更是好评如潮,除了有人对电影的搭档模式不适应以及不喜欢性格之外,关于整个电影,几乎没有差评。
“好看好看好看!!!我不喜欢看推理片的女朋友第一次主动要求三刷!”
“虽然男主的性格我不喜欢……但是也不能否认他的魅力啦,打算再去看一次。”
“有原著小说吗?求出小说版!电影不方便随时重温啊求出小说版!!!”
除了这个,还有不少人丧心病狂地在二刷三刷甚至四刷之后,只靠观看电影,写出了一篇又一篇的暗线解密,单论脑补能力,一个个也是杠杠的。
效应是连动的,如果你身边的人都在说一样东西,即使你对它毫无兴趣,也会获得不少关于它的信息,如果你毫无目的地去电影院,仅仅是打算看一部电影的话,如此众多的好评产生的效果是巨大的,最直接的效应成果展现在院线排片上,《神秘访客》的首日排片仅占32.78%,之后一路逆袭,巅峰时期破50%,达到了51.54%的历史成绩,之后就算下降,最低一日也有29.14%,这样的排片率做成曲线图后让很多业内人士瞠目结舌。
在很多市场,利润的指向都是至高的。
如果说东元白这个项目在初始启动的时候并没有多少人看好,他最后拉到的制作费里有四分之一是人情投资,在首日票房火辣辣出炉之后,就有不少投资商主动找上门了。
“多少年没有出现过一两天就回本开始盈利的电影了?”大众是圈内老牌三大电影公司之一,高文轩在去年的人事变动中成功上位,成了大众第二把交易的所有人,虽然如此,关注每年的电影票房也是他的常规功课之一,在下属送上来的报告中,《神秘访客》的数据好得就像是造假了。
“出品方点金?”高文轩弹了弹舌头,发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声音:“又让他们捡了便宜了……”
单论首周票房,即使在合同分利之下,也让点金回笼了不少现金流,这个数额的庞大,即使是在他看来也是一个大项目了,点金是大众的竞争对手,便宜让别人捡去了自己却连口汤也喝不上,这种心情,已经不能用不高兴来简单形容了。
不过他并没有让自己在这种情绪里沉溺太久,他抓起了电话立刻拨打了出去:“去了解一下,东元白关于这部电影有没有后续制作计划?”
如果说《神秘访客》是在首日票房爆出后才吸引了大众等公司的目光,点金作为出品方对这个项目的关注要高得多了,首日上映当天晚上几乎没有一个人睡得好的,特别是一力坚持拿下了这个项目的李文跃——他也是《神秘访客》的制片人——第二天凌晨四点就睡不着了,票房数据出炉之后,点金为了这个还开了个小会。
“两日票房就已经破亿了,只要影评和观众反应没有崩盘,这个项目的盈利指数已经可以预测了。”会议上李文跃难耐自己的激动之情,这个项目获得这样好的形势,为他自己以后的工作前途也有很大的帮助。
国庆档向来是所有电影公司极为关注的热门档期,年度票房大奖往往都会在国庆档产出,除了春节档,鲜有其他档期的电影能对国庆档造成冲击,所以《神秘访客》今年遇到的敌手各个都很强劲,除了从海外引进的亿级制作大片之外,还有不少国内广受关注的大片,能在这群强手中撕破重围,出乎了不少人的意料。
“不过电影成本还是需要重新估算的。”点金的一把手也出席了这个会议:“赵影是友情出演吧?片酬拿的不高,如果以他的一贯片酬的话,整个电影的制作成本可能还要再上几个点。”
“不过除了这个,别人的片酬就还好了。”旁边有人接话道:“其他人都不是一线,片酬一般,这就是推理片的好处了,故事讲好主角定好,剩下的人也不需要什么名角出演。”
“说到主演,这次最赚的就是那个演殷续的吧?是叫祝决?”
“啊对对对!我也去看了!那个祝决跟赵影不相上下啊!多少片酬签下来的?”这句话问的就是李文跃了。
这些数据早就已经刻在了李文跃的脑子里,他立刻就报了出来:“一百四十六万,抽3%的票房收入。”
一把手惊讶地看着他:“有票房红利?他还是新人吧?”不仅如此,一百四十六万这个价格在新人里也是相当高的,一般新人的第一部电影的片酬很多仅在几十万,能上百的少之又少。
李文跃摊了摊手:“他是TO今年的关注新人,这个合同是TO亲自派人来谈的,而且演得的确很好,试镜筛选的时候没人比的上他,导演宁缺毋滥,所以还是签了下来。”当时觉得有点肉疼,现在所有人却都在庆幸,《神秘访客》最后票房大爆里祝决的功劳完全无法忽视,没有他仅靠赵影和其他人,或许还是能将这部电影推成类型片少见佳作,但少了两位主演之间火花四溅张力十足的对手戏,这部电影的可看性就削弱了不少了。
一把手自然也懂得这个道理:“还是我们赚了,有问过东元白吗?要不要开发续作?”
李文跃:“他还在考虑。”
“你是他的好朋友,这件事你多上心,说不定就能开发出来一个常青系列,对你对我对东元白,都有好处。”
或是电话或是会议,在这几天,在不少公司内部恐怕不会少见。
就算是像大众点金梦想这样的大公司,一个常青赚钱系列也是非常宝贵的,推理片在这方面的好处也是不言而喻,只要故事不要崩得太厉害,口碑塑好了,几乎可以几年十年十几年几十年地做下去,历史上不乏原著作者都已经去世几十年了,电影电视剧却年复一年地翻拍的情况。
更何况推理片跟其他类型片不同,它本质上还是一个个人英雄式的电影,只要确定了主演,其他人只需要演技好就可以了,名气都无需在意,在演员片酬上可以减轻不少支出了。
这样的好处不用专门部门调研,在这些大腕心里,一两秒就足以让他们得出结论了。
“多跟祝决接触,看看他们公司有没有下一步的计划,尽量把他笼进我们的电影里。”会议结束,一把手还不忘叮嘱了李文跃一句。
李文跃态度重视的应了下来,心里却不由得感慨。
在这个圈子里,是最不缺奇迹也最缺奇迹的地方,一部片翻天,他多久没有见识过了?
心里掠过当初跟东元白一起试镜时看到的祝决,那个跟其他二三线演员一起来试镜的祝决,从这部电影之后,恐怕整个人生都要改变了——
“……好了,够了……”祝决忍无可忍,终于打断了季京慷慨激昂的演讲声。
季京卡在半个字上,差点噎死,一脸疑惑:“啊?怎么了?”
祝决用生无可恋的眼神看他,还问怎么了,影评这种东西自己看看还能暗爽,被他这样子用演讲的语气读出来,简直羞耻到极点好吗?!
一两篇就算了,这都是第几篇了!今天本来他们是要商讨关于肯尼•佩格新电影的事情,谁知道从进来到现在,季京就一直不干正事,全部时间都用在搜索影评然后大声朗读的时间上了。
在祝决的眼神震慑下,季京不得不遗憾地停止了,意犹未尽地翻了一篇又一篇,看起来比祝决这个本尊都要爽。
虽然他手下也不是没带出过这样子一夜爆红的明星,但是那都是多年以前了,那些明星早就变成了巨星,这种黑马出世天降奇兵的效果,他都已经很久没有享受过了。
还是记忆中的味道,还是那么的爽~
虽然之前《奇侠传》上映之后,网上也有不少好评,但来自专业人士的少,更多的都是网友们的评价,大多都是在花痴祝决的脸,虽然看着也开心,但是哪有现在影评人好评不断各种赞誉祝决的演技的爽度?就连网友也都在说他演的好,脸好那都成了锦上添花了,是个演员谁不想获得这样的荣誉,他带的艺人情绪调控器太有效果,他只能替他爽一爽了嘛~
“行了,来谈正事。”祝决果断上前把计算机屏幕关了,强迫自己的经纪人回到正轨来。
自从《神秘访客》上映之后,他们面临的局势简直从地直窜上天,对他释出善意的剧组档次高了不止一个两个level,他甚至看到好几个之前出现在赵影桌子上的剧组名字。
比起肯尼•佩格,这些本子要更实在,祝决本来预测今天要在对比筛选上花上不少时间,谁知道季京却道:“那些都没什么好看的了,我们还是说说肯尼•佩格吧。”
祝决吃惊地看他,直接把其他邀约都否决了?这不像季京的性格啊。
季京冲他露出了一个“朝中有人好做官”的笑容:“有一个消息,我还没来得及通知你。”
祝决:“?”
“据说肯尼•佩格特意应邀来看了你的首映。”季京强调了一下应邀两个字:“看完之后对你很感兴趣,第二天就跟我们接洽了。”
祝决:“然后?”
季京笑得有点……贱:“照理说,应该是我来谈的,不过中途被人截胡了,不过我看了看人,觉得被截胡也挺好的,所以也就没管了。”
“然后早上出门前知道的消息,恭喜你,你的角色重要了好几个咖位,下个月去试妆试镜,高兴吗?”
关于这个中途截胡的人,祝决有自己的猜测,在晚上的通话中,他也就直截了当地问了。
“是我。”沈弋也毫不避讳:“肯尼•佩格看完你的电影之后回国了一趟,我得知消息的时候刚好也在,就帮你谈了谈。”
沈弋也是一个大忙人,最近几天都在国外飞来飞去,几乎每天跟国内的时差都不一样,就像现在,祝决这边是晚上九点,他那边已经是早上十点了。
“不过,其实我觉得我也没帮上很大的忙。”沈弋一点都不懂揽功劳这三个字怎么写:“听说佩格本身也有将你的角色变一变的意思,我顶多只是催化了一下而已。”
不过沈弋有一句话没有说出来,说不定他连催化的作用也没做到,以他打听来的内部消息,促使佩格下此决定的还是前阵子刚刚出炉的一项调查。
跟电视剧会出调研特别明确地调查观众是为了谁所看一样,电影也有这个调研活动,国内几个大型权威性调研机构在《神秘访客》档期过半的时候就纷纷出台了它们的调研报告,调研报告从问题上来说很简单,无非是你是为了谁花钱,看完你觉得谁最值得你的票钱,以后你有可能会去看谁的作品,唯一不同的是,如果观众想要参加调研,条件只有一个,那就是你真的去看过电影,在电影院的票根上有一串数字码,独一无二,在一个网站上用过即废,在调研网站的相关页面中输入这串数字码,才有资格回答问卷,要不然你连看问卷的资格都没有。
这是一个丝毫不讲情面完全只看谁的票房号召力的调研,有票根的前提,谁可以扛起多大的票房一目了然,圈内几乎上得了档次的公司都会向这些调研机构购买最后的数据,最让大家震惊的就是,祝决在“你是为了谁来花钱”这个项目的名单上排名倒数,在后两项的排名却一骑千里,只跟赵影差了一点票数屈居第二而已。
“你的数据让他很吃惊,权衡之下给你一个更重的角色也是情理之中。”
沈弋分析得很仔细,祝决听完忍不住笑了:“就算真的是这样,有你帮忙和没你帮忙肯定是不一样的。”他不是不知好歹的人,想到沈弋为了他专程跑了一趟,声音也不由自主放柔了:“今天过得怎么样……”
他的生活速度就好像突然被提档了一样,多伊尔伊主动向他送出了一份合同意向,与之前那份合同不同,多伊尔伊这回愿意在大众面前承认他是他们的主要合作对象,单单这一条新闻,就又让祝决呆了好几天门户头条。
除此之外,他的钱包也充实了不少,《神秘访客》的片酬到得很迅速,不仅如此,第一笔票房红利也已经划到了他的账户上——这个速度不同以往,以他们的分析,不难看出对方是为了维持好他们之间的良好关系。
“说不定会有续作。”季京判断。
他们的工作团队变得异常忙碌,摆在他们面前最重要的就是下个月肯尼•佩格的试镜,但是在那之前,他们还有好多好多好多事情要做,因为一部《神秘访客》,好像全国人这才知道有一个演员叫祝决一样,一夜之间何止剧本邀约、广告代言邀约等等火速增长,那些商业酒宴、私下聚会等等邀约也如雪花般纷至沓来。
这些才是让祝决最焦头烂额的,他不怕演戏,多难的戏都不怕,当初身为一个肢体残障人士他都能乐呵呵地演尸体,更别说现在了,他也不怕跑通告,反正走神技能已经点满,一般人还真拆穿不了他。
但就这些酒会邀约!他真的是头疼得要死。
若以私心而论,这些邀约他一个都不想去,管它是某位天后的生日大宴还是哪位圈内大拿的温馨晚宴,他都提不起兴致,但无奈的是,他现在不是当年那个呼风唤雨祝决,现在的他,丝毫没有冷脸拿乔的资本,还好有季京在,帮他回绝了一部分,只留下了一些当真是无法拒绝的邀请。
虽然已经删掉了很多,但剩下来的这些,就足够祝决这大半个月晚上都不寂寞了。
这个圈子不大,相反还很小,特别是点金的一把手的生日宴会上邀请了他之后,接下来的邀请就更多了,祝决很多年前的作息就已经变成了老年人的早睡早起,突然又把他拉回到年轻人的纸醉金迷,实在是有点抗不消。
“我们什么时候飞l市?”再一次没让自己被灌醉,祝决瘫在自己车后座的样子比连拍了三天夜戏还要累。
阿文怜悯地看了他一眼:“还有四天,明天晚上你要参加一个特别重要的临时邀约。”
祝决呻/吟了一声:“不是说今天晚上这个是最后一场吗?”
阿文也是一头雾水:“刚刚季京通知我的,而且他说明天他亲自送你,我不用去。”
“如果他不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我绝对到时候要把他扔到大洋里去——”
“我搞不懂为什么他会找我。”一直到了离目标地仅一个街区的地方,祝决依然没有理清头绪:“我跟他完全不熟,对吧?完全不熟?”
晚上的邀约非同寻常,自从阿文上岗之后,季京已经很少亲自驱车护送祝决了,但今天非常值得为此破例。
他看起来也很严肃:“绝对没有,你们连之前拍戏都不在一个影视基地拍,最大的共处空间就是你和他都住在一个城市里。”
红灯已经转绿,季京从后视镜安抚地看了看祝决:“不过总归不是一场鸿门宴——晚上你能看到不少熟人,赵影也被邀请了。”
车子灵巧地在车流中穿梭,他们出门的时间有点早,但也还是赶上了晚高峰的前奏,等抵达目的地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到了。
a市是个寸土寸金的地方,大部分的明星买的房子都安置在市中心,方便平时工作,但也有不少明星钟情于郊区的别墅,这次派对的主人就是其中之一,他拥有一个占地面积极为广阔的别墅,这个楼盘十年前推出,一直到现在也被人津津乐道,不少人以获得其中一幢别墅为荣,不说别的,单单这位房主圈下来的一小片湖泊就够人垂涎的了。
就是不看那片水波潋滟的湖面,只看这个别墅群的安保措施,就无形间与其他人拉开了很大的差距了。
这片别墅群的任何一幢房子价格都是天价,圈子里大家知道的住在这里的也只有一个人而已。
祝决和季京下车后抬头一看,便看到虞奇人站在门口迎接他们。
明明是再简单不过的线衫裤子,就算是对时尚浸淫最深的人,都没法第一眼看出衣服牌子的归属,但他站在那里,却有种理所当然的,就像一位王莅临自己的领地一般天经地义的感觉。
就算是上辈子,这样的气场,祝决也仅仅只在那一两个人身上见过而已。
这就是占据了金字塔尖二十多年的虞奇人,他今年也才四十五岁,但看过来的眼神却似睿者般波澜不兴,深不见底。
赵影比他们早来一步,此时就站在虞奇人的面前,但他们悚然发现,直到虞奇人朝他们走来时,他们才在自己的视野里“看见”了赵影。
跟他在一个时代的人,该有多么沮丧绝望!
但谁都无法说他恃才傲物、居高临下,在看到祝决时,他甚至主动走下了台阶,迎到了他的面前。
“希望我的邀请没显得很唐突,”虞奇人笑着说,他笑起来眼角有一些细纹,“我刚刚前两天看了你的殷续,演得好极了!我还笑赵影,说他总算能体会到我们看到他时的感受了。”
季京不比虞奇人小几岁,他的传奇性在圈内也是有目共睹,但是现在跟着祝决被对方当成小辈来对待也完全没觉得有一点点突兀,不要说他了,就连赵影此时站在虞奇人旁边都像孩子一样,乖巧得不得了。
坊间早有传闻,虞奇人和赵影的关系很好,看起来不是谬谈,他正思忖着,祝决却已经笑眯眯地跟对方寒暄了起来:“虽然我很想谦虚一下,但这话来自于你,我不接受好像挺对不起我的虚荣心的。”
虞奇人大笑了起来:“当然,我也这么觉得。”
一群人一边闲聊一边在主人的带领下走进了房子。
出乎他们意料的是,迎接他们的是一个状况很正常的大厅,没有酒没有美食没有任何一个派对必须的要素,它看起来,就跟一般情况下的大厅没有区别。
甚至连赵影都在他们入座之后离开了。
祝决:“……”
“他最近在我这里找数据,今天只是借用一下而已。”注意到他们的表情,虞奇人毫无诚意地解释了下,迅速将话题带到了另一个地方:“难道你们不好奇我为什么今天请你们来吗?”
这种时候应该回答什么?祝决觉得自己还是沉默好了……
不过虞奇人似乎也没打算得到什么响应,他又道:“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把这个当做是一场私底下的试镜。”
试镜?
还没等他们找到头绪,从门外走进一个他们意想不到的人。
祝决还没反应过来,季京已经惊叫了起来:“肯尼•佩格?!”
就算是对老外再脸盲,对着一张脸连续看了将近一个月,他化成灰季京都能认出来,更别说肯尼•佩格的胡子特别有特色,像是魔幻小说里老巫师的胡子一样,标志性比他本人还强!
“简单的说,你们所想要参演的这部电影,我也是投资方之一,对于肯尼的选择,我并不是想投反对票,不过更希望你可以通过我的要求。”
虞奇人笑吟吟地说,浑身上下都透着“有权!任性!”几个字。
“临时面试,通过了我给你投赞成票,没通过,我把门关上,如何?”
祝决看着这个甚至很生动地做了个关门动作的人,一时之间竟无言以对。
季京在旁边坐立不安,连忙对肯尼•佩格提出质疑:“可这——”
肯尼•佩格举了举双手:“今天晚上我只是陪同面试,话语权并不在我的手上,虞说了算。”
虞奇人笑得特别真诚。
“怎么样?要接受吗?”
不接受,等于是生生放掉了最好的一个机会,也浪费了很多人特别是沈弋的心血。
接受,在这位几乎被神话了的人面前试镜,压力恐怕比在导演面前表演还要大。
不过。
祝决耸了耸肩:“为什么不?”
宾客尽散的大厅里显得异常的安静。
肯尼•佩格和虞奇人相对而坐,两个人都是一脸沉默。
窗外就是那面湖水,此时低柔的水波荡漾声穿透窗户,静静地流淌在两人耳边。
这是一个很恬静的夜晚,但房间里的两个人却丝毫不这么觉得。之前的访客带来的阴霾似乎还笼罩在这个房间里,弥久不散。
过了好半晌,肯尼•佩格终于打破了平静。
“你觉得怎么样?”
虞奇人靠在沙发里,闻言只是斜飞了眼神看他:“什么怎么样?”
话说出第一句,说出接下来的就简单了。肯尼•佩格欲言又止:“他演得是很好,可是你不觉得——”
“觉得什么?”虞奇人像是已经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又回到了自己的领域中,重新变成了那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
肯尼•佩格说:“他并不适合我的这部电影,不是吗?我觉得我之前的决定可能草率了一些。”
祝决看起来很平常,一点也不像是刚刚被要求了一件多少有点过分的事一样,他看了看四周,问道:“就在这儿?”
虞奇人点了点头。
祝决又问:“没有剧本?”
虞奇人摊了摊手:“自由发挥。”
祝决不再说话。
季京有点为他提心吊胆,这儿其实不是一个好的试镜地方,沙发围着茶几摆成了u型,祝决和季京跟虞奇人和肯尼•佩格分别坐在两条竖上,彼此之间的距离很近,相对起平常正规流程的试镜场景,这个距离近的有点羞耻了。
他还在犹豫要不要提议换个场所,祝决就已经站了起来。
季京唬了一跳,虞奇人却往后靠去,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就连肯尼•佩格也是一样的表现。
祝决站了一秒,就离开了沙发区。
他旁无若人地在沙发旁的空地上走动,他的姿势有点怪,佝偻着背,右手抓着左手臂,看起来有些僵硬,他时而抬头看天花板,时而站定,脚步也不像平时那样,像是拖着什么镣铐一般,几乎是擦着地板在走动。
祝决走动的节奏很诡异,但又有一种奇怪的抓人眼球的本领,明明就像个疯子发疯一样,却无端端地吸引住了在场所有人的眼球。
季京看过祝决的全部作品——包括之前那些很烂的,他可以确定,这个不是祝决演过的任何一个角色。
但——他又觉得有点眼熟。
那个姿势……那个走动的频率……他都好像是在哪里看到过一样——
就在他苦苦思索的时候,旁边肯尼•佩格已经低声叫了起来:“虞!这是你的——”
虞奇人比了个噤声的动作。
季京突然恍然大悟!
他知道为什么他觉得眼熟了!
这是虞奇人的成名作《窗》里的角色!
那是一部有点晦涩的文艺片,角色不多,大部分都是虞奇人的独角秀,虞奇人在里面演了一个被囚禁的高智商精神病,全片采取倒叙插叙的方式讲述了一个天才罪犯的故事。
祝决的《神秘访客》以低成本逆袭票房的事情新闻到现在还在津津乐道,但也比不上虞奇人当年的盛况,《窗》这部文艺片,被他生生演出了魔性的感觉,当年造成的票房轰动,就算到了现在也没人能理解,那部片子已经上映十几年了,影碟到现在还在出,买的人还不少,虞奇人演的这个角色不说家喻户晓,人人皆有耳闻也差不多了,季京也就是当年影片上映的时候看了点,还没看全,到了现在还有印象!
被肯尼•佩格这么一提醒,季京脑海里的记忆顿时鲜活了起来,祝决这个姿势、这个动作、这个走动的频率,明明就是《窗》高/潮戏的复制!
那是被誉为史上极难再现的一幕经典,虞奇人饰演的精神病在自己家里对着镜子自言自语,这段镜头长达三分半,一气呵成,全无剪辑,在近到难以忍受的镜头下,虞奇人表现得自然从容,就像真的是那个浑身上下充满着诡异魅力的精神病一样,靠着断断续续的台词和眼神、细微的表情征服了所有人,季京记得,祝决现在的举动只是前奏而已,再过一会儿才是高/潮的开始——
祝决坐了下来。
依然是之前的位置,和虞奇人面对面,仅有一张茶几分隔开的距离。
季京几乎是下意识就弹到了旁边的单人沙发上。
祝决紧紧盯着虞奇人,就好像他是那个摄像机一样。
毫无疑问,他挑了一个最有难度的片段来演绎,季京一边吃惊自己居然一点都不意外,一边又克制不住自己的担心。
就算他演的再好,鼻祖就在眼前,现在恐怕每个人的脑海里都是那段经典重放,就算是屏幕一分为二同时播放都不会有现在的天然弱势——毕竟脑子里的记忆多少还有回忆美化加成,可祝决现在可没有!
祝决慢慢地又往前移动了一点,就像是虞奇人在片中做的那样。
……不对,不一样。
季京突然发现,祝决现在好像不是那个精神病。
那个精神病——他不会这么笑——
那是一个内心自卑与自傲错综结合的精神病,他有一个高智商的大脑,却没有一个健康的身躯,他深深的自卑下埋藏着一点难以辨认的狂傲,虽然他精心策划了那么多的罪案,但是对外他永远都是畏畏缩缩的,那不是掩饰,而是真的,就连这段自白,他在最自豪的时候依然显得自卑,整段的情绪都是在狂躁和卑微中频繁切换。
而不像祝决这样。
他看起来好像是那个人,但却有一种说不出的违和感。
就好像是一个真正的冷酷的变态在模仿自己的猎物一样。
他唇角似有似无的上浮,眉毛微挑,在崩坏的表情中,显得特别的镇静和兴趣盎然。
祝决依然紧盯着虞奇人,此时他看起来的区别更大了,虞奇人在原片里的情绪切换是很快的,往往是上一段情绪还没退走,后来的情绪就已经覆盖了上来,而祝决的情绪变换却显得很平和,他只是偶尔翕动双唇,就好像前面有人跟他对话一样。
咦?
电光石火般,季京脑子里突然冒出了一个念头。
他甚至眼角扫到虞奇人脸上的笑容收敛,满眼淡漠地看着祝决。
季京再度仔细地观察着祝决,他们之间的距离一样很近,近得他连对方脸上嘴角肌肉的抽搐也能看得清楚。
没错!
祝决不是在重新饰演虞奇人的角色,他演的,是跟虞奇人对话的镜子里的那个角色!
那个幽灵般,只存在大家脑海中想象出来的虞奇人的第二人格!
这个变态!!
季京目瞪口呆。
这个……这个神经病!
季京似乎还没从之前的震撼中回过神来,一路都没说话,而祝决显得很疲惫的样子,靠在后座闭目养神。
直到车子即将进入TO公司的地下车库,季京才干巴巴地挤出一句话:“你也太冒险了。”而且,也太挑衅了……
整个晚上,到后面他又是克制不住自己的视线,又难以忽视自己的大脑给自己的警告。
如果说祝决真的是重新演一遍虞奇人的角色,还能说他是出于敬仰、尊敬前辈,仰慕前辈的才华所以进行了模仿,这事儿在哪里都挺常见,比如说歌坛里好多翻唱的都是用这个作为理由,但是跟虚拟的、过去的虞奇人演对手戏那味道就不一样了,就连季京这个不会演戏的第一时间都觉得祝决是在挑战虞奇人的权威。
季京设身处地地想了想,一个后辈,紧盯着自己,在离自己那么近的距离下跟自己演了一场不是对手戏的对手戏,如果是他的话,就沉个脸已经算得上是很平和的反应了。
更别说对方还专门挑了自己的成名作,演了那个从来只存在大家推测和幻想中的第二人格,那个既不是虞奇人也是虞奇人的第二人格!
娘诶他带祝决这么久,怎么从来不知道他还有好斗这个属性!
祝决却只是淡淡嗯了一声。
季京叹了口气,感觉有点捉急,他能怎么办呢?要是其他他带的艺人,他分分钟就教训上了,就算是天王天后也不耽误他训人的心,但不知道为什么,带祝决带得越久,他就越来越气弱,别说教训对方了,他连说句重话都觉得没有底气,太奇怪了这也,怎么没几天就感觉画风突变了啊?!他这个经纪人是不是当的有点失败啊?
想了又想,他说出口的语气还是下意识地缓和了:“虽然你晚上演的挺好,不过我觉得,可能这个角色悬了。”
祝决睁开眼与他在后视镜对视了一眼。
他看起来不像是很意外,但季京突然又说起了别的:“你知道为什么虞奇人在圈子里地位那么高吗?”
祝决:“?”
季京:“虽然说他创造了很多历史和纪录,单论演员可以达到的成就,他在全球历史上都是榜上有名,但这个顶多只是他现在地位组成的一部分而已。”
“演员演的再好,也不敢保证自己永远不会走下神坛,走不下神坛的那是死掉的人,活着的人一般都享受不到这个待遇,”季京说:“我们圈子里很多演员都有自己的工作室你知道吧?”
祝决点了点头。
季京又道:“虞奇人没有组成工作室,但是他的能量比那些有工作室甚至公司的人都要大,这几年他已经很少出境了,几乎都在幕后工作,可能很多人都不知道,他制作了相当多的卖座或者是叫好的电影。”他随随便便报了几个名字,都是祝决有印象的,好几部还是当年的票房头名,饶是祝决,也忍不住震惊了下。
“他现在玩的场子已经不是一般演员玩得了的了,甚至连顶尖演员都玩不了,”季京往上指了指:“可以说,他现在是跟咱老板在一个牌桌上,你懂吧?”
季京没有将祝决送到宿舍门口,两人在地下车库电梯门口分别,离开前季京拍了拍祝决的肩膀:“所以说,做好准备吧。”
虞奇人说自己在肯尼•佩格的电影里有投资不是开玩笑的,说不定他就是制作人之一,惹他不高兴了,只要不是不可替代的演员,开掉一个分分钟的事。
季京对祝决晚上的决定百思不得其解,在他看来,以祝决现在的实力,随随便便挑个角色演绎下,肯定都能符合虞奇人和肯尼•佩格的要求,毕竟就算是换了角色,他演的依然是配角,还不是主要配角,能以多高标准来苛责?可能虞奇人只是一时兴起罢了,他和赵影私下关系不错,而以阿文的汇报,在拍《神秘访客》的时候,赵影和祝决的关系也不错,说不定就是赵影在私底下跟虞奇人提了一句祝决,引起了他的兴趣,让他想来看看这个新晋后辈的表现。
这种情况下,选择演这个,可以说的是在自毁长城了。
其实不仅季京,祝决自己也觉得奇怪。
他心里其实没有季京想象的那么多,当时给他的时间并不多,他选这个方案并去做了,仅仅只是本能驱使而已。
等他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在演了。
季京说的,他在停下的那一刻看到虞奇人的表情就已经有了预感了。
虞奇人站在顶端那么多年,恐怕是第一次被人这么近距离面对面的挑衅吧?如果对方对他有了芥蒂,事后再说什么再公关什么都是徒劳的。
人家不稀罕你这个小人物的讨好,但绝对介意你这个小人物的不识相。
做完自己的例行功课,洗漱完毕躺在床上时,祝决依然在出神。
他到底是为什么会这么做呢?
恐怕……
恐怕只是内心那一瞬间冒出的那一点点小刺吧?
即使是之前还没能跟这具身体磨合好,当群演时被一个真•有病狠狠踹了一脚,当时他都能淡然处之,但今天晚上,虞奇人不过简简单单几句话,却激起了他自己都没有预计到的战斗本能。
倒也挺有意思的。
他原先只是将这里的生活当成了过去的延续,只要演好戏就可以满足了,但现在看起来,其实是他自己小觑了自己的欲/望,过去的目标现在看起来远远不够,从这点来说,他倒是应该感谢虞奇人。
虽然很在意试镜结果,但不管是祝决还是季京,都不可能就指望这个活着,自从他一步上位之后,有更多的事情需要去做,比如晚上《神秘访客》的庆功宴,与情与理他都没法推却。
《神秘访客》虽然还没有正式下档,但目前的成绩单交出来已经非常亮眼了,国庆档在全年中已经是属于靠后的档期,除非之后的春节档能再杀出一部像这样的黑马,今年投资回报率最高的电影非它莫属,而这种情况发生的几率并不比火星撞地球大,一年能捡到一部出人意料的电影已经很不可思议了,再来一部?除非是老天爷突然亲了国内电影一口。
这部电影给所有投资商带来的利润都是很可观的,特别是点金,最大的投资方就是它,更别说他们还想着跟东元白合作开发续作,如果能把之后的电影全部包揽下来就更棒了,出于各种考虑,这次的庆功宴点金表现得特别慷慨大方,虽然东元白并不是点金签约导演,他们这次是合作关系,但依然不耽误点金贡献出了一把手的一处私宅,专门用来给他们开庆功宴。
除了投资方获利,其他也有不少人获利,这部电影上映后,电影里所有参演演员都或多或少在事业上得到了助力,虽然不像祝决那样一炮而红,也没拿到更多的金钱报酬,但就他们目前知道的,季岚安就靠此在明年的一部名导电影中站稳了脚跟,再过两个月就要进组开拍,跟她这样的人不在少数,所以晚上个个春风满面,更别说比起在酒店之类的地方开,在这里开要更安全也更隐秘,开场没多久,一群人就闹得比之前试映会后的那次还要疯了。
祝决来的不算早,起码不是最早的那一批,但当他一跨入别墅大门,所有人都对他投以了热情的笑容,就好像所有人都在等待他一样。
再没有比这种场合更能感受到自己的地位变化了。
在红地毯上,有时候场外的分贝甚至能迷惑不少人,一个连代表作都没有的网络红人,或许也能获得跟大牌相差无几的尖叫分贝,但那种除了能带来虚荣心膨胀,带不来任何东西。
真正工作时,来自于同行的脸色和眼神才是最能体现你的地位。
他们是敷衍,是礼貌,还是热情?他们是草草带过你,是中规中矩地介绍了下你,还是恨不得围在你旁边围到天荒地老?
祝决在《奇侠传》之后,在网民中获得了不少的好感度,但直到《神秘访客》,这个好感度才在同行中得以体现。
点金的一把手并没有留在庆功宴上很久,但就算离开前,他还特意找到了祝决寒暄了一番,不止他,就连跟他一起工作了好几个月的剧组演员,过来跟他打招呼的样子都热情了不少。
不过太热情了……就算倒退十几年,祝决在他最年轻的时候,也不怎么喜欢这种场合,他瞅准机会就躲到了一边,刚坐下没多久,赵影也找了过来,看着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怎么了?”祝决给他倒了杯水,顺嘴问道。
杯子还没放下,就听到赵影问他:“你昨天晚上干了什么?”
祝决差点被水呛到,看着赵影一脸发自内心的疑虑和担心,他难得有些心虚了起来。
要怎么说呢……难道跟他说,他不知好歹地上演了一出精彩大戏吗?
这出戏特别精彩,精彩得说不定会得罪虞奇人吗?
啊哈哈哈——还是算了。
“虞奇人给了我一个临时的试镜机会,”他含糊其辞地说,不过因为都是实话,看起来倒是蛮可信的:“结果我还不知道,话说我昨天怎么在那儿看到你了?”
“我每次来a市都会到他那儿住上几天。”赵影出人意料地难打发,穷追不舍地问:“那他什么态度?表情什么的总看得出来吧?”
祝决有点招架不住,毕竟说不定这个机会是赵影帮他找来的,而且赵影在除了演戏以外的事情上真的是一根筋,万一他说的多了,赵影回头去跟虞奇人说什么就不好了,他虽然不觉得需要敬畏虞奇人,但是过多得罪对方也是毫无必要的事。
他摊了摊手:“反正他就是笑啊,表情也没什么变化,我看不出端倪。”他想了想,坏心眼地说:“要不你去帮我看下?”
他本以为赵影说不定真的会一口应下,没想到的是,赵影居然退缩了。
赵影道:“那还是算了。”
他可是那个视所有人脸色为无物的赵影!居然也能说出这种示弱的话?!
可能是祝决的表情匪夷所思的太明显了,赵影尴尬地解释说:“看到他我压力很大——难道你不大吗?”
当然不,他可是祝决啊,当你面对一个层次比你高了很多的人时,觉得战战兢兢谨小慎微是很正常的事,所以所有人都觉得祝决面对虞奇人的态度自然得难以置信,那是因为所有人都没想到,现在的祝决早已不是那个祝决了,这个祝决,上辈子虽然说没到虞奇人这个地步,但也相差无几,压力这种事,已经在他生命中退去很久了。
不过就算他再淡定,也知道现在貌似状况不妙。
结束了这一场所有人都在跟他热络聊天的庆功宴后,一回到公司,迎接他的是季京看起来挺严肃的脸色。
事情好像真如季京担心的那样发展了。
他们没有从肯尼•佩格那边获得任何通知,即使季京试探性地打电话过去询问试镜的事,对方也只是说暂时取消,有什么变化到时候再告知他们,完美地打了一遍太极把他们给敷衍了过去。
“好吧,看起来真的要做好准备了。”季京挂断电话,表情有点无奈,其他人也显得有点失望。
不过经过一个晚上的心理准备,季京倒也不至于失望到失态的地步,虽然这真的是一个非常非常好的机会,可以让祝决再往上迈出一大步,但过分纠结于已经发生的事情也没什么用,毕竟都已经过去了,不是吗?
他抹了把脸:“我们来说点别的吧。”
比起这个,的确还有其他重要的事情要商量。
祝决上位的永远都要比季京预计的快,他原先计划中最难的头两步,本来打算靠起码四五部电影来慢慢积累的底气被祝决用两部作品就解决了,虽然他在时间上还是新人,但在结果上,已经很少有人把他当做是新人来看了。
过快的步调意味着他的计划书都要重做。
原本的班底现在看起来要小了,很多时候他们都有分/身乏术的感觉,再往工作团队里找人势在必行,幸好祝决的钱包现在还算顶得住,他的开销项目并不多,目前只需要支出随行员工的工资和奖金,自己要置办的行头等等,这方面公司能帮助一些,也减轻了不少负担,只不过季京之前给他找的人可能没那么有名气,但水平都是业内顶尖,要付出的钱自然也很高,祝决拿到片酬的第一件事他就是还了季京之前垫付的,片酬在这个支出面前都显得底气没那么足,幸好过段时间会有一笔《神秘访客》的分红收入,等那笔钱到位之后,他的账面资金就能好看不少了。
不过这还是得亏于他并没有打算搬出公司去住,这在TO里也是很常见的,虽然TO里的艺人也经常住在公司宿舍里,但那大多是由于工作的关系,很多人都是住在公司外,毕竟赚钱赚的那么多,大部分人都是将买房摆在第一位,就算不买房,租房子也是个不错的选择,除了自由很多,也方便他们私底下联络感情,总不能在公司宿舍里开派对轰趴吧?
季京本来也有提过,但祝决没怎么想就否决了,首先就是因为他现在囊中羞涩,不管是租还是买,明星要挑选房子,要比一般人考虑的更多,除了交通方便,完善的安保措施还是必须要考虑的,能满足所有条件的房子一般都价值不菲,就算仅仅是租,一个月的租金也能随随便便上万,祝决还是个穷鬼,完全没有这么高的预算可以挥霍。公司宿舍虽然小了点,但他的工作团队也不大,平时用来开会和生活已经绰绰有余,这笔钱完全没必要去浪费。
再三商议下,他们又组建了一支最基础的属于他们的宣传团队,仅仅只有三人,不过都是业内老手,处理过不少大型事件,是季京很放心的几个人。
说实话季京都有些庆幸,幸好他之前觉得最好等他们都到位了之后,由专业人士发通稿比较好,要不然现在祝决要参演肯尼•佩格新片的消息就已经满天飞了,试想一下牛皮都已经吹出去了,然后再被人扇脸扇回来,对祝决的打击绝对是毁灭性的,之前《神秘访客》奠定下的好基础说不准分分钟就破灭了。
“把肯尼•佩格忘掉吧,就当我们重新回到了之前考虑的地方。”祝决镇定地说:“重新筛选剧本。”
说到这个,季京又心塞了。
“之前我们看好的几个角色已经有人了,基本不可能再临时换人,”很少有电影角色就干等在那里等某位演员,除非是非他不可,这几个他们都挺看好的本子,甚至都不需要他们回绝,他们就是反应慢了点,对方就已经找到了态度更积极的、在他们看来也没差的演员,好几个都已经签了合同了,没签好的也就差个临门一脚,现在再去虎口夺食就太没必要了。
这是一个难解的议题,他们的眼界已经提高了,让他们再回过头去找那些多少有点缺憾的剧本,不说祝决,就是季京也不可能甘心。
这次碰头会开了足足有两个小时,但一直到最后,两人也没商量出个具体方案来,只能就地解散。
他在国外出差,对详细情况并不清楚,祝决也不隐瞒,将具体情况都说了一遍。
“目前就这样了,大概是不可能了。”对于这件事,祝决本人并不后悔,但他唯一对沈弋有些抱歉:“不好意思,让你跑了一趟,结果还是这样。”
沈弋却道:“没什么好抱歉的,你做得挺好,就算这个机会再重要,虞奇人的态度也太轻率,活该他要被你当场打脸。”
祝决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大概是他跟沈弋认识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听到对方这么怒气满满,如此义愤填膺。
而这是为了他。
祝决便笑着说:“我也觉得我做的挺好。”
“不过接下来我就挺闲了,原先备选的剧本已经都没了,再重头找起,恐怕要花更长时间了。”
“既然如此,你要不要来我这里?”
祝决惊讶:“啊?”
“我现在就在l市。”沈弋语调依然一如往常的平淡,一点也不觉得自己说出了什么不得了的话:“在我窗外,就是l市的国家大剧院,你要不要来看看?”
舷窗外天空被温柔夜色轻覆,美得好似宇宙已在指间。
隔间的隔音很好,虽然是在飞机上,却比一般的五星级酒店都要享受。
沈弋的动作非常快,祝决刚确定下来,二十分钟后一张飞机票就送到了他的宿舍门口,当天晚上的头等舱机票,不过祝决的行动力也很强悍,就算季京在他背后一副心脏病要发作的模样,他还是轻装简行,施施然地就把他给扔下了。
十几个小时后,他就站在了另外一块截然不同的土地上。
l市是一个即使放眼全球都显得特殊的城市,全球很多城市都有兴隆的明星产业和完善的娱乐文化产业链,但似乎不管哪个国家的哪个城市都比不上l市的纯粹,在这里,即使是每天朝九晚五的普通上班族,也能对艺术历史讲的头头是道,即兴表演起来甚至丝毫不亚于那些出名了的明星。
这里是全球艺术家们心而向往之的圣地,也是全球艺术家们避之如蛇蝎的地狱。
几百年的底蕴锤炼出了这座城市苛责的标准,许多在自己国家地位一线的演员,在这里说不定只能在普通小剧团里找到自己的一席之地,能够登上l市国家大剧院的舞台,其荣耀程度丝毫不亚于捧起了小龙人和小金人!
还没出机场大厅,祝决就领略了一段滑稽歌舞戏,舞台因地制宜,器材简陋,空间不大,配乐的人都混迹在了来来往往的旅客之中,就连演员也只有屈指可数的六人,但他们情感充沛,渲染力高的惊人,在这么近的围观距离之下,发挥依然稳定得令人发指,最后的那个尾音高入云霄,玄妙得好似天使羽翼拂过云朵,就算是再不懂艺术的人,也会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细细欣赏。
而这只是一个小剧团的演出而已。
他们的大提琴盒上就贴着他们剧团的简单介绍,祝决仔细看了一遍,即使他不是第一次来l市,却还是像当年年轻懵懂时来的时候一样,胸腔内回荡着一股无法言说的激流。
这里的空气,都与众不同!
出了机场,他顺利地与沈弋派来的下属接上了头,下属是一个身材魁梧表情严肃的人,开车水平很值得信任,平稳的二十分钟之后,他就抵达了目的地。
沈弋的话说的没错。
这家酒店的大门正对这国家大剧院,几百年前就设计建好的建筑在几百年后看起来还是巍峨得可怕,如果此时有俯瞰图,就能发现整座城市都是以国家大剧院为圆心扩散开来,即使是在几百年后的现在,在l市依然没有一幢建筑高过它,俯看它,祝决静默地盯着它,就像旁边不少游客那样,这幢建筑物有一种神秘的威慑力,让人敬畏的不是它复杂精细的设计,也不是它传奇性的历史,甚至也不是全城俯首称臣的权势,而是那在门内充盈了数百年,依然历久弥新的,对艺术的纯粹向往和追求而已。
这份纯粹浸润着整幢建筑物,透过空气影响着所有人,祝决头脑一片空白,十几个小时前他们对剧本对电影的担忧在这一刻都如雪消融,踪迹难寻。
沈弋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他身后,跟他一起抬头仰望着国家大剧院的穹顶。
祝决的声音微弱极了:“它真可怕,不是吗?”
然而他的眼睛也亮极了,亮的同样可怕!
沈弋沉默地看了他半晌,片刻后,默默地握住了他的手,两个人就这样像雕塑一样在国家大剧院门口站了许久。
沈弋住在酒店的总统套房里,跟他一起住的还有这次也来出差的其他工作下属,不过即使如此,在这间套房里,空余的空间依然绰绰可余,能跟来一起出差的下属自然不是一般的下属,起码看着祝决拎着行李径直挑了一间房间住了进去,脸上表情依然没有一点奇异波动,或许可能看到一只鸟儿飞进去他们会更吃惊一点。
邀请祝决来l市是一时兴起,不过沈弋也不是只会冲动的人,在祝决还在飞机上的时候,他就已经安排好了接下来的行程了。
晚饭自然是在酒店里用的,吃完晚饭,沈弋就掏出了两张票,带着祝决去了国家大剧院。
为了这个,他们还特意换上了一身正装,离开场还有半个小时,但国家大剧院门口已经有不小的人流了,顺着人流进入国家大剧院,所有人在穹顶之下都显得很渺小。
不知是不是巧合,最近刚好华国有一支剧团应邀来这里做演出,帷幕拉开之后,迎接他们的就是熟悉的乡音。
自从半个多世纪前东方与西方真正开始文化交流之后,像这样纯粹的东方作品,也越来越能在西方世界获得共鸣,到了现在,这些普通观众欣赏起华国剧团的演出时,已经丝毫没有文化上的壁垒阻碍了。
中场休息时,两人看着旁边发色不同肤色不同眸色也不同的观众,静静地呆了一会。
直到休息时间即将结束,祝决才道:“世界很大,对吧?”
沈弋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祝决笑了起来,道:“谢谢你。”
沈弋顿了顿,特别镇定地扭过头,看似专注地盯着还没拉开的帷幕看了起来。
沈弋工作行程也很忙,像他来的那天那样抽出时间陪他去看剧的机会不多,更多的时候他们两人只是一起吃个早饭就分道扬镳,沈弋去工作,祝决在l市里游荡。晚上两人再一起吃个晚饭,然后分头睡觉,下属们暗搓搓地窥探了好久,最后也不得不失望地得出一个结论,除了居然跟老板住在一个屋檐下挺让人震惊的,别的看起来一切都很纯洁,完全满足不了八卦之心。
祝决大部分的时间都在看剧,国家大剧院的票很难买,每天都有全球慕名而来的观众,再加上来l市旅游的游客,一些热门场次的票几乎是在开售十分钟之内就能被一扫而空,不过祝决也并不是非要国家大剧院的剧看不可,l市的街头巷尾都有剧团,大型中型小型还有很多微型剧团,这些剧团的剧有些更有新意也更有趣,如果不是还有季京每天晚上孜孜不倦地把新剧本扔到他邮箱里,祝决恍惚间还真以为自己是在度假之旅了。
不知不觉,他在l市就已经呆了一个星期,七天时间在一个脚步飞快的圈子里,足以发生很多事,《神秘访客》圆满收官,最后获得的票房总数又狠狠刷了一把媒体头条,自己的喜好可以得到这么好的市场反馈也是东元白意想不到的事情,在好友和自己的考虑下,他也开始构思起了续作,邀请再度合作的邀约已经递到了季京的案头,不过等续作开拍还有很漫长的时间,推理片不同于简单的商业系列片,单单构思一个好故事就比一般剧本要长,毕竟一个好的推理片必须建筑在一个好的故事上才行,所以这个消息对于祝决来说远远不能算是雪中送炭,更糟的是,在这七天里,肯尼•佩格送来了确切的消息,以抱歉开头,以不好意思结尾,原先预计给他的角色已经请了另外一位演员,祝决倒是省了回去试镜的功夫了。
这个消息对季京来说打击很大,不过对于浸淫在l市独特氛围里的祝决来说,那份冲击就小得多了。
他在这七天里也干了不少事,他在不同剧团的剧院里都转了一圈,最后居然还让他临时应聘进了一家小剧团,出场秀就是一个挺重要的配角,他们两人在一起碰头吃饭的行程之外,又多了一样可以一起做的事。
祝决在台上演,沈弋在台下看,结束了两人再一起回酒店,和谐得很。
“嘿,祝,你的合同还剩几天?”后台一位金发高挑男子抹了一把前额的细密汗水,叫住了正要换装的祝决。
祝决一边换衣服一边回道:“还有两天,怎么了?”他签的是一种挺少见的超短期合同,这种合同一般只有两种人签,一种是还处于观察期的新人,另一种就是像他这样从别的地方过来换种方式学习的演员。
金发男子耸了耸肩,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没什么,只是觉得很可惜,老大前两天还想让你演主角,就是因为你合同的事所以黄了——你真的不打算再呆久一点吗?”
越是高档次的剧团,内部竞争可能越是严酷,但在这样的微型剧团里,他们大多都是还在校的学生或者是另有正职的上班族构成,在一家小区规模的剧院里栖身,靠门票收入和小区捐款来维持收支平衡,这样的微型剧团在l市多得不胜枚举,或许就是这样的背景,剧团内部的相处也更为平和,金发男子在祝决来之前是剧团里数一数二的台柱子,像这样热情地邀请别人进来取代自己的位置,在那些大剧团里,是做梦都不会想到的事情,但在这里发生,却显得特别自然。
金发男子又说:“你这两天登台之后,我们的门票收入都提高了不少,你是华国的演员吗?我热爱看华国电影,可是为什么我好像从来没有见过你?”
祝决耸了耸肩:“或许是因为我是个无名小卒?”
金发男子夸张地捂住了心口:“上帝!华国的水平已经这么高了吗?!你都是无名小卒?!”就算他有可能看走眼,这几天在观众席扎根了的那几位难道还能看走眼?他们毕生致力于在这些小剧团中挖到好苗子,眼光毒辣判断准确,上次被挖走的那一位,现在已经在离国家大剧院一区之隔的市剧院里发光发热了,虽然他们到底是怎么保持嗅觉,每次都能在最不起眼的剧院中找到目标一直是一个谜,但这回他们看中的是谁所有人都知道,他相信,如果不是因为考虑到祝决异国人的外型,担心他只是来玩票,这些人早就递上自己的名片了。
“说真的,祝。”金发男子跟在已经换好装的祝决屁股后面往外走,“你们那儿如果觉得你只是一个无名小卒,那绝对是他们瞎了眼,有个同样来自你们那儿的人曾经跟我说过,千里马和伯乐才是绝配,既然你们那儿没有伯乐,那你为什么不来l市呢?这儿是艺术的汇集之地,我相信,在这里你同样能获得自己想要的。”
他们已经进了后台,在那儿,等会要跟他一起上场的演员同样已经做好了准备,他们今天要演的是刚排好的一出短戏,没有场景的变化,而且只要一上台,就不会有演员下场再上场,他们要从头到尾将整出戏贯穿,对于所有演员来说,都是一次很大的考验,祝决笑着对他说:“或许总有一天我们会再在这里碰面,但不会是现在——安,你为什么不去观众席上欣赏呢?戏就要开场了。”
“抱歉,黄金区已经没有位置了,需要为您订下别的位置吗?”不大的售票窗口内,传来了售票员语速略快的声音。
“可以,多少钱?”
虽然网络售票早已变得普遍化,但像这样的人工售票也依然还是遍地开花,沈弋默默地排在队伍中央,跟在前面的人后面买票。
他也没买到好位置,有点偏角落,但还好整个舞台看得依然非常清楚,他挑剔了一番,还是一如往常那样坐了下来。
“晚上会有祝吗?他好像只演下午场。”还没开场,旁边不时传来压得低低的讨论声。
“我在名单上看到他的名字了,晚上是新戏初演,或许他会为此破例。”
“他演的真好,不是吗?”
“可惜他呆不了多久,你知道的,我的哥哥在剧团里面做会计,他说祝只演到后天为止,之后我们就看不到他了。”
“真可惜……”
沈弋的唇角难以察觉地上扬了些许。
他下意识看了一圈剧院内的上座率,比起他第一次来看演出时的情况,上座率已经上升了不少了,当然——不可能是他自夸,这里的大多数人都是冲着祝决来的。
沈弋忍不住都想哼出声了,或许有人看不到祝决的优点,但这个世界上也永远不缺乏找出金子的慧眼——这里所有人都是明证。
正在此时,却有人从后面拍了拍他的肩膀,同时响起的,是一个同样压低了音量,却丝毫无损魅力的独特嗓音。
“你好——”
沈弋一怔,猛地扭头,映入他眼帘的,正是那张被他腹诽了很久的脸。
“虞奇人?!”
两人大眼瞪小眼了一会,正当虞奇人打算再说些什么的时候,沈弋却淡定地转了回去。
要开场了,他没空跟闲杂人等浪费时间。
身后坐着一个目前相当不喜欢的人一起看戏是什么感觉?反正对于沈弋来说没什么感觉,虞奇人地位超然色彩传奇,但对于他来说也只是一个演戏演得挺好的演员而已,更何况对于现在来说,还是台上即将上演的戏剧更加重要。
观众席逐渐安静了下去,连一点点细微的声音都听不到了。
帷幕缓缓拉开,耀眼的舞台灯光下,有人正说出了第一句台词。
这是一出短戏,戏演完了也比平时正常剧目要短了近一半。
沈弋熟门熟路地找去了后台,这几天他在后台刷脸刷得很成功,警卫跟他说了句晚上好之后什么也没问,就把他放了进去。
两人碰了个头,祝决还在卸妆,沈弋就坐在旁边等他,两人偶尔对答几句,倒也轻松惬意,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沈弋总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些什么。
等到他们出了剧院,看到在外面等着他们的某人之后,沈弋才想起来自己忘记了什么。
他把虞奇人给忘了。
一家街边餐馆的落地窗后,虞奇人用令人惊异的态度尽着“地主之谊”。
比起那天突如其来的试镜,今天他显得格外殷切热情,好像祝决压根不是那个被他们无情去掉的备选,而是他要花大力搜寻的知名演员一样。
祝决也不像那天晚上的表现,他又捡起了一贯的温和修养,微笑着道:“我没想到你对l市这么熟悉。”
虞奇人抹了抹唇沿,嘴角一勾:“难以登大雅之堂的爱好。”
他话音刚落,沈弋唐突地皱眉瞪了他一眼,他难以忽视心里泛起的古怪的感觉,不止是在千里之外也能遇到虞奇人让他感到奇怪,也不只是虞奇人邀请他们来享受一顿美食让他感到奇怪,最让他奇怪的,就是虞奇人现在的态度——
他殷勤得有些过分,矜持之中又难掩一点自得,他的眼睛里盛满了热情,一种毫无必要的热情,然而他的表现又太自然了,自然得如果不是桌子上还坐着一位知道他的沈弋,所有人不会怀疑他就是这样一个人。
一个用自矜的态度来溜须拍马,用恰到好处的自嘲来洋洋得意的人!
可这毫无疑问,不可能是虞奇人!
沈弋被这古怪的感觉惊讶得不知道做什么好,只能面瘫着一张脸,连进食都顾不上了。
不过桌子上的其他两个人似乎也没注意到他的失态,祝决的微笑似有似无,他缓慢地说:“华国有一句话,叫民以食为天,您通晓的可不是一般的才华,而是可以跟上帝对话的才能呢。”
沈弋又震惊地看了他一眼。
祝决看起来也不怎么正常的样子!
“当然,每天都被美食包围是一件很惬意的事。”虞奇人笑眯了一双眼,又殷勤地推荐了一种酒:“美食得配美酒,您觉得呢?”
沈弋木然地转回了视线,太多吃惊显得就有点太大惊小怪了……
那两人就维持着这种在沈弋看来十分诡异、在旁人看来非常正常的气氛吃了一会,直到虞奇人突兀地打破了空气,他小心翼翼地试探着,两只眼睛里遮不住的狡猾:“不知道您是否还记得白穹顶下发生的那件事情——”
白穹顶!
沈弋突然反应了过来!
如果不是他家教良好,他肯定会忍不住加上几个语气助词的!
白穹顶!那是今天晚上祝决演的那出戏的名字!
瞬间,他也反应过来这两个人在干什么了,他们把今天晚上的戏里的片段搬到了现实的舞台中重新演绎了一番!
啊,如果不是他实在家教良好……
沈弋不动声色地深吸了口气,才勉强按捺下破功的冲动,维持住了面瘫的一贯水准。
现在往回看,他们两个人的每一句台词,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都找回到了位置。
他把握不准到底是从什么时候两个人就开始的,或许是从上菜时,或许是在进餐厅时,又或许——是在虞奇人站在剧院外向他们打招呼起……
沈弋从祝决口中已经得知了那天晚上试镜时他们发生了些什么事,今天晚上就像是一场重演一样,唯一变化的是,这回虞奇人演了祝决的戏,而祝决只能被迫从好几个与他对戏的角色中找了一个来应对。
毫无疑问,虞奇人并不是一个心胸很开阔的人。
在某一方面,他甚至算得上是睚眦必报了。
沈弋沉默地用起菜来,反正他不是专业人士,决定远离那个高水准对决的战场。但他也不得不佩服起虞奇人来,先不说别的,他到底演的是不是比祝决好,白穹顶这出戏今天晚上是第一次面世,之前剧本如何谁也不知道,就连沈弋跟祝决在一个屋檐下日夜相处,也不知道剧本的内容,事实上就算他今天晚上看了戏,也是直到关键词冒出来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围观的是什么。
台词并没什么特异之处,它们平常得就像平时生活工作中就会听到的那些台词一样。
然而虞奇人只听了一次,就记得分毫不差,甚至能不动声色地引祝决入瓮——单单这份才能,就足以让人咋舌了。
等到虞奇人心满意足的时候,这顿“鸿门宴”也已经接近尾声了。
“听说你已经知道决定了。”此时的虞奇人又变回了虞奇人,他双眸中刚才还发自内心的谄媚和自得已经被深渊般的自若所取代,就连把刀叉放回桌上的动作都充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气场。
祝决也恢复了平静,点了点头。
“这的确是我的决定,”虞奇人看了祝决一眼,祝决神色毫无变化地与他对视,“你不好奇为什么我会做这个决定吗?”
祝决慢条斯理地说:“我对已经发生了的事情没有太大的好奇心。”
“好吧,”虞奇人扬了扬眉,“我觉得你不怎么适合那个角色,而另外有一个更适合你的角色。”
祝决平静地看着他,虞奇人仔细打量了下这个“粗鲁”的后辈,不得不说:“你看起来跟那天晚上一点都不一样。”
不过他也无意深究,干脆利落地将过去彻底抛开,介绍起这个剧本来。
之前不管是祝决也好,还是其他人也好,对于肯尼•佩格要拍摄的这部新片内容都不甚了解,只知道是一部架空的史诗大片,直到今天晚上,他们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保密。
“事实上虽然合同签订的很早,但具体的改编范畴和利润分割等细则是在一个月前才正式尘埃落定的。”
这本剧本改编自西方奇幻小说大手亨利•贝奇的一部作品,亨利•贝奇是深受电影界喜欢的小说家,他的小说自成世界,设定齐全,内容丰富,故事悠远壮丽,他好几部小说都改编成了电影系列,每一个系列都赚得杯满钵满,作为一位还健在的小说家,他可以充分地挑剔剧组成员,这样由原著作者亲自审核的剧组班底,也不会把原著给毁残了,形成了很好的良性循环。
他们这次要拍的这部电影并没有选择亨利•贝奇比较出名的那几部,这部小说成型于亨利•贝奇的青年时期,比起后期的成熟深邃,这部作品要显得青嫩很多,也鲜亮得多,那个时候正值东西方文化碰撞的高/潮期,亨利•贝奇也不例外,他的作品中出现了一位色彩绮丽的角色,他又有东方人审美观中古老华国那种神秘的气质,又有来自西方人幻想中的东方古典气质注入。
“虽然这部作品在亨利•贝奇的作品库里不算是最出名的,但是这个角色的人气也很不错。”虞奇人道:“最关键的是,这个角色是难得的‘双子设定’。”
双子设定,或者说是双胞胎设定。
出现在读者面前的,这个角色有两个形象,亦如光与暗,两个形象风格截然不同,但作者从来没有明确表示过这两个形象到底是什么身份,也从来没有让这两个形象在同一时刻出场过,有一派读者坚持是双胞胎说,也有读者坚持是两种人格的表现,两边读者都振振有词个个都是考据党,一般书迷要掐也是掐自己喜欢的角色外的人,像他们这样自己掐自己掐得不亦乐乎掐了这么多年掐得昏天暗地的也算是奇观了。
虽然还没看到具体的剧本,但两人已经心动了。
亨利•贝奇这个名字就能保证剧本和剧组的质量和观众受众的数量了。
更别说这个角色本身条件如此优越,像这样亦正亦邪而且又走神秘风的角色可能不是最能赚钱的那个,但绝对是最能引起话题的那个,接演这样的角色,对加深观众缘有很大的帮助。
“如果不是因为原著里这个角色就是个不折不扣的东方人,而且亨利•贝奇也坚持这一点的话,”虞奇人叹道:“会有很多人愿意染黑头发戴上彩色镜片来演的。”
祝决并没有立刻表态,虞奇人也不催促,只是在分手道别时说:“时间不等人,我希望能尽快得到回复。”
这部原著在亨利•贝奇名下论长度排的话,大概只能排到后段班,全部加起来也只有七本,不过比起他有些作品,这部原著又有一个难以抹灭的优点。
它是一本完结小说!
剧情有头有尾,结构有起有终,每个角色的演变都被整理的有逻辑可循,也完全不用担心自己的角色会在下一本连载中迎来难以置信的结局,拍起电影来演员们起码放心多了。
“我看虞奇人的意思,他们是要拍系列片的。”沈弋道。
“七本小说的剧情塞在一两部电影里还是太紧凑了。”祝决赞同地说:“如果市场反应良好的话,一本一部比较好,剧情线什么的也好整理,拍起来也更从容一点。”
沈弋速度很快,一手拿书一手拿书签,两人说话间已经整理出半本那个角色出场的地方了。
“比我之前为你争取的那个角色要好多了。”看着书页间书签的数量,沈弋满意地道:“你觉得呢?”
祝决没有立刻回答他,他已经不知不觉地沉浸在故事里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想了想,他笑着说:“我觉得,季京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
既然已经做好决定,祝决就不急着回国了,原先要回国的机票取消,完成和剧团的合同之后,他又恢复到了度假的状态。
季京在地球的另一端像被抽紧的陀螺一样打转,通稿、舆论操控、各方公关,所有事情一拥而上,足以让他感受到什么叫做痛并快乐着。
不过这跟祝决关系不大,合同签订之后,他就收到了电影剧本,《荆棘之冠》的主拍摄地是在离l市很近的n市,等影片正式开拍之后,他会有很长一段时间都要呆在国外,季京已经给他申请了公司款项专门在n市租下了一套公寓,只不过他现在还没搬过去而已。
这部电影初定名为《荆棘之冠》,这就是原著的名字,原著成书时期比较早,作者坦言自己那个时候也没想到能写这么长,比起他之后那些有明确分册名的系列小说,这部小说的七部作品名要显得朴实多了,直接是用一二三往下标的,显然到时候电影正式面世这样的名字就少了些什么,还得加个后缀。
这部小说,甚至连作者亨利•贝奇在祝决的前世都是不存在的,所以获得这个角色之后,他上辈子的阅读量丝毫不能给他任何帮助,笔记依然要从头做起。
这是沈弋第一次看到不是处于演戏下的祝决的工作状态,沈弋有一位亲戚,是文史类的专业研究者,他年幼的时候曾经看过他的工作状态,与祝决此时此刻的情况非常相似。
作者的详细数据,作者在这部作品前期后期的其他著作,当时创造这本小说时的社会背景,作者的生活背景,其他人关于作者的研究论文,以及各种辅助类专业工具书,里面有一些工具书语言相当晦涩,甚至极少有英语版本,大多都是原文版,这些工具书跟其他数据堆了满满一角,相对而言,七本容量的原著都看起来数量稀少了。
就算这样,祝决还说:“虽然这样子其实还不是很够,不过只是拍电影里面一个配角的话,这样也差不多吧。”
沈弋看着几近满载的桌子,又看了看一脸“这很平常”的祝决,默默地点了点头。
电影的剧组成员还在筹备中,像祝决接下的这种角色演员都解决比较早,最麻烦的就是几位主演的演员选择,虞奇人自从上次出现了那么一次之后就又消失了,神出鬼没得不行,完全无法从他那儿得到任何讯息,而且季京为祝决设定的是隐士路线,除了电影相关宣传工作,他并没有别的什么节目可以提高曝光率,特别是他现在突然飞到了国外,连偶尔的街拍照都没法流出了,曝光率低的让季京有点心塞,不过还好没几天事情又有了些转变。
“《神秘访客》要在海外放映了?”祝决对端着茶点进来的沈弋露出了一个微笑,手上不停地说:“国内不是都已经下档了吗?”
现在国内国外的放映时间几乎都可以做到同步,一般有意图要征战海外票房的电影都会将首映式也做到国外去,就算没有做首映式,两边的上映时间也会差不多,像《神秘访客》这样几乎没铺设的电影一般都是考虑靠影碟在海外攫取利润,这样国内都下档了国外才开始放映的情况非常罕见。
季京代表祝决去开了个会,知道的要多点:“据说先是有a国的院线老板找上门来他们才开始考虑的,”之前都被国内票房成绩给砸晕了,压根没想到那块去:“后来做了个市场调研,《神秘访客》这种推理题材在国外的受众群也挺不错,于是就决定追加海外放映,不过因为国内已经下档了,所以谈下来的院线不多,排片率也一般,剧组的意思是既然你已经人在国外了,到时候有宣传活动的时候也来帮个忙。”
以后说不定还要继续合作,这样的举手之劳祝决自然不会推却,很爽快地就答应了下来。
在宣传活动中,他还遇到了赵影。
赵影也刚刚接了一部新剧,为了新片蓄起了胡子,第一眼见到的时候祝决几乎都没认出来。
虽然从外型来看,赵影看起来成熟了不少,但在后台坐下来聊天时一说话,他还是那个赵影,丝毫未变。
“他们说你新片已经定了,什么时候进组?”
祝决一点也不奇怪他消息源的神通广大,毕竟他跟虞奇人目测私交甚笃,虞奇人私底下漏点消息给他也是很正常的,说到这个,祝决甚至还觉得有点奇怪,为什么虞奇人没为他争取这个角色,不管是从导演还是从剧本来说,这都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项目。
跟赵影说话就要单刀直入,只要获得他的好感,在他那里,好奇心总能得到满足。
“唔。”赵影平静地说:“我接下来要拍徐石的电影。”
祝决扬起了眉毛。
徐石的电影——改变的外型——
他压低声音说:“你是要冲刺小龙人吗?”
祝决的敏锐赵影一点也不觉得奇怪,自从第一次跟祝决碰面的那次交流会起,他都不觉得对方是一个初出茅庐的新秀,事实上他觉得他一直都很沉稳淡定,有些时候甚至会给他一种面对虞奇人时的错觉,他好像干出什么事都不奇怪,就连之前虞奇人搞的那个私下试镜,祝决当场反击回去的事,他都一点不觉得吃惊。
真奇怪,这是为什么呢?赵影难得把心神放在除了演戏别的事情上面想了想,过了一会儿才道:“对,我的经纪人觉得是时候了,虞奇人也觉得时机很好,主要是这个剧本的确挺好,是我们那段时间看过的所有剧本里最好的了。”
对于他来说,永远都是最后一项才是最重要的,两人没能聊太久,主要是赵影,他的时间很紧迫,来参加宣传活动都是直接飞过来又直接飞回去,一点耽搁都不能有,两个小时后,简单的宣传活动做完,他就去赶飞机了。
祝决咋了咋舌,不由得觉得季京给他决定的路线太好了,最起码他多了不少可以散步遛弯的时间,不用一天二十四小时很多时间都浪费在各种交通工具上。
然而他也没能享受太久这样“默默无名”的生活。
除了他的账户里规律性的大额金钱流汇入之外,他偶尔出外放松,也开始有人认得出来他了。
在很多人看来,这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虽然现在东西方交流甚多,但源于人种上的脸盲症,是不会因为交流的变多而变好的,就像东方人看西方人,一般顶多只能判断美丑一样,西方人看东方人也很难记清长相区别,除非有刻意去了解过,或者他的辨识度已经超越了人种的限制。
不管是哪一种,对于祝决来说,都是一个好消息。
跟拍摄地点不同,剧组第一次聚集试装,也是在l市,祝决在现场看到了肯尼•佩格,除了他之外,他还看到了一位特殊的人物。
当作家做到某一个地位的时候,他能掌控的事情能让很多人瞠目结舌。亨利•贝奇的作品很畅销,他在全球范围内单单版税收入就得以亿为单位,更别说别的收入来源加成,不仅如此,他还拥有一干地位超然的粉丝,不少权贵要官都是他的忠实粉丝,就连现在还在某些国家存在的古老皇族里也不乏他的脑残粉,他的上一部作品改编的电影之所以可以进入o国的原始森林拍摄,没有他的面子,是绝对不可能做到的。
这样的原作,不管是哪个导演和制片,都不敢说罔顾他的意愿,想干啥就干啥。
比如说像今天的试装,亨利•贝奇派来了他的助理查看效果与原著是否吻合,剧组方毫不阻碍,电影或许真的是一件艺术品,但在电影圈里,利益才是最高指标,资本家们为了能赚取利益,总能找到很好的角度处理一些看起来不那么愉快的事情。
比如说像亨利•贝奇这种明摆着压过剧组的行为,剧组也分分钟能制造出通稿,强调双方合作的愉快,亨利•贝奇的严谨,给原著粉打下一针强心剂,将亨利•贝奇的名字放到新闻标题上,还能吸引不少路人的眼球,从第一次尝到甜头之后,之后每一部与他合作的电影都是照章行事,到了现在,已经成为惯例了。
不过这样也是有好处的,就像祝决现在拿到的这身衣服,几乎就是原著的再现。
在原著中,对于祝决这个角色的服饰描写并不多,他虽然设定为一个东方人,但穿着却是法师智者的样式,宽大的衣袍,仅仅是在纹绣上采取了东方刺绣的样式。如果将他的衣服成品摆在一起,能看到明显的分界线,一边几乎都是黑色,另外一边却鲜亮很多,浅灰色、银色、白色,甚至还有淡金色。
就像其他奇幻电影里的法师系角色一样,他的头发被接长,及腰近臀,头发全部一丝不苟地往后梳齐,露出光洁的额头,他没有多少发饰,唯一一件由始至终跟随着他的,是一顶小巧的荆棘发冠——这也是困扰书迷很多年的一个未解之谜,原著以荆棘之冠为名,但荆棘王冠却从未出现过,唯一可以与之靠上边的,不在主角手上,而被一个配角顶在了脑袋上。
“不行,样式太复杂了,更简单一些。”那位助理对这顶荆棘发冠也很在意,祝决在试别的衣服的时候他只是快速地检查了一遍,这顶发冠他却是站在离祝决仅有几步远的位置,打转看了好几遍:“位置也不对,是贴在额头中央一圈,而不是在头发里,这个得重新做。”
旁边立刻有人记录下了这一切,然后当场传达了下去,没过一会儿,就有一顶新的荆棘发冠出现在了计算机屏幕上。
而从头至尾,祝决只是站着而已。
他就像是一具模特,又像是一个衣架,他们考虑每样东西,并不以他为重心,而仅仅只是以原著和剧本为唯一标准。
祝决环顾四周,这是一个巨大的摄影棚,虽然很多设备还没有入场,但单单已经支架好的金属仪器们,已经将这塑造成了错综复杂的钢铁迷宫。
有很多其他像他这样的演员也在试装,就连主演们也没能获得更好的条件,那些被派来的助理面对他们,或许更加礼貌,但绝对不会体谅演员们的感受——sorry,but——这样的关键词随处可见。
他们这群即将在银幕上将文字具现化的人,在这个摄影棚里,显得有点微不足道。
在别的剧组里,至少主演们总有一些发言权,但在这里,面对试卷上的考题,大家似乎只有闭嘴这一个单项选择,《荆棘之冠》最后签下的演员是最近a国风头正劲的男演员,才二十多岁,已经手握一个畅销系列,粉丝club人数已经即将破亿,狗仔队即使只是拍到他一张裹了半张脸穿得像熊一样毫无时尚度的照片也能卖出高价,但这位正在向顶峰高歌猛进的男演员,此时此刻似乎也回到了自己刚出道的时候,看他的表情祝决就能看出很多不适应,但,有用吗?
那些助理照样无视。
祝决脑海里隐隐约约地浮现出了一则小道消息,不止一位演员在拍完亨利•贝奇的电影之后一边赞颂一边夹缝插针地大吐苦水,在现在这个时候,那些看似调侃开玩笑的抱怨,显得特别有真实度。
试装之后,还有第一次的剧组交流会,听说剧组交流会上,亨利•贝奇也有可能出席。
祝决模模糊糊地意识到,自己的面前,在一片迷雾之中,似乎已经高耸起了一座布满难关的大山,而这座大山上没有别的,只写着一个名字。
亨利•贝奇。
事实证明,祝决这样的幻觉不是毫无来由的。
在第一次的剧组交流会上,他就见到了只在新闻报道中见过的亨利•贝奇。
亨利•贝奇有一头很漂亮的雪白头发,灰蓝色的眼睛,穿着一件亚麻衬衫,他坐在桌子旁看过来的时候,就好像是他书中的智者出现在了现实中一样。
在他两边,分别坐着导演和剧本主要编纂者。
虽然入座的演员们一个个表情神态都很正常,但祝决已经看到好几个后脖颈上的肌肉都抽紧了。
这部电影有不少演员担任着重要的戏份,所以剧组特意挑了一个挑高的明亮房间作为第一次剧组交流会的所在地,三面落地窗,阳光从窗外投射在米白色的墙壁上,散射出了明亮的光晕,这里似乎是一个很适合用来开阔心胸的场合,一切都宣示着一种轻快的气氛。
只要不看这群围桌而坐的演员。
有人忐忑不安地换了一个坐姿,有一种忐忑不安的心情似乎从某一个人的身体里散发出来,迅速地席卷了其余所有人,祝决耳边甚至都能听到一些激烈不安的心跳声。
但事实上亨利•贝奇并不多话,他很少在大家发表意见的时候插嘴。
“我想提姆在一开始的时候,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做些什么。”男主的饰演者维克多发表着自己的看法,不知道是不是祝决的错觉,他总觉得他的嗓音有点发紧:“他是个孤儿,从小被山林养大,他缺乏跟人相处、在社会中培养出来的一种同类感,其他人类面临的困境对他来说,很难感同身受,他愿意加入到搜索队也不是出于报酬,而是因为他已经很长时间没能跟自己的好朋友见面了,他担心他也是失踪人士中的其中一人而已,他特殊的身世培养了他出众的与大自然的感知能力,但他将自己脱离人类这个范畴,又导致他很难对队长有服从的态度,他游离在外,但这并不是他故意的行为。”
祝决留意到他发完言后迅速地瞥了亨利•贝奇一眼,而后者沉默入定,一言不发。
另外一位男主的饰演者肯稍微顿了顿,才开始发言:“提姆对自己的身世毫无兴趣,但与他不同的是,伊恩由于从小异于常人的表现,对自己的身世有追根溯底的执着,他在仆役中脱颖而出,由大骑士亲自教诲,但宗教的信仰却不能让他完全驯服,所以他才会在接任圣骑士的关头申请这个任务,在北地森林寻找消失的预言者,他直觉这里与他的身世息息相关,也因为此他并没有专心在寻找预言者上,提姆的脱离队伍有他一部分的纵容,他比谁都先意识到提姆的才能,认为他能帮助他找到解开身世之谜的钥匙,在这个时候,他的心路发展是很明确的,他对于提姆一开始是无视,后来是以无视作为表面掩藏他利用提姆的实质,这个时候他并不是一个阳光的英雄主角,他有一半隐藏在了黑暗里。”
肯的岁数要比维克多大,他今年三十二岁,比起维克多的风头无二,他更偏向低调型的演技派一些,他轮廓深邃五官硬朗,单从外型上来看与伊恩非常符合,据说也是剧组和亨利•贝奇首先确定下来的演员。
或许是出于对自己首肯的演员的重视,亨利•贝奇开口了,他的声音低沉柔缓,评价道:“我相信你们都做了足够多的功课,大体是一致的,但总有一些细节——维克多,提姆并不是完全地脱离世界,他与这个世界的联系除了他的好友,还有他心中与善本能的贴近,否则你无法解释他为什么愿意帮伊恩一把,而伊恩,他在此时此刻并没有滑向黑暗的深渊,他的内心正在挣扎——肯,这才是最重要的。”
没人说话,但就像是有一只手在每个人的后脖颈那里拎起来微微地抖了一下一样,几乎所有人都不易察觉地缓缓吐了口气。
……
“我不知道接拍《众星之路》是不是一个正确的选择(笑),是的,我获得了很多粉丝,有不少孩子以为我真的是那位人之王,他们纷纷要我赐福与他们,我戳了很多个孩子的额头,我觉得我赐福过的孩子可以再组成一支军队了,但这并不意味着整个过程是令人愉快的,我们有很多个晚上,很多很多个晚上,都在发狂,只发狂一件事,为什么我们要接拍《众星之路》!”
……
“今天的交流会顺利吗?”沈弋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荆棘之冠》创作研讨会吗?”祝决的重音有些微妙,让沈弋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非常顺利,除了让我们察觉自己花的时间还远远不够以外。”
电视机依然在不孜不倦地放着祝决找来的影碟花絮,上面所有主创人员似乎并没有意识到电视机前坐着一位即将跟他们一样的演员,滔滔不绝地说着自己在拍摄中遇到的各种难题。
……
“我们永远都能发现自己的不足之处,这真是一个可怕的事情不是吗?乔斯林有一次甚至尖叫了起来:我明明写了一个书柜的笔记!为什么他会变成这样!他彻底崩溃了,你知道吗?导演甚至不得不安慰了他两天他才接受现实。”
“我们花了多久时间制作那把剑?六个月,真可怕,现在简直难以想象。”
……
沈弋和祝决坐在电视机前,两个人沉默着看完了长达三个小时的拍摄花絮。
然后。
沈弋拍了拍祝决的肩膀,默默地回房了。
经过第一次的剧本交流会,所有人冥冥之中都多了一份联系。
这群“战友”在进门之前互相交换了个眼神,真诚地为彼此打气加油之后,领头的肯吸了口气,推开了大门。
亨利•贝奇依然坐在属于他的位置,抬眼向他们投以平静一眼。
“福瑞德是一个十足的小人物,他混迹于下层人中,每天接触的最多的就是小偷、妓女和流氓,他的人生信仰就是金钱,为了钱他可以付出一切,包括诓骗一个在他看来高高在上的大人物,”说话的是另一个男演员,戴维,他这次演的角色跟祝决有些相似,他前期扮演的是一个出身贫民窟,将自己的灵魂都卖给了恶魔的骗子福瑞德,但他还有另外一个角色——预言者:“他甚至在被预言者吸走灵魂的时候,都没放弃手中的金币,他和预言者都是反派人物,但比起福瑞德,预言者要显得更狡猾、冷酷、阴沉……”
祝决不是本土演员,从前对于亨利•贝奇的威慑力也只是道听途说而已,大家都知道面对深渊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但直到你真的站在深渊边沿往下望,罡风从深渊底部肆无忌惮地往上涌,吹得你摇摇欲坠的时候,你才会真正感受到发自内心的恐惧。
祝决现在就有这种感受。
上次的交流会之后,他回到酒店,除了看了一通花絮给自己做心理建设以外,又重新总结了一下自己的笔记,才勉强有了一点底气。
戴维之后,就轮到他了。
作为在场唯一一位东方人,他特殊的很显眼,连亨利•贝奇也难得有了明显了焦点转向的迹象。
所有人都盯着他看。
祝决手心里冒出了一层细汗,他的肾上腺素猛地工作了起来,一瞬间他好像回到了之前彻底脱离上镜恐惧症的时候——
他开口道:“源事实上是一个难以寻觅真实性的角色,他在整部作品中,与其说是一个真实存在的角色,更像是一缕应运而生的主角的投射幻影。”他稍微一抬头,立刻就对视上了亨利•贝奇那双灰蓝色的眼睛,“的确,他在出场的时候就破解了提姆和伊恩面对的困局,但与其说是他破解的,不如说是伊恩自己破解的,他除了杀死一只深渊蜘蛛之外什么事也没做,而困住提姆和伊恩的本身就是一个幻境,他每次出现都悄无声息,消失时也无人察觉,我认为他是一个由主角的恐惧、希望、信仰、本质杂糅而成一个‘创造物’。”
他眼角看到大部分人都在急促地交换眼神——这是一个不常见的论点,不管是“双胞胎论”还是“双重人格”,比起他们,他的论点看起来特别离经叛道,显得像是为了吸引注意力才想出来的哗众取宠的产物。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不是一次真的文学研讨会,这是一场电影拍摄前的剧本交流会,有理智有正常智商的人都不会在这种场合哗众取宠——祝决态度礼貌地与亨利•贝奇对视,他看起来的确是一个神智清醒的成年人。
如果说空气中有一根弦,那这根弦此时此刻显然绷的很紧——
亨利•贝奇灰蓝色的眼眸渗出一抹笑意,依然是低沉舒缓的声音:
“有趣的论点……我们可以考虑。”
手心里的汗似乎瞬间凝固了。
祝决甚至觉得有些头晕。
剧本交流会上除了要剧组成员的熟悉度,考察参演演员对剧本的了解、揣摩程度之外,还决定着角色的基调,在亨利•贝奇的主导下,这最后一个作用显得更加重要,是演一个完全被别人控制安排渲染的角色,还是演一个自己的角色,在剧本交流会还没结束的时候,就能决定最后的结局了。
毫无疑问,祝决的第一步,获得了一个小小的成功。
他翻越了第一个障碍,为他,为角色,找到了一个正确的登山位置。
亨利•贝奇并不是每场交流会都来的,作为一个笔耕不缀稿酬惊人的大拿,他也有自己的稿子要赶,等大体捋了一遍之后,某一天他们就发现坐在上面的不是亨利•贝奇,而是另外一位助理了。
不说这群演员,就连导演也松了口气。
这就是拍一个还健在本身也很有话语权的作者的作品的坏处了,除非你的底气也足够跟他抗衡,否则还真要跟他妥协一二,你要是坚持自己的想法,人家不用放出话来,只要在专栏里若有若无地漏上那么几句,就有大把大把的原著粉跟你抗议,电影公司立刻就得担心票房和利润,制片人就会找上门来了,到了这个地步,除了亨利•贝奇不会输,谁都是输家。
但有这样的一位监控者,对于演员们来说,又不是全然的坏事。
特别是当你对人物的理解得到了原作者的认同之后,有些事情就会随之变得简单了起来,祝决在剧本交流会上的首次冒险得到了丰厚的回报,剧本因此又重新修改了一番,他的台词得到了不少订正,就连他的衣服,第二次试装的时候,除了颜色还相似之外,基本上就是另外一批了。
祝决虽然是明星,但他对面料什么的真没什么常识,这两大排新衣服送过来让他试的时候,他除了看出来比原先要轻飘了不少,面料上的改变一点也没有头绪。
硬要比较的话,他的这身衣服跟精灵女王的衣服用料极为相似。
虽然其他人也有衣服道具在几次剧本交流会后被修改,但出于演员的意志主导了整个局面的,祝决是唯一一个。
不说其他,单论这一点,就足以让人对他刮目相看了。
他的经纪人没有迎合他的笑话,反而发出了略带警告的声音:“维克多——”
“ok,ok,我知道的。”维克多举手投降:“放心,我不会搞什么小花样的,这可是个大项目不是吗?我们要一起拍上好几年呢——更何况,其实我还挺喜欢他的,他给我们分担了不少火力呢,谢天谢地,如果不是他,我肯定是亨利•贝奇重点关注的导弹轰炸区。”
他的经纪人的语气和缓了一些,却依然饱含警告之意:“希望如此。”
维克多耸了耸肩:“当然如此,我亲爱的,你不会以为我还是那个初出茅庐的傻小子吧?事实上,就算是在那个时候,我也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情,别担心,这是一部好电影,我不会让自己——也不会让别人把它搞砸的。”
他下了车,还没挂断电话,冲着在阳光下穿着戏服的祝决展露出自己热情的笑容:“hi——”
“这是你的新衣服?我得说比之前的好看多了。”
两人顺理成章地一起回了摄影棚,短短的一段路,两个人的关系已经从剧组的同事往前迈进了一步,维克多绕着祝决走了一圈,甚至拎起了他袍子的一角:“这是纱吗?上帝,这上面居然也有刺绣吗?”
的确,比起祝决最开始的戏服,他的衣服已经脱离了苦行僧的风格,转而变得低调略带华丽,比如他现在试的这一身,虽然依然是深灰色,但从衣摆底部往上,由深至浅,有一个很漂亮的星空渲染,当然,并不是什么很精细的刺绣,但穿在身上的效果依然非常漂亮。
“这身是参加你的加冕典礼穿的,”祝决说道:“得配得上场合,不是吗?”他其他衣服就没这个效果了。
“依然是最好看的,在我们这群可怜的男性角色里,这是唯一一身可以跟女生们拼个输赢的衣服了。”维克多表情夸张地说:“你瞧——肯!过来一下!向祝展示下你的这身衣服!你是刚在泥坑里打了个滚吗?”
正如维克多所说,他们面临的不是一个制作周期很短的电影,横跨全球的外景地,难以计数的特效镜头,只要剧组不想粗制滥造地投放市场,而是向着一个有口碑的系列片前进,就可以预料到的在几年内都有可能被叫回来补拍镜头的未来。
没人想在一个人际关系复杂的工作环境里与人共事,更何况在一部电影里拍戏的他们,之前的竞争关系相对也减弱了很多,不管是自己意识到还是被别人教诲过,起码整个剧组呈现出了一种和乐融融的气氛。
“绝不,维克多,你不要妄想我们会被你的花言巧语欺骗——事实就在那里。”不知道怎么就把全剧组都卷入了的这场幼稚比赛中,女方角色最重的梅琳达坚决戳穿了维克多虚伪的讨好:“你瞧!连我的衣服都没祝的好看!”
“当然,”维克多夸张地翻了个白眼:“认清你的角色吧,你可是个女猎手,这辈子无缘轻飘飘的裙子了。”
“事实上,”祝决幽幽地说:“你刚刚还抹消了自己唯一可能见到梅琳达穿着裙子的可能性,维克多,梅琳达不可能还会想要嫁给你了。”
梅琳达冲着维克多——她电影中的未婚夫,未来的丈夫——发出了一个戏剧性的哼声,趾高气扬地离开了。
众人发出一阵大笑。
祝决稍稍松了一口气,除了还在换装的演员,其他演员几乎都围聚到了这个小角落,大家都还穿着戏服,但造型都没做完全套,穿着中古设计繁琐的礼服却顶着时髦的短发的人不占少数,如果拍张照,肯定是一张很好的花絮照。
但这肯定不会是祝决的目的。
外来的和尚难念经,亨利•贝奇是他第一个要面对的难题,但永远不会是唯一要面对的难题。
《荆棘之冠》这部电影说实话并不在他和季京的时间在线,换种说法,应该说并不会那么早地出现在他的事业生涯中。
他们原本考虑的是先拍几部有口碑的商业片,刷一下票房和观众缘,再在影评人士中刷一下演技,由此助推,在他身上深深烙印下演技不错的这一印痕,然后再接一些有深度的电影,在这个过程中自然要对国内的一些重要奖项发起冲击,电视剧奖只是一个还算不错的起点,绝不会是他的终点。
只有当他拥有一定的份量之后,海外才会是他要进军的舞台。
拥有一个庞大市场的票房号召力和好评,才是他到了异国他乡的底气。
虽然《荆棘之冠》是一个从天而降的大馅饼,祝决也有能力将这块馅饼美美地吃进肚子里,但吃相好坏的拿捏,却比他们原本预计的要困难了许多。
更何况他还是孤军奋斗,季京就算是在他身边,也无法给他帮上什么忙——这儿不是他的地盘,沈弋起的作用也不会有多大,唯一可以依靠的可能是虞奇人,但谁都知道去依靠一个跟你没什么联系的人是一件多么愚蠢的事情。
一切都只能靠他自己。
肯说了一个笑话,祝决跟着大家一起笑了起来——而现在,看起来他解决的不错。
“我想,我们拥有了一个能很快融入大家庭的东方演员,不是吗?”制片人放松地笑道,在剧组筹备初期,他是那个偏向于找本土黑发演员的人,瞳孔颜色不同自有高科技解决,没必要非得找一个土生土长的东方人——倒并不是说他歧视东方演员,只不过他努力规避在剧组内可能发生的任何一点不和谐。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东方演员来了这边之后水土不服的事情屡见不鲜,他本人就有很糟糕的例子,那次事件最后还闹出了一个官司,虽然后来庭外和解了,但消耗掉的时间是再多的公关费也营救不会来的,他一直坚定地认为最后票房不如他预期的那么好,这件事很大的关系。
不过看起来,祝决倒会是那个不一样的东方演员。
在他看来,祝决身上依然带有东方人特有的谦虚内敛,但同时也有着让他们乐见的开朗诙谐,阳光下跟着其他演员一起笑闹的祝决让他找不出一点不和谐的地方。
不过,肯尼•佩格对他的这番论调很难接受。
“相信我,他不像那些东方演员那么内敛。”肯尼•佩格念念不忘他那天晚上见证的画面:“当然,他现在看起来好多了。”好的就像他之前看到的祝决是一场幻觉一样,但就像他的同事说的那样,祝决的融入是一个好的信号,他们为了这部电影投入巨大,找来的也都是目前炙手可热的新星,其中还不乏一些演技派,和名字亮出来就是质量的代表的演员,这群演员都有自己难搞的个性,如果祝决还是原来的祝决的话,就算发生了什么事,他们也不会介意让他委屈一下。
可现在不一样了,祝决已经获得了亨利•贝奇的青眼buff,而亨利•贝奇的眼线跟随全程——总之,现在一切看起来都很好,那就真的很好了。
“国内的新闻头条已经放出来了,我们跟剧组商量过了,配上了你的一张剧照,引起的反响很好。”
拖车里,祝决听着季京难掩激动的声音,嗯了一声。
祝决向来都对自己的新闻表现冷淡,季京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他一手拿着手机一手刷着计算机屏幕,心中的激动让他恨不得对着窗外狼嚎几声。
祝决的《神秘访客》引起的余韵还涟漪犹在,他参演亨利•贝奇原著肯尼•佩格执导的《荆棘之冠》的消息更如一颗炸弹投入湖心,瞬间掀起的滔天巨浪甚至连数据都一时无法记录在案。
“难以想象……这是真的吗?那是亨利•贝奇诶!”
“楼上的!那还是肯尼•佩格!”
“妈妈啊……就算只是演个龙套我都觉得够牛了,看官方的消息,居然还不是个龙套?!”
“……刚入坑就知道自己粉的明星貌似很牛掰的样子,会不会显得很土鳖?”
“我说他怎么最近都没什么消息了,连街拍都没了,原来是去偷偷干这事了!不得不说!干得好!”
就算是现在东西方彼此互相参演对方电影已经变得稀松平常的现在,祝决能演《荆棘之冠》依然让这些人目瞪口呆了一把。
在任何一个领域,总存在着某一个区块,想要在那个区块立足,你必须要有过人的实力、过人的运气,那不是一般人可以企及的,《荆棘之冠》在某种程度上也属于这个范畴,它是个不容置疑的大制作,背后站着全球顶尖电影公司,它拥有一个已近传奇的原作者,还有一个风头正劲的导演,这样的企划,就算是有本土出身加持的比福利巨星,也不敢担保自己肯定能获得一个还要角色,更别说是在客场作战的祝决了。
这倒也不是说完全没有负面消息了,“剧组一日游也能让他们high成这样,顿时感受到了智商上的优越感[手动拜拜],”、“居然还真有人信啊?祝决那个档次的人,还能演《荆棘之冠》?TO为了这个通稿也是拼了。”“之前好像看到哪个明星也说自己参演了xxx,演的还是重要角色,新闻发了好几个月,最后却是……嗯……”这样的言论依然还是层出不穷,但对于大部分的普通人来说,TO是一个不会恶意炒作的公司,祝决自出道以来行为处事也很低调,这则新闻也写的很真实,说不定呢?而且,就算真的是个龙套又怎么样呢?就像粉丝们奔走呼告的那样,能在亨利•贝奇x肯尼•佩格的这份名单中占到一个位置,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胜利了。
而内行人看得则更多。
网络是一个各方职业都混杂的领域,在这里既有屌丝,也不乏真的混迹娱乐圈深知规则的专业人士,在他们看来,新闻通稿中那句与官方同步公布剧照话就挺耐人寻味的,不用真的去查证——要是是假的话,TO也就太丢人了,肯尼•佩格还在自己的社交媒体上专门提到了祝决,这或许能解释为为了争夺东方市场份额的公关努力,亨利•贝奇接受采访时也提到祝决,还说他给他了不少灵感这句话就更加值得深思了。
那可是亨利•贝奇,连超一线男星奥古斯特也能用“我觉得他不适合我的角色”一句话发红牌出局的亨利•贝奇!
别说路人了,就连粉丝这种给点阳光就能灿烂的群体都觉得美好得像做梦一样。
季京看着那句“啊,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自己不久就会升职加薪,成为白富美,迎娶ceo,走上人生巅峰呢!想想就有点小激动诶!”,举着个手机就笑了起来,觉得这句话还真是诡异地贴切了他现在的心理活动。
倒是真的有可能迎娶ceo的祝决显得平静很多,他留意到一件事:“没有新闻提到虞奇人吗?”
照理说,比起他在《荆棘之冠》里出演角色,虞奇人居然能在这个大项目中博得制片人这个位置,难道不是更加令人震惊吗?就算他不是那个唯一的制片人,可以在彼岸他乡玩转到这个地步,的确是非常人。
季京“额”了一声,当真输入关键词搜索了一番:“还真没有,他的官博都已经一两年都不更新了。”
他顿了顿,好奇地问道:“你怎么想起来问他了?”虽然上一次虞奇人给季京留下的印象不好,但知道祝决能拿到这个角色虞奇人也出了很大力之后,他就立刻见风使舵地转移了立场,平时提起虞奇人态度也积极多了。他甚至还能用一个月前完全不可能的的态度八卦地问:“怎么,你在片场看到他了吗?”
“没有。”祝决闭着眼,呢喃地说道。
拖车里很安静,沈弋给他临时配的助理在车子里放着纯音乐,低低的小提琴声像是上好的按摩,尽力去除他身上的疲惫。
季京这才留意到他的不对劲:“你的声音听起来很累,拍戏的关系吗?”
祝决却已经几乎没力气回答他了。
虽然剧组的氛围很好,但拍戏本身并不是一件很舒坦的事。
在这个世界上,明星们特别是演员,恐怕是最能享受到冰火两重天的职业了,一方面,他们享用着万千大众对他们的推崇甚至膜拜,他们收入颇丰,就连一些八线小艺人走一次穴的钱都可能比一个普通人勤勤恳恳一年的收入要高,更别说那些叫的出名号的,他们还有充裕的假期,只要他们想,总能抽出时间在地球的某个角落度个假,他们还能拥有很多特权,天然就与普通人之间划出了一条深深的鸿沟。
但在另外一种时候,他们的工作环境又颇为严酷,在炎热的夏天穿棉袄,在严寒的冷冬穿得轻薄这些都是小事,他们为了在荧幕上塑造出导演、电影想要的效果,经常要忍耐各种对他们肉/体上的折磨。
他们在一个月前搭乘飞机来了这个国家,这里拥有丰沛的草原,原始生态的森林,碧蓝的天空和蔚蓝的海面,是全球著名的度假胜地,不管谁都觉得来这里拍戏都会是一个享受的旅程,前提是他们不在《荆棘之冠》剧组。
刚刚度过的一个小时里,他跟着肯和维克多翻越了大半个山头,跋涉过一条水流湍急的溪流,还在到处都是腐叶层的密林中间十足十地跑了好几个来回。
他比肯和维克多更累的是,剧本修订之后,他的角色风格更偏向于虚无缥缈的幻影,幻影在做以上这些行为的时候是不可能露出疲累的样子的,所以肯和维克多可以气喘吁吁,可以手脚并用,甚至浑身沾满了泥污都很符合剧情,但他不行,同样是在爬山,他得表现出游刃有余,同样是在渡河,他得演出一苇渡江的气场,身上更是一点脏污都不能沾,同样的行程下来,他比另外两位演员要累的多了。
像现在的中途休息,他躺在自己的拖车里,肌肉酸痛的要死,他还是迅速进入了昏昏欲睡的状态。
他是什么时候跟季京结束通话的已经记不清了,反正剧组的工作人员来敲响他的车门的时候,他觉得自己才休息了五分钟而已。
“xxx——”祝决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呻/吟,驱策自己从舒服的躺椅上滚了下来。
值得庆幸的是,他接下来的戏份要文雅得多。
来到摄影棚的时候,其他演员也先后到了,正在换装化妆,祝决也被引到了一边,按照戏份要求换上了一身黑色罩袍。
等大家都弄好的时候,就按照之前排过的站点依次做好了准备,其实整个画面是有点滑稽的,《荆棘之冠》是一部奇幻史诗大片,很多场景不可能在现实中找得到或者是实地搭建,为了特效制作,他们现在这个在剧本中应该是一个恢弘的挑高大厅只做了三分之一的高度,剩下的位置全部都由绿色的幕布填满,他们这群全副武装穿着古怪的演员在同样古怪的背景下,倒像是一群演滑稽戏的。
电影真正拍摄的时候很难像成片那样一气呵成,像他们这样一句话一个场次的情况屡见不鲜。
今天拍的这场戏跟祝决有关,也是到目前为止,唯一一场只有他一个人说台词的戏。
“cut。”肯尼•佩格再一次叫了停,他似乎有点犹豫,但最后还是说:“休息十分钟,等下我们再来一次。”
祝决闭了闭眼,不易察觉地做了个深呼吸,他抱歉地对其他人说了一句sorry,毕竟因为他,这场戏已经来来回回拍了三次了。
这在他的职业生涯是罕有的,罕有得他现在都觉得尴尬了。
别人倒都是一副很体谅的模样,维克多甚至开玩笑地说:“放轻松,要知道我们只是坐着而已,我觉得当个背景板是个很轻松的工作——只要不要把我拖到外面那块森林里去。”
他是剧组里调动气氛的开心剂,其他人也纷纷笑了起来。
但祝决依然觉得自己的胃部沉甸甸的。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搬起了石头砸到了自己的脚,他在剧本交流会上提出的论点让几位主事者眼前一新之后,为他博得了不错的地位基础,但也因为此,肯尼•佩格对他的戏份要求也变得格外苛刻。
他在这场戏里只需要说两个字:注意。
他不存在口音上的问题,但发音轻重和急缓的表现方式上,他已经调整了好几种了,依然没能达到导演的完美目标。
祝决被导演叫了过去看回放,而其他人则抓紧时间补妆。
维克多凑过去跟肯蹲在了一块,他们两人的关系不错,他看着祝决背影,一遍低声道:“你觉得怎么样?”
比起维克多,肯的演绎生涯要更丰富些,他演的考验演技的文艺片也更多一些,评价起祝决的演技语气也更偏向肯定语气:“我觉得相当不错,你注意到没有——他的第二次和第三次发音方法很不一样,我没想到他台词功底这么硬实,这并不是他的母语。”
“我听说——他来这里之前,曾经在l市的小剧院中演出,收服了不少观众的灵魂。”维克多闭上眼,让化妆师给他补一点眼线:“我真不知道,导演还在要求什么,我觉得让我来说祝的台词,我也不会说的更好了。”
导演在要求些什么呢?肯尼•佩格自己也不知道。
他只是本能觉得还有点地方不够而已。
他们今天拍的戏的前提是维克多和肯在多方探索中,通过线索在一处神殿遗迹找到了他,维克多为了找到自己的好友,肯为了找到自己的身世之谜,被福瑞德言语引诱下,两人都火气上涌,被怒火蒙住了双眼,在差点落入对方圈套的时候,一直围观的神秘人源,说了一句:“注意”。
回放中的祝决站在长椅之后,黑眸深邃沉静,说出的注意两字像是从阴影里凝出来的一样——
“神秘的感觉很足够了,但是你不觉得单单只有神秘并不足以应付这样的场合吗?”肯尼•佩格道:“他们陷入了陷阱之中,就要被福瑞德——预言者牵着鼻子走了,你看得到这条错误道路的另外一端是什么,你不想让他们往那边走,你的表现力不错,但你的信息量还不够,我需要更充沛、更凝实、更有效的结果。”
祝决一脸沉思地看着自己的表演,沉默不语。
源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呢?
祝决坐在摄影棚的一角,思索着。
作为一个洞悉万事的人,看到一心追寻挚友和执着身世的主人公的时候,他是什么想法,又会有怎么样的做法?
——不。
他不是人。
他只是一个从主角、配角、死去的人、即将死去的人、还活着的人——在这个大陆所有生灵灵魂深处具化出来的东西而已。
他有人的思维吗?他有人的情感吗?他能理解人的挣扎吗?他能理解人的选择吗?他的神秘来自于哪里?是因为讳莫若深的来历?是因为未来去处的迷雾一片?
祝决半闭着眼,几乎难以控制自己思维的发散。
他不像蒂莫西(《荆棘之冠》里的睿智老人)那样为主角们解密答惑,为他们点亮人生道路上的明灯,他也不像其他配角那样与主角们甘苦与共,为了共同的目的在同一条道路一起相携前进,他总是倏忽而来,倏忽而去,他能漠视生灵的死去,也会在生灵的消亡前流露出悲伤的神情。
这是真的,抑或是假的?
如果他是欲/望的化身,他代表着这整个大陆上最古老最深层的欲/望的话。
那他本身的欲/望,出现的欲/望,出手的欲/望,那又是为了什么呢?
从很久以前,祝决就曾经隐隐约约意识到一件事。
有些剧本,有些角色,单单靠演技也是不够的,或者说,只有演技是不够的。
演技再高,你再能惟妙惟肖、活灵活现地表现出一个角色的模样,你能演的你就像是那个人,但那依然不是作为一个演员可以接受的终点。
你得去碰触它——接触它、容纳它、理解它、融化它……
源就是这样一个角色。
有一股麻痒从祝决的骨骸深处悄无声息地生长了起来,如同壮猛抽枝的藤蔓,眨眼间就控制住了他的呼吸,他觉得浑身都在战栗——当一个有斗志的人遇到一个高耸的难题会是什么样的表现?
是了……就是他这样。
短暂的休息已经过去,又一轮拍摄即将开始,肯尼•佩格看着祝决,心里有些隐忧,当然,他是非常希望这个角色可以变得更好,但,如果——之前那个版本也不是说完全无法接受……
祝决站了起来,他的脸上并无笑意,但眼神中却有一种明亮,让肯尼•佩格都觉得心下一宽,莫名地轻松了起来
“ok,开始吧。”
灯光、摄像机已经就位,从监视器里,这个遍布绿幕的滑稽摄影棚,已经变成了一个破败但依然难掩庄严的神殿内殿。
神殿损毁的穹窗和高挑的大门已经无法阻碍阳光的射入,明亮而温煦的阳光充斥着整个空间,已被岁月抚摸得线条模糊的雕刻纹饰,此时此刻似乎也显现了它过去的光辉。
镜头从隔着一张桌子对峙的三个人脸上切走,由远及近,向祝决的脸推进。
肯尼•佩格不自觉地皱紧了眉。
镜头里的祝决,双眸犹如一片深渊,他眼里似乎有无数东西,也似乎什么东西也没有装入。
他道:“注意——”
维克多悚然一惊。
如果有镜头可以摄入,导演就会发现,这是提姆在此时此刻应有的反应。
像是被人当头一棒,又像是在烈火上猛地扑了一盆冰水一样。
然而肯尼•佩格完全没有多余的心神去关注他。
他站了起来。
明明只有两个字——作为一个资深的知名导演,他见识过很多知名演员念台词的功力,但再多的见多识广,好像也无法形容此时此刻——
这个声音犹如敲在了他的灵魂深处,它沉厚的内里却又包裹了一根小小的刺,像是重锤敲下,泛起的波涛中又有犀利的利刺戳痛了灵魂。
明明是他的要求——明明……
但这还是不科学!
这不可能!
他的声带是怎么构造的?!
就像是之前那个晚上的重演,不,比那个更甚。
比那个更可怕……
这种感觉非常美妙。
灵魂似乎飘荡在了天空中,四周漂浮着轻薄如絮的白云,微阳轻扫,清风徐扫,惬意、悠扬,令人忍不住沉醉其中。
隐隐存在的隔膜就在这样的感受中悄无声息地消融了,只留下难以置信的舒爽感受。
对于祝决来说,重活一世,即使面对各种质疑也要坚持演员这一条路,为的就是可遇而不可求的这一刻。
名和利,在这样的感受前面,都变得渺小可以忽视了起来。
自从突破了这层瓶颈之后,返工就像从祝决的字典上抹去了,再之后不管拍什么,几乎都是一条过,再拍几遍也不会是因为他的原因,仅仅只是因为导演为了多留存几个机位的镜头而已。
而祝决这条戏的表现带来的反应并不只是反馈在了他自己的表演中,更多的是反应在剧组之中。
这是一个相对封闭的剧组环境,这么多的演员被关在一个与世隔绝的原始森林里,除了依靠卫星网络跟外界保持联系外,他们拍了近两个月,一个探班的都没有。
封闭的生活带来的效果是卓绝的,当拍好戏成为一个主要目标的时候,整个剧组的凝聚力和排他性高的难以置信,道具组们每天都在打造各种道具,他们甚至请来了一位古派铸剑师打造戏里要用的几把剑——这位铸剑师也有幸在电影中露了个脸,给他的传统手艺生意带来的好处就是现在还看不到的了。
而演员们每天想的就是怎么演好自己的戏。
祝决的爆发成为了一个导火索,不知不觉之间,不仅他一个人入戏了,比如几位主演的性格也越来越向自己的角色靠拢,演起戏来也更加本色流露。
但就算这样,在他们眼里,他们依然无法跟祝决相比。
在祝决手里,源和启这两个性格截然相反的角色被他演绎的尤为可信。
只要一换装,他就能在神秘寡言的源和阳光和煦的启之间无缝切换,完全不需要脱戏再入戏的时间,剧组甚至还拍了一段特别丧心病狂的花絮,那天祝决的戏被排到了三条,两条源一条启,刚好交错进行,在摄像机的无切换拍摄下,祝决就像个专业精神病一样,一下子极具威慑力地警告肯:“看清你的前路,用下你的头脑”,一下子又特别温柔体贴地对肯说:“在你的周围,永远有朋友相随,比如我”。不说祝决,肯拍完这天的戏,对着镜头就来了一出完全没有演绎成分的崩溃戏。
不知不觉之间,就在祝决逐渐适应了每天跋山涉水的生活时,他的离组时间也悄悄地到了。
他毕竟不是主角,也不是从头到脚都有戏份的重要配角,四个月过去,他也终于在进度表上抵达了自己的最后一场戏。
有趣的是,他的第一场戏,是穿着黑色罩袍的源,他的最后一场戏,却是穿着雪白轻柔纱袍的启。
“我会想你的。”维克多热情地送上了第一个拥抱,不管是源还是启,他们都几乎只在主角出现的场合出没,所以祝决与他和肯的对手戏也最多,肯紧随其后,也给了他一个拥抱。
“我也会想你们的。”祝决笑着道:“我甚至已经开始期待之后被叫回来补拍的时候了。”
维克多做了个鬼脸:“我相信你回到花花世界就不会再这么想了。”
“当然不会,要知道,能够欣赏全球最帅的男人在泥坑里打滚是一件特别有趣的事情,我乐此不疲,相信我,为了这个,我也愿意一个星期飞一趟。”祝决大笑着说。
他话音一落,就连沉稳的肯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再度走上前,又抱了抱祝决:“再见,我也会想你的。”
其他演员也随后送出了他们的拥抱,就连肯尼•佩格也忍不住过来抱了他一下。
“如果我两天后就又出现在你们面前,那可怎么办?”离开前,祝决忍不住又道。
大家沉思了一下,觉得只有一个答案了。
“那就只能揍你一顿了。”
愉快的笑声为祝决这个梦幻的四个月旅程划上了圆满的句号。
他默默地掏出手机拨打了一个电话。
“你又搞了什么幺蛾子吗?”
电话那头的季京还没来得及表达自己的热烈欢迎之情,就被这个天外一击给噎在了胸口,好悬没给噎死。
“会说话吗你?!我怎么会搞幺蛾子,不,幺蛾子是什么意思?我什么时候能跟幺蛾子扯上关系了?!”
祝决看着机场大门对面的广告墙上硕大的自己的海报,已经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为什么《荆棘之冠》还没杀青,他们的海报就已经铺天盖地了?
这么不科学的宣传手法,到底是谁授意的?
是谁呢?
季京双手一摊:“老板喽~”
老板发话,谁能不从?《荆棘之冠》剧组是没想过现在就这样子宣传,但是既然有人乐意买账,他们当然也就更乐意了,其实本来沈弋规划的更夸张,他原先打算直接包下a市所有公共汽车喷涂车体,然后地铁站也要铺设大面广告,不过这样当家不知柴米贵的企划被正直的下属直接给打回去了,多次来回拉锯之下,才最后勉强同意下这个方案。
不得不说,虽然沈弋看剧投资剧有老天爷赐福的好运气,但是这种实打实的营销公关企划方案,他就完全一窍不通了。
祝决原先打算跟沈弋见面时委婉地提一提——就算是他,也知道包下机场大厅大门对面广告墙要花多少钱,可惜的是,真到了跟沈弋面对面的时候,他已经完全把这档子事给忘记了。
他们毕竟有将近四个月没有见过面了。
在《荆棘之冠》剧组的时候,剧组实行严格的封锁政策,沈弋想探班也无门可入,虽然可以打电话,但也只有刚开始还有体力,随着拍摄行程的逐渐吃重,他们的通话时长也越来越短,到了后半期的时候,别说每天通话,就连一个星期内隔天通话都无法保证了。
所以今天两个人见面的时候,总觉得有点莫名的小激动。
国内不比国外,他们两人的行动都没法那么自由。
不说祝决自从《神秘访客》后人气大涨,他的五官也非常有辨识度,出街被拍是妥妥的事,沈弋虽然没在媒体前露过面,但他自己也长相上乘,两个帅哥走在一起,能吸引的回头率已经完全不能用简单的一加一等于二来形容了。
想了又想,他们还是决定低调行事。
沈弋自己在TO内部也有休息室,两人也不舍近求远,直接在他的休息室里碰面。
说是休息室,其实已经可以算是一套很豪华的小套房了,两人盘腿对坐在客厅地毯上,沈弋推过去一盒炸鸡翅:“你吃吃这个,好吃。”
自从祝决为他打开零食的大门后,从小被养的与这类“垃圾食品”绝缘的沈弋也开始了自己新领域的开发,脚步之坚定,要是沈家哥哥看到,说不定要泪沾枕巾了——并不。
祝决前世今生都是吃不胖的体质,从来没有在刻意节食和严格控制食谱,豪爽地啃了一大口后还顺口舔了舔指尖,点头赞赏:“嗯,好吃。”
沈弋果断地又把另外一盒也推了过去。
两人就这么面对面,沉默着,把地上的这一堆都吃完了。
沈弋不是一个会规划行程的人,祝决倒是知道怎么规划自己的工作,可惜对于如何跟人一起休息放松,他也没点上多少技能点,但就算两个人一窍不通,此时此刻,也难免觉得好像哪里有些不足。
唔……“我们再干点别的?”沈弋想到就问。
祝决把垃圾收拾好扔进垃圾桶,直起腰回问:“你想要干啥?”
沈弋想了想,道:“去看电影?”
两个人结伴出门看电影说不定会遇上什么很麻烦的事——这个念头只是在祝决脑子里稍稍探了个头,就立刻飞走了。
“好啊,看什么?”
单单决定看什么电影,又花了他们近半个小时的时间。
倒不是说最近没什么电影上映,就在昨天,就有一部颇受关注的大制作上映,首映评价不错,不说好评如潮,网上评分也达到了7.8,但祝决鼠标只是在上面稍稍停了停,沈弋就否决了。
“不要看。”
那就看这部好了,国外引进,刚刚获奖,据说剧情刻人骨髓,剧情张力十足,令人——
“不想看。”
嗯,或许看这个?虽然制作不大,但是口碑不错,是今年票房口碑最好的文艺片,片中演员都是老戏骨,说不定能满足沈弋热爱看别人演戏的兴趣……
“不喜欢。”
还是这个?动作大片,听说剧情也很不错,演员非常满足观众的眼睛,演技也不会成为短板,票房势头非常好——
“不要。”
……
“不看。”
……
“不行。”
除了在一部听说相当动人的爱情电影上沈弋犹豫了一下,其余电影他都在两秒钟之内否决了,虽然如此,祝决看起来却丝毫没有不高兴的模样,两人就这么耗了半个小时,也没觉得浪费时间消磨耐心。
最近这个档期在上映的电影有将近二十页,不期然,祝决在倒数第二页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还没确认清楚,沈弋的手指头就戳上去了。
“看这个!”
被他手指赫然指着的,正是那部《神秘访客》。
“它不是已经下档了吗?”如果他没记错的话,《神秘访客》的档期已经结束很久了。
沈弋一副很满意的样子:“这个电影院不排新片,只放票房口碑双赢的旧电影,不过就算这样,《神秘访客》在它那儿也快下档了,”他看了下时间:“今天倒数第二天,刚刚好赶上。”
祝决虽然觉得去电影院,面对那么大的荧幕看自己的电影,眼睁睁看自己那么大的一张脸出现在荧幕上,感觉有点耻,但是转头看到沈弋亮晶晶的一双眼睛,这点耻感也仅仅刚浮出水面就沉到深渊底部去了。
这个电影院因为自身的特殊,地点并没有在闹市区,相对其他电影院来说有些偏僻,他们面向的受众就是那些不怎么跟进电影新信息,又懒得自己去对比筛选好电影,对于他们来说,电影新旧无所谓,好看就行了,虽然这一部分人占所有电影观众比重不多,但养活一家小电影院倒也问题不大。
今天不是工作日,两人乔装打扮来到电影院的时候,幸运地没遇到人潮汹涌的时候。
电影票已经在网上买好了,他们只在大厅买了爆米花和饮料,就一起进了放映厅。
《神秘访客》只剩下稀少的几个时间段,电影院最大的几个放映厅也让给了另外几部刚排上来的好片,这个放映厅面积颇小,他们进来的时候已经在放预告片热场,两人摸到后排角落里坐下,一路倒也没人注意到他们。
小放映厅硬件设施不太好,他们挑的位置也不怎么样,从头到尾的观影感也好不到哪里去。
不过两个人好像没一个人关注这个。
祝决还是没法以单纯的观影角度看自己的电影,而沈弋已经看了这部电影很多次了,不过没一次可以比得上这次观影感受。
“再吃一点?”看着沈弋吃了好几口爆米花,祝决也吃了一口,觉得还不错,甜度和脆度都控制在刚刚好的地步,便主动将爆米花送到了沈弋的口边。
“你也吃。”沈弋礼尚往来,也往他嘴里送了一口。
这两人都换了一身卫衣牛仔裤,稍微变装了一下,减弱了五官的显眼度,再加上放映厅昏暗的环境,其实不是坐在他们附近的人,是看不出他们的具体长相的。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的行径就可以逃离无辜路人的眼睛了。
坐在他们斜后方的一个妹子,甚至完全无法关注在剧情之中,忍不住就掏出手机啪啪啪地按了起来。
“怎么烧死电影院里当着单身狗秀恩爱的狗男男?有点急,在线求!”
当然,这个帖子下面燃起了多少火把,祝决和沈弋是不知道的,浑身发暖的他们不知不觉之间靠得更近了,一边小声聊着天,一边吃着爆米花喝着饮料,连电影剧情上演到了哪一步都不知道。
等到全部人都走光了,灯光大亮,他们才意识到。
嗯。
电影结束了。
……
祝决顺手按掉了季京打来的电话,问道:“还有什么地方想去的吗?”
十几分钟后,两人出现在了一片还未开发完毕的堤坝上。
风吹来已经有些凉了,祝决拿出车里的外套,披在了沈弋身上。
这里被规划成a市的湿地公园,此时才建设到一半,极目远望,并无多少人工痕迹,野地绿草,长天阔云,说不出的好风景。
两人就这样肩并肩在堤坝上散起了步。
沈弋问道:“回头还会去a国吗?”
祝决:“应该还有一些补拍的镜头要做,不过我和季京的意思都是先把国内的底子做好,至于海外市场,先等《荆棘之冠》出来之后的反响再说吧。”毕竟每个地域的电影多多少少都是拍给自己人看的,很少有剧本在写的时候就会写进东方演员也能担任的角色,更别说后期筹备中剧组有多大可能性会吸纳一个东方演员来演重要角色了。《荆棘之冠》这样的好运气能不能再来一次,谁也没底。
沈弋莫名松了口气,精神也振奋了许多:“最近你还没挑中新剧本吧?刚好,多伊尔伊把新合同送过来了,条件很不错,季京回头会跟你说的,我个人建议你是接下来,听说你的街拍流出之后,多伊尔伊的销售额也上去了好几个点,高层对你印象很好,可以让季京再多沟通一下合同,对你也有好处。”
祝决点了点头,直觉不想谈公事,指了指不远处的做旧木码头:“我们去那儿看看?”
离的距离挺远,他们并不能看清祝决和沈弋的长相,不过还是惊讶地咦了一声:“这边还没弄好吧,也有游客吗?”
来接待的项目负责人立刻机灵地跟上一句:“说明到时候弄好了,游客只会更多的,前景很好啊,您说是吧,沈总?”
站在众人之首,长相与沈弋有些相似,却显得更加成熟儒雅的高挺男子,若有所思地嗯了一声。
祝决和沈弋两人压根不知道自己的行踪已经被别人看在了眼里。
这个湿地公园还没开发完毕,跟荒郊野外也没什么区别,只不过有一条长长白堤,从湖水里静静长到岸边,还算有点趣味。两个人就从这条白堤的这头走到那头,又从那头走到这头,走累了就在半道上的木码头歇歇,两个人脸上都带着笑,也压根顾不上别人了。
更别说这里地方阔敞,他们眼角倒是有瞥到过远处的小小人群,不过估算了下距离,估摸着对方也看不清楚他们的样子,这么一想,他们就更不在意了。
顶多就是被当成是两个无聊的人来赏风赏景呗,能怎么样呢?
时间过得很快,等祝决意识到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落日西垂,只在山脊上露出了窄窄的一道金边,晚霞被夜幕驱赶到了山那边,他连沈弋身上穿的衣服具体有什么花样也看不清了。
两人恋恋不舍地又走了一趟,实在不能再待下去了,只能选择驾车返回。
来的时候是沈弋开的车,回去也是他,先把祝决送回了TO公司大厦,两人又在地下车库里磨磨唧唧地说了些未来一两个月的宣传攻势,才分手。
看着祝决进了电梯,沈弋笑眯眯地回了家。
早回了家的沈戈正坐在客厅里看新闻,看到弟弟这副模样,立刻就惊了。
沈弋还没察觉到,他回家第一件事向来都是洗澡换衣服,等他干完这些再晃出来,他哥还坐在电视机前特别认真的样子。
沈弋看了看电视画面上正在演的节目,有点惊讶地问:“哥,你最近喜欢看这个啊?”
电视里正在演最近他们公司出的一部很火的电视剧,讲一个妹子斗完庶兄庶弟斗庶姐庶妹,斗完庶姐庶妹斗渣爹的姨娘,斗完姨娘斗渣爹,斗完渣爹斗极品亲戚,斗完极品亲戚了吧入宫去了,入了宫一路斗,最终斗成皇太后的故事。
这个剧本送到他桌子上的时候,他差点手一错给命名为《斗》了,这么凶悍的内在,居然配了个如此诗情画意的名字,情何以堪!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现在大众就是喜欢看这个,反正收视率从第一集开始就居高不下,高开高走,还有人每天根据剧情开楼,在沈弋看来纯粹就是闲的。
在他们家,这部电视剧也有点市场,他嫂子会看,但是他哥向来跟一切娱乐节目绝缘,每天除了看新闻就是看新闻,今天这是怎么了?跟着嫂子的步伐走起来了吗?
沈戈这才意识到自己在看啥,他刚瞄了一眼,就被电视剧里的台词给噎了个半死,赶紧转台到了另外一台新闻频道上,才觉得好一点。
他正想开口问,又停住了,想了想,觉得有点纠结。
作为一把屎一把尿把弟弟养大的好哥哥,沈戈对自己的弟弟十分熟悉,熟悉到了他还是个婴儿的时候,那张面瘫脸上稍微一个变化他就知道对方是要上厕所还是要喝奶了,更别说长大了之后,他弟弟的性格实在太好捉摸,他一向都很放心。
可是今天吧……
沈戈的视力很好,当年差点被选上飞行员,更别说那可是他弟弟,就算隔了那么远,他也一眼认出来那两个无聊的人中,有一个就是他弟弟。
对于他弟弟无聊地来这边闲晃,他虽然有点吃惊,但也不会很在意——他弟连群众演员演尸体都去干了呢!
可是——
沈戈看着他家宝贝弟弟坐在他身边,一脸无知无觉地样子喝着水,话在喉咙口转了好几圈也没问出口来。
“今天跟你一起逛公园的那男人是谁?”——不行,太生硬了。
“弟弟啊,你最近有啥好朋友吗?”——这问题问得……太没水平了。
“过阵子就是哥哥的生日啦,弟弟你有啥朋友要请吗?”——这个还可以,就是有点太直接了……
刚巧,他转的新闻频道放完了社会新闻,开始播报起了娱乐新闻,第一条就是关于祝决在海外参演《荆棘之冠》的事。
沈戈福如心至,故作自然地问道:“这个祝决,好像是你们公司的?”
等下,为什么一提到他眼睛就亮了!
沈弋愉悦地点了点头:“是我们公司的。”他顿了顿,又道:“还是我签的。”话里话外透着一股我是个多么识货的伯乐啊的快乐劲。
沈哥哥心情有点复杂,便道:“过两天就是我生日了,按惯例公司是要办个宴会的,宴会后的小宴还是要请些相熟的人,你有什么朋友要邀请的吗?”
果不其然,沈弋想也没想,直接就答:“那就祝决吧。”
沈哥哥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还不知道自己养大的弟弟,从小到大,活到现在也有二十几个年头,能被对方当做朋友的几乎没几个,就连这几个朋友,他也从来没想过要在家里人面前介绍一下,这回居然想的起来让一个外人来他的生日宴会,下午无聊还会跟对方去逛一个荒僻的公园,两人感情好到哪个份上,明眼人一看便知。
说不上是不是看着自己从小捧在手心长大的弟弟也有了好朋友的关系,所以他现在心情有点难以分析,但沈哥哥有一点是肯定的。
那个叫祝决的,他不喜欢。
就是不喜欢。
沈哥哥站了起来。
沈弋满眼茫然地看着他,他哥哥语重心长地看了他一眼,就走了。
等会还有他最看重的金融新闻呢,就不看了?
晚上回到房间打电话的时候,他还跟祝决说呢:“我哥晚上可奇怪了,看那个斗来斗去的电视剧就算了,看完娱乐新闻居然就去睡了。”
他们两个自从祝决回国之后,就自然而然开始了每晚打电话的固定行程。
一打起码两个小时,难免也会在谈公事的中间夹杂一些私事,久而久之,祝决对他家的情况不说了如指掌也能算略知一二了。
在沈弋口中,他哥哥不是那个新闻上叱咤风云的商界贵公子,就是一个作息古板生活清汤寡欲的老古董,不说看电视剧,就看个娱乐八卦新闻都是破天荒的事了。
“你哥哥是打算了解下你公司最近的情况?”想了又想,好像也只有这个比较符合沈哥哥的情况了。
沈弋想了想,忍不住笑了:“他上次还是看那个古装搞笑喜剧呢,完全看不懂,这次看这个,更看不懂了。”
祝决跟着想象了下,也忍不住想笑,不过还是在最后关头控制住了:“你哥哥是关心你嘛,态度要端正点。”
沈弋在床上换了个姿势,懒洋洋地说:“那我回头拷贝一份给他好了,保准是最新进度的,比电视放得还快。”
祝决跟沈弋相处久了之后,也不再觉得对方就是一个面瘫了,有时候沈弋还是挺促狭的,比如现在。
你说到时候宝贝弟弟专程送过来的影碟拷贝,沈戈是看呢?还是不看呢?
祝决终于笑出声了。
在他旁边,季京看着他笑的那个样子,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自从祝决回国来,都不知道放了他几个鸽子了,今天明明休息,他在他宿舍里蹲守了一个下午,也没逮住对方,到了路边路灯都亮了,他才姗姗来迟,更过分的事,工作上的事,总共只花了半个小时,好勒,现在打电话聊些没营养的话,倒是快一个半小时了。
这什么态度啊这是!
总算等祝决挂断电话,一看时间,果然,又是两个多小时。
看那个手机不被捂的发烫!
季京悻悻地瞪了手机一眼,把一项工作计划铺在了祝决面前:“这个你看看要不要去参加一下。”
收好手机,祝决也恢复回工作状态,最近没什么好本子,有个《荆棘之冠》在,季京也不再着急上火了,能被他拿过来的工作企划,一般不会差到哪里去,但是祝决才看了第一行,就愣住了。
“你是拿错了吗?”
把别人的拿过来了吧?之前那个坚定地说不让他参加综艺节目的人呢?被魂穿了吗?
季京探头过来看了眼:“没拿错,就是这个,刚刚昨天晚上送过来的,我觉得还不错。”
祝决:“这是综艺节目啊。”
季京道:“也算不上是综艺节目了,这个类型的真人秀国内还没有,虽然还是有点噱头,但也算得上是真材实料了。”
国内的综艺节目算得上是百花齐放,但总体来说也脱不开几个大类,真人秀算得上是经久不衰的类型了,不管是素人型的真人秀还是明星类的真人秀,一贯市场反应很好,细算算,国内没参加过真人秀的明星倒是不多。
季京不打算让祝决上一些游戏类的真人秀,不过这两个综艺节目倒有点引起了他的兴趣。
两个节目都是TO下面电视台送上来的。一个是探险类的,另外一个是演戏类的。
演戏类的很简单,初步设定是在国内新秀里挑几个当红的演员,配上专业的剧本老师、剧组团队,最后各自拍出一部短戏来,看点就在这些老师虽然都是专业的,但是只是起到一个辅助作用,工作的重头都压在了明星身上,算的上是让明星一个人主导了整部戏,也能满足观众想要了解演戏这个行业的欲/望。
还有一个探险类的更简单,就是让明星在全球各地跑,探访各种濒临灭绝的动植物,路途中难以控制的情况是看点,跟濒临灭绝的动植物扯上边,无形间这个节目也变得高大上了很多,对提高明星逼格也很有帮助。
两个节目看起来都挺有格调的,季京还有一个考虑,接下来的半年祝决不好接戏,毕竟有个《荆棘之冠》在,万一要补拍,这边再接个戏,两边对冲到了就不好看了,但如果不接戏,如何维持曝光率和在观众心中的档次,就又是一个难题,祝决现在可还没到只靠街拍就能维持住大众的舆论的地位。
想了又想,这两个节目也算得上是一个好选择了。
祝决有些犹豫,他这两辈子都没参加过任何综艺节目。
但季京的想法他也能理解,想了又想,他只能说:“让我考虑下。”
第二天,更详细的项目企划就送到了祝决的案头。
彼时祝决刚刚结束自己跟《荆棘之冠》剧组演员的在线通话。
他重生以来,遇到的剧组氛围都很不错,《荆棘之冠》也不例外,他虽然早早的就离组了,但是其他演员还在水深火热之中,值得庆幸的是最近他们的戏份大部分都集中在了摄影棚里,终于可以不用对着祝决不动声色展现现代科技的生活咬牙切齿了。
渐渐也有人离组,不过大家心里都知道这个离组是暂时的,未来会有好几年他们都会耗在这个电影上——除非有其他什么因素影响了他们。
在主动又或者乐见其成中,他们之间的关系逐渐凝合,这样的人脉给现在的祝决带来的好处是长远的,最起码,他有渠道知道一些在筹备中的影片的内/幕了。
那可都是一些对内可能大家一目了然,但对外绝对秘而不宣的资料。
除了这些,祝决的邮箱里还躺着其他几份也难以忽视的信件。
几个月前到l市的任性一旅,给他带来的福音似乎还未从他的头顶散去。
就连他在l市玩笑一般的剧团一行也得到了出乎意料的回馈。
l市的一家二级剧院向他递来了橄榄枝,询问他未来的工作安排。就算是在近几年内都没这个安排,祝决看到这封邮件的时候,依然压抑不住自己的愉悦。
在这样重重的好消息下,即使他对综艺节目一直没兴趣,也让他在跟沈弋打电话的过程中伸手翻开了它们。
他语调轻松地说:“我看了下时间,这两个企划的时间耗费的都很长,我觉得我应该没时间,不过,还蛮有意思的。”
TO这两年除了自己从前的优势项目之外,也开始拓展其他领域,综艺节目就是前两年开始起步的,不过步子迈得很高也很大,才两年时间,已经挤到了业内前列,比一些传统老牌子电视台做的都好。
不知道是不是TO内部竞争环境很良性的关系,TO的节目策划团队脑洞都很惊人,曾经有一个野心勃勃的企划,打算历经几年做一个节目,请一些完全的普通人,根据他们的愿望和自身条件,为他们规划梦想道路,看看到终点到底能不能做成,这个梦想道路还不是单纯都是当明星这种,不少还真是文艺道路,比如说琴棋书画之类,可惜这个企划刚一出台就被搁置了,因为就连普通人都知道这个企划的前景有多惨淡。
据说这次这个演员巅峰比拼的企划就是那个脑洞企划的策划人想的,浑身上下都透着一个妈生的的气息。
企划案做成了薄薄的一份文件,但字里行间的野心呼之欲出。
祝决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觉得这份企划未必能成。
毕竟这个对于演员的要求太高了,它既要演员当演员,还要演员当剧作家,还要演员当导演,当制片人,当后期剪辑师,当……除了特效师这种专业性极强的工种,演员不说都当遍,起码也要起个提纲要领的作用。
更要命的是,这个全程都是跟踪拍摄的,以TO综艺节目的尿性,它们不怎么乐意给艺人擦屁股,不少艺人上完TO的节目回头发现自己居然无意中转型了的事情随处可见。
祝决怀疑这个企划最后能不能找齐四个人……
而另外一个企划也好不到哪里去。
探险类的节目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旅游/行脚节目,若是一味走艰走险,国内外自有做的好看的探险类节目,人家还有身材倍棒口味出众的当红主持人和摄像师,明星说不定连名气都没法跟人家一拼,只能在人文上做文章,但人文最容易做腻,想要戳中观众心里最脆弱的那一点并不容易,更别说很多濒危动植物所在地没那么好去,危险不说,还要跟当地打好交道——
祝决怀疑这个企划最后可能也不能成型。
“你自己是怎么想的?”电话里,沈弋问道。
他听到电话那端翻书页的声音,频率稳定,间隔略长,祝决说道:“如果从本职来看,当然是第一个节目更适合我。”
沈弋在心里点了点头,第一个企划虽然要求非常高,但要是真的做的好,对提高演员江湖地位的推动力是非常可怕的,可能拍上好几部优秀电影都未必能做到这个效果,观众的感官是很直接纯粹的,除了影评人,如果两个演员表现的都一贯不错,去掉个人喜好,他们很难在心里给演员排个孰优孰劣,但这个时候如果有一个看起来十分专业又十分靠谱的节目加持,天平两端可以瞬间失衡。
祝决还有一个考虑,他上辈子见过不少名演员在功成名就之后渐渐转型,或当了导演,又或者当了制片人,最多的就是自己组了个工作室做起了老板。很多人都能做的风生水起,但真能做到完美的,他一直到重生前也没见过。
他从前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起码是在那天跟虞奇人短兵相交之前,他没想过。
但现在有点不一样了。
他隐隐有一个念头,但时日尚早。
祝决又拿起了另外一份企划:“这份虽然也不错——”
“但花费的时间太多,”沈弋斩钉截铁地说:“更适合一个名气高筑,开始追求精神领域地位的明星。”
言下之意,并不适合祝决。
祝决发出了轻微的咋舌声,但是从表情来看,他对沈弋的这一判断并无质疑。
“这么说来,还是第一份胜出——可是,这个企划能召集几位演员?”
这个企划最近的一次内部会议沈弋也有出席,他最近对这类活动挺有兴致,他回忆了下,毫不修饰地描述了下:“如果你确定下来,那就是第一位了。”也是目前唯一的一位。
祝决一点也不觉得奇怪,想出这个企划的人,不可能满足于随便找一些演员来凑活,事实上,如果参加的人都是一些无名小卒或者是二三线演员,祝决也不会参加的,但是一个既有票房又有口碑的演员,用脚趾头想也不可能随随便便被打动。
祝决把两本企划一扔,特别豪爽地说:“那就等它成型了再说吧。”他十分自然地连接起了另外一个话题:“你哥哥的生日宴会,我需要带什么礼物去吗?”
沈弋也很自然地跟着他走了,他认真地想了想,犹豫地道:“经论天下的一年份频道费?”
祝决噗地一声笑出声来。
“外人给他送的礼物,再贵重他也都是锁起来的,一般不用。”沈弋又道:“不过他偶尔喜欢喝点小酒,要古制的,度数还不能太高,我前阵子刚好发现一家做桂花酒做的很好的,我到时候给你电话。”
报告的第一页,即使是在证件照中,依然显得气质神明雅俊的祝决正冲着他微微笑。
在这份报告中,祝决的变化是无需总结旁释的,从最开始的容颜昳丽到现在的气质清举,他似乎跨过了一条难以辨认的分界线,无声无息之间就褪去了过去的那身皮囊。
沈戈神情算得上复杂,他养沈弋比他爹养沈弋都要精心,只有真的去养育一个人,才会知道这个过程中有多么提心吊胆。
沈戈已经不想去回想自己也还是个半大少年的时候,担心沈弋吃的不开心睡的不舒服,再长大一点,又开始担心沈弋没有小玩伴,等他踏入大学,他又开始担心沈弋的学业——倒不是说沈弋成绩不好,而是成绩太好了,身边没一个人追得上他,每次去接他回家的时候,看到他都是孤零零一个人,那瞬间沈戈心里的感觉,简直是……
但是不是说有了朋友就能放心的,沈弋交的每一任朋友,他都有暗地里调查过,虽然他从来不做阻拦的事,但背地里拿到手的调查报告现在要是还在的话,装满一个房间是轻而易举的事。
其实说起来,在沈弋的朋友中,祝决算的上是各方面指标都上佳的了。
他工作认真,生活态度端正,性格不骄不躁,做人脚踏实地,对人和善有礼,还很有才能,赚钱的本事也很强。
但——
沈戈纠结地皱起了眉头。
面对一份年度大企划、足以影响到公司未来走势的决定的时候,他都没有这么纠结过。
他心里又一次泛起了从前看着小时候的沈弋的心情。
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又担心他被人孤立,又担心他被人欺骗。
这种患得患失的心情——
沈戈心塞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眼角扫到自己桌上的日历牌,那里有个日子被沈弋单独圈了起来。
连圈都像他弟弟的性格,圆得像是圆规画出来的一样。
那是他的生日,他想起之前跟他弟弟的对话,他好像邀请了祝决来着——反正没几天了,到时候亲自接触一下再看看吧……
声控•耽美狼的存文 重生娱乐圈之专职男神(上) by反问句 (2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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